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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八
             明 茅坤 撰
庐陵文钞二十
 记
  仁宗御飞白记
   文不用意处却有一片浑雄冲澹精神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阴因得阅书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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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映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
而后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宝文阁之
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
群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久矣少不
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馀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
者盖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
介之贱使得与群贤并游于儒学之馆而天下无事岁
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游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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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于翰墨之娱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
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
仁宗之德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馀年虽田夫野老之
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垄亩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
清光蒙恩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泫然流
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
山辉而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宝之所在也今赐书之
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烛天者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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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书之所在也
  御书阁记
   叙事类太史
醴陵县东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传仙人王
乔炼药于此唐开元间神仙道家之说兴天子为书六
大字赐而揭焉太宗皇帝时诏求天下前世名山异迹
而尤好书法闻登真有开元时所赐字甚奇乃取至京
师阅焉已而还之又赐御书飞白字使藏焉其后登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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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独飞白书存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笈以市
工材悉复宫之旧建楼若干尺以藏赐书予之故人处
士任君为予言其事来乞文以志凡十馀请而不懈予
所领职方悉掌天下图书考图验之醴陵老佛之居凡
八十而所谓登真者其说皆然乃为之记夫老与佛之
学皆行于世久矣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于世
二家之说皆见斥于吾儒宜其合势并力以为拒守而
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岂非死生性命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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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之说相盭而然邪故其代为兴衰各系于时之好恶
虽善辨者不能合二说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
人则其为事同焉然而佛能钳人情而鼓以祸福人之
趣者常众而炽老氏独好言清静远去灵仙飞化之术
其事冥深不可质究则常以淡泊无为为务故凡佛氏
之动摇兴作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
独兴其间能自力而不废者岂不贤于其徒者哉知一
是已庆历二年八月八日庐陵欧阳修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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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州昼锦堂记
   冶女之文令人悦眼而最得体处在安顿魏国
   公上 以史迁之烟波行宋人之格调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
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阨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
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
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
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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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于当时而
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惟大丞相魏国公
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
高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馀光者盖亦有年
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阨之人侥
倖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
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
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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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
夸一时而荣一乡哉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
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
其言以快恩雠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
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如何而其志岂易
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
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
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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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
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
乎书
   昼锦题本一俗见而欧阳公却于中寻出第一
   层议论发明古之文章家地步如此
   荆川曰前一段依题说起后乃归之于正此反
   题格也
  有美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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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次清旷洗绝古今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
杭于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于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
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然公之甚爱斯堂
也虽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其
请至六七而不倦予乃为之言曰夫举天下之至美与
其乐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
之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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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会而后足焉
盖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娱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然
其为乐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
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乃皆在乎下
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
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
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
然二邦皆僣窃于乱世及圣宋受命海内为一金陵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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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颓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
览者莫不为之踌躇而悽怆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
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
完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盖十馀万家环以湖
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帆浪舶出入于江涛浩渺
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
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游士为之宾客故喜占
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娱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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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必有遗于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
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
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
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荆川云如累九层之台一层高一层真是奇绝
  岘山亭记
   风流感慨正是岘山亭文字与孟浩然岘山诗并
   绝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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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
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祐叔子杜预元凯
是已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
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盖于当世矣至于
风流馀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
思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
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而颇疑其反自汲汲于
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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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巳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
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
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
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
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
叔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
而思其人者多也熙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
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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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
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
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
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予予谓君知慕叔子
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
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
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
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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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登高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
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也
   荆川云此篇与东园记同体皆引故事略用自语
   点化
  李秀才东园亭记
   先本之以风土之瘠继之以登游之旧以感园之
   废兴
脩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东园今年春以书抵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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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志之李氏世家随随春秋时称汉东大国鲁桓之后
楚始盛随近之常与为斗国相胜败然怪其山川土地
既无高深壮厚之势封域之广与郧蓼相介才一二百
里非有古彊诸侯制度而为大国何也其春秋世未尝
通中国盟会朝聘僖二十年方见于经以伐见书哀之元
年始约列诸侯一会而罢其后乃希见僻居荆夷盖于
蒲骚郧蓼小国之间特大而已故于今虽名藩镇而实
下州山泽之产无美材土地之贡无上物朝廷达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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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自闽陬岭徼出而显者往往皆是而随近在天子千
里内几百年间未出一士岂其庳贫薄陋自古然也予
少以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风土地既瘠枯民给生不
舒愉虽丰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尝有树林池沼之乐以
为岁时休暇之嬉独城南李氏为著姓家多藏书训子
孙以学予为童子与李氏诸儿戏其家见李氏方治东
园佳木美草一一手植周视封树日日去来园间甚勤
李氏寿终公佐嗣家又搆亭其间益修先人之所为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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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壮不复至其家已而去客汉沔游京师久而乃归复
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寻童子时所见则树之孽
者抱昔之抱者蘖草之茁者丛荄之甲者今果矣问其
游儿则有子如予童子之岁矣相与逆数昔时则于今
七闰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叹嗟徘徊不能去噫予方
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复几闰幸而再至则
东园之物又几变也计亭之梁木其蠹瓦甓之溜石物
其泐乎随虽陋非予乡然予之长也岂能忘情于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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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佐好学有行乡里推之与予友善明道二年十月十
二日也
   荆川曰此文直说下去入题处不用收拾为人
   作一园记直从郡国说起是何等布置
  泗州先春亭记
   记先春亭却本堤次之以宾客之馆而后及亭
   以周单子之言论为案所谓以经饰吏治欧阳
   公之文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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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祐三年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既至问民
之所素病而治其尤暴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
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度为万有九千二百尺用人
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
出于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为政者
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与出米一千三
百石以食役者堤成高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备灾
可久而不坏既曰泗四达之州也宾客之至者有礼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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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前蒋侯堂之亭新之为劳饯之所曰思邵亭且推
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会也
岁漕必廪于此于是治常丰仓西门二夹室一以视出
纳曰某亭一以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后曰吾亦
有所休乎乃筑州署之东城上为先春亭以临淮水而
望西山是岁秋予贬夷陵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为
政也昔周单子聘楚而过陈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
客至不授馆羁旅无所寓遂知其必亡盖城郭道路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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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寄寓皆三代为政之法而周官尤谨著之以为禦备
今张侯之作也先民之备灾而及于宾客往来然后思
自休焉故曰善为政也先时岁大水州几溺前司封员
外郎张侯夏守是州筑堤以禦之今所谓因其旧者是
也是役也堤为大故余记其大者详焉
   唐荆川曰此作虽亭记而记堤为详重其大者
   也作亭既不详故不解先春之意
  真州东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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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画意
真为州当东南之水会故为江淮两浙荆湖发运使之
治所龙图阁直学士施君正臣侍御史许君子春之为
使也得监察御史里行马君仲涂为其判官三人者乐
其相得之欢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监军废营以作东园
而日往游焉岁秋八月子春以其职事走京师图其所
谓东园者来以示予曰园之广百亩而流水横其前清
池浸其右高台起其北台吾望以拂云之亭池吾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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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虚之阁水吾泛以画舫之舟敞其中以为清宴之堂
辟其后以为射宾之圃芙渠芰荷之的历幽兰白芷之
芬芳与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阴此前日之苍烟白露
而荆棘也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动摇而下上其宽闲深
靓可以答远响而生清风此前日之颓垣断堑而荒墟
也嘉时令节州人士女啸歌而管弦此前之晦冥风雨
鼪鼯鸟兽之嘷音也吾于是信有力焉凡图之所载盖
其一二之略也若乃升于高以望江山之远近嬉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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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逐鱼鸟之浮况其物象意趣登临之乐览者各自得
焉凡工之所不能画者吾亦不能言也其为我书其大
槩焉又曰真天下之冲也四方之宾客往来者吾与之
共乐于此岂独私吾三人者哉然而池台日益以新草
树日益以茂四方之士无日而不来而吾三人者有时
而皆去也岂不眷眷于是哉不为之记则后孰知其自
吾三人者始也予以谓三君子之材贤足以相济而又
协于其职知所后先使上下给足而东南六路之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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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愁怨之声然后休其馀閒又与四方之贤士大夫
共乐于此是皆可嘉也乃为之书
  海陵许氏南园记
   为南园记而特本其世孝一节立论此其文章
   一地位可法处
高阳许君子春治其海陵郊居之南为小园作某亭某
堂于其间许君为江浙荆淮制置发运使其所领六路
七十六州之广凡赋敛之多少山川之远近舟楫之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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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均节转徙视江湖数千里之外如运诸掌能使人乐
为而事集当国家用兵之后修前人久废之职补京师
匮乏之供为之六年厥绩大著自国子博士迁主客员外
郎由判官为副使夫理繁而得其要则简简则易行而
不违惟简与易然后其力不劳而有馀夫以制置七十
六州之有馀治数亩之地为园诚不足施其智而于君
之事亦不足书君之美众矣予特书其一节可以示海
陵之人者君本歙人世有孝德其先君司封丧其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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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其兄如父戒其妻事其嫂如姑衣虽弊兄未易衣不
敢易食虽具兄未食不敢先食司封之亡一子当得官
其兄弟相让久之诸兄卒以让君君今遂显于朝以大
其门君抚兄弟诸子犹已子岁当上计京师而弟之子
病君留不忍去其子亦不忍舍君而留遂以俱行君素
清贫罄其家赀走四方以求医而药必亲调食饮必亲
视至其矢溲亦亲候其时节颜色所疾如可理则喜或
变动逆节则忧戚之色不自胜其子卒君哭泣悲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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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人皆嗟叹呜呼予见许氏孝弟著于三世矣凡海
陵之人过其园者望其竹树登其台榭思其宗族少长
相从愉愉而乐于此也爱其人化其善自一家而刑一
乡由一乡而推之无远迩使许氏之子孙世久而愈笃
则不独化及其人将见其园间之草木有骈枝而连理
也禽鸟之翔集于其间者不争巢而栖不择子而哺也
呜呼事患不为与夫怠而止尔惟力行而不怠以止然
后知予言之可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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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翠亭记
九州皆有名山以为镇而洛阳天下中周营汉都自古
常以王者制度临四方宜其山川之势雄深伟丽以壮
万邦之所瞻由都城而南以东山之近者阙塞万安轘
辕缑氏以连嵩少首尾盘屈踰百里从城中因高以望
之众山逶迤或见或否惟嵩最远最独出其崭岩耸秀
拔立诸峰上而不可掩蔽盖其名在祀典与四岳俱备
天子巡狩望祭其秩甚尊则其高大殊杰当然城中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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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望而见者若巡检署之居洛北者为尤高巡捡使内
殿崇班李君始入其署即相其西南隅而增筑之治亭
于上敞其南北向以望焉见山之连者峰者岫者络绎
联亘卑相附高相摩亭然起崒然止来而向去而背倾
崖怪壑若奔若蹲若斗若倚世所传嵩阳三十六峰者
皆可以坐而数之因取其苍翠丛列之状遂以丛翠名
其亭亭成李君与宾客以酒食登而落之其古所谓居
高明而远眺望者欤既而欲纪其始造之岁月因求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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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而刻之云
  菱溪石记
   事虽不甚𦂳要却自风致翛然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为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奇亦藏
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卧于溪侧以其难徙故得独存
每岁寒霜落水涸而石出溪傍人见其可怪往往祀以
为神菱溪按图与经皆不载唐会昌中刺史李濆为荇
溪记云水出永阳岭西经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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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荇溪者询于滁州人曰此溪是也杨行密㨿淮南淮
人为讳其嫌名以荇为菱理或然也溪傍若有遗址云
故将刘金之宅石即刘氏之物也金伪吴时贵将与行
密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
而乃能知爱赏奇异为儿女子之好岂非遭逢乱世功
成志得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耶想其陂池台榭奇木
异草与此石称亦一时之盛哉今刘氏之后散为编氓
尚有居溪旁者予感夫人物之废兴惜其可爱而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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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于白塔民朱氏
遂立于亭之南北亭负城而近以为滁人岁时嬉游之
好夫物之奇者弃没于幽远则可惜置之耳目则爱者
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刘金者虽不足道然亦可谓雄勇
之士其生平志气岂不伟哉及其后世荒烟零落至于
子孙泯没而无闻况欲长有此石乎用此可为富贵者
之戒而好奇之士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
去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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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荆川曰行文委曲幽妙零零碎碎作文欧阳公
   独长
  浮槎山水记
   风韵翛然
浮槎山在慎县南三十五里或曰浮阇山或曰浮巢二
山其事出于浮图老子之徒荒怪诞幻之说其上有泉
自前世论水者皆弗道余尝读茶经爱陆羽善言水后
得张又新水记载刘伯刍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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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于羽然以茶经考之皆不合又新妄狂险谲之士其
言难信颇疑非羽之说及得浮槎山水然后益以羽为
知水者浮槎与龙池山皆在庐州界中较其水味不及
浮槎远甚而又新所记以龙池为第十浮槎之水弃而
不录以此知其所失多矣羽则不然其论曰山水上江
次之井为下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言虽简而于
论水尽矣浮槎之水发自李侯嘉祐二年李侯以镇东
军留后出守庐州因游金陵登蒋山饮其水既又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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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爱盖羽所谓乳泉漫流者
也饮之而甘乃考图记问于故老得其事迹因以其水
遗予于京师予报之曰李侯可谓贤矣夫穷天下之物
无不得其欲者富贵者之乐也至于荫长松藉丰草听
山溜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者之乐也而山林
之士视天下之乐不一动其心或有欲于心顾力不可
得而止者乃能退而获乐于斯彼富贵者之能致物矣
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乐尔惟富贵者而不得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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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贫贱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其不能两得亦其理与
势之然欤今李侯生长富贵厌于耳目又知山林之为
乐至于攀缘上下幽隐穷绝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
兼取于物者可谓多矣李侯折节好学喜交贤士敏于
为政所至有能名凡物不能自见而待人以彰者有矣
其物未必可贵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为志其事
俾世知斯泉发自李侯始也
  游鯈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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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文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导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湘
合汉沔以输之海其为汪洋诞漫蛟龙水物之所凭风
涛晦冥之变怪壮哉是为勇者之观也吾兄晦叔为人
慷慨喜义勇而有大志能读前史识其盛衰之迹听其
言豁如也困于位卑无所用以老然其胸中亦已壮矣
夫壮者之乐非登崇高之丘临万里之流不足以为适
今吾兄家荆州临大江舍汪洋诞漫壮哉勇者之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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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规地为池方不数丈治亭其上反以为乐何哉盖
其击壶而歌解衣而饮陶乎不以汪洋为大不以方丈
为局则其心岂不浩然哉夫视富贵而不动处卑困而
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则水波之涟漪游鱼之上下
其为适也与夫庄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
乌用蛟鱼变怪之为壮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
年四月二日舟中记
  伐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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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庄周之言而参之以客对发其感慨
署之东园久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为蔬圃十
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
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
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阴翳蒙碍而新植者不得
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疏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
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
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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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
数畦之广为杏地耶因勿伐既而悟且叹曰吁庄周之
说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今
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剪弃杏之体最坚密美泽可用
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邪他日客有过脩
者仆夫曳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
邪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
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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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盖有利之者在其死势不得
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臃肿不材而以壮大害
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材者死不材者生之说又异矣
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已客既去脩然其言而
记之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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