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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黄鹤楼记1615 明 · 张维枢
录入来源:黄鹤楼志·艺文·文赋·明代
从臬司署后有山屹峙,名曰蛇山,高三十余丈。
署中叠石两层,蹑级而登,堂庑爽旷,可供觞宴。
由堂背振衣再陟,见汉水如带,宫邸如云,烟火数万家如星罗,是为揽胜亭。
由亭左折,道观颇壮丽,监司及诸僚佐藉祝厘焉。
每晨夕,远方香客乞灵,击鼓撞钟,喧若潮沸,是为武当行宫。
由宫西行,睥睨间则汉沔之雉堞,鹦鹉之汀洲,晴川、龟山之罗供,俨如列眉。
巳观高表巃嵷,重檐翼舒,可时云物而验灾祥,省谣俗而称明德,是为黄鹤楼。
由楼下行数十武,厅榭枕江,有崔左司“白云”诗与唐、宋、元及我朝诸公之题咏碑记在。
再行数武,空亭八面,类清凉界。
循亭递进百余步,居蛇山之巅,庙祀纯阳仙人,鳞甍碧瓦,香烟不断。
崖畔老枣数株,枯槎古干,当是千余年物。
相传山上多枣不实,一日结实大如瓜,太守命小吏往视,小吏啖之仙去,遂亭焉。
郭美命宗伯歌行有“安得累累扑满地,饱食江城百万家”之句,是为楼东之仙枣亭。
夫黄鹤由酤者显,载在稗官,亭所为祀吕翁也。
乃览《图经》与唐阎伯理之《记》,又云费祎登仙常驾黄鹤返憩此山。
何也?
城郭废兴,浮云去来,龟拱蛇列,水涌壑奔,即楼凡几更而始重修于刘汪两公,伯玉中丞之楼碑可考也。
费耶?
吕耶?
枣耶?
鹤耶?
亭耶?
楼耶?
仙耶?
人耶?
崔之白云耶?
太白之凤凰台耶?
从有无窍妙中都可浑然齐视。
乙卯秋仲,余逐队监试之役,甫撤棘围,即陪刘左丞陶宇、王右丞柱明、马学宪荆阳,邀高大参启塘为鹤楼游。
是日天高气清,凉风薄体,俱有“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之兴。
相与开窗四望,觉烟波淡澄,虹霞点缀,若绣若碧,若紫若朱,幽草晚花,亏蔽石壁。
渔舟钓艇,晚泊水涯,而七泽三湘、夏口大别诸胜,似束于鄂汉间,为兹楼所压而扼其吭,斯谓玄岳之门户,斯谓帝乡。
马公把余臂言曰:“揽胜亭利内观,仙枣、清凉二亭利外观,若乃内外无碍,可披襟而当快哉之雄风也,则斯楼为最”。
王公又向刘、高二公指曰:“揽胜亭山顶,父老相传为伪汉疑冢,往其遗种尚有向空遥拜者。
予惟天下之平久矣,当皇祖以六师下伪汉,定楚宫阙地,胙昭王出镇,宁一日而忘三户,且斯楼并晴川楼夹构鄂沔,岂无远意?
夫固谓鄂重地,非有崇冈外障,所恃沔为辅耳。
今楚宫无恙,鼎器几欹,汉水啮城,晴川就圯,果昔日分王而外戌沔之意乎?
矧皇祖不沼疑冢而搜剿其种类,此恩与祝网何异?
今日四民所得,耕读渔钓,游啸斯楼,而吾党亦获乘此清暇登高临水,当雄风之远来也,非祖宗宽大之泽而休养涵煦之久且深,宁及此”?
刘公曰:“吾闻能出世者能经世,前事将坠者后事之任,先忧后乐,乃范希文岳阳楼语也,吾党交志焉,其可乎”?
遂书为《游黄鹤楼记》。
[注]:作于明神宗万历四十三年(1615)。
《明文海》
《明文海》
重修武昌黄鹤楼募资启 清末至民国 · 王葆心
录入来源:黄鹤楼志·艺文·文赋·近现代
黄鹤楼者,江汉间千八百年之胜迹也。
岳阳可媲弟昆,晴川为其孙子,赤壁析为五地,仲宣僻在一隅。
惟兹楼负九十九尺之孤高,植四十四础之坚柢。
三层迥立,接苍昊而势埒三霄;
八面平当,俯汹涌而神凌八表。
贾阆仙颂其体势,赋危檐高槛之词;
王摩诘爱其清幽,有粉堞朱栏之咏。
其规制之崇闳有如此者。
至于南齐人属之子安,任彦升指为荀环。
费祎登仙鹤迹,历著唐、宋图经;
吕岩沽酒辛家,出自元、明稗说。
无数白蘋红蓼,静对江滨;
赏心明月清风,又传俊句。
刘继庄杂记,踵南轩而历历分疏;
喻石农诗评,反田间而滔滔辨驳。
其主名之同异又有如此者。
若夫黄武年间之创建,属在城西一角;
白云句下之留题,曾经剑南屡询。
石镜古亭之侧,老吏能言;
敕书旧楼所移,井叔可考。
故南朝之鸿爪,已异唐基;
即明代之雪泥,亦非宋旧。
其故址之迁变又有如此者。
尔乃俯鹦鹉之名洲,萋萋芳草;
觅汉阳之古渡,历历晴川。
开襟而诣十盘,纵目而登一览。
南楼拱卫,三朝对政事之堂;
北榭新开,一幢贮唐诗之窟。
徙倚压云亭畔,访胜寻幽;
萧闲涌月台边,寻诗觅句。
其旁罗之点缀又有如此者。
然则兹楼之佳胜,最豁襟怀。
即今日之兴修,宜知沿革。
土木皆被朱紫,历朝之规制不可不明;
儒仙分据席坛,主名之同异不可不究。
区分黑白,向来之基址必详;
判别主宾,旁面之安排有法。
于是旧闻可摭,轶事重提。
自孙吴置戍而楼兴,讫前清国蹙而楼毁。
萧齐缘仙而记迹,费、荀之说未兴;
南朝沿山而命名,鹄、鹤之义可绎。
唐则穆宁董役,诩为会集仙灵;
伯瑾摛文,当世竞传藻彩。
李白送客,际天开远浦之帆;
崔颢题诗,忽地搁谪仙之笔。
宋之兴也,乖崖一度登临,心生万感;
公择两番索句,诗唱二苏。
及其衰也,石湖怅黄鹤之飞,蜀江无语;
放翁手绿枝之玉,遗迹终迷。
盖兹楼之一兴一废,而国家之兴败、人心之悲愉系焉。
元初开国,陈刚中吐恣肆之雄篇;
元季聿衰,释大圭吊缥缈之仙迹。
白石壮西番之塔影,金花散街上之降王。
大汉坟孤,小朝梦醒。
明代定陵以降,由盛入衰;
其先孟载赏雪,怀麓访仙。
阳明托之梦游,桂洲叱为壮观。
郭美命亭间赋物,心念万家;
汪太函楼竣颂功,文留一记。
尘销白日,韵次秦金;
江绕青山,句工华玉。
恬嬉殷盛,游宴频繁。
但赏风月于楼头,更恣讴吟于殿脚。
无何流贼,爇楚炬以俄空;
转瞬遗民,叹仙时之窃换。
冤血浮脂于江岸,梦缘泣别于楚宫。
鹤去亭空,楼随波逝。
清初粗葺于顺治十三年者有上官铉,此一修也。
灾而鼎而构于康熙三年后者,有刘兆骐、张长庚,此再修也。
继而补葺于康熙十三年后者,有蔡毓荣,此三修也。
因而新构于四十一年者,有喻成龙、刘殿衡,此四修也。
五次略修于六十一年者,则满丕、张连登也。
六次大修于乾隆元年者,则史贻直也。
七次彻修于嘉庆元年者,则马慧裕也。
八次捐修于同治七年者,则郭伯荫也。
火经三发,工届八兴。
其盛也,购良材,招良匠,矗立十八丈而形取正方,经久六十年而坚仍如旧。
铁索贯其基础,万牛撼以难移。
栋材搜及荆巫,百公闻而惊叹。
焜耀宸居之题榜,江汉仙踪;
清遒制府之铭章,轩高唱。
其衰也,赭寇三陷方城,纵丙辰之虐焰;
祝融欻来鄂渚,散归德之赤熛。
自是奥略危楼,名由故相;
抱膝像影,颂及穹宫。
江山之风月依然,杨柳之楼台何在?
然则兹楼之一兴一废,而国家之成败、人心之哀乐系焉。
窃谓皇天开劫,沧海扬尘者,运数之所成。
而贞下起元,剥极必复者,人心之所造。
李文叔以名园兴作,卜洛阳之盛衰;
宋景濂以阅江开楼,见金陵之威德。
矧兹楼者,秦蜀湘鄂之巨浸,漭泱浮空;
唐宋明清之鸿文,骈蕃成轴。
诗集弁顾、方两序,诗碑盈斗姥一庭。
流寓贤豪,有戴仲若、张山翁之高逸;
缁黄尊宿,有释惠宗、罗公远之清超。
林苑朝绅,有黎学士、何侍郎之名贵;
儒雅名宦,有朱盘陀、吴白华之词雄。
今日再造此楼,是即以存十七朝之文献故迹也。
武汉文轨云集,车艇电驰。
在昔《吴船录》概,已叹其物产浩穰;
同时《入蜀记》游,复惊其货贿充塞。
钱塘、建康不能过,拟以首都;
川广、淮浙无其豪,跻以大国。
况今日万商渊薮,毕萃汉皋,五洲轮蹄,纷趋夏口。
居留之行李,皇华之使车,登眺盛而万国联欢,招邀频而千金买醉。
驰声海外,蔚为上国之华;
著盛寰中。
碑留异域之口。
印象为之写照,游记之所必书。
今日再有此楼,是即以长泰东西中华之声价也。
至于春秋佳日,节序芳辰,劳工倦作之余,墨客赏心之候,携壶挈榼,引类呼俦。
或握手以言欢,或联吟而选韵。
玩弁山三绝之迹,追黄鹤九老之游。
妇女儿童,相对话仙桃故迹;
贩夫估客,携家拜铁笛仙亭。
绘四民同乐之图,跻一代承平之盛。
今日再有此楼,是即以增中外游眺之清旷也。
自昔酒家舍宅,亚相割资,下及阓阛,上逮台阁,各贻镃货,妙选班陲。
九隅廿柱之构遂成,三层二顶之观立见。
况此地宝源所在,何难移大义鼓铸之余资。
有从来故事可循,庶各仿中统舍钞之盛举。
更冀弁冕英流,军商时杰,开张观听,装点湖山。
拓万古之心胸,腰缠输来鹤背;
竞一时之豪迈,黄金凿自洞中。
画橘酬醪,辛氏惊看化鹤;
投桃报玖,吕公为尔驱蚊。
饼金发屋上之光,输归胜地;
古镜剖腹中之宝,豫兆逢时。
永揭芳名,钱献之濡毫篆额;
如有高作,顾东桥磨石刊碑。
惠以兼金,报之千古。
[注]:作于1932年。
《再续汉口丛谈》
《再续汉口丛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