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古诗纪卷一百五十二　　明　冯惟讷　撰
别集第八
　　品藻六
　　　通论
元稹曰始尧舜之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历
夏殷周千馀年仲尼缉拾选鍊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
三百篇其馀无闻焉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

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巳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俗谣
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间作至汉武帝
赋柏梁诗而七言之体兴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
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词意阔远指
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文
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
其遒文壮节抑扬怨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
稍存齐宋之间教失根本士子以简慢矫饰舒徐相尚

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流连光
景之文也意义格力固无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
饰佻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
萧颖士曰六经之后有屈原宋玉文甚雄壮而不能经
贾谊文辞最正近于治体枚乘相如亦瑰丽才士然而
不近风雅扬雄用意颇深班彪识理张衡宏旷曹植丰
赡王粲超逸稽康褾举左思诗赋有雅颂遗风干宝著
论近王化根源此后夐绝无闻焉近日惟陈子昂文体

最正萧之所取如此可以知其所养矣(谭苑/醍醐)
李太白曰诗之兴作兆基邃古唐歌虞咏始载典谟商
颂周雅方陈金石然后研志缘情二京弥甚含毫沥思
魏晋弥繁李都尉鸳鸯之词缠绵巧妙班婕妤霜雪之
句发越清迥平子桂林理在文外伯喈翠鸟意尽行间
河朔人物王刘为首称洛阳才子潘左为先觉乃若子
建之牢笼群彦士衡之藉甚当时并文苑之羽仪诗人
之龟鉴

敖陶孙器之评诗曰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沈雄曹
子建如三河少年风流自赏鲍明远如饥鹰独出奇矫
无前谢康乐如东海扬帆风日流丽陶彭泽如绛云在
霄舒卷自如
玉箱杂记曰曹子建号绣虎王仲宣泥下潜蛙邓艾伏
鸾陆云隐鹄皆喻其文也(见陆文裕/公外集)
吕氏童蒙训曰读古诗十九首及曹子建诸诗如明月
入高楼流光正徘徊之类诗皆思深远而有馀意言有

尽而意无穷也学者当以此等诗常自涵养自然下笔
高妙
又曰大槩学诗须以三百篇辞及汉魏间人诗为主方
见古人妙处自无齐梁间绮靡气味也(许彦周曰季父/仲山在扬州时)
(事东坡先生闻其教人作诗曰熟读毛诗国风与离骚/曲折尽在是矣仆尝以为此语太高后年齿益长乃知)
(东坡先生之/善诱人也)
庄荀皆文士而有学者其说剑成相赋篇与屈骚何异
扬子云之文好奇而卒不能奇也故思苦而词艰善为

文者因事以出奇江河之行顺下而已至其触山赴谷
风搏物激然后尽天下之变子云惟好奇故不能奇也
(后山/诗话)
魏文帝曰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词为卫子桓不足
以及此其能有所传乎
子厚谓屈氏楚词如离骚乃效颂其次效雅最后效风
(并同/上)
汉高帝大风歌不特华藻而气槩远大真英主也至武

帝秋风辞言固雄伟而终有感嘅之语故其未年几至
于变魏武魏文父子横槊赋诗虽遒壮抑扬而乏帝王
之度六朝以后人主言非不工而纤丽不逞无足言也
(庚溪/诗话)
选中曹子建诗恳恻慷慨颇有风人遗意陶靖节虽时
作对句然不累正气江文通杂体可谓逼真鲍明远横
逸不可当谢灵运诗入选极多然巳有全篇作对子者
如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等语尖新峭丽巳骎骎有梁
陈之衰气矣(失/名)
建安诗辩而不华质而不俚风调高雅格力遒壮其言
直致而少对偶指事情而绮丽得风雅骚人之气骨为
近古者也一变而为晋宋再变而为齐梁唐诸诗人高
者学陶谢下者学徐庾惟老杜李太白韩退之早年皆
学建安晚乃各自变成一家耳(诗/眼)
古今诗人以诗名世者或只一句或只一联或只一篇

虽其馀别有好诗不专在此然播传后世脍炙于人口
者终不出此夫岂在多哉如池塘生春草则谢康乐也
澄江净如练则谢宣城也垄首秋云飞则柳吴兴也风
定花犹落则谢元正也鸟鸣山更幽则王文海也空梁
落燕泥则薛道衡也枫落吴江冷则崔信明也庭草无
人随意绿则王胄也凡此皆以一句名世者(苕溪渔/隐丛话)
谢朝华之巳披起夕秀于未振学诗者尤当领此陈腐
之语固不必涉笔然求去其陈腐不可得而翻为奇怪

不可致诘之语以欺人不独欺人而且自欺诚学者之
大病也诗人首二谢灵运在永嘉因梦惠连遂有池塘
生春草之句玄晖在宣城因登三山遂有澄江净如练
之句二公妙处盖在于鼻无垩目无膜尔鼻无垩斤将
曷运目无膜篦将曷施所谓混然天成天球不琢者欤
灵运诗如矜名道不足适巳物可忘清晖能娱人游子
澹忘归玄晖诗如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大江流日
夜客心悲未央等语皆得三百五篇之馀韵是以古今

以为奇作又曷尝以难解为工哉(韵语/阳秋)
仲长统曰垂露成帏张霄成幄沆瀣当餐九阳代烛盖
取无情之物作有情用也自后窃取其意者甚多张志
和则云太虚为室明月为烛王康琚则云华条当圜屋
翠叶代绮窗吴均则云绿竹可充食女萝可代裙刘伶
则云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皆是意也李义山无题
诗云春蚕到死丝方歇蜡炬成灰泪始乾此又是一格
今效此体为俚语小词传于世者甚多不足道也(同/上)

古今论诗多矣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初日芙蓉
沈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蓉非
人力所能为精彩华妙之意自然见于造化之外灵运
诸诗可以当此者亦无几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动
无留碍然其精圆快速发之在手筠亦未能尽也然作
诗审到此地岂复更有馀事韩退之赠张籍云君诗多
态度蔼蔼春空云司空图记戴叔伦语云诗人之词如
蓝田日暖玉生烟亦是形似之微妙者但学者不能味

其言耳(石林/诗话)
黄初之后惟阮籍咏怀之作极为高古有建安风骨晋
人舍陶渊明阮嗣宗外惟左太冲高出一时陆士衡独
在诸公之下(沧浪/诗评)
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如渊
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谢灵运池塘生春草之类
谢所以不及陶者康乐之诗精工渊明之诗质而自然
耳

建安之作全在气象不可寻枝摘叶灵运之诗已是彻
首尾成对句矣是以不及建安也
颜不如鲍鲍不如谢文中子独取颜非也
拟古惟江文通最优拟渊明似渊明拟康乐似康乐拟
左思似左思拟郭璞似郭璞独拟李都尉一首不似西
汉耳
虽谢康乐拟邺中诸子之诗亦气象不类至于刘玄休
拟行行重行行等篇鲍明远代君子有所思之作仍是

其自体耳(并同/上)
韦仲班傅辈四言诗僒缚不荡曹公短歌行子建来日
大难工堪为则矣白狼槃木诗三章亦佳缘不受雅颂
困尔(谈艺/录)
七言沿起咸曰柏梁然宁戚扣牛巳肇南山之篇矣其
为则也声长字纵易以成文故蕴气雕辞与五言略异
要而论之沧浪擅其奇柏梁弘其质四愁坠其隽燕歌
开其靡他或杂见于乐篇或援格于赋系妍丑之间可

以类推矣
诗贵先合度而后工拙纵横格轨各具风雅繁钦定情
本之郑卫生年不满百出自唐风王粲从军得之二雅
张衡同声亦合关雎诸诗固自有工丑然而并驱者托
之轨度也
夫词士轻偷诗人忠厚不访汉魏古意犹存故苏子之
戒爱景光少卿之厉崇明德规善之辞也魏武之悲东
山王粲之感鸣鹳子恤之辞也甄后致颂于延年刘妻

取譬于唾井缱绻之辞也子建言恩何必衾枕文君怨
嫁愿得白头劝讽之辞也究其微旨何殊经术作者蹈
古辙之嘉粹刋佻靡之非经岂直精诗亦可以养德也
鹿鸣頍弁之宴好黍离有蓷之哀伤氓蚩晨风之悔叹
蟋蟀山枢之感嘅柏舟终风之愤懑杕杜葛藟之悯恤
葛屦祈父之讥讪黄鸟二子之痛悼小弁何人斯之怨
诽小宛鸡鸣之戒愓大东何草不黄之困疵巷伯鹑奔
之恶恶绸缪车牵之劝庆木瓜采葛之情念雄雉伯兮

之思怀北山陟岵之行役伐檀七月之勤敏常棣蓼莪
之大义皆曲尽情思婉娈气词哲匠纵横毕由斯阈也
(并同/上)
刘后村曰四言自曹氏父子王仲宣陆士衡后惟陶公
最高停云荣木等篇殆突过建安矣又曰四言尤难以
三百五篇在前也
刘彦和曰四言正体雅润为本五言流调清丽居宗钟
嵘云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雅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

意少故世罕习焉刘潜夫云四言尤难三百篇在前故
也叶水心云五言而上世人往往极其才之所至而四
言诗虽文辞巨伯辄不能工合数公之说论之所谓易
者易成也所谓难者难工也方元善取韦孟讽谏云谁
谓华高企其齐而谁谓德难厉其庶而以为使经圣笔
亦不能删过矣此不过步骤河广一章耳予独爱公孙
乘月赋月出皎兮君子之光君有礼乐我有衣裳张平
子西京赋岂伊不虔思于天衢岂伊不怀归于枌榆天

命不慆畴敢以渝隶释戴汉碑唐扶颂如山如岳嵩如
不倾如江如河澹如不盈其句法意味真可继三百篇
矣或曰唐夫人房中乐歌何如曰是直可以继关雎不
当以章句摘也曰然则曹孟德月明星稀嵇叔夜目送
归鸿何如曰此直后世四言耳工则工矣比之三百篇
尚隔寻丈也(丹铅/馀录)
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取
诗目前不彫琢而自工可谓天然之句他如梁元帝秋

水文波秋云似罗唐罗昭諌蟋蟀赋美人在河夜影流
波与子伫立裴徊思多抑其次也近世知学六朝初唐
而以饾饤生涩为工渐流于不通又安知此辙邪(丹铅/四录)
王伯厚云嘉量之铭祭侯之辞皆极文章之妙而梓人
笋簴之制文法奇古盖精于道者兼物物而后能制器
庄子所谓梓庆削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鬼神以天合
天道与艺俱化岂物物而雕之哉(丹铅/馀录)
老子明道若昧夷道若类进道若退上德若谷太白若

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直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
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文皆用韵三句一易李斯泰山
刻文其祖此乎(同/上)
老子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足与辱𢭃韵止与殆𢭃韵盖
古音殆作以也韩非子名正物定名倚物徙亦以正𢭃
定倚𢭃徙也淮南子苏秦步曰何故趍曰何驰亦是韵
语古文多用韵八字之内而四韵者仅见此三条耳(续/录)
宋玉大言赋吐舌万里唾四海纬书七变入臼米出甲

佛偈一月普见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七言皆仄惟
此梨花梅花参差开七言皆平文选有离袿飞髾垂纤
罗(四/录)
余尝疑穆天子传西王母歌词出于后人粉饰且山海
经载西王母虎齿鸟爪形既殊异音亦不同何其歌词
悉似国风乎又观后汉书朱辅上白狼王唐菆歌三篇
音韵与汉无异愈可疑也(闰/录)
诗行道迟迟中心有违思致微婉紫玉歌所谓身远心

迩洛神赋所谓足往神留皆祖其意(升庵/诗话)
古乐府兰草自然香生于大道傍腰镰八九月俱在束
薪中孟郊诗昧者理芳草蒿兰同一锄实本古乐府意
(同/上)
水经注所载事多他书传未有者其叙山水奇胜文藻
辨丽予尝欲抄出为一帖以洗宋人卧游录之陋未暇
也又其中载古歌谣如三峡歌云巴东三峡巫峡长猿
啼三声泪沾裳又云朝见黄牛暮见黄牛三朝三暮黄

牛如故又云滩头白勃坚相持倏忽沦没别无期记僰
道谣云楢溪赤木盘蛇七曲盘羊乌栊势与天通皆可
以入诗材(丹铅/馀录)
落星依远戍斜月半平林梁元帝句也故乡一水隔风
烟两岸通陈后主句也唐人高处始能及之见五代新
说(同/上)
庾开府诗羊肠连九坂熊耳对双峰鲍照诗二崤虎口
九折羊肠可谓工矣比之杜工部高凤聚萤骥子莺歌

之句则杜觉偏枯矣(升庵/诗话)
玉墀滴清露罗幌已依霜逢春每先绝争秋欲几芳袁
伯文楚妃引也风闺晚翻霭月殿夜凝明愿君早流盼
无令春草生徐孝嗣白雪曲也泪滴珠难尽容残玉易
消倘随明月去莫道梦魂遥张文收酺乐也罗敷初总
髻蕙芳正娇小月落始归船春眠恒著晓又别前花照
路别后露垂叶歌舞须及时如何坐悲妾李嘏怨诗也
数诗少时爱而诵之然诸选皆不收何见也

五言律诗起句最难六朝人称谢朓工于发端如大江
流日夜客心悲未央雄压千古矣唐人多以对偶起虽
森严而乏高古宋周伯弱选唐三体诗取起句之工者
二酒渴爱江清馀酣漱晚汀又江天清更愁风柳入江
楼是也语诚工而气衰飒余爱柳恽汀洲采白蘋日落
江南春吴均咸阳春草芳秦帝捲衣裳又春从何处来
拂水复惊梅梁元帝山高巫峡长垂柳复垂杨唐苏颋
北风吹早雁日日渡河飞张柬之淮南有小山嬴女隐

其间王维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杜子美将军胆气
雄臂悬两角弓孟浩然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虽律
也而含古意皆起句之妙可以为法
古乐府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沈水香侬作博
山炉李白用其意衍为杨叛儿歌曰君歌杨叛儿妾劝
新丰酒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乌啼隐杨花君醉留
妾家博山炉中沈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古乐府朝见
黄牛暮见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李白则云三朝见

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古乐府云
郎今欲渡畏风波李白云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波
不可行古乐府云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李反其意
云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散古人谓李诗出自乐府古
选信矣其杨叛儿一篇即暂出白门前之郑笺也因其
拈用而古乐府之意益显其妙益见如李光弼将子仪
军旗帜益精明又如神僧拈佛祖语信口无非妙道岂
若后世生吞义山拆洗杜诗者比乎(丹铅馀录府又闰/录曰古乐 杨叛)

(花遥同葱岭雪而张说云欲持梅岭花远竞榆关雪古/乐府云新人工织缣旧人工织素持缣来比素新人不)
(如故而无名氏效之云野鸡毛羽好不如家鸡能报晓/新人虽如花不如旧人能绩麻此皆所谓披朝华而启)
(夕秀有双美而/无两伤者乎)
古有三句之诗意足词赡盘屈于二十一字之中最难
工遍检前贤诗不过四五首而巳岑之敬当垆曲云明
月二八照花新当垆十五晚留宾回眸百万横自陈最
为绝倡唐传奇无名氏春词云杨柳袅袅随风急西楼
美人春梦中绣帘斜卷千条入宋谢皋羽寄邓悠云杜

鹃花开桑叶齐戴胜芋生药草肥九锁山人归未归(诗/话)
(补/遗)
挚虞论诗赋四过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命辞过壮则
与事相违辨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
悖(同/上)
刘履作选诗补注效朱子注三百篇其意良勤矣然曲
说强解殊非作者之意如郭璞游仙诗傅会于君臣治
道此何理耶且所见寡陋如储光羲诗格泽为君驾格

泽星名大人赋建格泽之长竿是也履乃云狮子名曰
白泽白与格相近白泽即格泽也臆说若此何以注为
又有唐宋诗续选唐诗选未尽善宋诗尤驳(丹铅/馀录)
两汉气纯魏气平晋气激六朝气靡(诗家/直说)
诗以汉魏并言魏不逮汉也建安之作率多平仄稳帖
此声律之渐而后流于六朝千变万化至盛唐极矣
六朝以来留连光景之弊盖自三百篇比兴中来然抽
黄对白自为一体

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若水月镜花勿泥其迹可也
越裳操止三句不言白雉而意自见所谓大乐必易是
也及班固白雉诗加之形容古体变矣汉武内传上元
夫人弹云林之瑟歌步玄之曲曰绿景清飙起云盖映
朱葩兰房辟琳阙碧室启琼沙此歌华丽无味必六朝
赝作西王母白云谣曰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路悠远
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辞简意尽高古莫及
韦孟讽谏诗乃四言长篇之祖忠鲠有馀温厚不足太

白雪谗诗百忧章去韦孟远矣崔道融述唐事实六十
九篇志于高古而力不逮
作诗繁简各有其宜譬诸众星丽天孤霞捧日无不可
观若孔雀东南飞南山有鸟是也
古采莲曲陇头流水歌皆不协声韵而有清庙遗意
诗曰觏闵既多受侮不少此无意于对也十九首云胡
马嘶北风越鸟巢南枝属对虽切亦自古老六朝惟渊
明得之若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是也

陈琳曰骋哉日月远年命将西倾陆机曰容华夙夜零
体泽坐自捐兹物苟难停吾寿安得延谢灵运曰夕虑
晓月流朝忌曛日驰李长吉曰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
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
老者不死少者不哭此皆气短无名氏曰人生不满百
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感慨而气悠长
也
魏武帝善哉行七解魏文帝煌煌京洛行五解全用古

人事实不可泥于诗法论之
古辞紫骝马歌曰烧火烧野田野鸭飞上天折柳行曰
默默施行违厥罚随事来魏武帝陌上桑曰驾虹霓乘
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嵇康秋胡行曰思与王乔乘云
游八极古人命题措辞如此欧阳公曰小雅雨无正之
名据序所言与诗绝异当阙其所疑
诗有不立意造句以兴为主漫然成篇此诗之化也蒹
葭诗亦有声律出乎无意六朝声律之盛出乎有意陆

机文赋曰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夫绮靡重齐
梁之弊浏亮非两汉之体诗赋由是不古矣徐昌谷曰
诗缘情而绮靡则陆生之所知魏诗之查秽耳
魏文帝曰梧桐攀凤翼云雨散洪池曹子建曰游鱼潜
绿水翔鸟薄天飞阮籍曰存亡有变化日月有浮沈张
华曰洪钧陶万类大块禀群生左思曰皓天舒白日灵
景耀神州张协曰金风扇素节丹霞启阴期潘岳曰南
陆迎脩景朱明送末垂陆机曰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

川以上虽为律句全篇高古及灵运古律相半至谢朓
全为律矣
子建巳有响字朱华冒绿池时雨静飞尘冒静二字是
矣
扪虱新语曰诗有格有韵渊明悠然见南山之句格高
也康乐池塘生春草之句韵胜也格高似梅花韵胜似
海棠欲韵胜者易欲格高者难兼此二者孟浩然得之
矣

梁元帝春日诗用二十三春字鲍泉奉和亦用二十九
新字不及渊明止酒诗用二十止字略无虚设字字有
味
松石轩诗评全是诗料且深于诗可以启发初学钟嵘
诗品专论源流若陶潜出于应璩应璩出于魏文魏文
出于李陵李陵出于屈原何其一脉不同邪(并诗家/直说)
予读松石轩诗评喜其取譬雅丽缀语绮隽然于诸作
者韵调趣致浅深高下盖未之有辨焉而汉魏以来诸

名家又多遗漏是尤可议也近时安颐山亦病之以谓
识诗之难信夫(兰庄/诗话)
高似孙选诗句图所取汉晋以来佳句诚学古者所当
玩也如范晔兰池清夏气脩帐含秋阴颜延年庭昏见
野阴山明望松雪谢灵运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鲍
照归华先委路别叶早辞风沈约茅栋啸愁䲭平冈走
寒兔谢朓红药当阶翻苍苔依砌上日隐涧凝空云聚
岫如复日出众鸟散山暝孤猿吟江淹洞林带晨霞石

壁耿新晰处欣故无累养德乃入神如此等语虽学近
体者亦当玩(同/上)
汉魏古诗固不可一字一句论工拙然亦有偶自得意
屡施篇章者陈思王箜篌引用惊风飘白日至赠徐干
首复用之如作词之务头不厌其重也王仲宣风飙扬
尘起白日忽已冥张茂先悲风中夜兴朱火青无光子
美回风吹独树白日照执袂孙楚晨风飘岐路王赞朔
风动秋草张协朝霞迎白日陆机凄风迕时序等句得

自陈思诗来而陈思乃得之楚辞悲回风也(过庭/诗话)
杜甫忆李白诗云俊逸鲍参军亦有讥焉鲍照白纻辞
一篇白用之杜又云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如柳色
黄金嫩梨花白雪香乃阴铿诗也(挥麈录曰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阴铿)
(诗也李太白取用之杜子美太白诗云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后人以谓以此讥之然子美诗有蛟龙得云)
(雨雕鹗在秋天一联已见晋书/载记矣昔人不以蹈袭为非)
古今诗人咏妇人者多以歌舞为称梁元帝妓应令诗
云歌清随涧响舞影向池生刘孝绰看妓诗云燕姬奏

妙舞郑女爱清歌北齐萧放冬夜对妓诗云歌还团扇
后舞出妓行前弘执恭观妓诗云合舞俱回雪分歌共
落尘陈阴铿侯司空宅咏妓诗云莺啼歌扇后花落舞
衫前陈刘删亦云山边歌落日池上舞前溪庾信赵王
看妓诗绿珠歌扇薄飞燕舞衫长江总看妓诗云并歌
时转黛息舞暂分香隋卢思道夜闻邻妓诗怨歌声易
断妙舞态难双陈元操春园听妓诗云红树摇歌扇绿
珠飘舞衣释法宣观妓诗云舞袖风前举歌声扇后骄

王绩咏妓诗云早时歌扇薄今日舞衫长刘希夷春日
闺人诗云池月怜歌扇山云爱舞衣以歌对舞者七以
歌扇对舞衣者亦七虽相缘以起然详味之自有工拙
也杜子美取以为艳曲云清江歌扇底野旷舞衣前(复/斋)
(谩/录)
　
　
　古诗纪卷一百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