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震泽集卷十七　　　　　　明　王鏊　撰
　　记
　　　天趣园记
延平多佳山水而萧君九成之园特占其胜九成之言
曰凡观游胜槩以人力为之则费且劳因其故焉则省
且佚吾之有是园也吾无作焉其景有十皆因其故为
之园东抵高山山之麓青壁数仞苍翠巉绝有岩岩之

气象是为石壁石壁之下巨石坡陀平衍可坐数人曰
盘石泉出山下自南流入旱涝不见盈涸曰源泉源泉
㶁㶁西北诘屈流导为流觞曰曲水曲水流数十步潴
以大池广可数亩曰方池水自池下流日夜不息作碓
其傍其机自动不烦人力曰水碓水抵北复南折为大
溪有石临之曰钓矶石壁之左有窟如屋相传昔人炼
丹于此曰丹穴曲水分支西流有轩瞰其上曰漱清缘
溪作亭溪外诸山隐隐可见曰仰高山之松竹杉桂四

时苍翠郁然名花汇列怪石骈峙皆可以供游观者他
日吾将老焉其言如此予以为今之事游观者绝涧壑
隳丘垄披灌莽疲极人力甚者如李卫公平泉之为其
亦劳且费矣然求如兹园之天趣不可得也语云为高
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九成之为园如此则其为政
于吴江可知也已无亦因其俗以成其治乎予乃为记
于壁庶后之人观其园以考其政也
　　　通州重建狼山庙门记

狼山之颠有庙焉以祀泗州大圣而今始新之曷为新
之报功也自顷奸臣擅朝盗贼纷然起北方所过屠掠
流血成川城市为墟久之上乃改命都御史陆完彭泽
节制山东河南诸军且调沿边健卒屡与贼战贼始北
奔溃贼酋刘七尤号桀黠俄南犯镇江江阴已乃栖狼
山狼山当海之冲江之委贼假息兹山志窥吴会于时
东南骚动人莫自保一日贼忽溯江而去去未几又蔽
江而下上下倏忽莫敢撄其锋都御史完统将士自山

东奄至泽与咸宁伯仇钺都督时源继至分据江口贼
惧复保狼山忽海风大作贼舟糜碎完密遣总兵刘晖
郤永星行袭之贼据庙门矢下如雨官军不能入因纵
火焚庙门久之不然晖默祷如破贼当葺庙如旧火乃
随炽贼惶骇四窜官军乘势追斩贼众歼焉东南大安
议者谓王师之捷虽将士出奇贾勇非飓风助顺回禄
效灵则贼未易殄灭东南盖岋岋矣今城市村墟郁然
无虞父子室家安然相保果谁之功乎捷闻完等及将

士皆进爵有差而晖永念神之功不可忘乃捐赐金改
作庙门经始正德壬申十月癸酉三月告成求纪其事
于碑以彰神异大圣之名莫知所始闻之内典则观音
大士之化身也屡显异迹若降龟山之魔却少林之兵
退宣和汴京之水世多侈谈而儒者无传焉今兹复拥
护王师保障东南福祉在人耿耿不诬揆之祀典非所
谓兴云雨捍大灾禦大患者乎固宜世世庙食兹土以
保艾我民于无疆也铭曰

维海有门大江自入江海之交有山屼立大圣庙兹窣
堵其嶷镇遏鲸波龙宫蜃窟辛未之春爰有大怼剽焚
北方僵尸横被天兵其来则维斯兑南保兹山阴觊吴
会维神祐民维天厌盗实作大风乾旋坤掉郁攸从之
盗始大骇我师奋扬贼遂奔败赤壁之战烈风其灵淮
肥之捷草木为兵悯彼齐鲁冀河南北全吴万家晏然
谁德谁护谁安维神之功翼翼庙门旧观斯弘以荐黍
稷永永无射

　　　尧峰山佛殿记
吴横山之西南有峰名尧莫知其所始或曰尧时民于
此避水也(苏子美诗西南登尧峰俗云尧/所基洪水不能没上有万众栖)唐末慧禅师
者始建精舍曰免水院宋改曰寿圣寺有宝云禅师继
居之会学去来恒数百人元涉国初久茀不治弘治初
有云谷禅师讳茝始谋居之与其徒文通披丛剔荟支
倾葺颓岁馀人渐知之云谷轨行峻特通亦戒律清修
远近参谒者日众始相与立山门缭以石垣观音龙王

之殿宝云碧玉之沼东斋西隐以次修复而大雄殿费
钜未遽议也久之云谷示寂通矢卒先志乞诸檀越一
时钜公名士亦多礼焉于是富者施财贫者施力豫章
瓴甓无胫而自至不召而云集大雄之殿倏还旧观矣
初予自内阁告归间一造焉峭壁梯空侧足而上及至
其颠旷然平夷林壑岩洞之萦纡池沼泉石之丽秀却
而望之太湖万顷浩荡在前而吴兴云间诸峰亦隐隐
可见信地之高且胜者也则洪荒之世民聚居以免怀

襄之患亦或然欤地虽胜而其芜也久得人焉居之则
芜者治颓者起事之兴废其不在人乎今天下之事废
而不举者亦多矣彼独何修有若易易然者乎予诚嘉
焉为记其事嵌诸壁
　　　吴江城记
大盗南窥三吴骚动鲸奔狶突人莫自保而城居者独
晏然恃以无恐时苏之属县无城者四昆山嘉定常熟
吴江初以抚巡移文皆欲筑城为保障而凋弊之馀公

私罄县相视莫敢发吴江尹萧君九成独曰吾其试为
之吴江故有城始自吴越王镠而拓于张士诚国朝承
平百五十年民不见兵革城日就圮君召匠计之费以
万计君曰吾其试行之时城之西北残堞颓垄尚存十
之一二而东南已为民庐君谕之一旦迁去君且行且
度丈絜寻计手摩心画卑高广狭各有度程已而裁减
均徭节省冗费劝奖巨室共得六千馀金曰是亦足矣
乃量田赋民量民赋役民各受分僝则归之圮则坐之

于是民竞劝无敢怠工必坚无敢窳始事于正德癸酉
二月至九月壬午而城成矣城周五里有奇四向为门
门之上有鼓楼以警昏晓有戍舍以捍寇偷傍有水门
以通舟楫高广皆如其旧而壮丽过之于是吴江父老
请予纪其事夫城以卫民也而筑之为费且劳则反以
厉民且因以兴谤况当久困之馀乎此有司所以相视
而不敢发也君独能自信奋然不顾为之为之绩果有
成财不费民不扰人知乐其成而亦孰知其始也君盖

深于爱民勇于兴事其筹之也审故廋慝无自而作其
持之也坚故浮言无得而摇其履之也亲又公且均焉
故民乐趋事而忘其劳也夫天下事固有大于一城者
矣能推是而行之尚何事之不举乎城之役春秋屡书
之予安得而无纪也佽是役者为县丞赵源清
　　　太仓州新建城楼记
弘治十年诏建州治于太仓初太仓与镇海为卫并治
一城戎伍编氓错峙纷糅至是始以州大夫临之且割

昆山嘉定常熟旁近地隶焉文武并建军民遂安太仓
故无城伪吴张士诚始城之周十四里有奇城高而坚
池广而深识者谓虽立于僣伪而实为无穷之保障予
尝登其城楼以眺则万屋鳞次帆樯云集海天辽廓云
涛滉漾壮哉其为州也而西北之楼独缺正德十年监
察御史邵阳唐君凤仪按其地则命建之莆田黄君廷
宣适知州事鸠工庀材不期月而楼成其馀城楼亦皆
修敕嶷然为一州显观间属予记予于兹楼之建窃独

叹夫地之盛衰兴废信有时乎夫太仓古娄县之惠安
乡耳至元朱清张瑄创海运于此而诸蕃辏集为市国
初由此而漕定辽由此而使西洋遂为东南巨州岂非
以其时哉然地尽东海海寇出没昔方国珍尝由海道
入寇故元有水军万户府之设而士诚亦因此而城往
时盗刘通施天泰寇海上三吴骚然发动至剧贼刘七
据狼山睥睨全吴赖重兵宿其地扼其吭掩其不备而
莫肆其螫不然盖岌岌矣则城之设岂可以承平无事

而莫之敕乎予故备书之以警动在位而二君兹楼之
建未为无意也
　　　壑舟记
仲兄涤之既倦游筑室洞庭之野穹焉如舟因曰是宜
名壑舟属弟鏊记之壑舟之义盖取诸庄周周之言予
不能悉也而舟之为用则知之易曰舟车以济不通书
曰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舟固为水设也而置之壑舟
也寘之壑则车也吾将寘之水鼎也以柱车梁丽以窒

穴臼以炊釜以舂裘以禦夏葛以禦冬其亦可乎夫不
可违者理也不可废者用也若之何其紊之无已则物
将各复其分车也复于陆舟也复于水则之秦之楚之
吴之越无不如吾意者孰与块然守一壑哉兄曰壑舟
固不祈于用也不祈于用者祈于安昔者吾尝泛舟涉
江湖傲然枕席之上一日千里固自以为适也不幸怪
云欻起飓风陡作鱼龙出没波涛如山而吾方寄一叶
以为命茫然不知所归幸而获济犹心悸神𢥠而不能

已故曰水以载舟亦以覆舟今老矣尚安能以不赀之
躯试不测之险乎故予有取于壑也子不见武夷之山
乎其厓有舟焉虽世变屡迁舟自若也吾舟盖庶几似
之其视江海之舟不差安乎虽有力者又安能窃诸鏊
曰兄之见远矣遂为记于舟上
　　　阳山草堂记
阳山在吴城之乾位盖众山所从始顾君仁效结庐其
下仁效年少耳则弃去举子业独好吟咏性偏解音律

兼工绘事每风晨月夕闭阁垂帘宾客不到坐对阳山
拄颊搜句日不厌或起作山水人物或鼓琴一二行或
横笛三五弄悠然自得人无知者知之者其阳山乎因
扁其居曰阳山草堂余间造而问焉曰子于是焉日对
阳山其亦有得乎无也虽然有一焉吾观兹山峰峦巉
岩得出没高下险夷之象观其石得谽谺吞吐之象观
其云烟得开阖晦明卷舒之象观其草木得葳蕤靃靡
荣悴之象观其鸟兽蛇虫得蟉虬蠉飞跳跃之象以是

发诸诗形诸丹青播诸丝竹自视若有异焉而不知其
果异乎无异乎有得乎无得乎曰然子之学其将日进
而未巳也虽然盍亦求其本乎遂书其室以为记
　　　虎丘复第三泉记
虎丘第三泉其始盖出于陆鸿渐品定或云张又新或
云刘伯刍所传不一而其来则远矣今中泠惠山名天
下虎丘之泉无闻焉顾闭于颓垣荒翳之间虽吴人鲜
或至焉长洲尹左绵高君行县至其地曰可使至美蔽

而弗彰乃命撤墙屋夷荆棘疏沮洳荒翳既除厥美斯
露爰有巨石巍峙横陈可数十丈泉觱沸漱其根而出
曰兹所谓山下出泉蒙宜其甘寒清冽非他泉比也遂
作亭其上且表之曰第三泉吴中士夫多为赋诗而予
纪其事所以贺兹泉之遭也虽然天下之美蔽而不彰
者独兹泉也乎哉因书其后以识诗曰
岩岩虎丘巉巉绝壁步光湛卢厥侵斯蚀有支别流实
冽且甘昔人第之其品维三岁久而芜射鲋且泯其谁

发之左绵高尹寒流涓涓漱于石根中泠惠山异美同
论百年之蔽一朝而褫伐石高崖以记其始
　　　提调学校御史厅壁记
凡御史所涖则重在内内重在外外重而尤莫重于董
学政是惟人才风化所自出其揖逊进退士以为式其
取舍好恶士以为趋向有师道焉教之之谓也有君道
焉治之之谓也故曰尤重也重则称之尤难缓斯玩急
斯怨必学识高明则品藻不爽持守坚定则势利不摇

德望凝远则人望之而意已消宽而非弛也严而非刻
也斯其称乎其可谓难也已国家学校之设遍天下视
古为重而人材风化未逮古昔何哉岂知教之而不知
治之乎故正统初始设宪臣以董之而两畿则以御史
治与教兼焉正德十四年林君有孚以御史来董南畿
学政乃追考前任姓名至已得十有九人题名于署俾
后来者续书之予为纪其职之重且难如此于乎是十
九人者其皆无忝于斯乎我不敢知抑或有不能无忝

于斯乎我不敢知贤否高下舆论攸在特以年次列其
姓名俾来者有考焉且有警也
　　　范文穆公祠堂记
昔在有宋吾苏入参大政者有两范公文正公当仁宗
朝开天章阁求治更张庶政将大有为未一年以小人
不悦罢文穆当孝宗朝在政府两月未及有为以言者
罢前宋之治莫盛仁宗南渡后莫盛孝宗皆锐意太平
二公皆以身许国可谓千载之遇而皆不能少试其志

于乎道之难行其已久矣忠良不可容于时自昔然矣
孔子孟子沮于晏婴毁于臧仓终身周流不遇以死独
二公乎哉文正子孙今在吴中最盛所谓岁寒堂者有
司春秋飨祀不绝而文穆之后无闻焉文正为宋人物
第一流文穆其流亚欤观其使金争受书之仪举朝皆
悚有苏子卿齧雪之操缴还阁门张说词头有阳城裂
麻之忠奏罢明州海物之献盖与孔戡之政同其在成
都演武修文奖用名节间与陆务观诸人赓倡流风馀

韵渐被岷峨而吴中民风土俗人情物态纤悉备见其
诗读其集知其用世之具素讲于胸中固将有以也而
时莫之用非其君之不用而小人则尼之于乎其可惜
矣吴城西南十里许有浸曰石湖山曰吴山湖山之间
废垒隐然即所谓越城也文穆之别墅在焉其境最胜
周益公谓天閟绝景以须其人而数世之后求其彷佛
不可复得所谓天镜阁玉雪坡之类皆已沦于荒烟野
草之中过者伤之而孝宗宸翰碑石岿焉独存若有神

物护持者焉监察御史卢君雍家越来溪上少时数过
其地与其弟襄约曰他日且将俎豆文穆于斯及为御
史始克如志正德庚辰某月庙成肖公像于中移孝宗
宸翰陷置壁间以避风日有司岁时飨祀如仪间属予
纪其事于丽牲予闻之礼法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
则祀之而所谓乡先生者殁则有祭若文穆所以施于
民效于国表于乡者卓卓如是而其祀忽诸岂先王制
礼之意乎侍御君之举其于礼意协矣既以是刻于庙

中又从而歌之曰
湖之山兮峣峣嗟公之节与山兮俱高湖之水兮瀺瀺
嗟公之德与水兮俱远吴台越垒兮既毁且陀行春之
圮兮新庙俨而湖山如旧兮公行安之千秋顾享兮慰
我吴人之思
　　　从适园记
静观楼之景胜矣去楼百步故皆湖波也侄学始堰而
涸之乃酾乃畚乃筑乃耨期年遂成沃壤而规以为园

即湖波溔淼之中得亭榭观游之美却而望之诸山随
步增异所谓莫釐者亦隐然露于天末嵩峰者昔巍而
踞今厂而夷双峰者昔研而倚今耸而秀寒山苍翠变
而为几席长圻蜿蜒分而为襟带而西山若列屏障益
近而高且丽盖山即楼之诸山而其景加异有若增而
显之者湖山既胜又益以花木树艺秋冬之交黄柑绿
橘远近交映如悬珠如缀玉翛然而清寒者为竹林窈
然而深邃者为松径穹然而隆者为柏亭其馀为桑园

为药畦为鱼沼而诸景之胜咸纳于清风之亭亭高而
明敞而迥柳子厚所谓尤于观月为宜者也予园名真
适学盖知予之乐而有意从之者也故名之曰从适而
为之记
　　　董南畿学政御史厅壁记
昔者先王之世所以教育成就天下之人才者何其周
且至也盖其教始于家于党于术以及于国同其德则
以智仁圣义中和差其行则以孝友睦姻任恤博其艺

则以礼乐射御书数而又有乡射乡饮春秋合乐养老
尊贤考艺选言之政下至受成献馘讯囚亦无不在而
又中年考校九年始及于大成教之成则又宾兴其贤
者能者出为国家之用当时之人莫不欣然乐而从之
故其诗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言
君子能长育人材菁菁然盛则天下乐而美之也人才
既成又随其器而用之分列庶位故其诗曰芃芃棫朴
薪之槱之言人才分列庶位如棫朴之盛而皆得其用

也其或有过与不及亦且曲成之而不遗故其言曰不
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言不轻弃也如
是而犹不变则摈之远方而不齿盖其教之治之之法
其详如此周衰先王之迹熄中间千有馀年未有能兴
之者宋庆历间始诏天下立学而其制未备盖至我朝
然后国都以至海隅莫不有学三代以还未有也行之
百年人才风俗宜其旷然一变遂同于三代迹其所至
而犹不能无愧于古何欤岂学校虽在其所以教之之

法未尽如古欤岂知教之而不知所以治之欤正统以
来始以宪臣董之京畿则以御史南畿根本风化之首
所统五州十三郡地大齿繁人才往往为天下最涖其
任者必皆文学德义有闻于天下乃克为之夫以天下
之选临首善之地作养醇明朴茂之才虽今之学政未
能尽如三代之法然由今之法以渐进乎古所以作成
一时之人才往往出而为天下国家之用者亦多矣其
可泯哉自正统迄于今涖是任者得二十人前莆田林

君有孚惧其久而或湮始谋劖之石以示久远俄以忧
去山阴萧君来继其任始克成之仍属余记余惟载名
于兹者其文学德义皆所谓天下之选其成就一时之
人才为天下国家之用皆已焯然有闻而不可泯然后
之君子即其名论其世夷考其行则人品之高下学政
之张弛兴废得失亦有不能齐焉而非余之所敢知也
姑以岁月先后次其名嵌之署壁仍虚左方以俟来者
　　　芝秀堂记

吴越来溪之阴卢氏家焉天顺癸未有芝生于庭人皆
曰卢氏之瑞也而莫知其所为出或曰昔伯常甫祖母
王少而孀居誓死不贰冰蘖之操映照闾里芝其为是
出乎以旌义也或曰伯常甫养其母茕茕堂承志色养
五十馀年菽水之欢有踰五鼎芝其为是出乎以旌孝
也或曰卢氏家溪上蓄德储祥岁月弥久伯常二子伯
雍举进士为柱下史仲襄一举乡贡进士其名位赫然
将日显而未艾也芝其为是出乎以有后也伯常甫进

曰某何敢当闻之古瑞命记曰王者慈仁则芝生又曰
王者敬事耆老不失故旧则芝生又曰山川云雨四时
五行阴阳昼夜之精以生五色神芝某何敢当是盖圣
世之瑞非闾里之祥也然芝之生不于他而卢焉是出
是国家之瑞也卢氏预焉卢之子孙其将有出而为国
家之瑞者乎佥曰然遂记之
　　　苏州府重修学记
苏学于天下为第一有深广钜丽之称而近年乃若弛

而弗治予间过之则颓垣欹榭圮墄眢沼而所谓尊经
阁者殆将压焉过者睨而不敢上甚者饲马于轩樵苏
于圃日以就废坏恶睹所谓钜者哉守土者非不知学
校之为重顾以时方殚耗费浩以繁何敢议此岁时视
学则为弗知也者过之诿曰时不可为也会安成张君
鳌山奉诏董南畿学政至则喟曰昔闻苏学之盛而今
若此不即不图予则有愆文登孙君乐时以御史按吴
中亦曰是惟风化所出敢有弗虔百凡之费我其任之

金华徐侯赞适知府事遴选厥使经画指授必慎必精
未数月也予复过之则其垣圬以峻其途甓以夷其池
甃以渫凡大成殿尊经阁明伦毓贤堂先贤祠皆巍然
嶷然馀若杏坛射圃会膳之舍游息之所道山嘉会诸
亭门廊桥梁罔不焕然圭洁复于旧观矣诸士欣欣和
会相率来言曰昔鲁僖公修泮宫诗颂其美汉文翁兴
蜀学史载其绩今兹学之废一旦起而新之人不知费
士乐其成则向所谓时不可为者其然乎不有纪载奚

示来世予惟斯学之废三君子既起而新之学政之废
其亦将新之以复古乎古之所谓教与学其可知矣患
在知之不能由由必自近始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兹
学之建创自宋范文正而胡安定实始教焉其流风馀
韵尚有存者继是教于斯者其必曰安定之遗也吾敢
旷厥职学于斯者其必曰文正之遗也吾敢惰厥学则
风化丕变人才猬兴他日出而为国家用稽古爱民有
若安定者乎先忧后乐有若文正者乎斯无负于国家

作兴之意矣敢述以告是岁皇明正德之十二年也
　　　　云南省城庙学记
孔子之道如天罔不覆帱而亦或有不及世谓瞿昙之
书能行诸夏宣尼之道不及跋提以西日月丽天阴崖
犹晦非物有障之者耶辟而阐之则惟其时惟其人云
省古西南外徼邛笮冉駹僰鸠咀咩之域至汉始通中
国唐宋且复失之其人不知有孔子顾祀王逸少为先
师元始有学宫立文宣庙其制庳陋俗亦莫之变也盖

至我朝分藩作镇建学设科俗始丕变滇士彬彬而出
缨冠束带愿立于朝与中州争先非以其时耶正德乙
亥巡抚云南都御史何公孟春巡按监察御史陈君察
始至视学堂殿门庑梁栋圮腐圣贤像设䵝昧剥落相
顾咨嗟谓兹土虽远京师圣化渐被比于中州而风化
所出芜秽不治何以仰称朝廷作人化远之意乃节冗
费募閒民迁尊经阁于后大成殿则因其旧而广之前
越通衢端丽靓深像设俨焕又拓地展学伐石为门树

以绰楔黉舍旁列周垣外缭巍然焕然大改旧观始事
于乙亥十一月明年十月讫工卉裳椎结远近来观咸
有思乐采芹之愿且请纪成绩以示后余惟道之在天
下无古今远迩昔之障之也道果捐乎今之阐之也道
果益乎而二君成绩不可无纪故为记之庶后世知政
教之被于滇自我朝始而兴学崇化滇人益励又自二
君始
　　　石庄记

乌石山在莆城之阳大行人柯君奇徵读书其下间行
其地得异境焉辟其翳以为圃𨗳其流以为池据其岩
以为亭亭成前后左右皆奇石也蹲者立者仰者俯者
奔者翔者啄者攫者皆若来效奇于前因名曰石庄而
属予记予未获至君之庄而闻其胜君顾不取而独以
石名庄岂其有爱于石乎昔之爱石者莫如牛奇章李
赞皇类皆殚一生之力猎天下之奇聚之一丘故言石
之奇莫能与校今君不出故都据一卷之崷崒以为胜

其谽呀嵌空有若太湖者乎粼皴駮荦有若锦州者乎
云霞黯黮有若大理者乎扣之其声清越以长有若灵
壁者乎无也然则君曷为好君曰吾闻之君子有观物
者有玩物者彼牛李皆玩物而不知反穷万夫之力以
供耳目之玩岩搜薮剔车刓舰沉坏桥梁毁屋闾而后
至自以为恒有之也易世之后云散鸟逝或为豪强所
夺或取为柱础为𢷬砧为阶磩为碑碣或沦于荒烟野
草之中求其彷佛而不可得岂若吾庄不劳一夫不破

寸壤不为豪右所嗜而常为吾有乎且夫石之可取者
何也易曰介于石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易言其德
也诗言其功也此石之可取者也吾以是观焉故崭岩
嵚崟吾爱其特立陂陀案衍吾爱其有容峭厉刻削吾
爱其有不可犯之色历千万年而不毁不泐吾爱其有
不可拔之操而又有晦翁之遗刻在焉此尤吾平生之
所向往也以是观物其可乎予起而谢之乃知君之爱
石其所取者大也为之记

　
　
　
　
　
　
　
　震泽集卷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