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卷三百八十八　　　馀姚黄宗羲编
　　传二
　　　名臣
　　苍谷先生传(薛应旂/)
苍谷先生者河南郏县人也姓王名尚絅字锦夫别号
苍谷学者称为苍谷先生始在襁褓即颖异不凡能言
时遂出成人语五岁读孝经至立身扬名以显父母乃

谓其父教授平山君曰儿长当如此七岁日记数百言
或谓之曰子后当状元及第乃应之曰吾读书宁止为
荣进巳耶盖自其童稚时已立志为圣贤之学矣比长
尽通五经诸子尤邃于三礼年十八以儒士中弘治乙
卯乡试壬戌第进士授兵部职方主事有贤名正德戊
辰调吏部稽勋主事寻迁验封员外郎已已迁稽勋郎
中值尚书张綵依阿逆瑾势㷔薰灼每有私嘱辄以正
对且反覆理谕綵不堪甚衔之或谓先生曰固知不屑

于富贵如将取祸何先生曰是有命焉非逄迎之所能
免也不阅月綵坐瑾党伏诛人服先生之达壬申邃庵
杨公为尚书先生议论亦多不合遂乞补外出为山西
参政疏请侍养家居十九年乐道安贫养亲教子于苍
山谷中筑读书台开渴睡洞往来于扈涧墅徜徉于马
牛亭养粹凝虚观空忘象随意所适采山钓水若将终
身也京师故旧不通一字虽徵书屡至矢志不移已卯
起四川参政不赴嘉靖丙戌起陜西母聂太安人劝之

行不得已就道时陜西有边警邃庵自吏部尚书既归
复起为三边总制见先生喜曰吾今日乃知王锦夫也
即以兵柄付之不阅月奏捷邃庵特疏以荐未几闻母
丧仰天大恸曰为数月之出贻终身之恨即早夜奔归
曲尽葬祭之礼戊子冬起复赴部中途适岁大饥奏救
荒十三事已而复除山西参政己丑夏四月迁浙江右
布政使庚寅冬巡按浙江御史李佶以先生不行磬折
之礼妄摭论列先生曰御史为朝廷耳目之官乃怙势

作势动以劾疏凌人尚可仕乎遂弃官归归不逾月吏
部覆奏谓李佶职在激扬论事不实王絅宜照旧供职
乃复移檄起先生于家督促再三至辛卯秋乃复如浙
浙之老幼欢呼迎候者载道然先生此起盖已非其志
矣至冬十月疾作遂卒先生文追秦汉诗过苏李一时
艺林咸称作者有苍谷集十二卷行于世然实非先生
之所尚也先生平生每右两程而左三苏崇理学而鄙
词翰使假之以年当必有继往圣以开来学者而世顾

以功名事业期之又岂以知先生哉薛某曰余为南吏
部主事时安阳崔后渠先生为礼侍尝与余论弘治间
人才在其中州者则以何柏斋王苍谷为首称谓其志
于理学而李空同何大复王浚川孟有涯诸公则文章
气节之士耳及余进郎中临汾张西磐先生为吏书每
论及同年之在州者则亦曰柏斋苍谷而大复浚川次
之其评骘之微亦后渠之意也余亦素闻诸公之大略
既因两先生之言而致详焉然于苍谷之为浙江右辖

则竟未之知也故先年作浙江通志于官司中竟遗苍
谷之名乃今其季子府特持当代诸贤各书苍谷之素
履诣余问传而余又记忆崔张之言不觉怃然自失晋
陶侃子胡奴以袁宏为东征赋不及其父功烈至抽刀
问之而宏为之续书其事矧府礼问之殷而余又素知
苍谷之贤者其又何辞因为之传云
　　李天瑞传(邵宝/)
天瑞讳文祥姓李氏天瑞字也世为湖广麻城人祖某

正统壬戌进士累官山西布政使父某成化己丑进士
历陜西奉政参政公配赵氏生天瑞五六岁即露头角
及就傅授以书多诵强记应口属对辄能惊人十三能
文十五学春秋书其简曰学不到圣贤终为人下二十
中乡试高第卒业南雍愈力于学登丁未进士以风义
自持一时名士多与友善见沉浮世事者辄叱詈之上
即阼上新政疏要在一权立法进贤黜奸广言纳谏语
过切直疏入数日召诣左顺门中人传诘疏中中兴再

造等语以为不祥天瑞从容对命既而得旨俾佐剧县
遂补咸宁丞至谒上官有欲门见之者天瑞郤立不进
曰庭参有礼此非其所上官改容礼之巡抚欲调守城
卒从巡而民壮代守天瑞悉放民壮卒不果出凡居数
月民吏畏服或言天瑞不宜外补上意解时三原王公
再起掌铨因奏召还关中父老拥道号泣监司有所馈
者悉谢不受人以孟子宋薛兼金为言天瑞曰孟子大
贤必有所处吾宁过中不敢假以自欺也既至授职方

主事居十八日中书舍人某以言事下诏狱乃有媒蘖
天瑞妄议朝政者于是被逮成状下法司拟罪主者承
望比附加重天瑞曰天下后世公议固在复何恨哉诬
伏不辞中外冤之既而有欲指媒蘖者以讼其人惧乃
密解从轻降兴隆卫经历兴隆处苗夷间为云贵要冲
途有给递疆有窃攘上慢下抗名分荡然天瑞立法均
差复招致寨长申断场禁虽异种部落亦凛然知畏相
戒无犯提学吴副使檄兼学事天瑞首新文庙簿正祭

品置田以供博迁俊秀分斋肄业亲为讲说邻境士闻
风来游者若干人俗尚邪术病必祷鬼丧必奉佛天瑞
集僧巫火其书器遣就常业或以岁旱请召方士天瑞
曰毋吾自祷之卜日斋戒将有事于群望是夜雨厥明
徒跣走龙洞大雨及还乃止都御史邓公廷瓒奉命征
苗咨访兵略大奇其才以宪职荐天瑞曰昔以言出今
以军功进不可固辞不得乃请赍表京师因图告归疏
两上不许即日南还大雪中行数百里至商城曲河冰

陷陨焉有司出诸冰中殡之弟之祯奔赴以其丧归葬
于蔡家园之原天瑞少有大志读书积学昼夜不息其
在家敦行孝友施及宗姻至于义所未安辄侃侃正论
辞受取与一审于义好分别是非寡合少容人颇称傲
亦不之恤及更事久深自抑损每以浮名为虑凡有议
论原古證今具有条绪于文亦然诗尚精婉所著有检
斋稿若干卷生男一曰京元夭死女二年三十论曰古
有磊落奇伟之士天瑞殆其人哉方天瑞弱冠时精神

气槩殆将傲睨一世及迟回颠顿曾不少变而持之益
坚其执礼似简尽职似矫守法似刻非君子鲜能知之
若夫敛华就实每恐规模太广而才力弗逮不以自沮
而必求往进咸宁之振奋兴隆之综理亦可观矣充是
心也何所不至而遽至于是岂非天哉先是天瑞雪中
过予于许留三日而别讲论经史旁及时事以至词章
翰墨无品评自谓慕古用心极苦恐不能寿已而果然
岂非天哉呜呼天之于才生之固难而卒自戕之果何

为哉果何为哉
　　齐安三先生列传(王一鸣/)
夫人才亦其所应运而生者哉或地气使然也夫岂其
偶然欤吾闻世运与地气合夫是之谓应齐安东西浸
江之邑亦淮汉之间一都会也当国家休明之政积而
百年在宪宗之际田野辟治戈甲朽钝百姓富厚蒸蒸
为乂而宦官内讧则请剑为常权臣外横则抗疏不讳
职方之气于今为烈矣承平既久边陲失禦本兵雉经

于圜土中丞扼腕于九塞羽书旁午军兴乏绝而陜以
西有召虎作镇维周之翰者矣至于孝宗中天之运北
地汝南骚雅中兴徐薛边诸子并骖上驷而江汉之间
俯颜拾廖孕童包张者裕州府君其人也至其伏阙之
书谏臣攦指裕州为治诛锄豪猾进而鼓其伉直退而
而修其文辞此不其尤彰明较著者哉夫人臣之于国
家当其无事则亦犹夫故吾也小人在侧则搏之而为
谏敌众窥边则动之而为功山泽之间放逐比至踪迹

辽阔则愤结龃龉而为文章此其大较然也窃以是窥
于君臣之际矣君常执不用之权以搆臣而臣卒不胜
臣常执不出之节以搆君而君亦卒不胜然臣卒以其
不出之节致于君而成吾君之世之度外奇举君亦以
不用之权鼓舞一世使瑰玮之士悲愤之文皆见于吾
世是两搆而两相成也故夫茂坚之横也安之污也瑾
之猾也仲文之才也皆爱我之精者也河伯之召也四
郊之不靖也放逐之穷愁也皆资我之精者也晚近世

浅见寡闻之士是岂能与论其生熟哉呜呼河清可俟
人生几何此其人皆倜傥非常之士也诵其诗读其书
且将旦暮遇之后有作者私淑诸人也则是在后死者
焉
　　李职方列传(王一鸣/)
夫学者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后弃之者意气不足也君
子禔其身温良恭俭让以得之乃其君臣之间若电若
雷且托于燕处之虞乘醉饱之时未命而唯唯未使而

诺诺龙之颔下逆鳞径尺王者尊严若斯之甚也而说
者曰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
指是非以饰其身此何以称焉外史氏曰余生江黄盖
尝窃闻麻城有李职方云荐绅士大夫称说抗直谏论
如解缙李梦阳之伦详矣由余所闻职方其义至高乃
文辞不少槩见何哉乃其所睹记可太息焉其传曰李
职方文祥李㵾之子也宪宗时㵾为参政其以参政教
文祥文亡害也文祥成进士万安方以大学士尊宠用

事又附上幸臣李孜省孜省从中为安地安益无所恐
以文祥名高也者思相结纳万文璧安孙也从文璧所
绍介得文祥因约明旦过臣所其明日高会益多市牛
酒供帐甚盛致语文祥曰臣得以备主上股肱之事李
孜省贵人也且与臣有肝胆之义幸而在事足下当无
忧富贵足下念我此语乎文祥第目摄之不对且咏所
为画鸠诗仰天大笑冠缨索绝不谢安去安恚甚语文
璧曰夫夫侠儒也会孝宗初即位文祥上书言中兴事

语侵安兼请尚方剑诛中贵人甚急安与中贵人共挤
之得咸宁丞居顷之尚书王恕为吏部乃日夜为上泣
曰李文祥才气无双皇帝初即位文祥流涕言事称万
安李孜省当斩状今万安李孜省已死洵不食其馀矣
愿终赦文祥且文祥在数千里外日夜东望者上耳孝
宗急召文祥以六传至都拜兵部职方司主事而文祥
与故人邹智汤鼐吉文等游甚欢吉文上书孝宗语连
文祥复谪兴隆卫经历兴隆鬼方地也文祥居之亡恙

竟以入贺渡商城水溺死邹智亦谪吏目死由是观之
天耶人耶语曰观听不参则诚不闻若文祥者所谓诚
者非耶侃侃如斯而卒屏气以死成祖孝宗武毅圣贤
之君其观听也参矣解缙以赭衣死文祥邹智以谪死
李梦阳死地而后生天之报施善人何如哉吕震万安
与时浮沉其于贤士大夫不啻杀之暴厉恣睢仅罢官
卒以老死是遵何德哉至若近世慷慨直节之士其遇
祸者不可胜数也或脂韦淟涊局蹐效辕下驹而终身

逸乐富厚累世不绝余有疑焉傥所谓参观得耶失耶
荀子曰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闭则
敬而齐忧则静而理穷则约而群若存若亡其于出处
可端拜而议焉孟子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
不如待时文祥遇孝宗不能免于咸宁而能佹得于职
方而卒不免于兴隆以死微阏而微通之即再阏而竟
死焉是其不可知者矣论曰读职方事辄流涕者耶然
职方之后裕州府君谏江彬邢寰谏南巡狩石金谏求

神仙先两人皆贬而石金独削籍
　　刘庄襄公列传(王一鸣/)
刘庄襄公天和者湖广麻城人也其先曰刘梦元时从
高皇帝起兵得漳州府同知者也故南昌徙麻城天和
家世世受春秋为进士高第孝宗弘治中父燧为丰城
令而天和以长子从行丰城杨文恪公廉有学行天和
以师礼行廉常从游有所扬扢辨说及授博士业而廉
曰嗟乎子能遇时如令子当今上时功谋可胜量哉及

武宗初立天和成进士为礼部主事居二岁以茂异拜
御史出按陜以西先是中贵人廖堂镇陜以西贪横甚其
弟鹏为锦衣卫指挥使相因缘为奸也天和至陜以西
即榜堂不法事于市又廉得堂左右数人下狱堂佯谢
过曰堂已耄堂舍人为奸公诛之当耳而阴从弟鹏关
节幸臣钱宁所地所为谤书以其校卒称诏捕天和下
锦衣狱长安吏民至恸哭拥车车轵不得发堂益阴求
得刺客欲杀天和甚急长安民张杰王伦以力持之裹

粮相随至传舍辄同卧起尝天和食得不死下狱无所
考遂长系竟赦出为金坛丞亡何进为其令稍迁苏州
同知又徙为湖州知府其以湖州知府治行天下第一
也晋副使视陜以西学政其职益称明年迁太常即以
其年为右佥都御史视甘肃屯政而大学士杨一清为
世宗言曰刘天和先以廖堂之故大有造于秦秦人思
之且自负其能终不当使独在燉煌酒泉之间于是乃
徙为陜以西巡抚都御史即劾去填陜以西中贵人及

他利害上之世宗民大悦每出窃相指曰此曩者拥车
公耶既出师平洮岷番获甲首三百卤倍之其平他盗
贼称是其明年母秦夫人卒天和东归而黄河日益南
徙历济而徐皆旁溢不可以漕上从里中诏天和以都
御史治河天和则疏汴水自朱仙镇至沛又疏山东七
十二泉自凫尼山至南旺湖役民二万费户部金钱不
至二万功成上嘉之晋侍郎遂以侍郎居三边北拒敌
丙申七破敌丁酉十一破敌已亥十一破敌先后得敌

首数千级庚子敌吉囊将大入天和集诸将以所赐金
为牛酒飨士陈二剑堂皇指左剑曰将不用命者狗此
指右剑曰卒不用命者徇此敌至我师醉乘醉登埤谍
者走天和天和夜驰八十里至花马池即故垒营之敌
错愕不敢犯引而且西天和召醉帅至骂曰子反以小
忠之仆死况当劲敌者乎则醉者乎亦何其不败之有
立斩以徇众股慄会天大雷雨昼晦冥敌弓胶解尽马
蹩蹩泥淖中所物故十八九而天和所檄延绥周尚文

宁夏任杰固靖魏时兵适至天和将三将军兵击敌遂
大破敌斩其名王以下五百人获人畜器械称是捷闻
上行饮至告庙礼即军中拜太子太保录一子锦衣卫
千户天和每当出兵与士卒同甘苦士卒不食天和亦
不食黑水口之役一夜驰八十里吏士皆无人色天和
治军籍不休徐命帐下击刁斗意气自若人服其勇矣
性廉其以军兴法治全陜人视之泉府也天和得赏赐
辄分赐吏士家无馀财终不言田产事所推毂士遍天

下故相太保桂萼将太傅周尚文皆从贫贱中拔之尚
文从天和以将军数出塞卒至通候其慷慨峻洁殆天
性也终其身与权贵人相抗当中贵人刘瑾用事时以
同姓故谒公且诡曰臣幸事皇帝富贵惟臣所致君有
意乎天和不对去而以其兵部尚书入燕也上以敌岁
大入大同蓟州或阑入都门忧之使天和专治兵无所
中制也而中贵人大将以廖堂刘瑾故事相传闻多恐
惧而上所幸方士陶仲文于天和未至都三舍而近使

使以外戚礼迎天和天和发上指恚曰与而主胡戚耶
天和结发事皇帝下狱当死不死在马革间日夜与劲
敌战不死而主黄冠瞠然者耶终不能与若共事矣不
视而去天和至治兵其中贵人大将恐惧者以其皆乾
没军食予空名恐天和有意督过之首鼠两端卒莫得
要领天和益郁郁不得志而仲文日谗间天和于上天
和日夜请去遂归竟卒不得起上辍朝议祭祭至九议
葬皆以大司农金钱议谥以履正志和因事有功得庄

襄议赠少保天和卒二十二年而仲文死穆宗诏籍其
家不得藏尺布天和部曲莫不扼腕曰恨不见庄襄公
者矣论曰刘公南人也十万浴铁之骑擢掣于交戟之
外以尺一如意挥之炜如也三秦之日校卒挟玺书一
旦以锒铛至豺虎交迹其就道无惨容者其定力有以
胜之也夫志大者不能无小出入术胜者不能无巧进
退其以布衣游两都潦倒诸生耳一发而云蒸龙变处
如处女出如脱兔可胜道哉

　　裕州府君列传(王一鸣/)
裕州府君者余从四世祖也名讳不得称字稚钦学者
称梦泽先生云其业成海内无不知有梦泽先生而余
于子姓间居恒称府君府君少颖朗从父参政府君游
于四方其为文顷刻便就多奇气然好狎游黏竿风鸱
诸童子乐又蹶不可驯参政府君抶扑之辄呼曰大夫
奈何辄虐海内名士耶为翰林庶吉士诗已有名其意
不可一世士仅推何景明而好薛蕙郑善夫故事学士

二人为庶吉士师甚严重府君独心易之时登院中树
而窥学士过故作声惊使见大恚然度无如何佯为不
知也时江彬挟武宗南下府君欲率汪应轸江晖曹嘉
舒芬马汝骥等上书言江彬学士石宝止之府君旦赋
乌母谣揭之壁宝语不得出吐舌焉久之竟为给事中
言江彬谪裕州知州既中不屑州而以谏出益怏怏不
乐台省监司过州不出迎亦无所托疾人或劝之怒曰
龌龊诸盲官受王生迎耶当不愧死而出候其师陈凤

梧以他藩道者梧好谓曰足下候我固厚而御史从后
来足下傥有意一见乎且足下厚我以师故即御史君
命也府君曰善乃前迎御史喻茂坚茂坚素鸷悍至州
数州吏微过对府君榜之府君大骂曰陈先生误我我
见辱挺身出悉呼其吏卒从守勿更侍州吏慑伏无敢
留者茂坚窘不能具朝餔谋于陈凤梧为谢过稍给之
仅得夜引去于是监司相戒莫敢道裕州而恨府君益
甚为文致大梁狱狱中有左赋赋曰昼晦宵明川停岳

行隆冬剧燠六月而冰堕毛不扬石举舆升废鼙振韵
奋霆无声群欣逐臭乃厌兰芳猜鸾骇凤精粻饲枭仁
蹻德蹠劲弧射尧恬海狎江隘渎沉舠风虎辍啸土兕
而号旷听既收聋司音矣彼之朦胧五色分矣骏足则
縳蹇服乘矣侏儒引臂上扪星矣丑女专怜婌媛不御
雠璧惠蝇踏巾首屦适郭捐逵择潦而步贲获闭勇尪
夫劲弓麓兔拆趾猎者竞兮不根而叶季为孟兮乱曰
被缴之鸟载拔其翎彼实酗酒谓尔何醒寇踰其垣导

寇以登彼田不治怼邻之耕及出狱罢官归家居益自
放达官贵人来购文好见者多囚服蓬首垢面见之间
衣红骑牛啸歌因作述邃萤火二赋以自广其述邃赋
曰繄南服之灵萃兮颔礼慧于方童稽统世之轩崇兮
惟哲人焉以降歘翼振而霄举兮纷齐羽之谁踪载殊
荐以迩秩兮帝实洞其美衷𦍑岳立而坎视兮将媒静
乎遐至中实愠乎攘攘兮讵徒与之求避謇命占以吉
贡兮览芜蔓焉是艾靡市背而岑阒兮曰惟窅乎其内

隈不岌岌而崇兮径不叠叠而遒彼衙衙之侈搆兮反
予睇其足羞抗隆栋以缔宇兮修垣遵乎坤隅约荪兰
使被椽兮令日月乎常枢苟能奂娱以宅志兮是固予
心之所仇重仁而袭义兮障夫尘之累也扃礼而牖智
兮专乎其所事也吾将服贞一以省处兮夫岂惟艺之
囿也括道器以充诎兮固众兆之所骇也纷悸瞩以伫
贻兮欲干傺而儃徊眩厥施而弗竟乃各以其肤猜嗟
躁士之本剥兮宜甫趋而忽蹶丑憸夫之怀诡兮乃雠

直而委折伤二者之偕失兮荃菉葹审厥居心务却以
基进兮惟欿然裕其所如晦累而冥探兮所以君乎纷
华彼时俗之佻浇兮背绳墨而驰骤予将服正则以恬
守兮虞窘步于欹陬夫朋不可以声来兮功不可偶作
畴废伏而有章兮畴弃耕而能获乱曰仆不僵兮进不
妍敛神志兮守吾玄有弗据兮孰敢奸匪邃道兮曷其
然其萤火赋曰当朱明之杪月玩流萤之宵征感温风
之扇烁酿腐草之末荣既化植以为动复缘死而遂生

庶扬光于冥阒甘匿景于太阳或内照之犹鲜焉旁烛
以无疆谬用晦之邃旨实自焚之为防孰潜形而更昭
孰益膏而罔竭何恒㷔而不灰何炙手而弗热彼玄宇
之巧入讶明珠之翻飞偶惊飙之散激骇星辰之乍希
羌倏明而忽灭盖石火之暂尔其代灯烛于书筵纷轩
除以见掇幸蝌蚪之与邻聚朋侣而囊括将炫赫以阶
危恨微躯之难脱乱曰日月出矣爝火何为闇然而章
圣哲弗讥伯阳守黑岂迩祸机会世宗欲张楚诏修楚

史都御史顾璘心知府君奇节疏上世宗疏曰臣都御
史璘顿首昧死上言夫陛下欲张楚勒成一家之言备
万世天下之观乎非得倚相观射父之才不可故裕州
知府王廷陈故亳州知州颜木皆有良史才惟上财察
于是起府君及颜木给笔札承天居顷之书成上之世
宗赐金币然亦有所长短而璘叹曰天乎夫王颜之才
竟汶汶也府君性固高洁即平居郡国之吏无敢辄至
其庐即至不得见惟大梁郭凤仪东吴皇甫汸各以其

业进相得甚驩故夏宰相言时时馈遗不绝府君无所
答亦不大通长安书其介如此著书十七卷二十馀万
言先是舒芬江晖曹嘉皆贬皆曲赦汪应轸为副使马
仲骥至尚书颜木亦罢官以死木未死时故人为参政
至随川访木匿不得见既行部他邑有田父荷担以炙
鸡献酒由中道入门戟呵止之乃木也因共饮至醉委
献担以去追问邸舍人莫能踪迹矣论曰太上立德其
次立功又其次立言夫其以尺一之书上建章阙下至

死不惨沮者非其偶然亦计画无所复之耳乃其从容
优游桑之不止劫之不挠何堇堇也夫漆园贫贱玄亭
寂寥蚕室下而自叙兴上官谗而怀沙赋语默相抗进
退相角矣然节义之于支章犹二之也代不数而得之
楚人不数而得之府君节与文不两得而府君佹得之
此岂富贵利达足动其心哉
　　霍支敏公传(郭棐/)
霍韬字渭先号兀厓更渭厓南海人生而颖异年十九

始发愤学业不知芬华可欲事竭力奉亲尝书居处恭
三字坐卧相对心无外驰曰他日对君亦惟是其志盖
素定也入郡庠为督学使者屡擢首多士癸酉举乡试
第二名甲戌会试第一人廷试拟鼎甲以倒用读卷官
关防寘二甲第一疏请归娶旋丁外艰读礼暇日博涉
群书著象山学辨雅乐训释辛巳北上过飞来移文山
神以熄虎患又毁淫词以杜舟楫之害秋授兵部主事
世宗即位上大礼疏明继统不继嗣之说力诋礼官议

礼之非曰崇正统之大义曰正彝伦之大经皇上于孝
宗称曰皇伯考于武宗称曰皇兄于兴献王称曰皇考
其正也于庙祀孝宗祝之词称嗣皇帝侄于武宗祝之
词皇帝弟于庙祀兴献皇祝之词称皇帝孝子其正也
是故正统之传由宪宗而孝宗而武宗而皇上相承无
极此大一统也武宗于皇上不失兄弟之伦皇上于兴
献不失父子之亲此大纲常也时服其议嘉靖壬午进
三劄曰居处恭为圣贤之大精任大臣为圣政之要曰

六官举职表率群僚曰救积弊正人心扩天理遏人欲
侃侃万言真致治鸿略也时以董贾比之力疾辞归开
四峰书院集远近好古之士讲明圣学丙戌大礼书成
升少詹事兼侍读学士固辞屡旨不允赐文献通考一
百卷命部檄停诸司俸趣行不得已出山既入馆上辞
免日讲疏及治河并救积弊疏转詹事兼学士上盐法
及任大臣疏又上慎保圣躬并采老臣遗议疏戊子升
礼部侍郎寻升尚书五疏辞允上谨天戒疏又上郊祀

疏上怒付诏狱寻免复原官上廓大公赞圣治及慎选
科道疏丙申升南礼部尚书己亥转北加少保掌詹事
府事进圣功图上灾异自陈疏上禁讹言疏庚子春上
薛瑄从祀议十月卒于京诏赠荣禄大夫太子太保谥
文敏初上命公入内阁办事力辞不拜盖公天性忠直
刚大由于所养见之所韪一国非之不顾天下非之不
顾其节操则一介不与一介不取历官三十年位居上
卿服无重采食不兼味澹泊一类儒生不肯认李时毛

澄为座主不认三百士为门生至引拔士类勤勤恳恳
荐王守仁平粤寇用王琼握兵柄荐王九思康海李梦
阳之文章气节至荐隐逸则曰臣不如甘学林克忠人
但见昂然屹立不知其欿然不自足休休而有容也公
立朝疏凡九十上皆关军民大计世道大防学术正而
德施普矣其让相有崔菊坡之风犯颜有张曲江之直
上严惮之每起居有失辄曰霍韬得毋知否公殁后佥
夫扬眉善人重足咸叹曰使公在宁有是耶君子曰昔

汲黯在汉淮南寝谋世宗初元大臣殚力襄赞求其謇
谔不回有长孺之风者公一人而已
　　何端恪公传(郭棐/)
何维柏字乔仲南海沙滘人大父方父应初皆以公贵
赠通议大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公生甫四岁见客有
尊贵者端拱为礼客奇异之长为三水诸生闭户读书
玩绎周程诸子得其大旨每言动稍忽则曰得无与圣
贤殊乎嘉靖辛卯以三礼举于乡下第归入西樵古梅

洞澄心静坐日读白沙集思见端倪时霍文敏方文襄
常过访洞中语多默契乙未举进士读中秘书益窥见
精蕴寻授御史上沙河功德二疏省费百万毛总制夺
情起复征安南疏论其非是上嘉纳焉未几在告复入西
樵与刘素予模王青萝渐逵陈尧山激衷论学门人远
方来者履常满癸卯北上访罗整庵以證白沙之学日
益精进既补寻出按闽值岁大祲福兴漳泉为甚公亟
画筴发仓亲率郡邑长吏赈恤全活数十万命时分宜

窃柄摧陷言官公首疏其奸比之李林甫卢杞上震怒
诏逮官校至公即受系神色自若赋诗有孤臣傥有生
还日圣德真同宇宙宽之句所过士庶遮留动以万计
缇骑持之急诸生大哭公徐徐拱谢曰此予虑定而后
发人臣之义自当如是生何哭为民间失为歌谣有诚
徵录以传逮至廷杖仅存馀息备极栲掠语不变下狱
与杨斛山周纳溪刘晴川三公聚首甚惬上一日于宫
中扶鸾问养身治国之要神对以养身莫要于寡欲治

国莫先于惜才上默悟乃削籍归时通议公方矫健公
日侍膝下称觞为欢教其弟维椅举进士读中秘书公
乃屏居词林日集生徒发明理窍名所居曰天山草堂
又辟河南胜地为天山书院以处从游之士隆庆改元
诏复原官迁大理再恊院徐文贞杨襄毅二公敬重之
机务重大多所取决既而丁内艰还庐墓侧服阕遇今
上登极召入仍旧职转贰铨卿上修圣德勤圣学饬群
工诸疏多谠语忤江陵意值江陵遭父丧夺情太宰张

公瀚以保留质之公曰此万世纲常不可易也江陵闻
而衔之迁南秩宗实远之也公次潞河乞骸骨归居草
堂与诸生讲明白沙宗旨逾十年丁亥卒上恻然命祭
赐水衡金钱以葬谥曰端恪公学以无欲之教为宗而
忠孝实行出处大莭可为世范所著有易义礼经说太
极图解天山草堂存稿及编陈子言行录传于世学者
称古林先生
　明文海卷三百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