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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卷第三十
  鄞 全祖望绍衣撰 馀姚史梦蛟竹房校
 记
  浦阳江记
浦阳江水发源义乌分于诸暨是为曹娥钱清二江其
自义乌山南而出者道由蒿坝所谓东小江者也下流
斯为曹娥其自山北而出者道由义桥所谓西小江者
也下流斯为钱清曹娥之水由诸暨纡而东至嵊至馀
姚则巳折而北始至上虞遂由会稽入海钱清之水由
诸暨竟西下至萧山反东向山阴入海一曲一直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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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然六朝皆以浦阳之名槩之盖尝考浦阳之名汉
时所未有故班志不录然班志于浦阳东道之水则曰
柯水而系之上虞即曹娥也西道之水则曰潘水而系
之馀暨即钱清也续志则有潘水而失柯水其以浦阳
名江也始见于韦昭然续志出昭之后尚未登其目则
不大著也浦阳之名至宋齐之间而大著其时合曹娥
钱清二水皆曰浦阳谢康乐山居赋中所云浦阳皆指
曹娥李善因之而南史所载浦阳征战之事则皆指钱
清历考唐人所作十道志元和志皆无此二江之名元丰
九域志曹娥以镇属会稽钱清以镇属山阴尚未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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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其以江名也自南宋始吾读郦氏注水经其所志浦
阳之水本皆属曹娥其末始引及萧山之潘水则是钱
清之上流而疏析不精不知其已分而为二而反以为
合而为一故曰上虞江水东至永兴与浙江合则是太
康湖𡻻浦之水能至义桥麻溪以入海移东就西其谬
巳甚盖郦氏未尝身至江南以有此失也抑或者六朝
之世堤堰未备东小江之水尚能西出则东道之水得
至永兴亦未可定是非为郦氏回护也考其时则然矣
乃施宿辨之而不审近来越人遂谓浦阳非曹娥但属
钱清以此纠郦氏虽黄氏今水经亦有此言则又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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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郦氏以浦阳为曹娥本之康乐山居赋康乐身居其
地者也岂有误取百里以外之江名而加之所居之江
者此固不待辨而可明也况南史浦阳江南北津各有
埭司以稽察梅涧曰南津埭即今之梁湖堰也北津埭
即今之曹娥堰也其与西陵埭柳浦埭实于六朝称四
埭然则浦阳终以东道曹娥之水为经流而西道汇于
钱清者为支流六朝官制盖班班足与水道相證明安
得反以之纠郦氏也是所谓考古不详漫生疑论者也
盖浦阳之水东行者当堤堰未兴之日自馀姚达于句
章之境几𡻻浦 浦渔浦剡溪簟溪胥会焉由柯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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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直达于勾章之渠水而止非犹夫今日之曹娥郦氏
之言可考也斯其所以为吴越三江之一若但以钱清
为缠络则狭矣柰何反沟曹娥而绝之乎郦氏以上虞
江称曹娥而钱清则否以是知曹娥之为浦阳经流无
疑也乃若汉志上虞柯水即曹娥而张元忭谓即山阴
柯桥之水则益谬之甚者盖使以钱清之尾言之或可
引之至柯桥而又安得系之曹娥以东乎山阴令舒树
田同舟过梁湖语及此故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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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莱大小沽河记
汉志太山郡即南武阳之冠石山治水所出南至下邳
入泗即应劭所云武水也东莱郡曲成之阳邱山治水
所出南至临沂入海(今本汉书/脱临字)则又一治水也说文有
曲成之治水而武阳则略焉则似乎曲成之治水其望
较大于武阳者善长于泗水篇之治水作泇水以为即
武水此是字义相近不足怪但并不言泇水所出而于
临沂之治水则不言其出于曲成之阳邱而即以为出
于武阳之冠石又不言其入海而以为入沂则此临沂
之治水其所出既与汉志戾其所入又与汉志戾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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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引应劭之言以为即武水则一武水也俄而为泇水
则入泗俄而为治水则入沂真不可晓顾宛溪曰泇河
有二东泇入沂西泇入泗盖泗沂交会之处故有此谬
然则并临沂之治水亦是泇水也而出自曲成之治水
究安属考西泇河出峄县之君山即在峄县界中与东
泇河合遂南入宿迁境今为运道其流甚盛而东泇河
源出费县山中或曰出榜山盖即今芙蓉湖稍短若武
水亦出峄山入泗然则西泇河即汉志冠石之水无疑
若东泇河则并不出冠石今善长于西泇不著其源而
于东泇增多其源自冠石而东蒙而颛臾而后费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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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谬也若汉志暨说文则亦有误者东莱之治水但当
于胶潍之间入海不应间关二千里而至临沂历河济
淮三渎以入海况自续志晋魏诸志以及李氏元和乐
氏寰宇王氏九域诸志皆无曲成治水之目又深可疑
予反覆考之及亲至东莱访诸古迹方知汉志曲成之
治水是沽水非治水左氏不曰姑尤以西乎杜元凯曰
姑大沽水也尤小沽水也魏收地形志曰长广郡长广
县有沽水乐永言曰沽水乃齐境也汉之曲成在今掖
县小沽水出焉其东则黄县大沽水出焉径福山而招
远而莱阳至于平度即墨之间而合其流三百馀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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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而南直趋胶州之麻湾口明世议海运者之道也故
其时有议东引沽河者若汉志所云南至临沂者非临
沂也乃计斤也汉之计斤在今胶州即墨之境盖皆以
字形相近而讹尝考东莱之水未有古于沽水者亦未
有大于沽水者也次之则清阳水耳不应见遗于史岂
知其为治水之讹也二千年之结为之尽解因叹说文
尚不足信何况其他犹幸大小沽至今无恙得以亲履
其地而得之爰作大小沽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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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枢密蒋文穆公端研记
山阴蔡生绍基之父遨游诸幕府得端研一区细润吐
青花其阴有鸲鹆眼十双雕之为星旁皆作云气护之
雕工之精非后世所能也其阳有眼二其居中者作蕉
叶色其旁以小楷字志曰曾大父魏公在禁林日以此
研赐从祖待制后六十有六年芾蒙恩寓直季父复以
归于芾子子孙孙其世宝之乾道改元二月八日芾书
其阴志以草字曰玉堂挥翰颖书而不知所谓芾者为
谁所谓曾大父魏公为谁所谓颖者为谁也予长蕺山
蔡生持是研来问于予予曰是元祐枢密蒋文穆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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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也文穆封于魏其曾孙则丞相芾也文穆在熙宁
元祐崇宁推为博闻强识之儒曾在禁林记诸典章文
物之旧曰逸史至数百卷兵火后尽失之丞相为捃摭
遗稿廑得二十卷将以奏御以其副上之太史且板行
之已而不果洪文敏公记之马竹村通考尚载其目是
研也正属蒋氏禁林世直之物当日花砖视景如椽之
笔前光后辉研其豫有力焉靖康之变汴都之球璧弓
刃已与文穆之书不可复问而砚尚存于其家德祐之
变至今几同于蓬莱之三浅丞相之书不可复问而研
尚得留落人间可不谓幸欤其所谓颖者殆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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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公也与丞相同时文穆名在元祐党籍章公亦名在庆
元党籍其人均足为是研重也其旁别有志曰天籁阁
真赏曰墨林家藏曰项氏子京秘用乃知明时在禾中
盖墨林之法物甲于天下而今日亦寥寥蔡生其宝之
矣文穆于北宋时固名臣也惜其受欧公之知而好不
终竟至于劾之荐祢之墨射羿之弓至今读之有馀恫
焉是则文穆平生一大玷也东坡谓褚文忠公之书以
大节重而惜其有刘洎一事予于文穆亦以为然所幸
者晚节牴牾新法卒得以风槩见七百馀年摩挲故物
尚不免论及生平君子可不慎欤吾友中吴宝研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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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李岩其人雅有研癖所酷嗜者尤在古研其藏弃
最富惜不得与共赏之乃以是记邮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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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婺女倅厅旧本记(有跋)
宋人婺女兰亭本有三桑泽卿曰其一在倅厅自第十
三行至末横裂而上又自二十八行直裂处五行询之
耆老云其石碎已百年王自牧家有未经刓阙时本庶
几定武典刑也其一在南涧家南涧为韩公无咎东莱
先生之妇翁其一为贞观八年褚文忠公摹本叙首无
永字虽古未善去年余友仁和赵君谷林之子小林归
自京师得婺女本为明故晋藩所藏审其横裂直裂之
行既与泽卿相符而元跋云得之婺倅廷平赵健则其
为本厅物无疑也旁有赵孟林私印予考宋理宗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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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集其丁集中亦有婺女一本但系府治中物盖即文
忠所摹者非倅厅物据泽卿言则府治书法在倅厅下
倅厅之刻当泽卿时碎已百年是元丰元祐之间即不
完矣又追溯其上石之年虽无可稽大略当在真仁之
际即用定武初出本上石者故泽卿以王自牧家完本
为庶几去今又六百馀年即孟林刓阙之遗何可多觏
况又属理宗十集中所未有乎理宗兰亭分十集贾秋
壑多至八百匣而是匣亦分甲乙诸帙想见当时自天
子至诸臣各以此夸其风雅考天水诸孟所藏孟吁有
王顺伯本后亦归孟頫孟坚落水本后归秋壑皆不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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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也孟頫后有陈直斋本与此本皆损本也而独孟林
本得完于历劫之馀复归小山以为天水宗器幸矣婺
本尚有东莱先生族弟祖志摹刻一通乃定武肥本亦
损本其前钤以申国后裔私印予曾见之是又泽卿所
未及也谷林父子乞予为记因诠次之
穆陵十集有旧梅花本新梅花本又有婺州倅厅本初
以为各是一种今是帖元跋则即以倅厅本为梅花本
故李太常辈皆疑之予前此作记亦未能有所證也粤
三年重翻刘潜夫集云婺州倅厅本初裂为三后裂为
五一名梅花本乃悟旧梅花本者初裂本也新梅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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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后裂本也其谓之梅花者盖以其裂文似之疑窦一
旦可释矣然是帖乃旧梅花本也二十年前潜夫之集
二百卷皆能举其本末未老而衰以健忘致瞆瞆其亦
可嘅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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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孝宗御箑记
同里杨碧川太宰当明孝宗时直庐燕见尝邀御箑之
赐其阳作空山老树其阴作文藻游鱼绘事极工而疏
落之中居然函盖一切有明列代莫若孝宗为最贤一
时大臣魁望硕德如刘公健韩公文刘公大夏戴公珊
密勿倚眷同心一体亦莫若是时为最洽相传群臣召
见不时奏对暇即观永乐大典以资博闻而丹青挥洒
则又其馀也太平令主玩物适情侍从清班燕闲倡和
宛然中天时气象三百年中所仅见太宰身后归其甥
陆少石督学跋以古诗一首至今其家宝藏之吾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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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著姓并推杨陆杨氏自文懿公后父子兄弟登九列
者四居两司者二陆氏则以观察为父中丞方伯为兄
而督学其季也太宰之女归于观察实生三子一如其
外家之连枝接叶而出斯为衣冠中盛事而太宰以一
甲第二成进士入翰林督学之科名适与之符宅相之
美更有非寻常可比者则是箑之归口若有衣钵之传
默为之兆殆未可以忽视也虽然门第之甲乙是犹其
小焉者太宰立朝大节卓绝尝忤新都近则为同里冢臣
所忌至于身后尚遭摧挫易名之典阙焉而督学亦以
争大礼出为外寮其风规亦能无忝也是箑自太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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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残明百四十年易代以来又复百年九阍之荣光五
云之椽笔渺然寄于一箑而历劫犹存可不谓难与吾
乡文献惟宋高宗尝御题象山红木犀扇以赐群臣可
以与是箑并垂掌故抑孝宗之丹青世未有知之者是
又可以补画苑之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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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侍郎府君生辰记
宏治十年戊午闰十月三十日先侍郎府君生辰也闰
既希逢于岁杪而晦更多阙故遇之甚难至五十八岁
为嘉靖乙卯置闰于是月而无晦又二年丁巳六十适
以生辰下掌院学士之命九卿同馆庆府君于柯亭有
诗二卷曰玉堂倡和集又八年巳丑六十八岁谢世又
九年为隆庆甲戌置闰于是月亦无晦长公宗正府君
次公赠宫詹府君少公和州府君追和柯亭元韵以志
杯棬之痛又九年为万历癸未置闰于是月亦无晦宗
正府君兄弟再和又十年为万历癸巳置闰于是月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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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晦宗正府君兄弟三和诗又十九年为万历壬子盖
一百一十五年甲子几再周而始遇闰又遇晦时宗正
府君家居称庆于影堂和州府君在江上称庆于官舍皆有
追和诗而赠宫詹府君先卒宫詹府君在馆为位于柯
亭亦有追和诗群从子孙家居者皆和之曰续玉堂倡
和集又十九年为崇祯辛未置闰于是月亦无晦时宗
正和州二老尚无恙而玉牒之子都事府君和州之子
应山府君◍◍◍◍宫詹之子中翰府君俱逝国运将
衰世卿之门户亦随之二老感伤今昔悄然见于追和
之章又十一年则崇祯之壬午又八年则顺治之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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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置闰于是月而无晦然丧乱倥偬篇什俱散佚不可
求矣和州府君尝曰古礼不祭生辰今世之祭之者非
也故吾家列祖之祀皆不及焉惟府君令节生前尚难
遇之则后此若不期而值子孙能无永慕故苟遇闰而
不遇晦荐以特羊若并遇晦荐一豕为少牢世世无得
有失以准事生事存之义此和州之命也乃自洪治戊
午至顺治庚寅一百五十三年而九遇闰再遇晦自顺
治辛卯至今年为乾隆癸亥九十三年而竟寂然不一
遇之岂非置闰之失乎顾安得师旷诸公精于甲子者
推二首六身之考证以正历学之疏夫历既有失则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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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而疏时而密后此必有数十年而频遇之者吾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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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忠介公降神记
城隍之祀始于六朝而唐以后遍天下其详见于宋赵
氏宾退录中然必求实其人以实之则吾终未之敢信
也且相传以为神亦有代谢如世上之迁更者其果然
与前代忠节诸公如靖难时之周观察嘉靖间杨员外
魏奄所杀前后七子中则李黄两御史皆世所指名也
呜呼日星在天河岳在地忠节之魂魄发扬昭明何所
不之亦岂必以冕旒香火而重惟是生为明圣殁为明
神斯民爱敬之至即成灵爽则至理所融结而未可以
为愚夫愚妇之说也鄞江城隍之神里党莫称其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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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予考之开庆四明志则以为汉初之纪将军信吾不
晓纪将军之何以得祀于吾乡也其殆如奉国军谯楼
祀唐睢阳六忠之例盖宋高宗航海时崇祀以励臣节
者乎近忽传故太保阁学忠介钱公嗣其任一时遗民
皆为歌诗以记之吾闻江右建宁之城隍为明故总督
侍郎揭公重熙广右桂林之城隍为明故总督侍郎张
公同敞亦此例也呜呼忠介初唱义时六狂生拥之而
出布衣戴少峰奋臂一呼众人云集在斯庙也予每徘
徊神字旁皇追溯当日力疾誓师墨衰指麾光景如或
遇之则其降神于斯也亦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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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保钱忠介公画像记
钱忠介公之举计吏也出武进吴公稚山之门忠介官
江南之太仓有巨室公子坐罪百方营救不能得乃以
重弊致吴公为属而忠介卒不可吴公叹曰吾观钱止
亭状貌如处女耳不料其刚如此此太史公所以疑留
侯也不十年而忠介以起兵从亡死于海上果与留侯
之报韩若合符节虽然求忠介于相良不类其人若求
忠介于文又不类其相吾读忠介集其江上海上诸封
事两制代言诸诏敕及和文山六歌沁园春唐多令诸
词慷慨淋漓风雷变色如易水之滨白衣冠而歌变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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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鸿门之啖彘肩目眦迸裂可以想见其人矣而瞻仰
须眉芒角浑然则又龙德之潜豹雾之隐几不可以一
望而得者古今来振奇之人物容或在嵯峨剑佩之表
耶忠介之自浙入闽也福州亦不久而陷遁迹龙峰祝
发为人外计然非其志也会监国至则翻然起从之凡
二年竟以尽瘁而殒一门六棺停海上者六年义士姚
兴公辈为葬之黄檗山而置祀田以奉其香火至今犹
盛故忠介画像存于黄檗者尚有数幅而不特甬东之
影堂也忠介临殁时感怀国难深以无成自咎遗言仍
以部郎章服入殓画像有用五品饰者盖以此也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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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披缁相者龙峰时笔也其在影堂者乃吴中作牧时
所绘一小轴留贻于相州之盛氏而令弟退山待御得
之以归者也厓山文陆诸公后世史臣未尝不称其爵
忠介之欲自降抑者其实过也然而弥可悲矣军持则
偶寄之幻耳予在京师有福清李生者邮致其家所有
忠介像乞予记之即所云五品饰者也予既尝应其请
矣归里后忠介嗣子浚恭摹影堂之本为大轴而以元
本令予取前所应李生之记题之予嫌旧文之失于繁
也乃重为删节更定而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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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蕺山相韩旧塾记
予既主蕺山讲席诸生请为署其斋予以相韩旧塾题
之诸生曰何谓也曰今蕺山之名于天下以念台少师
也然亦尝知先河后海之义乎是山之学统自宋乾道
间韩氏始也建炎南渡忠献之裔散之四方而东来者
则文定公忠彦子治之后治知和州其子为两浙提刑
肤胄次直秘阁膺胄始居越提刑之孙曰冠卿知饶州所谓
贯道先生者也受业清江刘公于澄之门清江之学于
晦翁南轩东莱如水乳其教贯道也以一实字盖即司
马公教元城以诚字之说也饶州之予曰燮字仲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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滁州能传其学秘阁之孙曰野卿瑞昌令其子曰境字
仲容史馆秘阁亦能传清江之学与滁州称二仲而饶
州弟宜卿有子曰度字百洪隐居讲学旁参慈湖之说
风节尤高世以蕺山先生称之当是时韩以后族贵盛
而四先生者力以肩正学为事又一传而为翼甫字恂
斋大理簿庆源辅氏弟子其子即庄节先生也庄节与
其兄忼字义行并有名而庄节最著忼官婺州学录盖
安阳之后讲学于山中者五世乃自文献脱落遗言尽
丧并慈湖所作饶州墓志俱不可得故饶州父子兄弟
仅一见于吴礼部师道集义行仅一见于徐大年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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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山中蘋藻不及而其姓氏且将沦于狐貉之口叩之
其后人亦茫然也少师立尹和靖祠以里中先正四人
配之祗及庄节而巳即庄节之集予但从永乐大典中
见之而世上无有予续南雷宋儒学案旁搜不遗馀力
盖有六百年来儒林所不及知而予表而出之者韩氏
亦其一也诸生虽不得见其遗书然而苍然者乔木森
然者带草岂可以莫之知乎追而溯之亦即少师以庄
节配尹氏之意也诸生曰然则何以谓之相韩也曰宋
之二韩并盛其一为南阳桐木之韩则持国父子兄弟
是也其一为相韩则忠献父子是也相以地称桐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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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称各从其望言之也桐木之韩至南涧先生亦以讲
学著于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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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涧上徐先生祠堂记
俟斋先生丁国难乙酉避地汾湖巳而迁芦区丁亥戊
子在金墅癸巳以后来往灵岩支硎间巳亥居积翠及
定卜涧上遂老焉先生故不入城及老于涧上并不入
市长年禁足唯达官贵人访之则避去莫知所之既卒
门人即以草堂为祠涧上居天平之麓其地平远清胜
灵岩一带俱在望中吾友陆茶坞之水木明瑟园仅隔
一水予过明瑟未尝不肃拜先生之祠茶坞因属予为
记先生风节之高具见于诸家志传不待予之文而著
而予得一言以蔽之者以为昔人处此虽陶公尚应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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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之下风非过也今吴下好事贤者方议裒资新此
并买祭田以绵春兰秋菊之泽其意甚善而予窃欲增
置栗主合食于先生者得三人焉其一曰南岳大师储
公其一曰山阴戴先生南枝其一曰嘉善吴先生稽田
盖先生之得安于涧上也皆储之力其身后则皆南枝
之力也是时以开府汤文正公之贤欲致一丝一粟于
先生且不可得而储公独能饮之食之以漫堂宋公之
风雅致赙襚于先生其子以先生遗命不受而南枝独
能殡之葬之则二公之为先生素心也亦已笃矣储公
之贤先生集中言之不一而足而南枝未有及焉吾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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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引而齐之使并食于一堂亦旧史之例也乃若稽田
其生平踪迹颇与先生相反而实为同德盖二公故郎
舅也稽田抱刘琨祖逖之志而又欲雪其王褒之耻故
终身冥行不返家园而先生终身不出庭户其道交相
成也是以先生之初避地于汾湖于芦区以依稽田及
于金墅则稽田依先生因共往来灵岩支硎间已而又
同居于积翠及定居涧上稽田每自北来但过先生而
不入其家先生集中呼远公者皆稽田也稽田一生逐
日奔走中原不得稍泄其志死葬胶东以明其蹈海之
愤以白不愿首邱之恨是非大招广招之所能致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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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以为先生之祠依然首阳一片净土可以归其魂使
起先生而告之必以为然且由是而知先生之高蹈非
石隐者流也茶坞曰善哉子之言也吾当偕同志诸君
举而行之爰即诠次其语而题之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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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寒厓草堂记
寒厓草堂在鄞南湖上所谓小江里者故职方骆先生
精舍也其地盖已累易主乾隆辛未诸生卢镐假馆授
徒于其地予叹曰三十年以来求职方之子孙以访其
轶事而不可得则求其诗文而不可得则求其邱墓而
表之而又不可得年运而往里中之知职方者希矣今
过其草堂其安可嘿然而巳况其石阑花畤风流宛在
是固东篱之遗也乃为之记职方讳国挺字天植寒厓
其五十字故诸暨人也居鄞甫二世有殊材当是时其
东邻李氏方贵盛忠毅公镇三藩一门子弟多隽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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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方以诸生崛起名甚盛里人引而齐之曰李骆不以
势位甲乙也鄞士尚节义职方所与为素心者曰华公
夏王公家勤陆公宇𤐣高公宇泰风格相伯仲而东江
事起左右钱忠介公破家输饷遂为六狂生之亚降绅
夫巳氏欲杀之亦与六狂生等忠介浮海戊子又有五
君子之难夫巳氏欲株连先生而帛书中无其名乃散
流言谓待翻城之后尽籍诸荐绅家以赏军盖激众怒
以害之华公闻而叹曰如此则国人皆曰可杀矣天植
之肉其足食乎竟被逮讯久之得脱而家遂中落于是
柴门土室不接一客蕉萃三十馀年以卒然每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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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日必致祭于石伞山房为华公也而配以杨屠董诸
公六月二十日致祭于石雁山房为王公也而配以施
杜诸公西台东台呜咽之声相接逻舟虽过不怵也尝
夜宿草堂恸哭惊四邻门人皆起先生尚未寤旦而问
之则曰梦见苍水相语于荒亭木末之间不觉失声因
作寒厓纪梦诗所著有寒厓草堂集骆氏本自诸暨来
无族属一子传之一孙秘其集不肯出以多嫌讳也乃
未几而其子卒其孙又卒骆氏遂无后其集竟不知所
之呜呼其可痛也职方之惓惓于华王诸公如此今孰
为职方念及者乎百年以来诸公之或死或生不必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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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而其趋则一吾乡遂以成邹鲁之俗其功大矣是非
世俗之所知也此予之所以过草堂低徊留连不能自
已也
鲒埼亭集卷三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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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
            鄞 全祖望 绍衣
 题跋(四)
  题恽氏刘忠正公行实后
逊庵先生在刘门其勇于急难不下祝公开美行实一
篇最详尽惟言意为心之所存则逊庵有不尽守师说
者故梨洲别撰行状一篇然逊庵所叙閒有梨洲之所
未及者当并存而不废也逊庵之自叙曰日初避乱天
台闻讣道阻嗣后崎岖闽粤越五年已丑南还始得哭
先生于古小学然则逊庵丁戊之閒殆亦尝参海上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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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者乎赧王之立也世谓史阁部所以持异议者出于
吕大器钱谦益而逊庵行状与忠正子伯绳所作年谱
则谓马士英先持异议其后中变遂嫁之史公此异闻
也当更考之逊庵后尝为僧然有托而逃不以累其正
学近议于忠正祠中配享诸高弟有不知而欲去逊庵
之名者予力持之得免逊庵之子寿平工画今人皆知
之而逊庵身肩正学之传以遗民不愧其师反寂寞无
能道之者甚矣原伯鲁之多也
  明大学士熊公行状跋
明史所作公传皆本行状而乙酉以后起兵之事甚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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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有所讳而不敢言予则以为不必讳者夫浙东一隅
之地其不足以抗 王师也明矣然使当时如公之策
尽公之才则 王师亦终烦擘画而江上未必不以此
延岁月之喘乃卒不能用其言也是则天命在
圣朝虽有善者无如何也故正惟详述之而后知亡国
之际未必无人而回天之力无自而施也方潞王之在
杭也芜湖信至公与蕺山刘公奔赴公议发罗木营兵
拒战且守独松关潞王巳定策迎降不纳于是东归刘
公绝粒而以起兵事属之公公归姚数日事未集刘公
迟公不至垂死张目曰雨殷岂愆约哉刘公卒之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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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公兵起山阴会稽兵亦起公哭于刘公旐前而行闰
六月二十五日会师西陵驻营龙王塘时列营数十参
差前郤不一公军于其中最弱而战最勇每出兵必先
战战辄为 大兵所首冲故败公辄再整兵不少挫于
是枢辅张公国维约诸营以十月初八日为始连战十
日是日公与陈公潜夫合营而进部将卢可充先登有
功次日复战又次日复战诸将史标魏良皆有功息兵
三日复出史标伏兵西岸魏良先出战死伏发 大兵
不利益兵至公侄茂芳出斗史标以大炮冲之又捷未
及十日收兵而止而公巳四战胜负亦相当先是公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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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军议以江面仰攻甚难不如閒道入内地为攻心策
而海宁诸生顾名佐适来乞师又查继坤查继佐兄弟
亦至继坤为公言临平陈万良之勇能梗 大兵平湖
马万方亦来公喜以书币招万良至则请于王以为平
吴将军议西渡乃以十月十八日使部将徐明发渡江
策应万良方为 大兵所困明发至而免于是公军遂
西行杀临平务官至北陆万良与明发合军札五杭败
嘉湖道佟国器军焚大舟二夺小舟二十馀大炮四甲
三弓三十一刀枪共一百四十馀时十月二十二日也
次日札新市次日札双林次日遂至吴江次日以军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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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退五杭复退临平次日至天开河 大兵正邀击而
公以中军至遂济江是役也浙酉为之一震而惜其不
继而返也十二月朔 大兵伏内墩张公国维部将赵
天祥西渡公军应之张军在上流公军在下流 大兵
徘徊不果出各以其军返二十四日张公复议分道齐
出夺门方国安军先败诸将不救公与陈公潜夫王之
仁血战于下流得相持而诸军气巳沮公愤甚乃乞师
于张鹏翼裘尚奭仍与陈公合军以出国安亦遣兵来
会稍有斩获公始终欲用西师乃请封万良为平吴伯
以吴易为总督朱大定钱重为监军大定身至浙东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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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且言嘉善长兴吴江宜兴皆有密约而瑞昌王在广
德引领以待查继坤马万方辈皆喁喁也于是孙公嘉
绩钱公肃乐亦助公请公议由海宁海盐直趋芜湖以
梗运道又虑二郡可取不可守则引太湖诸军以为犄
角足踞浙西之肩背而困之万良请但得兵三千人给
半月饷即可有成顾公军不满千人其饷又减口以给
陈公军无可支而馀营有兵有饷皆坐视公虽大声疾
呼继以痛哭而莫如之何孙公乃遣知馀姚县王正中
独进至乍浦不克而还于是万良三疏请行公为之力
措得饷又无舟乃以兵陆进冒矢石以前几克德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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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清内应之民兵先溃公部将徐龙达死之于是吴易
方以军来会而公兵以无继巳渡江浙抚张存仁大出
兵攻易则万良之军入山自保不敢复出是役也使江
上有牵制之兵则公军尚未返万良与易皆得互相援
而又以独进败于是公请急援万良永丰伯张鹏翼宣
义将军裘尚奭皆请行而开远伯吴凯尤毅然请独任
之行且有日忽有诏张鹏翼援严吴凯守温其局复散
最后而大学士陈盟亦助公请乃复议别遣翁洲石浦
兵由海道行又令姚志卓出广德其事益迂缓而近干
巳失公亦入海卒死郑彩之手盖自画江事起诸公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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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而所谋之锐志之专胆之勇未有过于公者诸野
史多疏漏祇萧山徐氏浙东纪略稍具首尾予故旁参
互證别为行状跋尾一篇以比张中丞传书后之例云
公生平颇畏其夫人之严故在北都尝置一妾生子而
留置之京未尝携归及公入海并一子为彩所害而妾
自京归携其子得以奉公之祀此亦状所未载者而万
良军败被执亦不屈以死万方从公入海竟卒于域外
 徐氏浙东纪略亦有误者如谓王之仁来归出公之
力不知此乃钱忠介公事误移之公高氏雪交亭录
 则谓公子为郑彩婿公死后尚育于彩家亦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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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陆鲲庭陈玄倩传后
鲲庭玄倩二先生之搆难也至倾江浙诸社各分左右
袒鲲庭得十八玄倩仅十二檄书辈出残明门户之争
多起于细微即此可验相传鲲庭矜而亢玄倩不持小
节各有瑕疵玄倩之按中州方略大震或语鲲庭曰爰
盎亦自可人鲲庭殉乙酉之难玄倩跳而东起兵于西
陵之下庄畴昔浙东才彦和鲲庭者如万履安刘瑞当
辈始皆谢过结欢恨前此不相知而玄倩首上疏为鲲
庭请赠谥时益叹为不可及玄倩之起兵也破家饷军
事去曰我不可以负鲲庭挈其妻妾沈水而死未几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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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入梦于其子曰若辈小儿恐未知大义自今以往其
与陈氏后人重叙旧好以永世世先太常公闻而叹曰
旷林之戈一变而共为邓林之杖更何尤哉初鲲庭最
善者曰宫允吴君其殉也呼之与偕而宫允逃之君子
曰人固不易知也
  题冯邺仙尚书行状后
浙东以沈文恭公之故党议所锢及于四朝斯真可谓
党锢者矣冯氏兄弟始一举而洗之而人才复通可谓
大有功于浙东者也然尚书才大故联络太广相传前
此东林门户甚严至尚书始有佛门广大之说稍收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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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以为我用石斋先生之祸谢升魏照乘必欲杀之尚
书授计于吴来之遂得涿州之力以起宜兴得宜兴之
力以救石斋是盖不得巳之用心也而尚书亦以此蒙
谤及尚书自中枢归世谤其为避事以为负国则其说
尤不公予谓尚书之去位并非负国何也尚书力争秦
督之出关矣甚且请身先下狱以观其言之验而思宗
必不之听不可则止是宜去之时矣必栖栖而取陈新
甲之祸则愚人也尚书之料事如此思宗不能竟其用
斯国之所以亡也而以之谤公不巳冤乎
 野史谓宜兴欲复涿州冠带而不能尚书劝其引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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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同升以为助兴化既相负前约于是与宜兴有隙
 此说亦不覈兴化亦岂反覆若此据黄氏宦梦录则
 谓尚书不甚合于兴化力纠袁继咸不任江抚又与
 前说相背此等皆不足信之言
  蔡忠襄公传后论
明烈帝时以西竺之传讲学者蔡忠襄公云怡黄忠洁
公海岸金文毅公正希皆先后殉节是固滏水所云佞
佛不害其为君子者欤然或又云三公多此一讲学也
阳曲傅氏作忠襄传多轶事其所载山东人李氏讲木
虎乃甚言忠襄之迂非有用才也讲学诸公不切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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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诚有之然阳曲竟谓忠襄虽死实无功于晋其有功
在提学江西时能得万元吉揭重熙曾樱支柱天地足
以言功则过矣忠襄即不克以保晋为功而克以一死
示晋人纲常之义即功也且万揭曾三公之死足以为
师门之功而忠襄之以身倡死反不足为功亦过于责
备贤者矣忠襄岂敢以一死为功在论者正不可以其
尽瘁危疆为无功也况据阳曲言忠襄先檄宁武周公
共守太原周以师至忻矣而国人谓周之部下皆边兵
不可测忠襄不得巳谢遣之然则使周公得入城共守
事未可知忠襄之无功未可以咎忠襄也三公中正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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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称知兵然观其荐用申甫得无亦木虎之流亚哉
  书熊鱼山给谏传后
姜敬亭熊鱼山并纠阳羡相国得谴但敬亭因疏中有
皇上何所见而云然乎一语思陵怒其诘问诏旨遂责
二十四气姓名至鱼山则似原未能无罪者尝读卢函
赤续表忠记言其自建言降调以后怏怏失志会求光
禄丞不得尝思所以报之迨两次召见因首辅在旁不
敢尽言卒听吴来之之托默然神沮游移畜缩全属私
见以烈皇之猜察即令披肝沥血丝毫无瞻顾犹恐言
不见信况如此者能不动其疑乎故尹宣子谓帝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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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愠首辅实怒鱼山之首鼠谓其两下讨好遂反以诽
谤大臣加之虽未知然否要之固宜矣
  跋始宁倪尚书墓铭后
鸿宝先生在明谥曰文正其在
国朝谥曰文贞当时礼部牒行浙抚下倪氏文卷可据
也今明史并作文正误矣初明人本拟谥为文忠先生
之弟朗斋愿得文正或曰文正古未有以赠死难者朗
斋曰是乃所谓得正而毙者也议遂定于是同难𣏌县
刘宫允亦用此谥并及于逊志先生皆以朗斋之言故
也文贞之谥于义略同然终未可竟混为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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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薛岁星作王武宁传
岁星所作王武宁传如其言浙东之役全出其功而孙
熊钱沈反属闻风而起者谬矣方王同罪而王以一死
浙东人多称之虽清流如蔡大敬徐涵之多所称许其
故何也武宁子鸣谦乱后为僧即所称宣在字友闻者
也粉饰其父事以乞言于诸公故世多信之不知非鸣
谦之狂愚不足以速其父之亡而身后欲为其父求忠
臣之目何可得也岁星所作诸忠传闻其多类此读者
幸谛审之勿轻信也
  题徐俟斋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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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斋先生于丙戌荐俟斋贻书卧子招之入闽卧子亦
欲俟斋参其军俟斋皆力辞以为诸公不过因先人之
大节而及藐诸孤是昔人所云因以为利者故不敢若
安危得丧非所斤斤也此可以见俟斋晰义之精而其
中未尝不具保身之哲可以为世法顾作俟斋传者多
未之及予故表而出之
  题马士英传
马士英有良子曰马锡非其父所为欲感悟之而不得
遂先归其后不豫于祸一曰马銮则与士英同死张怡
载其事于随笔呜呼以锡所为不欲挂名于士英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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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矣然明史不宜失之是则犁牛有子之说也
  题史阁部传
礼贤馆徵士请决高邮湖以灌 大军史阁部曰民为
贵社稷次之其仁人之言乎阁部之纯忠大节无可议
矣而是言则关于淮海百万生灵之命扬人所当尸祝
也诸传皆不载予得之王解州朱旦之诗特志之且决
湖所以害 大军者少而害扬人者多势且与汴河之
覆辙同又不可不知也
  题田閒先生墓表后
望溪作田閒先生墓表未尝从其家访遗事但以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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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为诸生时辱巡按御史之附奄者著之谓即此一
节可以想见其生平也先生从亡之详具载所知录望
溪似亦未见此书吴农祥谓先生曾以山阴严相国之
荐拜副都御史兼学士持节受高一功李锦等降时高
李合军擐甲传呼使者入见踞坐不起先生前叱之曰
汝辈昔失身为贼其罪滔天今既洗心革面愿为王臣
而作此偃蹇状是何礼也吾当一死报国宁有惧耶二
贼㗳然气丧急起跪而受诏且谢过先生留其营者久
之后所谓郧阳军者也农祥言此事亲得之杭人朱东
观当时实以副使同先生往当不谬且其文甚壮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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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降在思文时非永明也抚高李以归国者中湘何
督师非山阴也先生由推官迁膳部改庶常终于编修
非副都先生自序立朝惟救金道隐戍滇事不言其他
岂有所知录不载而尚可信者农祥所作残明诸公传
多矣信口无稽以欺罔天下不知其何所见而考据又
疏未尝核其岁月时地之确可为绝倒乃钞所知录以
寄望溪使更详序其本末揭之墓门幸无使呓语留贻
淆乱旧史为也
  钱忠介公崇祀录跋
颛庵王公视浙学行部至宁首祀钱忠介公于学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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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丙戌殉节秀才赵景麟可谓以忠孝训世者矣顾谢
三宾亦以是年同得祀何其漫不考核一至此耶予年
十四为诸生谒先司空宗伯公于祠见三宾主愤甚击
之不碎投之泮水并故提督张杰之主亦投之忽忽二
十六年矣奸人就死魂魄应巳澌灭即在学宫岂敢晏
然享祭此不过予少年意气之所激也展阅忠介祀录
记之于后
  读陆太仆年谱
洪承畴为秦督其杀贼多失实盖既仕
本朝梅村辈谀之也此惟梨洲先生尝言之然予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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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而不得今读陆太仆年谱言其尾贼而不敢击贼是
谱出于甲申之前可以见梨洲之言不诬据太仆之子
惠迪言洪督待太仆甚不相能太仆死事其得恤者出
于巡按练国事之力则洪督几掩其忠矣是不可因梅
村辈雷同之口而附和之也
  再读陆太仆年谱
太仆为兖东道时方征登莱谢三宾视师其媚高潜谄
刘泽清太仆详志其丑三宾自作视师纪略尽讳之然
在三宾之生平固不足耻也
  三读陆太仆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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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仆半生扬历兵閒为忌者所抑而卒死于兵予微嫌
者矜气未化读年谱可见矣兵危事也而太仆易言之
故陶石梁言其喜言兵盖微词也隆德之难固由洪督
之掣肘然观其一出亦自轻脱少临事而惧之意此正
不可不知非敢妄议劳臣也
  题徐狷石传后
冯山公集中有徐狷石传吾友王瞿多所不满请吾更
作予以冯传略具首尾亦足资考證若瞿所访得轶事
可别志之传后也瞿曰狷石严事潜斋其后潜斋亦畏
狷石尝一日过潜斋问曰何匆匆也潜斋答曰主臣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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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将就试耳狷石笑曰吾辈不能永锢其子弟以世
袭遗民也亦已明矣然听之则可矣又从而为之谋则
失矣于是潜斋谢过甚窘狷石最善顾宛溪会有事欲
商之宛溪而宛溪在昆山司寇馆中狷石徘徊其门不
入会宛溪之从者出因以告乃得见然终不肯入司寇
亦闻之亟遣人出迎之狷石巳解维疾去矣潜斋之辞
徵车也其孺人颇劝之狷石谓曰吾辈出处之际使若
辈得参其口乎潜斋遽曰谨受教是皆瞿所述狷石轶
事足以厉风俗者
  题沈端恪公神道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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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恪神道碑文出于静海励尚书然其于公之学术节
概有未尽者端恪少时尝在灵隐守中为僧碑文讳之
不知不必讳且更有不可讳者
世宗宪皇帝夙耽禅悦其在朱邸遍读三车经籍直见
性宗及登极遂绝口不道然而熟处未忘也兵部侍郎
临川李公尝以燕閒独对
上问之曰闻汝于书无所不见则二氏谅所尽通李公
对曰主臣向于藏经亦谛观之然甚无补于天下国家
上笑而颔之又数年端恪以吏部侍郎亦独对
上问之日汝固尝为僧其于宗门必多精诣之言试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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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端恪曰臣少年潦倒时逃于此及幸得通籍方留
心经世事以报
国家日惧不给不复更念及此亦知
皇上圣明天纵早悟大乘然万几为重臣愿
陛下为尧舜不愿
陛下为释迦臣即有记安敢妄言以分
睿虑
上改容颔之曰良是时临川巳罢官闻而叹曰君子哉
闇斋也说者以为雍正十年以前
内廷不举法会者二公力也端恪前此为选君尚书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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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多密勿重臣最专断曹郎莫敢仰视端恪独侃侃持
正议一日画诺尚书曰可端恪曰不可尚书怒端恪持
之益力良久尚书忽曰沈选君诤友也改而从之且曰
寮友当如此矣入告于
世宗遂不次加太仆卿仍领选司自此得大用予尝谓
古今儒佛二家多由儒而佛者未有由佛而儒者有之
自端恪始端恪既为儒私淑应潜斋先生之学故最醇
潜斋在日端恪尚少及自灵隐归得见潜斋之高弟沈
君士则凌君嘉即从之求得其遗书乃知正学有在发
明宗旨已而于潜斋语閒有未安皆反覆以求其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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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以为应氏功臣碑文极阐明端恪之学而不知其渊
源所自出予故特表之东抚田文镜请以耗羡归于公

世宗已许行而犹召九卿议之众以
上意所向不敢争公独争之力言今日则正项之外更
添正项他日必至耗羡之外更添耗羡他人或不知臣
起家县令故知其必不可行
世宗曰汝为合亦私耗羡乎公曰非私也非是且无以
养妻子
世宗曰汝学道乃私妻子乎公曰臣不敢私妻子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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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养妻子若废之则人伦绝矣
世宗笑曰朕今日乃为沈近思所难是日众皆为公惧

上虽不用公言而亦不怒也碑文微及此事而不悉端
恪之卒其二子皆少故事迹不能尽详其独对语世所
不知予从临川李公得之当记之以登 国史长君迁
今为户部语次因乞予序其事
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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