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明文海卷三十八　　　　　馀姚黄宗羲编
　　赋三十八
　　　禽虫一
　　闻早蛩赋(高启/)
　至正丙午五月十三日夜坐中庭闻蟋蟀之声感而
　有赋
龙集丙午仲月维夏祝融当衡蓐收伏驾怅炎气之兴

昼欣湛露之流夜于是莲塘涵清梧馆閟静纤絺方御
轻箑未屏息号蝉之繁喧罢栖鹊之暗警何阴蛩之忽
鸣寤余寐而独省稍入户而侵帏才缘阶而傍井若暑
徂而律变簟色凄兮欲冷迅飙发兮骚骚斜汉回兮耿
耿方其或咽如啼或激如啸喓喓孤吟啧啧相吊荫浅
莎之蒙笼翳深丛之窈窕已厌闻而愈逼乍欲寻而莫
照含清商之至音非假器而为妙促素机之惰工乱朱
瑟之哀调未连响于络纬暂依明于熠耀若乃静院閒

宫荒园废驿草长幽扉苔滋坏壁候月光而未旦听雨
声而乍夕久弃长嫠之妇远寓穷居之客莫不对境兴
愁揽衣动戚谬感年之将逝误经寒之已积影就烛而
谁依泪横襟而自滴不待风凋汉苑之柳霜陨湘皋之
兰苟斯声之接耳即掩抑而摧残余何为而亦起答悲
韵而长叹闻七月而在野实诗人之所志今胡早而不
然岂天时之或异乘火令之中衰应金气而先至推象
类而占之若有兆夫人事然物生兮何常庸讵测夫玄

意抱微忧而何言乃拂枕而复睡
　　畜鹰赋(刘球/)
惟鹰之为鸟有号曰鹴鸠钟炎精以为武德禀金气而
多伐谋习学则时乃夏祭鸟而天以秋威以时养翎以
日修非其类不与非其林不休此羽族之雄杰百鸟所
不得俦也是以有炳其文不一其色竦膺而昂脰博颈而健
翮尾以合卢为贵目若点漆之黑喙曲于酋矛趾利于
铁棘望远兮若愁胡立屹兮若置石高举则飘然凌乎

九重之霄汉下视则廓然见乎万里之山川倏然闽越
忽然幽燕岳灵不能障川后不能延其奋杨也有尚父
之勇其捕逐也有子产之贤其数飞也髣髴乎学者之
功其以小制大也兼总乎御史之权故百兽望之而迹
敛众禽触之则躯捐岂有情之好杀盖亦天使其然也
一旦应明诏沽善价贮雕笯覆黄帕足纡碧丝之绦以
为常首冠缋韦之帻而少谢脱风霜于渤澥之滨濡雨
露于阙廷之下顾玩叹赏徘徊坚驾乃命鹰坊宁厥攸

舍处之温凉之室栖乎丹朱之架肥鲜饱于岁月食息
时乎昼夜幸遇比乘轩之鹤不殊亲爱虽入怀之鹞莫
跨使其才不绝伦则是宠也亦何由而迓哉迨乎闭蛰
届候冬狩及期万乘雷动亿骑云随则臂以金吾之卫
士乘以内厩之骁骓左右乎紫鸾之驾后先乎翠凤之
旗入泱漭之野以较猎临奔逐之时而脱羁是宜竭所
能政厥翅与西旅之獒戮力东海之豹合势大搏熊狸
小殪兔雉献获虞人奏功舆次以羞大庖以实宾器以

为乾豆祖庙有事思效报以万一求以免乎素餐之愧
则于恩为不孤于德为无负苟饥则惟人是依饱则高
飞而远去则虽有矫矫之翰善攫之距较名而考实曾
鸱鸮之不如若困阨而赖济于人为臣而叨食于主蒙
其施当怀其报可不鉴视于鹰而思所以自处乎
　　异鸟赋(桑悦/)
　予应会试之京中乙榜除江西泰和县儒学训导时
　姊丈钱君世恒以进士宰阜平因迂道访之既至黄

　槐见一异鸟形大如鹤五彩烂然其步若凝其止若
　惩疑惊曲木者呜呼是鸟乃灵囿瑞物而与雁鹜同
　栖迟于荒烟野水之滨不可惜耶因为之赋以吊落
　寞云词曰
出都门以南骋将存戚乎阜平乱山崷崒莫知其名爰
有异鸟止于林坰目配日月声含宫商天孙收文于两
仪龙女取色于五方摛毛绘羽组织成章羞山鸡之锦
绶鄙皋禽之素裳肯斗慧于鹦鹉宜接趐于鸾凰想其

遭嚇于于值抵默默思冥西池神会南极巢凝天根饮
期月窟孰忍拔乎一毛以毁伤乎六翮苟尽命于大庖
视汁滓为恩泽捐微躯以效用异槁死乎山泽绕扶桑
以三匝怅天风之未积览八表以无群甘荒壄而遁迹
若乃朝翔齐鲁莫回幽蓟愁云凝空淡日照地傍易水
而孤吟盼金台而一憩返荆轲之英魂回燕昭之生气
匪寄林之常质合虞人之见弃岂不顾望凄凉徘徊警
省瞻层汉而忳情望长空而吊影霜映爪而肌寒月穿

喉而心冷叹飞乌之迅速知微生之非永安得不以入
谷为安居迁乔为幻景也哉呜呼饰以雕笼乐以鼓钟
主人寓目春光融融爰噍其音爰瘠其容用违所乐与
弃同宫吾又安知何者为塞何者为通何者为达何者
为穷雀瑞汉兮同神鹢飞宋兮何凶转千古以为今合
众异以为同庶物我之两忘寄得丧于虚空
　　感双雁赋(石宝/)
　己未岁或馈予双雁育于庭中问其从来曰弋人获

　之也虽复穷蹙雅有高志萧然独立若贤士君子罹
　困侮遭播越而耿介绝俗固将终身也予既悲之而
　惜其未能即去乃作感双雁赋
何日月之徂迈兮草若木其易黄慨双雁之翩翩兮去
霜雪而南征彼弋人之慕之兮乘冥飞之未飏吾徒违
其日远兮中道失而悲鸣昔南发于衡湘兮北又逾乎
翰海既随阳以定居兮又衔芦以伺殆行伍而进有律
兮岂知周之不逮乃为罻罗之所收兮命或悬乎菹醢

噫嘻悲哉物莫不有时兮时不可再来一失其几兮胡
人不哀方得意而远适兮恒一举而千里传海上之遗
书兮历乌孙之故垒明妃去而张弦兮文姬归而按拍
感中夜之哀吟兮写万里之明月岂不居危而思安兮
悲羽翮之既伤相眄顾于中庭兮独徙倚而傍徨栖不
于茭蒲兮失风云以为翔忽流影之感予兮声激烈而
惨惶孤臣失志而惝恍兮贞女闻之而泪零维国远而
交疏兮苟衷诚其未明昔仲宣之去都兮踰荆江以淹

滞陵失援而丧身兮亦胡为国士梏南冠之钟仪兮絷
越吟之庄舄相贤哲之不免兮固流离其焉悔余独怪
夫童子之无知兮恒蹴踏而呼之贸贸焉其欲往兮顾
鸡凫而去之念天秩其能序兮内行纯其有别富与贵
其莫淫兮岂威武之可摄余独好此高志兮荐芳泉而
具粒相徜徉以容与兮知谢世之可食𦍑欲举而低回
兮临干磐而欲放羽被铩而未齐兮爱莫能其助长鹤
既鸣于九皋兮白鹇翩其远归有鹦鹉之能言兮亦振

迅而西飞惟昔先王之观化兮顺物性而明人伦不使
山者居泽兮不使水者居中原诚物情之各适兮亦何
必豢虎豹而羁麒麟古道远而不可见吾与汝其焉往
离忧患之孔多兮世纷秽而鞅掌无忝尔所生兮吾苟
得其养指岁晏以为期兮虽困郁其奚丧乱曰
吁嗟雁兮其德一兮其进有列不轻配兮是宜用之
为仪大夫执兮虽则困穷心如结兮彼人而禽胡可说
兮

　　孔雀赋(张治道/)
　嘉靖庚子余游藩府见孔雀四一雄三雌佳丽閒雅
　珍奇可爱西北之人不识此鸟偶一见之目耀神耸
　众宾欢赏余亦叹羡感异惊奇触情动兴惜王不授
　简才阻即席归为之赋以遗同好其词曰
值峥嵘之岁暮游佳丽之仙洲见南方之奇鸟立浦屿
之清幽性驯雅而弗惊色倏爚而寡俦禀金火以成形
故文章之孔修怒则危冠閒则舒体尾屡变而如云貌

恂恭而有礼虽宝爱之周身实珍奇之在尾金闪灼而
浮光翠缤纷而极斐步款移而幽閒舞按节而迤逦屡
却顾而自矜每含情而独喜见服彩而生嗔疾文章之
夺已值晦阴以藏形遇朝阳而刷羽气纠纠而射人声
鷕鷕而逐侣离炎方而更珍非江北而为枳遂嬉游于
宫阁谢饮啄于蓬芑虽鹦鹉之能言何灵表之堪比方
其始也千金勿惜购自南方致不单来到必叠双跋山
超海踰岭越江鸟尊人贱地远威降期一毛之不损庶

千金之可偿保一二于千百谨存殁于毫芒恐风土之
弗宜虑寒暑之相妨经年岁而始至岂日月之可将若
乃绮筵初秩佳宾咸莅罢丝竹之孔欢命雅观于禽类
尔乃整步肃容扬尾戢翅襄首蹻足斜盼流视意象如
思动止无忌举喙昂眉似陈其意我生何地兮我处何
乡恨不如鸿鹄一举兮万里翱翔华屋非不可娱乐兮
奈离恨之钻肠抱幽衷以徙止历信美而徬徨虽极人
之观美徒增己之悲伤既来路之弗知又云天之渺茫

不假容而强颜何异域之流离远故山之群匹怀岭表
之差池类南冠之楚囚每降志而自卑终惠养以毕命
愿委身而承怡庶无入而不得同达人之随时
　　蠛蠓赋(张治道/)
何蠛蠓之微细兮秉阴气而成形肖蚊蚋而时出兮恣
上下之营营天将雨而叆靅兮固如舂之弗止风聿发
而䬐猛兮旋如嵦之靡停飞则罔离息则靡散雨骋昏
朝晴失夜旦攒仄羃历拂汩糜漫虽托命于逢霖终绝

生于睹晛时夫蓐收秉令少皞专秋商风震烈密雾四
流草木摇落风气飕飗鸟畏湿而藏羽萤韬光而暗投
斯时也尔何地而不生生何处而不游荡漾闺阁绵羃
林楼既挟风而低昂复带雨而纷纠将扑之而不灭谁
视之而可驱(叶/)伴螅蟀之幽响杂落木之飘萧(叶/)胡杲
杲之不出将攘攘之靡休虽禦寇有取乎汤问喻道不
嫌于孔丘而余也终睹之而靡乐每见之而生愁
　　鹊赋(李东阳/)

爰有灵鸟集于中林修尾长喙玄衣素襟皦皦奇质冷
冷警心我有嘉辰怀此好音若夫飞甍峻阁绣闼雕楹
旭日始照纤飙不生茂树芳洁繁阴翳清忽促刺以双
透歘翅翀而迅征刷凝鲜之委羽写宛转之幽情纷众
啅以争坠屡驯飞而不惊晴雪冲腾其下上閒华匝地
而纵横尔其乍东乍西忽近忽远栖初危而不定去未
极而终返或周旋其却顾或撇捷其将转方小伫于中
庭误迟归于别馆曳馀音于未绝袅柔条之半绾若乃

玉关迁客金屋佳人淹沈幽圄之士杂遝高轩之宾托
春心于锦字迓曙色于雕轮听泥金之小敕拥织翠之
重茵晓枕惊梦春山罢颦莫不穷途拭泪幽谷生春或
擎杯以酬地或倒屣而迎门嗤村鸱于牖户怪野鵩于
水尘不利俗以投好徒增疑而召嗔试比物以引类信
兹禽之足珍乃有上苑虞人五陵年少挟孤弹于怀中
探危巢于木杪智藏乎其无形祸出其所不料岂百金
之足图曾不满夫一笑物固有所偏工意固有所独适

故知来岁之风不能庇一卵于终日报罗帏之喜不能
解双颜于漆室彼世态之无常徒因之而太息复有梁
州金印月浦银桥羡崔梁之窈窕骇鲁木之翔翱信慌
惚而莫究徒夸浮而可嘲吾将使茂先卷舌而却走成
式遁辞而先逃见天机之流转知造物之非雕坐观物
以自适聊寄情乎离骚
　　鸣蛙赋(顾璘/)
嗟余病之眩瞆阒虚馆而澄神何污池之湫隘聚群蛙

以为邻遭暑雨之淫溽鸣声沸其聒人憎予怀之烦瞀
竟长夜而达晨尝观夫蛙之为状也蠕动沮泽化始科
斗匪鳞匪介形质甚陋修胫何趋怒目何诟囊气于腹
鼓声于口呱呱阁阁不中音奏群喧众噪不辨谁某幽
人掩耳羁旅疾首矧予卧病无所避走将垂饵以毙之
又不足以充君豆少焉阴曀既澄皎日初出鸟鸣嘤嘤
蛙声尽息予乃策杖临水倚嘉木而叹曰吁嗟万物随
气陶镕音量异度莫可齐同乾鹊何吉鸱鸟何凶鸣雁

何拙鹦鹉何工故唐虞受禅舜禹雍和汤武放伐伊吕
攫拿七雄虎斗颇牧横戈稷下滥说百氏諠哗大化斡
以轩轾虽天地其奈何星何塞而灭影雷何侈而轰车
彼众籁之噭啸吾又何怪乎鸣哇
　　诮沙燕赋(顾璘/)
　河朔之野川厓壁起有鸟曰沙燕穴居鷇化以陋见
　全厥类日夥人舟过惊则飞噪凭怒余与八厓子恶
　其骄也并作赋诮焉

嗤彼沙燕翾翾川湄不巢而穴托体何卑族类冗琐毛
羽䙰褷大不盈握弱靡自持象恧玉钗栖惴华榱祥乖
玄卵贵失乌衣堁块堇户鼠壤资饥朗日弗照清风鲜
吹童稚攸害蹂轹横施莫假矰缴矧乎罔罝呜呼是淫
噪而杂处恶湿而居下者邪是獭以为鱼鸢以为鼠者
邪是泥啄而风举者耶是旅獖羊以为厉薮者耶羽不
饰旌旄肉不登鼎俎狡伏而恶寒躁动而附暑譬之人
伦穿窬是伍请付之鬵釜

　
　
　
　
　
　
　
　明文海卷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