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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永州新堂记(柳宗元/)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
凌绝崄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
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
是乎在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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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狸鼠之
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
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
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
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馀
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
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
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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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已乃延客入观
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
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释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
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
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
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
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潭州东池戴氏堂记(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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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农公刺潭三年因东泉为池环之九里丘陵林麓距
其涯坻岛洲渚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萦之若玦
焉池之胜于是为最公曰是非离世乐道者不宜有此
卒授宾客之选者谯国戴氏曰简为堂而居之堂成而
胜益奇望之若连舻縻舰与波上下就之颠倒万物辽
廓眇忽树之松柏杉槠被之菱芡芙蕖郁然而阴粲然
而荣凡观望浮游之美专于戴氏矣戴氏尝以文行累
为连率所宾礼贡之泽宫而志不愿仕与人交取其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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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受诸侯之宠不以自大其离世欤好孔子书旁具庄
文莫不总统以至虚为极得受益之道其乐道欤贤者
之举也必以类当弘农公之选而专兹地之胜岂易而
得哉地虽胜得人焉而居之则山若增而高水若辟而
广堂不待饰而巳奂矣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
朋徒摅幽发粹日与之娱则行宜益高文宜益峻道宜
益懋交相赞者也既硕其内又扬于时吾惧其离世之
志不果矣君子谓弘农公刺潭得其政为东池得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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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之得其人岂非动而时中者欤于戴氏堂也见公之
德不可以不记
  夷陵县至喜堂记(欧阳修/)
峡州治夷陵地滨大江虽有椒漆纸以通商贾而民俗
俭陋常自足无所仰于四方贩夫所售不过鱐鱼腐鲍
民所嗜而巳富商大贾皆无为而至地僻而贫故夷陵
为下县而峡为小州州居无郭郛通衢不能容车马市
无百货之列而鲍鱼之肆不可入虽邦君之过市必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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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乘掩鼻以疾趋而民之列处灶廪匽井无异位一室
之间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岁常火灾而
俗信鬼神其相传曰作瓦屋者不利夷陵者楚之西境
昔春秋书荆以狄之而诗人亦曰蛮荆岂其陋俗自古
然欤景祐二年尚书驾部员外郎朱公治是州始树木
增城𡊢甓南北之街作市门市区又教民为瓦屋别灶
廪异人畜以变其俗既又命夷陵令刘光裔治其县起
敕书楼饰厅事新吏舍三年夏县功毕某有罪来是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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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公于某有旧且哀其以罪而来为至县舍择其厅事
之东以作斯堂度为疏洁高明而日居之以休其心堂
成又与宾客偕至而落之夫罪戾之人宜弃恶地处穷
险使其憔悴忧思而知自悔咎今乃赖朱公而得善地
以偷宴安顽然使忘其有罪之忧是皆异其所以来之
意然夷陵之僻陆走荆门襄阳至京师二十有八驿水
道大江绝淮抵汴东水门五千五百有九十里故为吏
者多不欲远来而居者往往不得代至岁满或自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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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知夷陵风俗朴野少盗争而今之日食有稻与鱼
又有橘柚茶笋四时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缮完无不
可爱是非惟有罪者之可以忘其忧而凡为吏者莫不
始来而不乐既至而后喜也作至喜堂记藏其壁夫令
虽卑而有土与民宜志其风俗变化之善恶使后来者
有考焉尔
  韩魏公醉白堂记(苏轼/)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于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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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
不及者天下之士闻而疑之以为公既已无愧于伊周
矣而犹有羡于乐天何哉轼闻而笑曰公岂独有羡于
乐天而巳乎方且愿为寻常无闻之人而不可得者天
之生是人也将使任天下之重则寒者求衣饥者求食
凡不获者求得苟有以与之将不胜其求是以终身处
乎忧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涂岂其所欲哉夫忠献公
既巳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将归老于家而天下共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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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留之莫释也当是时其有羡于乐天无足怪者然以
乐天之平生而求之公较其所得之厚薄浅深孰有孰
无则后世之论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乱略谋
安宗庙而不自以为功急贤才轻爵禄而士不知其恩
杀伐果敢而六军安之四方八蛮想闻其风采而天下
以其身为安危此公之所有而乐天之所无也乞身于
彊健之时退居十有五年日与其朋友赋诗饮酒尽山
水园池之乐府有馀帛廪有馀粟而家有声伎之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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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之所有而公之所无也忠言嘉谟效于当时而文
采表于后世死生穷通不易其操而道德高于古人此
公与乐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
所无自少将推其同者而自托焉方其寓形于一醉也
齐得丧忘祸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
游非独自比于乐天而巳古之君子其处巳也厚其取
名也廉是以实浮于名而世诵其美不厌以孔子之圣
而自比于老彭自同于丘明自以不如颜渊后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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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为圣白圭自以
为禹司马长卿自以为相如扬雄自以为孟轲崔浩自
以为子房然世终莫之许也由此观之忠献公之贤于
人也远矣昔公尝告其子忠彦将求文于轼以为记而
未果公薨既葬忠彦以告轼以为义不得辞也乃泣而
书之
  盖公堂记(苏轼/)
始吾居乡有病寒而欬者问诸医医以为蛊不治且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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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饮以蛊药攻伐其肾肠烧灼其体
肤禁切其饮食之美者期月而百疾作内热恶寒而欬
不巳累然真蛊者也又求于医医以为热受之以寒药
旦朝吐之暮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惧而反之则钟乳
乌喙杂然并进而漂疽痈疥眩瞀之状无所不至三易
医而疾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医之罪药之过也子何
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气为主食为辅今子终日药不释
口臭味乱于外而百毒战于内劳其主隔其辅是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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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子退而休之谢医却药而进所嗜气完而食美矣则
夫药之良者可以一饮而效从之期月而病良巳昔之
为国者亦然吾观夫秦自孝公以来至于始皇立法更
制以镌磨锻鍊其民可谓极矣萧何曹参亲见其斲丧
之祻而收其民于百战之馀知其厌苦憔悴无聊而不
可与有为也是以一切与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参为齐
相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
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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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请之盖公为言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推此类具
言之参于是避正堂以舍盖公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
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
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怀
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庶几复见如公者治新寝于黄
堂之北易其弊陋达其蔽塞重门洞开尽城之南北相
望如引绳名之曰盖公堂时从宾客僚吏游息其间而
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参为汉宗臣而盖公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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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可谓盛矣而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
不死者欤胶西东并海南放于九仙北属之牢山其中
多隐君子可闻而不可见可见而不可致安知盖公不
往来其间乎吾何足以见之
  有美堂记(欧阳修/)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
杭于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于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
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然公之甚爱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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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虽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其
请至六七而不倦予乃为之言曰夫举天下之至美与
其乐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
之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
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会而后足焉
盖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娱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然
其为乐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
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乃皆在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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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
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
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
然二邦皆僣窃于混世及圣宋受命海内为一金陵以
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颓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
览者莫不为之踌躇而悽怆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
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
完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盖十馀万家环以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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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帆浪舶出入于江涛浩渺
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
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游士为之宾客故喜占
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娱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
者必有遗于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
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
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
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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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州昼锦堂记(欧阳修/)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
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阨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
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
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
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
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当时而意
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惟大丞相魏国公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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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巳擢高
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馀光者盖亦有年矣
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阨之人侥倖
得志于一时出于愚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
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
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
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
一时而荣一乡哉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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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
言以快恩雠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
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如何而其志岂易量
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
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气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
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者
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
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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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欧阳修记
  墨君堂记(苏轼/)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
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
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
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
余为文以颂君德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与可之为人
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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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疏简
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悦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
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燄亦
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
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
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
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德稚
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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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
群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
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
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张君墨宝堂记(苏轼/)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饮食华衣服好声色而巳有人焉
自以为高而笑之弹琴奕棋蓄古书法图画客至出而
誇观之自以为至矣则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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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见于后世者以有言语文章也是恶足好而豪杰之
士又相与笑之以为士当以功名闻于世若乃施之空
言而不见于行事此不得巳者之所为也而其所谓功
名者自知效一官等而上之至于伊吕稷契之所营刘
项汤武之所争极矣而或者犹不免乎笑曰是区区者
曾何足言而许由辞之以为难孔丘知之以为博由此
言之世之相笑岂有既乎士方志于其所欲得虽小物
有捐躯忘亲而驰之者故有好书而不得其法则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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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血几死而仅存至于剖冢斲棺而求之是岂有声色
臭味足以移人哉方其乐之也虽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
人乎人特以己之不好笑人之好则过矣毗陵人张君
希元家世好书所蓄古今人遗迹至多尽刻诸石筑室
而藏之属予为记予蜀人也蜀人谚曰学书者纸费学
医者人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
试之学而骤出之于政其费人岂特医者之比乎今张
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称其才优游终岁无所役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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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则以书自娱然以予观之君岂久閒者蓄极而通必
将大发之于政君知政之费人也甚于医则愿以予之
所言者为鉴
  王君宝绘堂记(苏轼/)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
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
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
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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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刘备之雄才也
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锻鍊阮孚之放也而好蜡
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凡物之可
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
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
冢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复
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始吾少时
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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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
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
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
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
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驸马都尉王
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
角平㞐攘去膏梁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
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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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
也熙宁十年七月二十日记
  画舫斋记(欧阳修/)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东偏之室治为燕私之居而名
曰画舫斋斋广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
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则穴其上以为明其虚室之
疏以达则栏槛其两旁以为坐立之倚凡偃休于吾斋
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崷崒佳花美木之植列于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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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之外又似汎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爱者
故因以舟名焉周昜之象至于履险蹈难必曰涉川盖
舟之为物所以济险难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斋于
署以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岂不戾哉矧予又尝以罪
谪走江湖间自汴绝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峡转而以入
干汉沔计其水行几万馀里其羁穷不幸而卒遭风波
之恐往往叫号神明以脱须臾之命者数矣当其恐时
顾视前后凡舟之人非为商贾则必仕宦因窃自叹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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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非冒利与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赖天之惠全活其
生今得除去宿负列官于朝以来是州饱廪食而安署
居追思曩时山川所历舟楫之危蛟鼍之出没波涛之
汹歘宜其寝惊而梦愕而乃忘其险阻犹以舟名其斋
岂真乐于舟居者邪然予闻古之人有逃世远去江湖
之上终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乐也苟非冒利于险
有罪而不得巳使顺风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
里则舟之行岂不乐哉顾予诚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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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舟也姑以名予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谟善大书颇
怪伟将乞其大字以题于楹惧其疑予之所以名斋者
故具以云又因以置于壁
  东斋记(欧阳修/)
官署之东有阁以燕休或曰斋谓夫閒居平心以养思
虑若于此而斋戒也故曰斋河南主簿张应之居县署
亦理小斋河南虽赤县然征赋之民户才七八千田利
之入率无一钟之亩人稀土不膏腴则少争讼幸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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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凶亦无逋租凡主簿之所职者甚简少故未尝忧
吏责而得优游以嬉应之又素病羸宜其有以閒居而
平心者也应之虽病然力自为学常曰我之疾气留而
不行血滞而流逆故其病咳血然每体之不康则或取
六经百氏若古人述作之文章诵之爱其深博闳达雄
富伟丽之说则必茫乎以思畅乎以平释然不知疾之
在体因多取古书文字贮斋中少休则探以览焉夫世
之善医者必多畜金石百草之物以毒其疾须其瞑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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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瘳应之独能安居是斋以养思虑又以圣人之道
和平其心而忘厥疾真古之乐善者欤旁有小池竹树
环之应之时时引客坐其间饮酒言笑终日不倦而某
尝从应之于此因书于其壁
  眉州远景楼记(苏轼/)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贵经术而重氏族其
民尊吏而畏法其农夫合耦以相助盖有三代汉唐之
遗风它郡莫及也始朝廷以声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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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犹袭五代之弊独吾州之士通经学古以西汉文词
为宗师方是时四方指以为迂阔至于郡县胥吏皆挟
经载笔应对进退有足观者而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
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
通婚姻其民事太守县令如古君臣既去辄画像事之
其贤者则记录其行事以为口实至四五十年不忘商
贾小民常储善物而别异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
往往通念而不以为非虽薄刑小罪终身有不敢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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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三月农事始作四月初吉谷稚而草壮耘者毕出数
十百人为曹立表下漏鸣鼓以致众择其徒为众所畏
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进退作止惟二人之听
鼓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罚量田计功终事而会之
田多而丁少则出钱以偿众七月既望谷艾而草衰则
仆鼓决漏取罚金与偿众之钱买羊豕酒醴以祀田祖
作乐饮食醉饱而去岁以为常其风俗盖如此故其民
皆聪明才智务本而力作易治而难服守令始至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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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动作辄了其为人其明且能者不复以事试终日
寂然苟不以其道则陈义秉法以讥切之故不知者以
为难治今太守黎侯希声轼先君子之友人也简而文
刚而仁明而不苛众以为易事既满将代不忍其去相
率而留之上不夺其请既留三年民益信遂以无事因
守居之北墉而增筑之作远景楼日与宾客僚吏游处
其上轼方为徐州吾州之人以书相往来未尝不道黎
侯之善而求文以为记嗟夫轼之去乡久矣所谓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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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者虽想见其处而不能道其详矣然州人之所以乐
斯楼之成而欲记焉者岂非上有易事之长而下有易
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
乘之今亡矣夫是二者于道未有大损益也然且录之
今吾州近古之俗独能累世而不迁盖耆老昔人岂弟
之泽而贤守令抚循教诲不倦之力也可不录乎若夫
登临览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于故丘布衣
幅巾从邦君于其上酒酣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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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遗爱尚未晚也元丰元年七月十五日记
  李君藏书房记(苏轼/)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
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弊取之则
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
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
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
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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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
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士之生于是时得见六经者盖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
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德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
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世莫不有
然学者益以苟简何哉予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
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
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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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
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
又何也予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峰下白石
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
氏山房藏书凡九千馀卷公择既巳涉其流探其源采
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巳有发于文词见于行
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
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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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于家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予既
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閒尽读其所未见之
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盖将老焉尽发公择之
藏拾其馀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予文以为记
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
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燕喜亭记(韩愈/)
大原王弘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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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者行于其居之后丘荒之间上高而望得异处焉斩
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
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
洞若有鬼神异物阴来相之自是弘中与二人者晨往
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
丘曰俟德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俟之道也其石谷
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德瀑言容也其土谷
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德也洞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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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钟其美盈以
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泉出高而施下也合而名
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
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
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非
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弘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
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涉浙湍临汉水升岘首
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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繇郴踰岭猿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
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知者乐
水仁者乐山弘中之德与其所好可谓协矣智以谋之
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远矣遂刻
石以记
  丰乐亭记(欧阳修/)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
南百步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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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
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滁于五代
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
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
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
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
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
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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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之凭恃险阻刬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
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
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
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煦百
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
閒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
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
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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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
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
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峡州至喜亭记(欧阳修/)
蜀于五代为僣国以险为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
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
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后蜀之丝枲织文之富衣
被于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陆辇秦凤水道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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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绝于万里之外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为荆江
倾折回直捍怒斗激束之为湍触之为旋顺流之舟顷
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釐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
不见踪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
州者皆陆出而其羡馀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
其为险且不测如此夷陵为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漫为
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为更生尚书
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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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舟者之停留也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
以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为下州廪与俸皆薄而僻且
远虽有善政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朱公能不以陋而
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恺悌
君子者矣自公之来岁数大丰因民之馀然后有作惠
于往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赖是皆宜书故凡
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于修焉
  岘山亭记(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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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
荆州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
已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
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盖于当世矣至于风
流馀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
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
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
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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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
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
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
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
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
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
思其人者多也熙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
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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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
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
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
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余余谓君知慕叔子之
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
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
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
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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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
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熙宁三年十
月二十有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记
  泗州先春亭记(欧阳修/)
景祐二年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既至问民
之所素病而治其尤暴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
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度为万有九千二百尺用人
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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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为政者
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与出米一千三
百石以食役者堤成高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备灾
可久而不坏既曰泗四达之州也宾客之至者有礼于
是因前蒋侯堂之亭新之为劳饯之所曰思邵亭且推
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会也
岁漕必廪于此于是治常丰仓西门二夹室一以视出
纳曰某亭一以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后曰吾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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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休乎乃筑州署之东城上为先春亭以临淮水而
望西山是岁秋予贬夷陵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为
政也昔周单子聘楚而过陈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
客至不授馆羁旅无所寓遂知其必亡盖城郭道路旅
舍寄寓皆三代为政之法而周官尤谨著之以为禦备
今张侯之作也先民之备灾而及于宾客往来然后思
自休焉故曰知为政也先时岁大水州几溺前司封员
外郎张夏守是州筑堤以禦之今所谓因其旧者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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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役也堤为大故予记其大者详焉
  游鯈亭记(欧阳修/)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导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湘
合汉沔以输之海其为汪洋诞漫蛟龙水物之所凭风
涛晦冥之变怪壮哉是为勇者之观也吾兄晦叔为人
慷慨喜义勇而有大志能读前史识其盛衰之迹听其
言豁如也困于位卑无所用以老然其胸中亦已壮矣
夫壮者之乐非登崇高之丘临万里之流不足以为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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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吾兄家荆州临大江舍汪洋诞漫壮哉勇者之所观
而方规地为池方不数丈治亭其上反以为乐何哉盖
其击壶而歌解衣而饮陶乎不以汪洋为大不以方丈
为局则其心岂不浩然哉夫视富贵而不动处卑困而
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则水波之涟漪游鱼之上下
其为适也与夫庄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
乌用蛟鱼变怪之为壮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
年四月二日舟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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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荣乡亭记(欧阳修/)
什邡汉某县户若干可征役者家若干任里胥给吏事
又若干其豪又若干县大以饶吏与民尤骜恶猾骄善
货法为蠹孽中州之人凡仕宦之蜀者皆远客孤寓思
归以苟满岁脱过失得去为幸居官既不久又不究知
其俗常不暇刔剔已辄易去而县之大吏皆宿老其事
根坚穴深为其长者非甚明锐难卒攻破故一县之政
吏常把持而上下之然其人特不喜秀才儒者以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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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官府知己短长以谗之为己病也每儒服持谒向县
门者吏辄坐门下嘲咻踞骂辱之俾惭以去甚则阴用
里人无赖苦之罗中以法期必破坏之而后已民既素
饶乐乡里不急禄仕又苦吏之所为故未尝有儒其业
与服以游者其好学者不过专一经工歌诗优游自养
为乡丈人而已比年蜀之士人以进士举试有司者稍
稍增多而什邡独绝少陈君什邡之乡丈人有贤子曰
岩夫岩夫幼喜读书为进士力学甚有志然亦未尝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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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其衣冠以谒县门出入闾闬必乡其服乡人莫知其
所为也已而州下天子诏书索乡举秀才岩夫始改衣
诣门应诏吏方相惊然莫能为也既州试之送礼部将
行陈君戒且约曰嘻吾知恶进士之病已而不知可以
为荣君行达得选于有司吾将有以旌志之使荣吾乡
以劝也于是呼工理材若将搆筑者明年岩夫中丙科
以归陈君成是亭与乡人宴其下县之吏悔且叹曰陈
氏有善子而吾乡有才进士岂不荣邪岩夫初为伊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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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簿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尝语予如此欲予之志
之也岩夫为县吏材而有内行不求闻知于上官而上
官荐用下吏之能者岁无员数然卒亦不及噫岩夫为
乡进士而乡人始不知之卒能荣之为下吏有可进之
势而不肯一鬻所长以干其上其守道自修可知矣陈
君有子如此亦贤丈人也予既有岩夫恨不一登是亭
往拜陈君之下且以识彼邦之长者也又嘉岩夫之果
能荣是乡也因以命名其亭且志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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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才东园亭记(欧阳修/)
修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东园今年春以书抵洛命
修志之李氏世家随随春秋时称汉东大国鲁桓之后
楚始盛随近之常与为斗国相胜败然怪其山川土地
既无高深壮厚之势封域之广与郧蓼相介才一二百
里非有古彊诸侯制度而为大国何也其春秋世未尝
通中国盟会朝聘僖二年方见于经以伐见书哀之元
年始约列诸侯一会而罢其后乃希见僻居荆夷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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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骚郧蓼小国之间特大而巳故于今虽名藩镇而实
下州山泽之产无美材土地之贡无上物朝廷达官大
人自闽陬岭徼出而显者往往皆是而随近在天子千
里内几一百年间未出一士岂其痹贫薄陋自古然也
予少以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风土地既瘠枯民给生
不舒愉虽丰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尝有树林池沼之乐
以为岁时休暇之嬉独城南李氏为著姓家多藏书训
子孙以学予为童子与李氏诸儿戏其家见李氏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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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园往求美草一一手植周视封树日日去来园间甚
勤李氏寿终公佐嗣家又构亭其间益修先人之所为
予亦壮不复过其家已而去客汉沔游京师久而乃归
复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寻童子时所见则树之
孽者抱昔之抱者蘖草之茁者丛荄之甲者今果矣问
其游儿则有子如予童子之岁矣相与逆数昔时则于
今七闰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叹嗟徘徊不能去噫予
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复几闰幸而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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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东园之物又几变也计亭之梁木其蠹瓦甓其溜石
物其泐乎随虽陋非予乡然予之长也岂能忘情于随
哉公佐好学有行乡里推之与予友盖明道二年十月
十二日也
  苏氏族谱亭记(苏洵/)
匹夫而化乡人者吾闻其语矣国有君邑有大夫而争
讼者诉于其门乡有庠里有学而学道者赴于其家乡
人有为不善于室者父兄辄相与恐曰吾夫子无乃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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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呜呼彼独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积之有本末而施
之有次第耶今吾族人犹有服者不过百人而岁时蜡
社不能相与尽其欢欣爱洽稍远者至不相往来是无
以示吾乡党邻里也乃作苏氏族谱立亭于高祖墓茔
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
妻必告少而孤则老者字之贫而无归则富者收之而
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诮让也岁正月相与拜奠于墓下
既奠列坐于亭其老者顾少者而叹曰是不及见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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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风俗之美矣自吾少时见有为不义者则众相与疾
之如见怪物焉慄焉而不宁其后少衰也犹相与笑之
今也则相与安之耳是起于某人也夫某人者是乡之
望人也而大乱吾俗焉是故其诱人也速其为害也深
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遗孤子而不恤也而骨肉之恩薄
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也而孝
悌之行缺自斯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讼也而礼义之
节废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庶之别混自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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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欢哗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
自斯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廉耻之路塞
此六行者吾往时所谓大惭而不容者也今无知之人
皆曰某人何人也犹且为之其舆马赫奕婢妾靓丽足
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摇动府县其矫
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
以告乡人而私以戒族人焉髣髴于斯人之一节者愿
无过吾门也予闻之惧而请书焉老人曰书其事而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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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姓名使他人观之则不知其为谁而夫人之观之则
面热内惭汗出而食不下也且无彰之庶其有悔乎予
曰然乃记之
  喜雨亭记(苏轼/)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
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
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予至扶风之明年
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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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
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
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
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
而吾亭适成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
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
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
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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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
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既以名
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
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
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
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

  放鹤亭记(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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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
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高而望
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
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
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
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
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莫则傃东山而归故
名之曰放鹤亭郡守苏轼时从宾客僚吏往见山人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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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于斯亭而乐之揖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隐居之乐乎
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
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盖其为物清远閒放超然于
尘垢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狎而玩
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
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
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
清远閒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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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放鹤乎
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山人忻然而笑
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
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
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
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归来
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元丰元年十一月初八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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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妙亭记(苏轼/)
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自广德移守吴兴其明
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
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
山水清远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
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
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
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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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来出于至诚富有馀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
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
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
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馀暇网罗遗逸得
前人赋咏数百篇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
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岁十二月余
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或以谓余凡有
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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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犹为差久今乃
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既昔人之惑
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
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
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
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
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
无不为至于不可柰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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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无足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
其名物于左云
  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
沔其势益张至于亦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
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
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
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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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
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
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父樵夫之舍皆可指数此
其所以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孙
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骛其流风遗俗亦足
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
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
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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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益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
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
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
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
为患窃会计之馀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
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
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
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皆骚人诗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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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道山亭记(曾巩/)
闽故𨽻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
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
则阨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
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涂或逆坂如缘絙
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
发择然后可投步负载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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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
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
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
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
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
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
盖以其狭多阻岂虚也哉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
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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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
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杰木而匠多良能人
以屋室钜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
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
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
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
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
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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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
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
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
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程公于是州
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馀功又及于此盖
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
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凌虚台记(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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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四方之山莫
高于终南而都邑之最丽者莫近于扶风以至近求最
高其势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虽非事之所
以损益而物理有不当然者此凌虚之所为筑也方其
未筑也太守陈公杖屦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
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曰是必
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台高出于屋之檐而
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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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
轼而求文以为记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
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
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
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
东则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
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
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巳哉然而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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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欲求其髣髴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
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
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
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
存亡也既巳言于公退而为之记
  超然台记(苏轼/)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玮丽者
也餔糟啜漓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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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安往而不乐夫所为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祻
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
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
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
情也哉物有以尽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
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
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覆如隙中之观斗
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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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哀乎予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
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
之野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
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
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
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洁其庭宇伐安丘高密
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苟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
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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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
则庐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
师尚父齐威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
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
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予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
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方是时
予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
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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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拟岘台记(曾巩/)
尚书司门员外郎晋国裴君治抚之二年因城东隅作
台以游而命之曰拟岘台谓其山溪之形拟乎岘山也
数与其属与州之寄客者游而间独求记于予初州之
东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溪其隅因客土以出溪上其
外连山高陵野林荒溪远近高下壮大闳廓怪奇可喜
之观环抚之东南者可坐而见也然而雨隳潦毁盖藏
弃委于榛丛茀草之间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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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增甓与土易其破缺去榛与草发其亢爽缭以横槛
覆以高甍因而为台以脱埃氛绝烦嚣出云气而临风
雨然后溪之平沙漫流微风远响与夫浪波汹涌破山
拔木之奔放至于高桅劲橹沙禽水兽下上而浮沈者
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苍颜秀璧巅崖拔出挟光景而
薄星辰至于平冈长陆虎豹踞而龙蛇走与夫荒蹊丛
落树阴晻暧游人行旅隐见而继续者皆出乎衽席之
内若夫烟云开敛日光出没四时朝暮雨旸明晦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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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同则虽览之不厌而虽有智者亦不能穷其状也
或饮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靓观微步旁皇徙倚则得于
耳目与得之于心者虽所寓之乐有殊而亦各适其适
也抚非通道故贵人蓄贾之游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
螣之菑少其民乐于耕桑以自足故牛马之牧于山谷
者不收五谷之积于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鼓之
警发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简静故得以休
其暇日而寓其乐于此州人士女乐其安且治而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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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观之美亦将同其乐也故予为之记
 
 
 
 
 
 
 文编卷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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