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a 页 WYG1456-0711a.png
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卷三百三十八   馀姚黄宗羲编
  记十二
   居室
  事贤堂记(丁自申/)
郡治有宾馆之设古未之有也其以义起而为之与予
以所见论之为夫牧郡者之与乡先生学士相揖让也
有所隆其道必有所以养其尊而乡先生学士之为彼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b 页 WYG1456-0711b.png
齿让也将以谓牧吾郡也是尝出政令莅人民阖郡而
父母之矣彼为所莅者非为其父兄子弟则为其亲戚
故旧泥于父兄子弟亲戚故旧治使之义而过为名刺
以相题也则未及门而免车将历阶而左上于道诚隆
于体诚降于节文诚拘涩而未安主宾习以为固然而
恬莫之怪何哉且非独此也其箠扑之具虽弛而据杖
者尚蹐立焉其簿书之务虽阁而刻木者尚伺颜焉请
间而入传茶而出足未上堂而欢呼又拥然至矣然则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a 页 WYG1456-0712a.png
将何以严其敬事之分而湛其咨询之衷也盖观之孔
门从政以子贱鸣琴而治单父犹所与事者几人而子
游为武城得澹台氏则尝以公事至其室者虽今昔之
体势文猊固自差别然先民尚德之风犹可旷代想见
度为子贱之所事者非北面而承教焉必无有以安其
身若乃行不由径之士而溷于吏胥侧足之涂则有
望望然去亦难责以武城之得人矣以今所为筑馆而
事之也将使贤者养其尊焉贤贤者致其隆焉事固有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b 页 WYG1456-0712b.png
比礼而度义夫虽非古之遗亦犹行古之道也予拙无
他长独喜嗜贤自蚤游术党以至获交海内负其贤而
不屑与吾众矣未有贤而不乐亲者既领郡而得古人
则又产多贤之地乃其乡之先生学士彬彬然翼翼然
时不鄙予而传介通命则应门者肃入于东之厅事焉
庭茀治无杂植有柏森然其中左右芭蕉可数行立如
张盖动如悬旌如拱如导余倒屣而迎则恍乎若释狱
中之嚣而游于盖公之舍耳饱仁义之言心饫道德之
卷三百三十八 第 3a 页 WYG1456-0712c.png
范默以禆政学而匡不逮因思宓子之所事与言子之
所得当亦有若人乎遂更扁其堂曰事贤盖窃取孔门
居是邦之训以庶几夫古之从政者而记以俟朝夕省
观焉记成于易扁之明年而馆则仍寅宾之旧云
  希邺堂记(丁自申/)
予少也弱而放父师课以小学孝经及四书大义不甚
解也家兄故业易则取易授一遍茫然了不晓所谓然
好观杂书无由得也时于笥中窃赢钱从故宦家易乱
卷三百三十八 第 3b 页 WYG1456-0712d.png
书数种其可意义通者夜篝灯密观睡以束书代枕人
莫能窥之一日家大人搜笥求钱不得从床头得无名
书非日所授者诘予状跪而鞭之余以购书受鞭冤不
止毋安人恚而劝曰是儿吾岂意其若斯哉往吾之劬
儿也以膝下移置地中然呱呱泣也试取故纸败帙玩
于前若朗然能为诵声者移时而忘其啼吾以儿当若
何竟为故纸败帙之癖也家大人怒霁解曰吾始谓妨
故业耳虽然儿所易者书也即以钱费不愈于他费乎
卷三百三十八 第 4a 页 WYG1456-0713a.png
盍姑任之是后予以就傅辞出外虽冗书推案家大人
亦莫知谁之所授矣既行年十七八犹童心也忽经书
本旨而耽玩好若左传国语史汉三书若战国策韩非
六子与夫逊志空同等集皆手抄汇辑以资诵识坐此
经义艰涩屡困有司稍返本黜华三十而始窃一第追
忆少年驰骛之劳亦悔日力之虚掷矣然自顾涉猎梗
槩诚不自度以为千金敝帚也游宦金陵无纷华冗沓
之烦得以尽发南雍书库取纸轻价廉者必具本焉而
卷三百三十八 第 4b 页 WYG1456-0713b.png
吴中客以货书至间投所好俸寡不能售然不忍拒也
捐绨缯以偿所直客笑而受之其同志有闻予好者亦
稍稍益予以所无焉盖积数车而归以重累一介之行
李会故园燬于寇家大人他无所保也驱数仆浮海负入
城中母佯为戏曰儿何贫儿有富书出半屋特贫无栖
书处耳予乃籍箧数并筦钥以寄于姻有力者之家既
久而颇为虫所侵薄游归暇理箧整蠹自悼其初之不
审且惧其终之就敝也因思谢显道读史多识程子尚
卷三百三十八 第 5a 页 WYG1456-0713c.png
有玩物丧志之讥余徒取以充卷也自蚤岁涉猎之外
不能有加玩物不已甚乎然母安人从幼以此玩之使
余因以堕是癖尝一受鞭犹莫惩也矧是家大人出诸
厄中固以护予之所用心者予何敢忘焉遂僦屋而选
堂以藏仍其初之题曰希邺盖邺之家藏三万轴虽未
敢几而繁之能开父卷则有待焉为吾之儿曹者无贸
易之费无负重之累得以醒心寓目而慰其不贫但不
至如汝父之驰骛可矣不然俟后之子孙有如予之癖
卷三百三十八 第 5b 页 WYG1456-0713d.png
者留取故纸敝帙以止啼声犹贤于败子之啮书而犯
其一蠹也已记此以示长儿造并迁近遵
  瓮窦记(周鼎/)
乙亥夏六月闰寓户部刘静勉员外郎第里中人为校
官于綦江者郡人送之予为作序借水为喻卒章用井
九二之繇曰予瓮敝漏者也亦偶见及之翌日乃雨积
旬坏东西家墙声相闻碎𥔀怒呼家人妇子环拥毳荷箔
立而食屋漏下衣垢不履如行涂淖中可鄙所寓旁小
卷三百三十八 第 6a 页 WYG1456-0714a.png
屋坏相露及无尔我然拾断墼甃塞之两童疲不克事
予方餐恚而起张盖督事静勉子继能方录书辄来观
曰先生止即捲袂扱裳代两童事下欲作水窦无材予
顾檐下弃巨瓮腹既裂厥口完好可材众笑谓不可予
竟可之置如卧床状水汩汩圆出他窦外视之隘厥中
扩然以容其纳也若谷其毖也若泉邻媪稚递相告语
曰刘地官家瓮窦成不劳费又固不滞宜习为也愈于
吾甓为矣或诺之或耻陋之或患其腹不实肤脆为垣
卷三百三十八 第 6b 页 WYG1456-0714b.png
屋累媪曰汝石窦垣且压将孰累乎俄徼卒督人洁街
衢散归不言噫瓮敝矣瓦砾等耳孰望其为作窦材也
厥亦幸哉窦在垣屋中位至卑事至轻量至褊瓮而屑
为之材厥亦匪幸也哉瓮之用于酒浆菹醢醯醝井汲
其常也人不以为幸言之乃今窦而幸之亦悖矣哉惟
其不幸而敝而且材于窦则幸也虽然完而用者瓮之
常敝而弃者亦瓮之常弃而用其馀者未必非其常也
士大夫能不以用为幸弃为不幸斯过人远矣
卷三百三十八 第 7a 页 WYG1456-0714c.png
  访玄栖山房记(张维枢/)
余阅赵子昂所记山水清远图谓天目之水至城南三
里而近汇为玉湖车盖道场毗岘诸山奔腾相属列峰
环周如翠玉琢削空浮水上湖中巨石磊落类浮玉此
其最清远处耶余至杭见峰峦起伏苍翠欲滴微风吹
波玉纹可爱近石顶竖一小浮屠象玉印意必有颐真
握玄之士枕平皋而构道室娱神其间舟子指山间数
楹为是符道人玄栖山房也问道人为谁即大复先生
卷三百三十八 第 7b 页 WYG1456-0714d.png
也余舞象时诵先生制义知其用志专及通籍薄游中
外睹所结撰知其储才溥而经济宏近与沈叔敷唐美
承谈易得先生之修数吸灵益悉是役也不喜拜吴兴
符喜获拜先生山房庶几聆众妙之绪耶遂移舟往谒
睹先生骨奇神清角巾布袍萧然也入门数株扶疏随
风动籁簌簌如也陟木桥十许步辄见湖水内注数十
头莲荷离披水上也从桥横进十许步结茅屋三间虚
室生白友生所从参玄问奇也再进十许步列东西二
卷三百三十八 第 8a 页 WYG1456-0715a.png
楼其一祀犹龙老子其一则先生修教吸灵处也旁或
搆小亭或翼数椽幽然野意真可与风行而可与水浮
也余时徙倚数刻已有仰白云汰尘土之想是后每春
朝秋夕风轻雨馀便棹轻舠径达同先生蹑屣纵目楼
中觉风奔泉响云罩舟飞游翔相忘镗㗳互应而印玉
对立中央余笑谓山川赠此一片玉为先生道符五湖
长不足挂也先生为颐解已访所谓静有二功其静功
要在闭三于希夷昏默之间函一于安静虚无之际守
卷三百三十八 第 8b 页 WYG1456-0715b.png
之浮游旋曲之中同之閤辟寤寐之候坤德之章已含
天地之复随见与三宝篇合而有功则在调停文武之
火令精气神尽归土府水土交结情性还元无生有有
入无为大周天间先生尝对余言道人之学全发于参
同契笺矣道人用功八年而学二十七年而辟榖五年
而不寒暑九年而断房而应节十年而候晦十二年而
行符而今乃笺是契余私叹先生岩栖川观若许年始
證函三为一与道合真其苦乐相循如此余辈欲以尘
卷三百三十八 第 9a 页 WYG1456-0715c.png
劫息馀片念回光拘拘于糟粕筏筌间而寻逆法去玄
不益远耶且世亦安能尽如先生昔苕诸高士若陆鸿
渐张玄真俱以一茗一钓混光尘于缁素烟波之徒韵
致诚超矣然识者微窥其有体而无用未有若先生内
行渟内观朗内心虚虚极而静笃致远而匡危于收翕
寂寞中卓然具经世出世之局者列之李长源陈希夷
二公可谓具体而微盖余于契笺得其体于管𣙜得其
用于玄栖山房得其平生而世徒以先生因病习生托
卷三百三十八 第 9b 页 WYG1456-0715d.png
意问玄等之于一茗一钓之侣亦浅之乎知先生矣王
右丞曰非子天机清妙安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赵子
昂曰非夫悠然独往有会于心不以为知言是玄栖也
请与清妙会心者相證可也遂援笔而记之
  致远楼记(张维枢/)
丁未之秋余与喻中卿吕尔搏唐美承六七弟兄谈易
萧寺已沈叔敷后至间发一二證解多濂洛微言余为
洒然心开及余于役入里叔敷有行省吾闽之命忽慨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0a 页 WYG1456-0716a.png
及时事移疾谢玺书同美承丈后先归卧霅中余益心
壮之庚戌春余再抵京南息研即推吴兴长余甚难吴
兴间念兹行得證道问业于朱大复翁与叔敷美承二
丈稍自宽遂以孟夏拜郡符数日后刺轻舠访大复翁
玄栖山房而二丈所居地离郡城二舍而遥自初谒会
后非岘山春秋二社与访道玄栖及议均役诸公事外
不轻得见也余复值郑直指久驻苕监司往来刺促酬
应而时有喧啾撄拂之遭迫劫意外不得与二丈频相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0b 页 WYG1456-0716b.png
请益间因舣舟之便一再到乌镇慰承美丈于禅终以
读礼未竟谈不得剧至壬子秋季狱讼颇简场穑告登
余亦将拮据觐计矣偶与同事诸君有槜李之行归后
乃获移舟访叔敷丈恨式庐造膝晚因纵步逍遥观郊
野之空旷田畴之纵横桑榆之露立堂庑亭榭之清幽
不觉对诸君喟叹也谓吾党埋首案牍气烦志滞倘然
夷犹于閒旷寂寞之乡何至尘垢塞膺若是昔人所称
谋野而获游山睹墅而胜有远神者固应尔因离旁舍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1a 页 WYG1456-0716c.png
二百馀武同登所谓致远楼见山之奔者蹲者斗者踊
者连岫蜿蟺而磅礴致攫者交映四旁而太湖三万六
千顷之胜亦若澄涵晻霭媚云气而带烟霏于几席外
余益爽然而起粲然而笑跃然而悟斯楼之所名致远
也夫动静近远之境何常之有苟外有所借而中有所
缚偻伏于阎窦之门而眉扬趾高于奢豪贾客之侣试
与之徘徊一丘一壑彼固等如嚼蜡之无味而惟恐躧
去之不速也何远之能致若心旷而神行山立而水止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1b 页 WYG1456-0716d.png
脱尘中而据物上又何动静之不偕适远近之不齐对
寂寞百尺楼之不足居高明骋眺望作五岳五湖观也君
家两世七仕同产三秀尊公仲若并著卿才即八龙五常
不啻君方且澹乎其若虚泊乎其一无所嗜閒閒乎十
亩之间而潇潇乎山水鸟鱼之趣动耶静耶远耶近耶
此与南阳之岗上一锄抱膝长啸者何异且余尝思之
宁不极则忙不理静不笃则动不安君盖旨于易而有
味于潜龙之义矣当龙之深潜渊蛰寂然无迹及至乘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2a 页 WYG1456-0717a.png
云气凌薄景光膏润乎千郊万汇而于潜之体仍纤毫
不动也君诚微察几先见田跃渊是将不久宁直以十
亩百尺楼吞吐云烟而已名致远所以志也叔敷退然
曰不佞且愿为荷蒉丈人修农田舍间时登楼息足矣
何知远幸公与诸大夫之临宠也请书为致远楼记
  广养鱼池记(张维枢/)
余阅志中平凉赵景伯有养鱼池记大约以尺池当巨
浸谓穷天下之大观未始知观者也其说似辨方予直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2b 页 WYG1456-0717b.png
圜土日律中太簇为冻将解獭祭鱼之候时则一甃既
涸寸鳞亦无容或戏余曰当此无鱼能为广养鱼池记乎
余曰何为不可夫穷大观者未始知观者也善养鱼者
未始知鱼者也今夫溟海之鲲游天池而击千里尚莫
知其修而东海波臣止求活于斗升之润鱼之鰌若鲋
者下上尺池自以为从容至海大鱼之奋鬐也震荡海
水山立白波其声侔鬼神反见腊于任公子之巨饵始
知命固有所制时固有所适见制虽吞舟苦于蝼蚁得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3a 页 WYG1456-0717c.png
适虽鰌鲋等于巨鲲夫养鱼者将制之耶抑适之将以
已养养鱼抑以鱼养鱼耶果云以鱼养鱼是必纵之于
大壑适之以重渊使大小之性齐安而鱼水之情相得
奚局局焉尺池寸鳞之观为噫余又非侈巨浸而俭尺
池也苟观而未始知观养鱼而未始知鱼会其渊然悠
然于心目隐现间则鱼忘水我忘鱼何必不养鱼何必
养鱼有尺池寸鳞固乐无此亦乐何则是渊然悠然者
固不在外也余故谓悬鱼不如侨大夫之畜鱼畜鱼不如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3b 页 WYG1456-0717d.png
漆园生濠上之乐鱼悬鱼有意畜鱼有待惟此濠上无
意无待夫知之濠上者未始知鱼者也客复进曰辩矣
斯言第仆见诸累累者之为游釜为枯鱼肆曾未敢一
日望圉圉此中固不乏校人乎鱼不畏网而畏鹈鹕愿
君以养鱼之说风之
  海内名山园记(李维桢/)
廷尉陈玉叔少有向禽之好自署五岳山人其足迹所
至有三犹未慊于志而晚以廷尉免归也使石工为山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4a 页 WYG1456-0718a.png
玉沙故城上以象五岳沔故水乡漭沆无涯玉沙矫若
游龙因其势而附益之南岳则有天柱兜率回雁紫盖
青岑弥勒喜阳岣嵝金简碧岫石廪潜圣云隐翠鹫赤
帝集贤听琴春草诸峰北岳则有飞石大茂望仙元天
龙角虎风紫芝灵山琴棋通元淩云诸峰东岳则有日
观越观秦观丈人乾封登卦静望诸峰中岳则有锦屏
太室五乳浮丘少室黄盖诸峰有洗耳岩有文鱼池西
岳则有高静太华明星双凤朝来松桧玉女大罗少华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4b 页 WYG1456-0718b.png
玉秀毛女玉井玉柱白云落雁天然神秀诸峰而白羊
城苍龙岭咸具焉石往往出平泉履道艮岳苏子瞻米
元章家物及唐宋以来名贤所赏鉴题识与近代太湖锦
川之奇绝贵重者环五岳而错峙楼曰皇经曰天尺曰
望筠曰仙掌山房曰大酉堂曰御风问月曰讲经曰世
美曰世德曰世恩曰世忠曰读书曰晚香阁曰朱陵曰
钩元曰藏经曰中天曰水阁亭曰翛然曰狎鸥曰翠雨曰
日观曰观莲曰观鱼园曰文药草堂曰独耕曰王沙庵曰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5a 页 WYG1456-0718c.png
绿天曰无垢中有殿曰大雄精舍曰如如洞曰卢岩曰
希夷曰宛委桥曰彩虹曰平政名洞天者一曰华妙为
祠若庙以祀伏波碧霞元君若水神若向子平禽子夏
者各一天尺楼以藏儒书与玉叔所自论著无垢庵以
藏佛书泰山庙以藏道书而先世之冢域玉叔之寿藏
俱在其中其东西表以两绰楔其延袤若干里其取义
取象或以五岳或自为名而总名之曰海内名山园园
成属其友李生少白使不佞为之记盖驺衍称中国于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5b 页 WYG1456-0718d.png
天下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中国
外如赤县神州者九有禆海环之乃有大瀛海环其外
而道经因言海外五岳为广乘为长离为丽农为广野
为昆崙驺衍薄中国之五岳而求之禆海之外玉叔自
侈其园之五岳而举以尽海内之大观两者皆寓言也
庄周称莫大于秋毫而泰山为小列禦寇为江浦之焦
螟群飞集于蚊睫黄帝与容成子视若嵩山之阿维摩
诘长者居丈室而容九百万菩萨并狮子座至以一芥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6a 页 WYG1456-0719a.png
子纳须弥玉叔之以海内名山名其园亦二氏寓言之
指也虽然非二氏之言也吾儒固有之易之为书其称
名也小其取类也大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
也园石之于五岳类有异乎子思言地撮土山拳石而
其广大不测极于振河海载华岳兴宝藏殖货财故君
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除日无岁
除小无大名园石以五岳无大无小之指也小知不及
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惟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6b 页 WYG1456-0719b.png
小天下大其心体天下之物宇宙在手万化生身而何
有于五岳夫以形用者物而不化以神用者无方无体
风之蓬蓬然起北海而入南海也指者胜之鰌者亦胜
之然而折大木蜚大屋能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何以故
神也孔子见老子退而叹曰其犹龙乎龙神物也能大
能小以小大非小以大小则大玉叔能园石五岳者乃
其能五岳园石者乎虽然吾窃有虞于玉叔大林丘山
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7a 页 WYG1456-0719c.png
静而欲牵之不得于中禀授于外而以自适玉叔仕宦
垂三十年其于纷华靡丽将无有所厌薄而后逃之乎
閒旷之野若夫见旧国旧都者虽山林草木之缗十九
犹然乐耶地非不广大也人所用容足耳侧足而掘之
至于黄泉尚有用乎以为无用而废之便容足于无馀
地几何不踬无用之为用大矣社之栎以无用故大使
其有用且得有此大耶然而为社直寄迹也治园石而
为之五岳其有用乎其无用乎意者其神足以胜之而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7b 页 WYG1456-0719d.png
聊以是寄迹者耶大瓠浮之江湖不忧其无容大树树
之广莫不忧其无用不然者玉叔将安用之余又闻之
藏山于泽藏舟于壑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成住坏空
四种相劫其谁免此不佞无能为高论第愿玉叔以其
身所不得久有者付之园以园所不得久有者付之名
山以名山所不得久有者付之海内以海内所不得久
有者付之造化斯善用大者也李生曰此又二氏之言
也不佞曰不然易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日中则昃月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8a 页 WYG1456-0720a.png
盈则食圣人设象以诏天下后世或水在火上或泽中
有火或木上有水或泽上于天或天在山中劫灰沧桑
宁足怪乎佛以色空老以无名故能以小为大以大为
小本易之说而曲畅旁通之者也二氏之寓言吾道之
实际也吾儒之道大矣无所不有奚啻二氏即二氏无
不可为用小二氏者小吾道者也李生曰善请归以语
玉叔而勒之他山之石
  玩画斋记(姚翼/)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8b 页 WYG1456-0720b.png
余少从先高邮公流寓石门治小斋于所居之殿北临
细流流之北竹树珊然在望虽非家之所有而可供清
兴余藏书千卷朝夕偃仰其中非疾不入内寝非传经
于人未尝出游外境余所学问虽稍稍傍及百家然私
心所耽好而癖焉者乃独在羲文之画因以玩画名其
斋有越人陈海樵鹤者与余善善大书颇怪伟遂索题
三字扁于斋壁于是玩画斋之称颇传于远近同志后
十馀年倭夷起海岛间督抚大臣提兵雕剿石门当东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9a 页 WYG1456-0720c.png
西孔道介胄之士荷戈往来者如织居民多骚动余亦
卜筑芦溪里中故址冀护先人丘墓未几土寇往往乘
间窃发不二年罹祸者再乃复携百口入郡郭余家郭
中故无庐舍又苦贫不能创置东西僦居及今六七年
辄三徙然余迹虽屡迁而所耽好则无改于其素家之
故业故器虽以兵燹不能一一尽存而昔所藏之千卷
则幸稍稍倍益藏书之室虽先后爽垲愀隘不同而自
以所好之如故也其称名不易盖所谓玩画斋者自石
卷三百三十八 第 19b 页 WYG1456-0720d.png
门以及芦溪之里及郡郭之所僦居凡历五处矣客有
难余者曰子之斋以藏书而读之也吾尝共子钩帘而
检阅之斋之中类而积者不下十馀箧其间六经之文
笺疏传注之说诸子之述作历代左右史之纪录以至
天文地理历律权谋兵略字学艺谱之传星官药工山
农野圃浮屠老氏之旨虞初禆官之遗与夫论美刺非
感微托远山镵家刻浮侈诡异之辞章无不收揽非直
画也而间尝叩子之衷虽于天地剖判以来结绳之代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0a 页 WYG1456-0721a.png
微言隐语或未能种种博极而上下古今娓娓谈说庶
几皆得其大都盖亦非止画之玩而已也乃必欲以是
名斋虽造物者屡夺之而不变何居余应之曰子谓余
所藏之载籍有出于画而余之所学有出于玩画乎哉
非直余也虽藏书之富有如金匮石室读书之博有如
古之耆儒硕彦余亦谓其无能出此而益之纤毫矣盖
天下之书冒于六籍自今䆒而观之易固无容论矣乃
若乾坤之画垂裳之治出焉是画中有书也家人之画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0b 页 WYG1456-0721b.png
关雎之义备焉是画中有诗也履之画可以定上下之
志焉是画中有礼也豫之画可以徵崇德之象焉是画
中有乐也夫子之论画有曰辨是与非非其中爻不备
画之中不具春秋之褒贬乎其他九流杂说其中者皆
六籍之支流馀裔固已曲尽于五百七十六画之中而
其所背而驰者则为外道邪魔不谓之书可也而况即
画之凶且吝者反而观之皆可傍证而互发乎故余尝
谓有志于学古者玩文王之画则周孔之系犹为赘辞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1a 页 WYG1456-0721c.png
玩庖牺之画则文王之卦犹为赘象等而上之画前有
易固已尽天地古今之变而以玩画为学因以名斋犹
惧其病于枝矣何子之难我顾不于此而于彼哉今行
且有四方之役继此而所居之斋尚不知其几也或天
诱其衷而获遂窃窥夫画前之学固余之深幸矣傥犹
滞于象也余何敢不从吾所好而舍已以徇人哉因书
为记将随寓而县之斋畔云
  吐握轩记(姚翼/)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1b 页 WYG1456-0721d.png
史记家称周公好士至一食而三吐一沐而三握昌黎
韩退之谓公有圣人之德天下士皆在其下风而独好
之如此其急假令德非圣人则食与沐且将不暇后世
学士书生祖其说以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临天下天
下宴然如武王时其功悉由于此余窃以昌黎之说为
未然公辅理成化之功所以兼三王而冠后世者盖夲
其有圣人之德而吐握于食沐殆其馀也子舆氏不云
乎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进而一国天下皆然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2a 页 WYG1456-0722a.png
自古及今相天下者亦多矣岂皆傲然于万民之上绝
人以自用故公独以好士称哉士之所亲就而归之者
各于其党如云龙风虎然不可假合惟公身为天下之
善士是以相应相求莫非思皇誉髦之贤各献其学以
共成正大光明之治而公好士之声为益显乃若晚周
列国平原则毛遂孟尝则鸡鸣狗盗之客春申则珠履
三千信陵则夷门侯生及毛公薛公者流自汉而下又
若季布之于长君张廷尉之于结袜者王生盖莫不得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2b 页 WYG1456-0722b.png
士以为用而计此数君之于士也亦类能剖心析肝以
相信慕其接引延纳之勤载之传记者可取而覆也岂
尽出吐握下哉顾德非周公则应之者皆侠客憸人虽
表表俦辈亦不过慷慨于一死曾不足以成仁取义此
周公之吐握所以独称于万世耳向令退之云周公惟
有圣人之德故能得士以成功苟非圣人则虽不暇食
沐犹为无补如此庶几古今定论而其说之长当与道
之行者并美矣惜其以一代儒宗而犹未达乎此此知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3a 页 WYG1456-0722c.png
言之所以为难也今海内外百司俱有宾馆以交接士
大夫兹邑独缺余视事既踰年始相隙地得一区于仪
门外之右偏喜其合古宾阶之义也遂取赎金之馀易
材鸠工建五楹南向中三楹为礼宾之所东西各一楹
听宾之燕息外建门一楹东向因扁其门曰延宾馆中
三楹曰吐握轩愧德之不竞恐不足以致一方之贤者
而士止于百里之外则虽好士如周公而一邑之小犹
不足以效子贱鸣琴之治也乃伐石为文以记之兼以
卷三百三十八 第 23b 页 WYG1456-0722d.png
自警云轩之役始于万历甲戌之六月其成在八月勒
文于石在乙亥之正月
 
 
 
 
 
 明文海卷三百三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