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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全唐文卷六百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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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居易(十九)

** 代王佖荅吐蕃北道节度使论赞勃藏书

大唐朔方灵盐丰等州节度使检校户部尚书宁塞郡王
王佖致书大蕃河西北道节度使论公麾下。远辱来书。兼
蒙厚贶。慰悚之至。难述所怀。国家与彼蕃代为舅甥。日洽
恩信。虽云两国。实若一家。遂令疆场之臣。得以书信相问。
况麾下以公忠之节。雄勇之才。翊佐大邦。经略北道。佖近
蒙制命。守在边陲。慰望之情。一一难尽。皇帝以赞普频遣
和使。恳求通好。凡此边镇。皆奉朝章。但令慎守封陲。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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辄令侵轶。至于事理。彼此宜然。且如党项。久居汉界。曾无
征税。既感恩德。未尝动摇。然虽怀此抚循。亦闻窥彼财货。
亡命而去。获利而归。但恐彼蕃不知。大为党项所卖。其中
亦闻诱致。事甚分明。不能缕陈。计已深悉。今请去而勿诱。
来而勿容。不失两境之欢。不伤二国之好。在此诚为小事。
于彼即是远谋。幸履坦途。勿遵邪径。今圣上德柔四海。威
及万方。虽外国蛮夷。尚皆率伏。况中华臣妾。敢有不恭。岂
假彼蕃。欲相借助。诚愧厚意。终讶过言。承去年出师讨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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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纥。其间胜负。此亦备知。不劳来书。远相示及。所蒙寄赠。
并已检到。佖为边须守常规。马及胡瓶。依命已受。其回纥
生口。缘比无此例。未奉进止。不敢便留。今却分付来人。至
彼望垂检领。有少荅信。具如别数。幸恕寡薄也。初秋尚热。
惟所履珍和。谨因译语官马屈林恭回不具。佖白。

** 代忠亮荅吐蕃东道节度使论结都离等书

大唐四镇北庭行军泾原等州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兼
御史大夫丹阳郡王朱忠亮致书大藩东道节度使论公
都监军使论公麾下。专使辱问。悚慰良深。国家与吐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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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舅甥。日修邻好。虽曰两国。有同一家。至于封疆。尤贵和
叶。忽枉来问。稍乖素诚。虽有过言。敢以衷告。来书云频见
烧草。何使如然者。至如时警边防。岁焚宿草。盖是每年常
事。何忽今日形言。况牛马因风。犹出疆以相及。草木延火。
纵近境而何伤。遽怀异端。未敢闻命。又云去年忽生异见。
近界筑城者。且国虽通好。军不撤警。近边修缉。彼此寻常。
况城是汉城。地非蕃地。岂乖通理。何致深疑。静言思之。谁
生异见。顷当报牒。彼已息讼。今又再言。宁无惭德。又云皇
天无亲。有德即辅者。皇帝君临万方。迨及四载。道光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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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动乾坤。南北东西。化无不及。若非皇天辅德。明神福仁。
北虏何为归明。南蛮何为慕化。风雨何因大顺。岁时何因
屡丰。则神助天亲。可明验矣。彼若无故生疑。无端结怨。但
思小利。不务远图。则咎孽之生。恐不在此。永言取笑。却请
三思。又云汉之臣下。频有叛逆者。近以吴蜀小寇。暂肆猖
狂。未及讨除。寻以殄灭。皇威不露。妖沴自清。岂假彼蕃。远
思旁助。忠亮谬蒙恩渥。叨在藩垣。恭守边隅。幸邻封壤。纵
未能为汉名将。亦不可谓秦无人。辄献直言。以袪深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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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诚信。同保始终。各勉令图。以求多福。岁暮严寒。惟所履
安胜。远垂惠贶。愧佩殊深。今因押衙回。亦有少荅信。具如
别纸。恕轻鲜也。不具。忠亮谨白。

** 与元微之书

四月十日夜乐天白。微之微之。不见足下面。已三年矣。不
得足下书。欲二年矣。人生几何。离阔如此。况以胶漆之心。
置于胡越之身。进不得相合。退不得相忘。牵挛乖隔。各欲
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实为之。谓之奈何。仆初到浔
阳时。有熊孺登来。得足下前年病甚时一札。上报疾状。次
序病心。终论平生交分。且云危惙之际。不暇他及。唯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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帙文章。封题其上曰。他日送达白二十二郎。便请以代书。
悲哉。微之于我也。其若是乎。又睹所寄闻仆左降诗云。残
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起坐。闇风
吹雨入寒窗。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
恻恻耳。且置是事。略序近怀。仆自到九江。已涉三载。形骸
且健。方寸甚安。下至家人。幸皆无恙。长兄去夏自徐州至。
又有诸院孤小弟妹六七人。提挈同来。顷所牵念者。今悉
置在目前。得同寒煖饥饱。此一泰也。江州风候稍凉。地少
瘴疠。乃至蛇虺蚊蚋。虽有甚稀。湓鱼颇肥。江酒极美。其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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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多类北地。仆门内之口虽不少。司马之俸虽不多。量
入俭用。亦可自给。身衣口食。且免求人。此二泰也。仆去年
秋。始游庐山。到东西二林间香炉峰下。见云水泉石。胜绝
第一。爱不能舍。因置草堂。前有乔松十馀株。修竹千馀竿。
青萝为墙垣。白石为桥道。流水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
红榴白莲。罗生池砌。大抵若是。不能殚记。每一独往。动弥
旬日。平生所好者。尽在其中。不唯忘归。可以终老。此三泰
也。计足下久不得仆书。必加忧望。今故录三泰。以先奉报。
其馀事况。条写如后云云。微之微之。作此书夜。正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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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窗下。信手把笔。随意乱书。封题之时。不觉欲曙。举头
但见山僧一两人。或坐或睡。又闻山猿谷鸟。哀鸣啾啾。平
生故人。去我万里。瞥然尘念。此际暂生。馀习所牵。便成三
韵云。忆昔封书与君夜。金銮殿后欲明天。今夜封书在何
处。庐山庵里晓灯前。笼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
微之微之。此夕此心。君知之乎。乐天顿首。

** 与刘苏州书

梦得阁下。前者枉手札数幅。兼惠荅忆春草报白君已下
五六章。发函披文。而后喜可知也。又覆视书中。有攘臂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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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之戏。笑与抃会。甚乐甚乐。谁复知之。因有所云。续前言
之戏耳。试为留听。与阁下在长安时。合所著诗数百首。题
为刘白唱和集卷上下。去年冬。梦得由礼部郎中集贤学
士迁苏州刺史。冰雪塞路。自秦徂吴。仆方守三川。得为东
道主。阁下为仆税驾十五日。朝觞夕咏。颇极平生之欢。各
赋数篇。视草而别。岁月易迈。行复周星。一往一来。忽又盈
箧。诚知老丑冗长。为少年者所[:#AS-9777:⿰口⿱厶虫]。然吴苑洛城。相去二三
千里。舍此何以启齿而解颐哉。嗟乎。微之先我去矣。诗敌
之勍者。非梦得而谁。前后相荅。彼此非一。彼虽无虚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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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亦非利不行。但止交绥。未尝失律。然得隽之句。警策之
篇。多因彼唱此和中得之。他人未尝能发也。所以辄自爱
重。今复编而次焉。以附前集。合成三卷。题此卷为下。迁前
下为中。命曰刘白吴洛寄和卷。自太和六年冬送梦得之
任之作始。居易顿首。

** 与杨虞卿书

师皋足下。自仆再来京师。足下守官鄠县。吏职拘绊。相见
甚稀。凡半年馀。与足下开口而笑者。不过三四。及仆左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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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下。明日而东。足下从城西来。抵昭国坊。已不及矣。走马
至浐水。才及一执手。悯然而诀。言不及他。迩来虽手札三
往来。亦不过问道途报健否而已。郁结之志。旷然未舒。思
欲一陈左右者久矣。去年六月。盗杀右丞相于通衢中。迸
血髓。磔发肉。所不忍道。合朝震慄。不知所云。仆以为书籍
以来。未有此事。国辱臣死。此其时耶。苟有所见。虽畎亩皂
隶之臣。不当默默。况在班列。而能胜其痛愤耶。故武相之
气平明绝。仆之书奏日午入。两日之内。满城知之。其不与
者。或诬以伪言。或搆以非语。且浩浩者不酌时事大小与
仆言当否。皆曰丞郎给舍谏官御史尚未论请。而赞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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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何反忧国之甚也。仆闻此语。退而思之。赞善大夫诚贱
冗耳。朝廷有非常事。即日独进封章。谓之忠。谓之愤。亦无
愧矣。谓之妄。谓之狂。又敢逃乎。且以此获辜。顾何如耳。况
又不以此为罪名乎。此足下与崔李元庾辈十馀人为我
悒悒郁郁长太息者也。然仆始得罪于人也。窃自知矣。当
其在近职时。自惟贱陋。非次宠擢。夙夜腆愧。思有以称之。
性又愚昧。不识时之忌讳。凡直奏密启外。有合方便闻于
上者。稍以歌诗导之。意者欲其易入而深戒也。不我同者。
得以为计。媒孽之辞一发。又安可君臣之道间自明白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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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乎。加以握兵于外者。以仆洁慎不受赂而憎。秉权于内
者。以仆介独不附己而忌。其馀附丽之者。恶仆独异。又信
狺狺吠声。唯恐中伤之不获。以此得罪。可不悲乎。然而寮
友益相重。交游益相信。信于近而不信于远。亦何恨哉。近
者少。远者多。多者胜。少者不胜。又其宜矣。师皋。仆之是言。
不发于他人。独发于师皋。师皋知我者。岂有愧于其间哉。
苟有愧于师皋。固是言不发矣。且与师皋始于宣城相识。
迨于今十七八年。可谓故矣。又仆之妻。即足下从父妹。可
谓亲矣。亲如是。故如是。人之情又何加焉。然仆与足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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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则不在此。何者。夫士大夫家。闺门之内。朋友不能知也。
闺门之外。姻族不能知也。必待友且姻者。然后周知之。足
下视仆莅官事择交友接宾客何如哉。又视仆抚骨肉待
妻子驭僮仆又何如哉。小者近者。尚不敢不尽其心。况大
者远者乎。所谓斯言无愧而后发矣。亦犹仆之知师皋也。
师皋孝敬友爱之外。可略而言。足下未应举时。尝充贤良
直言之赋。其所对问。志磊磊而词谔谔。虽不得第。仆始爱
之。及与独孤补阙书让不论事。与卢侍郎书请不就职。与
高相书讽成致仕之志。志益大而言益远。而仆爱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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繇是加焉。近者足下与李宏庆友善。宏庆客长安中。贫甚
而病亟。足下为逆致其母。安慰其心。自损衣食。以续其医
药甘旨之费。有年岁矣。又足下与崔行俭游。行俭非罪下
狱。足下意其不幸。及于流窜敕下之日。躬俟于御史府门。
而行李之具。养活之物。崔生顾其旁。一无阙者。其馀奉寡
姊。亲护其夫丧。抚孤甥。誓毕其婚嫁。取贵人子为妇。而礼
法行于家。由甲乙科入官。而吏声闻于邑。凡此者。皆可以
激扬颓俗。表正士林。斯仆所以向慕勤勤。岂敢以骨肉之
姻形骸之旧为意哉。然足下之美如此。而仆侧闻蚩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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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不悦足下者已不少矣。但恐道日长而毁日至。位益显
而谤益多。此伯寮所以愬仲由。季孙所以毁夫子者也。昔
卫玠有云。人之不逮。可以情恕。非意相加。可以理遣。故至
终身无喜愠色。仆虽不敏。常佩此言。师皋。人生未死。见千
变万化。若不情恕于外。理遣于中。欲何为哉。欲何为哉。仆
之是行也。知之久矣。自度命数。亦其宜然。凡人情通达则
谓由人。穷塞而后信命。仆则不然。十年前以固陋之姿。琐
屑之艺。与敏手利足者齐驱。岂合有所获哉。然而求名而
得名。求禄而得禄。人皆以为能。仆独以为命。命通则事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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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偶则幸来。幸之来。尚归之于命。不幸之来也。舍命复何
归哉。所以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者。实如此也。又常照镜。或
观写真。自相形骨。非富贵者必矣。以此自决。益不复疑。故
宠辱之来。不至惊怪。亦足下素所知也。今且安时顺命。用
遣岁月。或免罢之后。得以自由。浩然江湖。从此长往。死则
葬鱼鳖之腹。生则同鸟兽之偫。必不能与掊声攫利者搉
量其分寸矣。足下辈无复见仆之光尘于人寰间也。多谢
故人。勉树令德。粗写鄙志。兼以为别。居易顿首。

** 与陈给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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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日。乡贡进士白居易谨遣家僮奉书献于给事阁下。
伏以给事门屏閒请谒者如林。献书者如云。多则多矣。然
听其辞一辞也。观其意一意也。何者。率不过有望于吹嘘
剪拂耳。居易则不然。今所以不请谒而奉书者。但欲贡所
诚质所疑而已。非如众士有求于吹嘘剪拂者。给事独不
得为之少留意乎。大凡自号为进士者。无贤不肖皆欲求
一第成一名。非居易之独慕耳。既慕之。所以切不自揆。尝
勤苦学文。迨今十年。始获一贡。每见进士之中。有一举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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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第者。则欲勉狂简而进焉。又见有十举而不第者。则欲
引驽钝而退焉。进退之宜。固昭昭矣。而遇者自惑于趣舍。
何哉。夫蕴奇挺之才。亦不自保其必胜。而一上得第者。非
他也。是主司之明也。抱琐细之才。亦不自知其妄动。而十
上下第者。亦非他也。是主司之明也。岂非知人易而自知
难耶。伏以给事天下文宗。当代精鉴。故不揆浅陋。敢布腹
心。居易鄙人也。上无朝廷附丽之援。次无乡曲吹嘘之誉。
然则孰为而来哉。盖所仗者文章耳。所望者主司至公耳。
今礼部高侍郎为主司。则至公矣。而居易之文章。可进也
可退也。窃不自知之。欲以进退之疑取决于给事。给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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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舍之乎。居易闻神蓍灵龟者无常心。苟叩之者不以诚
则已。若以诚叩之。必以信告之。无贵贱无大小而不之应
也。今给事鉴如水镜。言为蓍龟。邦家大事。咸取决于给事。
岂独遗其微小乎。谨献杂文二十首。诗一百首。伏愿俯察
悃诚。不遗贱小。退公之暇。赐精鉴之一加焉。可与进也。乞
诸一言。小子则磨铅策蹇骋力于进取矣。不可进也。亦乞
诸一言。小子则息机敛迹甘心于退藏矣。进退之心。交争
于胸中者有日矣。幸一言以蔽之。旬日之间。敢伫报命。尘
秽听览。若夺气禠魄之为者。不宣。居易谨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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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人上宰相书

二月十九日。某官某乙谨拜手奉书献于相公执事。书曰。
古人云。以水投石。至难也。某以为未甚难也。以卑千尊。以
贱合贵。斯为难矣。何者。夫尊贵人之心。坚也强也不转也。
甚于石焉。卑贱人之心。柔也弱也自下也。甚于水焉。则合
之难也。岂不甚于水投石哉。然则自古及今。往往有合者。
又何哉。此盖以心遇心。以道济道故也。苟心相见。道相通。
则水反为石。石反为水。则其合之易也。又甚乎以石投水
焉。何者。石之投水也。犹触之有声。受之有波。心道之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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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则贵者不知其贵也。贱者不知其贱也。当其冥同訢合
之际。但吻然而已矣。其合之易也。岂不甚于石投水哉。噫。
厥道废坠。不行于代久矣。故贵者自贵耳。贱者自贱耳。维
同心同道。不求相合也。今某之心。与相公之心。愚智不侔
也。今某之道。与相公之道。小大不伦也。矧又尊卑贵贱之
势相悬。如石焉。如水焉。而欲强至难为至易。无乃不可乎。
然则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抑有由也。伏以相公方今佐裁
成之道。当具瞻之初。窃希变天下水石之心。自相公始也。
通天下贵贱之道。自某始也。不然者。夫岂不自知其狂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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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动哉。伏望少留听而毕辞焉。幸甚幸甚。某伏观先皇帝
之知遇相公也。虽古君臣道合者。无以加也。然竟不与大
位。不授大权。不尽行相公之道者何哉。识者以为先皇父
子孝慈之间。亦古未有也。盖先皇所以辄以知人之明用
贤之功致理之德。以留赐今上也。亦犹太宗黜李绩而使
高宗宠用之也。故今上在谅阴而特用也。相公自郎官而
特拜也。推此二者。有以见识者之言信矣。斯则先皇知遇
之恩。贻燕之念。今上速用之旨。倚赖之诚。相公宠擢之荣。
托寄之重。自国朝以来。三者兼之。甚鲜矣。故某窃惟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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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拜命以来八九日。得食不暇饱。得寝不暇安。行则[:#AS-8D60:⿰⺖双]然。
居则惕然。思所以荅先皇之知。副今上之用。允天下之望
哉。某窃以为必然矣。况今主上肇抚苍生。初嗣洪业。虽物
不改旧。而令宜布新。是以百辟倾心。慺慺然以待主上之
政也。万姓注目。专专然以望主上之令也。四夷侧耳。禺禺
然以听主上之风也。岂直若此而已哉。盖待其政者。勤惰
邪正系其中焉。望其令者。忧喜亲疏生其中焉。听其风者。
畏侮动静出其中焉。而将来理乱之根。安危之源。尽在于
三者之中矣。如此。则相公得不匡辅其政。缉熙其令。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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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风乎。然则匡辅缉熙宣和之道。某虽不敏。尝闻于师焉。
曰天子之耳。待宰相之耳而后聪也。天子之目。待宰相之
目而后明也。天子之心识。待宰相之心识而后圣神也。宰
相之耳。待天下之耳而后聪也。宰相之目。待天下之目而
后明也。宰相之心识。待天下之心识而后能启发圣神也。
然则下取天下耳目心识。上以为天子聪明神圣者。此宰
相之本职也。而为匡辅缉熙宣和之道也。若宰相唯以两
耳听之。两目视之。一心思之。则朝廷之得失。岂尽知见乎。
必不尽也。而况于天下之得失乎。宰相之耳目得聪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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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未也。而况于上以为天子聪明圣神乎。然则天下聪明
心识。取之岂无其道耶。必有也。在乎知与不知。行与不行
耳。噫。自开元以来。斯道寖衰。鲜能行者。自贞元以来。斯道
寖微。鲜能知者。岂惟不知乎。不行乎。又将背古道而驰者
也。何也。古者宰相以危言危行扶危持颠为心。今则敏行
逊言全身远害而已矣。古者宰相以接士为务。今则不接
宾客而已矣。古者宰相以开閤为名。今则锁其第门而已
矣。致使天下之聪明。尽委弃于草木中焉。天下之心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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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没于泥土间焉。则天下聪明心识。万分之中。宰相何尝
取得其一分哉。是故宠益崇而谤益厚。岁弥久而愧弥深。
至乃上负主恩。下敛人怨。行止寝食。自有惭色者。夫岂非
不得天下聪明心识之所致耶。然则为宰相者。得不思易
其辙乎。是以聪明损于上。则正直销于下。畏忌慎默之道
长。公议忠谠之路塞。朝无敢言之士。庭无执咎之臣。自国
及家。寖以成弊。故父训其子曰。无介直以立仇敌。兄教其
弟曰。无方正以贾悔尤。先达者用以养身。后进者资而取
仕。日引月长。炽然成风。识者腹非而不言。愚者心竞而是
效。至使天下有目者如瞽也。有耳者如聋也。有口者如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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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也。如此。则上之得失。下之利病。虽欲匡救。何由知之。
嗟乎。自古以来。斯道之弊。恐未甚于今日也。然则为宰相
者。得不思变其风乎。是以慎忌积于中。则政事废于表。因
循苟且之心作。强毅久大之性亏。反谓率职而举者不达
于时宜。当官而行者不通于事变。故殿最之书虽具而不
实。黜陟之法虽备而不行。欲望恶者惩。善者劝。或恐难矣。
古之善为宰相者。岂尽得贤而用之乎。岂尽知不肖而去
之乎。盖在于秉钧轴之枢。握刀尺之要。刬邪为正。削觚为
圆。能使善之必迁。不谓善之尽有。能使恶之必改。不谓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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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尽无。成此功者无他。惩劝之所致耳。然则为宰相者。得
不思提其纲。使偫目皆自张乎。是以惩劝息于此。则贤能
乏于彼。故岳镇阙而不知所取。台省空而不知所求。今则
尚书六司之官暨于百执事者。大凡要剧者多虚其位。閒
散者咸备其官。或曰。所以难其人重其禄也。嗟呼。徒知难
其人而阙之。不知邦政日归于下吏也。徒知重其禄而爱
之。不知稍食日费于冗员也。损益利害。岂不明哉。古之善
为宰相者。虚其怀。直其气。苟有举一言者。必从而索之。苟
有荐一善者。必随而用之。然后明察否臧。精考真伪。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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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行进贤之赏。谬举者坐不当之辜。自然审轮辕以相求。
谨关梁以相保。故才无乏用。国无废官。岂可疑所举之未
精。而反失其善。重所仕而不苟。而反废其官。与其废官。宁
其虚授。与其失善。宁其谬升。但在乎明覈是非。必行赏罚。
则谬升虚授。当自辨焉。然则为宰相者。得不思振其领。使
众髦皆举乎。是以庶政阙于内。则庶事斁于外。至使天下
之户口日耗。天下之士马日滋。游手于道途市井者不知
归。托足于军籍释流者不知反。计数之吏日进。聚敛之法
日兴。田畴不辟而麦禾之赋日增。桑麻不加而布帛之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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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贱。吏部则士人多而官员少。奸滥日生。诸使则课利少
而羡馀多。侵削日甚。举一知十。可胜言哉。况今方域未甚
安。边陲未甚静。水旱之灾不戒。兵戎之动无期。然则为宰
相者。得不图将来之安。补既往之败乎。若相公用天下之
目观而救之。夫岂无最远之见乎。用天下之心图而济之。
夫岂无最长之策乎。策之最长者。见之最远者。在相公鉴
而取之。诚而行之而已。取之也。行之也。今其时乎。时之为
用大矣哉。古者圣贤。有其才无其位。不能行其道也。有其
才有其位无其时。亦不能行其道也。必待有其才有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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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其时。然后能行其道焉。某窃见相公曩时制策对中。论
风化浇淳之源。明天人交感之道。陈兵灾救疗之术。可谓
有其才矣。又伏见今月十一日制词云。其代予言。允属良
弼。必能形四方之风。成天下之务。可谓有其时矣。今相公
有其才有其位有其时。则行道由已。而由道乎哉。某又闻
一往而不可追者时也。故圣贤甚惜焉。方今拭天下之目。
以观主上之作为也。侧天下之耳。以听相公之举措也。如
此。则相公出一言。不终日而必闻于朝野。主上发一令。不
浃辰而必达于华夷。盖主上辑百辟和万姓服四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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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此时矣。相公充人望代天工报国之恩。正在于今日
矣。或者曰。君臣之道至大也。可以渐合。不可以速合也。天
下之化至大也。可以渐行。不可以速行也。贤人之事业至
大也。行之可以枉尺而直寻也。某以为殆不然矣。夫时之
变事之宜。其间不容息也。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及。故时
未至。圣贤不进而求。时既来。圣贤不退而让。盖得之则不
啻乎事半而功倍也。失之则不啻乎事倍而功半也。嗟乎。
或者徒知渐合其道。而不知启沃之时失于渐中矣。徒知
渐行其化。而不知燮理之时失于渐中矣。徒知枉尺而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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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而不知易失于时。则难生于渐中。虽枉寻不能直尺矣。
近者宰相道不行化不成事业不光明。率由乎有志于渐
中矣。请以前事明之。某尝闻太宗顾谓偫臣曰。善人为邦
百年。然后能胜残去杀。当今大乱之后。将求致理。宁可造
次而望乎。魏文贞曰。不然。夫乱后易理。犹饥人易食也。若
圣哲施化。人应如响。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成功。犹谓
其晚。太宗深纳其言。时封德彝辈共非之曰。不可。三代以
后。人渐浇讹。皆欲理而不能。岂能理而不欲。魏徵书生。不
识时务。信其虚说。必乱国家。于是太宗卒从文贞之言。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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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倦。三数年间。天下大安。戎狄内附。太宗曰。惜哉不得
使封德彝见之。斯则得其时行其道不取于渐之明效也。
况今日之天下。岂弊于武德之天下乎。相公之事业。岂后
于文贞之事业乎。在于疾行而已矣。所以主上践阼未及
十日。而宠命加于相公者。惜国家之时也。相公受命未及
十日。而某献于执事者。惜相公之时也。夫欲行大道树大
功。贵其速也。盖明年不如今年。明日不如今日矣。故孔子
曰。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此言时之难得而易失也。伏惟相
公惜其时之易也而不失焉。虑其渐之难也而不取焉。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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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济时者道也。行道者权也。扶权者宠也。故得其位。不
可一日无其权。得其权。不可一日无其宠。然则取权有术
也。求宠有方也。盖竭其力以举职。而权必自归。忘其身以
徇公。而宠必自至。权归宠至。然后能行其道焉。伏惟相公
详之而不忽也。抑又闻不弃死马之骨者。然后良骥可得
也。不弃狂夫之言者。然后嘉谟可闻也。苟某管见之中有
可取者。俯而取之。苟刍言之中有可采者。俯而采之。则知
之者必曰。如某之见。犹且不弃。况愈于某之徒欤。则天下
通情达识之士。得不比肩而至乎。闻之者必曰。如某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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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且不弃。况愈于某之徒欤。则天下謇谔敢言之士。得不
继踵而来乎。伏惟相公试垂意焉。则天下之士幸甚。某游
长安。仅十年矣。足不践相公之门。目不识相公之面。名不
闻相公之耳。相公视某何为者哉。岂非介者耶。狷者耶。今
一旦卒然以数千言尘渎执事者。又何为哉。实不自揆。欲
以区区之闻见。裨相公聪明万分之一分也。又欲以济天
下憔悴之人死命万分之一分也。相公以为何如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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