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卷二百一　　　　馀姚黄宗羲编
　　书五十五
　　　悽惋
　　寄向永修书(顾悫/)
白门之别半在病乡云树茫茫游心千里颇以久不得
教药为恨乡人来问候之馀首喜徵输告集亦林下士
清旷之一便也秋来闻乾乾斋事亟徬徨踯躅莫置念

间于是自始至终序次私恩仰阍缕陈上觊归许孰知
梏于吾穷跋前疐后颠倒错乱安排于造物之囿而莫
知所以如是者其究信不越乎僻习之累然求其所渐
或未能无遗于此而齿颊之勤曾谓足下而不可以语
此乎士之宅身处事忧喜之端不能相恃以为终穷者
若是其无常也仆之出处岂有心于时邪非也吾不得
而知也虽然衔命上道乐趋利进之机譬孺子之甘豢
焉有未暇齿牙其馀者矣已而觐金门侍东壁就事之

初绊于虚名劳则有加暇逸无间鞭驽策疲奉职惟勤
屈情应物莫识所谓方诸偃蹇林下无拘于时者自始
而不侔矣矧宸卫森严动有绳尺摇唇拟步靡敢或戾
兢兢然恐恐然于朝于夕为之胆落退处侨寓四壁萧
条早作暮归仅如逆旅上沮晨昏之候下无妻子之奉
寒暑互迫颠倒裘葛燕豆疏恶庖丁谓谁矻矻沮气茫
然若失僚友如猬知己安在出门四顾莫知所向方斯
时也乐趋利进之心贬于兹者过半矣一激于义牙机

斯张以为或者因此而内可以归见吾母外可以图报
私恩幸而在彼有勿药之喜然后退与足下抵掌道故
优游涵泳寻坠绪于咏春之馀以靖吾志暇则携良师
友陶情觞豆小酌微醉互酬互酢宾主俱忘彼歌此续
隐耳互发真乐所寓悠然成声却薮泽之罗以事湖上
之屐或亲稼圃或耕六籍使堂上无戚戚之容而股掌
有弄儿之乐神融意会或庶几于此也事与心违一至
于是斥逐以来羡慕之私既沮一旦之得高飞深泳至

此始有计得之悟要其所终亦侥倖罗钳者之常耳遭
一蹶者得一便历一祸者长一识然则两曜之下仰而
笑俯而叹思勤虑密进退之判慨然得之于困折摧败
之馀者有人焉而非焦鹏寥廓之谓也虽然掉首却顾
则乃翁之事已去扰扰逐逐何见事之晚耶或曰不然
人不涉难则知不明此君子之定论而夫人至此实始
有定见焉噫嘻今是昨非已既萌于兹即是而树之土
以固其根溉之水以泽其叶剪其繁芜以作其气畅达

其枝使盘根错节帖然无恐于疾风暴雨之厉则培养
之勤固未免胼胝于此而自兹以往安知夫不花实于
彼也信可恃乎吾不能无惑矣夫倚天下之事以必集
者固有识之所甚讳也所谓忧喜之端卒不能相恃以
为终穷如此岂古人所谓损之而益败之而成虐之而
乐邪非也吾又不得而知也人有恒言泰山秋毫各安
其所受矣乃若仆之受直以佣于时者计宜安出而自
取颠倒以堕先子之光贻倚门之思安在其多虑也吁

失脚畏途猥与胥靡之属十百为伍浮舟载橐呼嘘毒
疠奔走于蛮烟瘴雨之外自我亦何足惜哉所顾可念
者老母而己此平生交之一诗所不容不作而汗背泚
颡痛悼不孝之罪不可赎也先哲有言天地万物自有
形求之何往而非数也夫血气之体参两间而寓者直
不过数中一灵物耳矧仆之冥陋屈伸荣辱无关于时
者正太史公所谓九牛之亡一毛耳一折挫何害于重
轻也而俯仰唱叹累累不忘于喙如此虽所发未必一

蔽于离忧而渊深之士将据此而议我矣哲人遭之亦
有以处此乎亦曰委吾身于大化混万物以无迹视变
化如浮云等一世于无有随寓而安处困而亨以道理
为始终而与物俱化从容于元气之表不知其孰得而
孰失也然而学力未淳有不易强焉而至吾姑即其所
就而因知己者以雪其隐焉亦何恤于人言仆少椎朴
用名曰悫长移于习足下实始以存诚针之提警之勤
亦既辱命奈何乎梏亡反覆卒底荒悖反观内究随得

随失理欲相乘大抵多芸人之田事人之事至于胼胝
于彼困极思归则方寸茅塞且日趋于芜矣风雨昼晦
大明未尝不丽于天尚赖是理为之主人焉向非足下
携持匡救之力几何不至于流荡而忘返也于戏宝峰
先觉嗣续斯尽同门之士有见于似是实非之源如足
下者能不轸其穷乎比见时佥宪于京师剧念诸老凋
丧湖山无主道旧论交颇隐然以杨门领袖属意于足
下且有所望焉曰大浸砥柱不移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唯有以勉其纯且诚也仆观梦墨翁虽所谓文章之士
而知人之明至此而无可议吾弟甚冥足下幸念先人
之旧推仆之所以相尚相合之诚而一转其愤悱之机
唯留意母忽若两地相望共此明月之情请付之忘言
　
　
　
　明文海卷二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