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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黄先生文集卷第十五 续藁十二
 记
  丽水县善政记
法出乎朝廷承而行之者有司也至于法久弊生奸吏乘之下
蒙其害而上不察则承而行之者有未善也法不可遽变而弊
可以渐除能发其奸而去其泰甚斯为良有司也巳昔人谓宽
之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岂非然哉厥今东南为民病者莫甚
于盐筴始则亭户患其耗而不登次则商旅患其滞而不通及
均敷科买之法行而编民之家无贫富莫不受其患况夫吏得
肆其奸则民之不堪益甚矣松江府判官致仕王君仲达被省
檄执事于秋闱过予西湖上为予言曰吾所居丽水县之民岁
当食盐以引计者六千三百三十有七奸吏暗减它县额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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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配焉增加引数至九千一百三十有七赖吾长官贤明以阖
郡丁口通计之而白于上官去其所增加者为引二千八百由
是民获少苏盖吾长官之善政不一而足惟兹事民受其赐最
厚幸为我记之予自筮仕以来佐治濒海州县目击盐事之病
民顾以政非已出末如之何丽水之政不亦予之所乐闻者乎
辄弗辞而为之记以遗仲达俾归而与其父老刻诸庶几嗣为
政者有所据依而播其惠于无穷也其长官名某今以承务郎
为县之达鲁花赤云
 苏御史治狱记
至顺二年冬十有一月赵郡苏公天爵由翰林为御史南台时
方用中书奏遣官审覆论报天下狱囚三年春正月公甫就职
即分涖湖北湖北所统地大以远其西南诸郡民獠错居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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犷悍喜斗争狱事为最繁公不惮山溪之阻瘴毒之所侵加遍
履其地虽盛暑犹夜篝灯阅文书无少勌囚有言其冤状者公
曰宪司岁再至不言何也囚皆曰前此虑囚者应故事耳闻公
至当受刑故不得不言公为之太息事无钜细必尽心焉辰之
沅陵民文甲无子育其甥雷乙后乃生两子而出乙乙伺两子
行卖茶即舟中取析薪之斧并斮杀之既沈斧水中而血渍其
衣迹故在事觉乙具服部使者顾以为三年之疑狱而释之公
曰是事二年半耳不杀人何以衣有血污何以知斧在水中且
其居去杀人处甚近何谓疑狱遂复寘于理有龙光祖者买官
得同知某州事用例夺官家居其子及家奴言胡孙溪有吾家
故所请射官地而宋某来耕其上今宋已死宜募佃者光祖从
其言而宋之子乙来争此地光祖以牛米盐遗洞蛮使与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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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持兵围宋所居尽缚其家人以去佃人指乙兄甲谓洞蛮曰
不杀此人恐走出洞事泄遂射杀之而散卖其妻子于诸洞甲
既死乙竟脱归诉其事吏受赇止以占田坐其佃人寘光祖不
问公曰杀人而坐以占田可乎乃谕洞蛮悉出宋家人而正杀
人者罪沅之麻阳民张甲彭乙争溉田水交恶张以禾方熟夜
往视之彭适过其处张因杀之而诬以盗禾取其家竹䉂实禾
为验吏以为所杀者真盗也将贳其罪公曰彼盗汝禾用手取
之耶抑用镰也曰用镰耳公问镰安在不能对乃论如法有黄
天发者兄子四人仲独富而其季性刚愎与诸兄数有争且陵
侮天发仲欲杀季乃告于天发而以钱与谢某者使共杀之季
妻发其事仲谓天发曰兄杀弟则罪重叔承之则罪不至死叔
妇子某能衣食之天发许诺寻就逮自言实出钱与龚某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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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之龚盖仲之舅而其妻则谢之母也仲 吏如其言文到成
狱公疑有冤讯之果然乃以始谋者为罪首常德之桃源民卢
中莫乙汪丙同出求佣工于人甲误堕水死甲弟之为僧者欲
私甲妻不得诉甲妻与乙通而杀其夫乙不能自明言实与丙
同击之至死虑其复苏断首弃草间而弃尸与仗于谭某家沟
中吏往视之果得髑髅而尸与仗皆无有公曰尸与仗纵存今
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呼谭问之则甲未死时其因已瞽而谬云
曾见一尸为水所漂去公知其诬语吏曰此乃疑狱且不止三
年也卒释之杨乙者始娶而得闷风疾其妻恶之逃归父母家
乙往追取其聘财妇翁以诉于官事未决而乙于屠者燕甲家
见其妻因与甲斗欧既去而至屠者燕丙家责所贷又与丙斗
欧而去中路病发死其母知无它而恐官以前事来索之故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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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闻吏不察乃捕系两屠者治杀人事公问其母得乙风 状
两屠者赖以免印社子者问同里民家女为妻未及娶而周某
者耻与为娅婿止妇翁使勿嫁社子恨周而杀之杨惠孙黄文
德皆里中大家故有怨社子本受佣惠孙所又适僦文德屋以
居文德因嗾社子援杨父子造谋使杀周惠孙彊服而不能言
其故初言周捕其子奸事而杀之次言周通其妾而杀之后徙
其狱龙阳则又言过洞庭遇风祷于神许采生以祭而杀周取
心肝祭之公阅其牍曰前二说既非是使如后说有尸可验犹
未足信况无尸乎及询得其实则教之自诬者卫推官也于是
社子已瘐死乃出杨父子破械遣之州人刘文贵死妻弟同郡
朱德来省其姊文贵养子饮以酒数日而患腹胀文贵次子与
养子争家财有隙因谓德曰得非中虾蟆毒乎捣乌桕根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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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之得暴下视之无它毒而病愈剧德归具以养子言告其母
其母以闻于官未及逮问而德死录事及武陵县官来验其尸
皆以银钗探口中色不变定为病死卫推官者先以他事怒录
事欲假定验不实为其罪更命龙阳知州聚检作中毒死辞连
三十馀人养子已诬服公疑有冤为访诸路人且谕使吐实众
皆曰狱辞尽卫推官教我云然公既反其狱并按卫推官罢之
凡此皆死狱公所平决未有不得其情者也富者以佃客家人
死而蒙非辜公则直其冤贫者以年饥取他人谷因击伤之而
传重议公则薄其罪所活又数十百人澧之齐氏沅之曹氏骆
氏靖之唐氏并雄于赀而善持吏短长为民害齐因湖泊官不
听其扑买而污以他事曹与骆有罪例当施粉壁著其过恶遂
藏去省檄以灭其迹唐以白身为黄平府判官追夺之令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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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纳公至吏始克举其法无所避有以婚田来诉者公虽归
其事于有司后必询所处当否即有未当折以片言莫不心服
而去公既召还两入台为御史湖北之人思之不寘而士之有
文学者太祝周君历叙其事焉昔者于定国尝为御史矣而其
为廷尉也居十八岁乃迁夫以十八岁之久事之可书者宜不
一而足史廑存其父于公争孝妇不杀姑事而于定国之事一
无所登载第称之曰民自以不冤而巳岂非当时轶其传而史
家无述欤窃用是有感于公之事辄因周君所叙刚取大略为
之记以慰其人之思后之秉史笔者或尚有考也公今由中书
礼部侍郎出为江北淮东道肃政廉访使云
  玄静庵记
冲真明远玄静真人张公无杰筑室于信州贵溪县之金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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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玄静庵用所受赐号为扁名也元杰之先有为唐宰相者与
汉天师同出于留侯子孙家于贵溪之上砌里有仕宋至刑部
侍郎者于元杰为六世祖尝与里人共构精舍于所居之西延
陆文安公讲道其中俾子弟受学焉文安以山形如象命之曰
象山人因称文安曰象山先生象山又西十里则龙虎福地也
元杰学道于祖庭而侍祠于 帝所从其伯父大宗师开府公
及其所礼嗣师吴公居京师之崇真万寿宫逮今踰四十年数
被 上旨函香代祀岳镇海渎汾阴后土龙虎武当诸山至正
六年夏竣事于上清正一宫退而徘徊乎家林由上砌沿大溪
折而西行睹重冈复岭支于象山之东南披荆榛而进得胜处
焉即所谓金鸡山也旧传有金鸡自石穴中飞出因以得名其
地外广衍而中宽舒泉深壤夷草木幽茂乃㩀其风气之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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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乐丘且凿山累石创置兹庵将俟它日退休而与名人道侣
相羊其间百岁之后遂以为栖神之所追惟侍郎为时名卿有
传在史氏而金匮石室之藏世莫得见乃谒文于史官豫章揭
公以表其墓并请志其先人隐君之墓而铭之以侍郎徙居鄱
阳而葬于其城东北之凤凰冈去故山远乃立石于庵东而覆
以屋隐君之兆域则相距五里而近并以志铭附于其左开府
公受道于其兄通真观妙玄应真人溪之南曰石龟渡冠剑在
焉清风拱木蔚乎相望云台藐姑龙井诸峰二十四岩山云之
伏兴朝暮晦明之变化千态万状交呈互献于其前溪水来自
七闽萦为三折而掠山之右汇为澄潭浮光静影可坐而挹也
元杰既图其怪奇伟丽之观求内翰虞公为之赋诗复疏兴作
之详属予以记予闻有道之士必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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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无穷而未始有所待视夫以泉石烟霞为膏盲痼疾者固未
易同年而语也至于变幻出入于灵仙飞化之术直其馀事耳
翛然而来莫知其所始翛然而往莫知其所终尚何乐于兹丘
乎夫亦寓意于物与人为徒者也又岂世俗文笔可得而记乎
所可记者皆其名迹之粗而已唐宰相曰文瓘侍郎讳运政和
中进士终于左通奉大夫敷文阁待制累赠少师开府仪同三
司隐君讳某元杰名德隆元杰者其字也自号环溪云
  澄碧堂记
道士四明吕君所作大瀛海道院翰林学士临川吴公实记之
顷予至四明数与君游君复求予记其所谓澄碧堂者予未及
为而去后三年来钱唐见君三茅观求益力予不得辞也初司
马鍊师居天台尝自题其宴休之所曰澄碧而大瀛海者陶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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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丹灶故处也君既得度于崇道观而受上清法箓于华阳宗
坛至是因取鍊师旧题以名其堂所以示后人使知承传之自
也按隐居始筑室华阳寻变姓名至永嘉楠溪青嶂山泛海诣
霍山经年还木溜屿受戒于鄮县阿育王山今道院在象山县
爵溪之阳与阿育王山相望其为隐君遗迹无疑鍊师天台所
居则今崇道观是也盖自杨君七传至隐居隐居传升玄王君
升玄传中岳潘尊师中岳传鍊师由鍊师又三十三传至今刘
君号为宗师君所从受箓也昔刘歆叙七略神仙数术与道家
为三而其后一归之老氏老氏之徒以经箓相授受者复分为
三而其后一出于张氏张氏之传子孙世守之而其术长于执
不祥劾鬼物人见其驱飙走霆变化翕忽无不敬异师尊焉而
又有穹官峻爵为世所歆艳宜乎星冠羽服之士慕而趍之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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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之弟子亦未有不为其学也君顾能拔去流俗溯其所承
传而表见之岂不犹行古之道哉嗟夫古之学者必有师自巫
医百工莫不皆然非独儒者为然也若君之为可无怍矣此予
之所不得辞而为之记也其亦以厉吾徒也
  茅斋记
玄览真人王公治杭之开元而别业在德清之玉麈山曰开玄
道院青原龙先生实为之记其燕息之所曰开玄堂则蜀郡虞
公记之既又俾大弟子张君来属溍记其茅斋者按县志百寮
山一名东主山公始摘吴大宗师诗语易以今名盖公尝侍祠
明庭谒款介丘退而休于故宇厌名城之纷华爰择地兹山而
特㩀其要负云岚揖泉濑徘徊乎穹林绝壑之间以就闻旷而
遗烦嚣谓道院神明所舍不可亵复为堂于山之左而居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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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洞莲花池至于玄泉有亭看云有楼介春有室堂之四旁
花石澜楯与房栊相曲密而琴樽图史奇珍秘玩环列其中四
方之宾客慕人境之俱胜而来从之游者或兼旬累月无不各
适其适而去公因喟然曰张乐设饵而过客以止老氏所薄盍
求于所谓澹乎无味者而与之相忘乎堂故西面乃即其前山
之麓结屋南向为楹间者三覆以白茅号曰茅斋制度朴古规
模蕳略屏几龛座以竹若蒲衾帱以楮杯器以陶药炉茶灶待
用之物惟取粗具清风爱日环堵萧然公居之既久世虑莫能
入年踰七帙身益轻强返聪还明而有得于内向之玄览者亦
将涤除而无疵矣凡居处之道大率有二近乎高明则志广而
不滞安乎澹泊则神全而不亏苟欲事于内外交相养者未之
偏废也公何独去彼而取此欤德人天游不累于物太虚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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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无何有以为乡一席之庐直其迹之寓耳若夫彼此不形异
方同得固非拘儒曲士所得而窥也况以溍之鄙陋焉敢自附
于大君子之末而强赞一辞哉庸悉取张君之言而谨志之其
见于前刻者兹不书
  云巢记
羽士叶君学道龙虎山之上清宫而结庐于宫之东五里号滨
洲庵其西偏为屋以款四方真游之侣名之曰云巢清溪横陈
俯见毫发茂松密竹左右蔽亏麈湖圣井琵琶藐姑射象山诸
峰华润峭拔若夸奇而竞秀林霏 霭隐见伏兴于户牖几席
间仙者金蓬头多来游其处方外之交咸附集焉滨洲有记虞
公伯生实为之文所谓云巢者则范公德机尝大书其颜而未
有为之记者君来俾予记之古者生人之初未有家室昼拾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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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暮栖木上是为有巢氏之民向之橧巢今既易以厚栋广宇
矣矧兹名山奥区仙圣所宅璿台琳馆挟日月而抗星辰不知
与人间隔几风雨顾犹有薄蓬莱而羞昆崙者指天路以孤骞
度重云而一息托名于巢以喻其离世异俗之意此岂寻常怀
居之士所能窥其髣髴哉虽然是固有待以为依者也若夫无
所待而足无所依而安逍遥于万物之表而以无何有为乡太
虚为家则回睨夫云层之峨峨又在履舄之下矣然则君之所
以寓其迹者安得以予之寓言尽记之乎予闻危君太朴时携
书就读其中姑以予言与之商而刻焉可也君之名字与其师
弟子之源流见于庵记者兹不复云
  仁寿庵记
仁寿庵者无锡强君退休之所也君少负志气能自植立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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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起家历官五品用著令貤恩父母以及其妻因自念邅时承
平 天子方施锡类之仁以广孝治荣光所被萃于一门欿然
深以满盈为惧年未及谢即上悬车之请 朝廷欲宠嘉之以
奖成廉退之俗遂如其请而官其子时君长子可仕从事帅阃
成资以待调于铨曹乃任其仲子可大俾尉一县君既释组绶
而还两子又皆有禄秩以为养始得肆情丘壑不复以世故自
累爰相善地营乐丘于州西北五里粲山之阳而筑庵其旁缔
构圬塓朴不近陋华不过侈有室可居有堂可以奉宾客有阁
以登眺有亭以燕嬉曲径方池尤花异卉可以近清凉而娱淡
泊使来告曰庵以佚吾私丘以息吾归也幸为我志之曩者君
盖以仁山扁所居之堂矣今名其庵曰仁寿者仁其体寿其效
也君尝建义塾梁溪上以淑其里之子弟设义冢兹山之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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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无葬地者咸葬焉此又其仁之见诸用者也为效岂旦夕之
近哉抑予闻是邦以慧山为巨镇灵秀所钟郁而不泄土厚石
坚草木苍润泉发其中雅于茶事为宜陆羽品之为天下第二
诚宇宙间名区奥壤也兹山冈连陇接而特㩀其胜处去人境
不远而幽靓閒美若与世隔非有隐德莫宜居之慧山有仙者
徐神翁之徒卢君遗迹安知其人不往来山中而与君遇乎君
傥得而友之则刀圭之益为寿有非数量之可计且将乘云气
骑日月而逍遥乎六合之外尚焉因兹丘为惟仁者之必寿本
于吾圣人之言可徵不诬而今之名庵者克恊其义是宜有述
然不敢剿取先儒之说而重陈之姑承君之命叙次其大略如
此君名以德字振之由湖广儒学提举以某官致其事春秋甫
踰六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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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𥙿庵记
金华程君与其妻童氏相继卒其子友德友实葬之城北十五
里峡石山既又取材于市即其旁大治冢舍屋之以间计者若
干役工三阅月乃毕堂宇丰整室庐靓幽岁时汛扫馈荐有礼
仍买田若干亩用为经久之规会予以漫游留芙蓉峰友德自
峡石来请所以为扁名者予为名之曰𥙿庵盖予与君居同郡
閒从先生长者闻君之为人素愿悫起家俭勤不喜饰边幅恒
以冒进为耻逾其涯分为惧口不谈当世之务足不践权贵人
之门从俗浮沉而优游以卒岁君之自处可谓绰有馀𥙿矣抑
尝见阴阳家言凡墓地虽以乘气之浅深验受荫之薄厚然名
山胜地非有积德者莫宜专之峡石在仙人赤松子鍊丹山西
由山之麓缘脩蹊历崇冈而上至其处乃更平衍佳木美箭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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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而苍润穹岩巨阜形附势趍或拥其后如负或环拱其左右
如伏如兴两水夹山下注山尽水亦止如返顾不亟去其前溪
南诸峰效奇献秀可俯而与之揖山之西尤多灵踪异迹瑰诡
之观其又西则道书所称金华洞元之天也夫以宇宙间清淑
所钟郁为奥壤而君之体魄托焉以宁殆庶几阴阳家所谓有
积德者其垂𥙿乎后讵有既耶在谨其承而已友德再拜曰庵
之得名则既闻命矣惟先人名不列于仕籍非有伐阅功劳可
登载不敢辄求铭于立言之君子愿记今名庵者归刻诸石或
者先人尚赖以不朽也予窃嘉其言而矜其志乃弗辞而记焉
君讳文字光远其卒以至顺二年四月壬申寿六十有二童氏
之卒以元统元年八月戊子寿六十其年十二月庚申朔葬之
日也友德兄弟预上其所生母某氏之乐丘实同兆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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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思庵记
永思庵者常熟赵氏之墓庐也赵氏家故汴人宋南渡时由汴
入吴至常熟遂卜居而占籍焉有名至善字性存者䔍厚君子
也年八十有八性存生德字润之乐善好施常储粟俟凶年下
其直而出之遇贫甚者取所入之钱密置粟中以资其薪㸑凡
推心类如此年七十有三润之字雯字云卿醇谨出于天性亦
习于家庭者然也年七十有七云卿生壁字君瑞谦恭雅饬卮
匜图史陈列左右日与亲朋相娱乐自以为太平之逸民年六
十有一盖自汴入于金先陇隔绝已久四世皆葬于常熟西五
里感化乡之邵家湾其地前临尚湖后负虞山曲涧萦回于其
太平冈偃伏于其右泉疏壤夷草木幽茂神灵所安郁为佳城
君瑞有子二人曰益曰晋相与谋辟地筑庵于兆域之东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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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计者若干中建祠室为岁时馈荐之所买田若干亩以供粢
盛俾浮屠氏主之仍用其法妥置像设崇胜因以资冥福又东
为两轩以备游息摘大雅永言孝思之语名其庵曰永思欲使
后人久而勿忘也爰伐石求予记之予闻古之思其亲者斋之
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将祭
而斋当斋而思诗人所谓绥我思成孔子所谓以时思之其思
有时也若夫知事君不忠之非孝则言必思忠知莅官不敬之
非孝则事必思敬知居处不庄之非孝则色必思温貌必思恭
记礼者所谓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固无时而弗思也岂必岁
时馈荐至于墟墓之间而后致其思乎赵氏自北而南一门四
世善不近名并以高寿考终于家视古人可无忝尔子尔孙能
无时弗思斯能久而勿忘其遗风馀泽虽百世不泯可也君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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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惟有子且有孙矣庸因记 而发其所以名之义以告焉
  瑞芝记
客有为予言紫芝生上海郁君先陇者其茎四白芝生其旁奉
祠之宇者其茎七异米同芳相望寻尺间不模而圜不膏而泽
盖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也予闻而疑焉它日过郁君观所
谓芝者客语良信君复出其常所往还鸿生显人之歌诗若干
篇而求予文为之记夫芝希世之产也非希世之士不足语此
而予安能言之顾尝获陪群英出端门谒胄监仰视殿楹有芝
在焉连跗俪萼亭亭尔奕奕尔窃意文章之英气渟涵勃郁外
发难遏而有托于草木之芳华也殊祥异瑞千载之一遇讵谓
穷荒下土而复见之耶予方惜其眇兹海裔不得与昔所睹者
侔光齐荣而犹幸其不失于樵儿牧竖之手使吾侪得以玩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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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而播其实也向令托根禁近将见竭史氏之才殚词臣之技
形容之不足而今也以予之芜陋记之而有馀此又芝之不幸
而作记者之幸也予闻郁君父子世种德称善士而其诸孙复
好读书为文辞安知异时不有挹胶庠之馀芬以合符兹瑞者
而予陈人也尚当吻渴笔为君赋之
  远怀亭记
东阳蒋君子晦作亭名远怀京兆杜君伯原为之篆题而未有
发其所以名之义者子晦既不可作其子允同允兴允亨允升
相与谋而以记来属于予盖子晦之先家于东阳者十一世乃
定居县南二十五里之横城曾大父迪功府君生于宋季用入
粟佐边补初品官而不汲汲于求进平居澹然无营惟务择师
勖其子弟于学且将推以淑其一乡未及有所为而逝大父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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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府君有材干而倜傥尚义纂承先志以景定元年即所居之
西建讲堂寝室斋庐直舍及庖廪之属为屋以间计者总若干
割田租一万以隶焉号横城义塾迎致故礼部尚书方公为之
师公时自著庭归卧蛟峰下欣然为之出其立教先德行而后
文艺凡所揭示一本于先儒月书季考具有程式担簦负笈者
不远数百里而来居无何闻廷议欲卑以婺之郡符东阳婺属
邑也公遂撤皋比而去乡先达见山乔公霁月陈公存斋吕公
继之四明东洲吴公又继之为教悉遵其旧法户外之屦亦无
减于昔名人魁士项背相望后生晚出头角崭然见于题名石
刻者六百八十有五人建昌之诸父元善两膺乡荐从弟今犹
子朋龟并登上庠领胄举长子国光寻升学馆仲子国宾从子
国华国珍俱取漕荐咸淳六年建昌为仇家飞语所中不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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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居而塾废矣
天朝奄有南土至元十五年命左丞廉公行中书省于江右闻
其久在庐陵亟遣招之见其磊落不羁论议亹亹知为奇士力
加甄拔授进义副尉南康路建昌县主簿时已年踰耳顺拜命
之官不久辞归距祖居三里所营别业于南溪上以处其季子
即子晦之父谷城府君也既又迁义塾故宇之仅完者于溪东
更号城南精舍谋复合子侄及里之俊秀群居而肄习焉二十
一年精舍甫就绪而建昌殁谷城逢时休明慨然以材自奋久
留京师且有官簿于朝暨出为谷城尉倦游而退休于家林遽
以疾终精舍亦废矣子晦自以生晚不及睹家塾之全盛而其
美意不可不续图起其废而有不暇给爰卜地于精舍故址之
南百步曰黄金坞双岘拥其后邻邑之桃岩龙门诸山拱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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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而东冈独㩀其胜处以至正元年六月构屋其上为楹间者
三舁石刻寘其中外为小轩以憩来客而便观眺曰远怀亭者
示子孙使勿忘也故翰林学士侍读尤公序东阳县志称其大
家多创书院作好饭招延名师以教乡党子弟诗书讲诵相闻
旁郡它邑所不及指石洞西园南湖安田先贤过化之地及金
龙四塾而言也山空岁晏遗响寂寥而蒋氏一门百年五世君
子之泽犹有馀润明发有怀前人未远如将见之而亲听命焉
考其成规举其坠典使贤材兴于 昭代义声动于遐方岂非
子晦之初意乎此予所厚望于其嗣人也其可大书特书屡书
不一书者奚止若今所记而已谷城之墓予实铭之得以互见
者不赘述焉
  自怡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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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肥遁之士遗世而绝俗声色狗马金珠服玩之美举无足
动其意而其意之所乐犹有寓乎草木禽鱼烟云荒忽风月寂
寥之间是虽若与世俗异嗜而不相入其不能无待于外则一
而已自夫外物者言之金珠草木均之无知也狗马禽鱼均之
无识也果奚取奚舍焉苟无累于取舍则稊稗也蝼蚁也瓦甓
也万物之职职未有不可寓其乐也独烟云风月乎哉仁者乐
山而未始资夫山以为仁知者乐水而未始资乎水以为知君
子之乐固无待于外也予尝与客造乎自怡之斋而叩其主人
之名斋者则华阳陶隐居诗语也噫谓白云不堪持寄而可自
怡悦者华阳之戏论尔夫既巳游乎方之外矣白云何物能为
之累耶贤主人不爱其重圭叠组一旦蝉蜕而去由由然立乎
万物之表盖有不屑为山中宰相者声色狗马金珠服玩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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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道华阳之白云固不能为之累也今之名斋顾有取乎其自
怡之云者是其中必有真乐者存而外物不与焉昔者孔子之
门有以浴乎沂风乎舞雩言其志者矣非有自得乎其中则夫
所待以寓其乐者曾何异于山中之白云乎虽然濠上之游鱼
之乐庄子不必知也庄子之不知鱼之乐惠子不必知也白云
之可怡悦与否贤主人固无庸知之而贤主人之自乐者予亦
不得而知也而安能言之姑识其与客语者如此主人合鲁其
氏泰不华其名尝以嗣袭长万夫云
  巽庵记
馀姚杨君名其宴休之室曰巽庵而徵予言所以名之义夫巽
之义圣人之作易既言之矣其又奚言顾君之名其庵者不可
无辨焉耳盖庵也者山林枯槁之士木茹涧饮而托焉以休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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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者也巽之为卦其彖辞曰利有攸往利见大人其象传曰君
子以申命行事由是言之则离世异俗者固无用乎巽矣而况
君邅时承平方以材见推择且寖有显职宜其席不暇暖宁能
久居此耶虽然观象玩辞居者之事也君退而家食藏脩游息
于斯其于有攸往见大人者揆之必至审而于申命行事者究
之必至悉动则观其变玩其占而已以言乎变则巽自遁来遁
而为巽四乃得位得位而近君其动之占所以悔亡而有功者
四以一阴处四阳之间而上顺于五皆以正而相得巽之善者
也君果遁而不变者乎诚使之进居近列必有以处此矣岂若
山林之士离世异俗木茹涧饮嗒然休其身而无所用心也哉
抑予闻圣人之言易取义非一端是故巽为有攸往见大人申
命行事而或为隐或为伏窃惧昩者疑君之寓迹乎兹庵有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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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以潜隐屈伏为巽者于是乎言
  古斋记
古斋者云间曹君之所游息也曹君之先嘉禾大族其别于云
间有为宋季名进士者君之所祖也家既益充所居亦益以侈
大尺椽寸瓦皆非先庐之旧独此斋之屋犹为六世故物自君
之曾大父徙置今所号为西斋于是又八十有六年矣至君复
加缮治藻饰环以佳花美木池台水月之胜萧然如在穹林邃
壑间其堂之显敞可以燕朋友其室之靓深可以休四方之宾
客琴樽书册左右森列而朝昏燠寒所须之物无不毕具乃更
号之曰古斋而以书来徵文为记盖将示后之人使无忘也夫
所贵乎古者岂不以先世气泽之所存乎彼沾沾焉慕为荣古
而陋今者曾不以为意方且巧取豪夺乎人之缺壶破釜枯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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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素弃遗无所可用之物摩挲把玩而以博古自命至于其先
人之庐一椽之折一瓦之坠易而去之惟恐不亟视君之为亦
可少愧矣商人之诗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夫谓之先民而又
谓之昔谓之古其辞之繁而不杀者非以致意于居处物器之
细而已引而勿替必有事焉庸书而归之俾刻石陷诸壁间庶
几后之人复以今为古而弥谨其存也
  止斋记
四明周君名所居之室曰止斋而徵予记其所以名者予复之
曰昔者孔子之在鲁或仕或止当其可而已不必于止也君盛
年厚自振饬知君者又一时闻人顾独事夫一室而曰将以为
吾止也可不可乎君曰否古之士有弗仕无弗学焉孔子之事
则我不敢知幸尝于其遗书有闻乎所谓止于至善者庶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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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睹以自省也愿卒为我记之予窃嘉君辞之卑志之勤也则
为之言曰大学之教在止善而书称善无常主岂非求所止者
必以善为的务尽善者不可胶一定之止哉今君之藏于斯息
于斯也泊焉其居冥焉其与造物者游善之名且不立非止非
不止也事几无穷时之运亹亹而不息君方以眇然之躯周旋
其间唯所处之安而已止固止也仕亦止也孰为所止孰为非
所止乎由是言之全吾止于一室也若甚易与事物遇而不失
吾止也或难矣虽然五寸之矩可尽天下之方所以闭户造车
而出门合辙也酬酢万变有不自夫一室者始耶盖圣人之言
止莫备于易之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其为止
一也君既有志乎此矣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
道光明其为止不一也君其尚审所择哉君曰敢不诺则书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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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之是为记
  樊川记
樊川长安胜处也野仙护都殿中君别业在焉间尝谓予曰吾
先世家隰州之永和五世祖雍郡公薄游关中爱其风土完厚
遂徙居鄠雍郡之仲子是为吾高祖雍国贞献公被遇
世祖于略畔山之阳眷遇甚至而恬于进取足迹不至京师以
京兆奥鲁总管终于家吾曾祖太师奉元忠贞王吾祖太师泾
阳忠宣王再世掌上京留钥前后四十馀年忠贞既归老关中
而忠宣亦返葬于鄠盖视鄠为乡土久矣吾父佐
今天子位为丞相匪朝伊夕陟降左右而吾又以大臣子叨被
上恩入则侍间燕于内廷出则奉温清于私室去乡土日以远
鄠杜异县而壤地相接樊川在杜之封内即吾土也顷尝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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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室将以佚吾私而不可得盖无一夕梦寐不在其间幸为之
记庶几时一展玩以自慰焉按图志汉京兆杜县之樊乡有樊
川以樊哙所食邑得名一名后宽川以其水出秦岭又名秦川
有佛庐号华严寺俗但称之曰华严川京兆今为奉元路杜废
入万年而万年今为咸宁县其南三十五里是为樊川西为韦
曲东为杜曲则唐人所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者也夫气运之
消长往来无穷人事之盛衰每与之相为终始秦树陇云斜阳
衰草城是而人非无复向来冠盖追游之盛而原隰之平泉流
之清陆海之富饶民物之蕃阜不减于异时雨露所濡佳花美
木生意充周未尝少息也唐宰相杜岐公甲第在长安而樊川
有别墅中有桂林亭卉木最为幽邃日与公卿燕集焉后以太
保致仕遂居于此家庙石室遗迹故存岐公孙牧之尤爱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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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俸赀以治其墅其知中书制诰也每退直亟召密友往游其
地自谓我老为樊川翁要有文章数百首号为樊川集殿中君
与牧之生宰相家则同执法殿中又同所不得与牧之同者昔
之城南去天尺五今则去天半万里矣欲朝而往暮而归于竹
洲藤岸苔径花斋不可得也能勿缅然而长望渺然而遐思乎
予闻古之达人以太虚为家无何有为乡视半万里皆我室我
闼也而况钧天清都之乐又安可与下土同日语殿中曰君是
有以慰吾平生之怀矣遂次第其语书而归之是为记
  志学斋记
于潜谢圭家于天目山之阳而读书于所居北十里之谷口扁
其室曰志学斋属予以记予复之曰在心之志为己之学非它
人所能预也子顾欲以文字相求于外乎圭曰不然吾所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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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师友可以知其心而救其失惧夫志之不立学之不进也故
硕闻一言刻寘座右庶几朝夕有以自儆云尔幸卒为我记之
予既不得辞则告之曰予窃闻先儒有言志伊尹之志学颜子
之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释之者谓以发策
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志则其志非伊尹之志也以广闻
见工文词矜智能慕空寂为学则其学非颜子之学也子之志
果伊尹之志乎子之学果颜子之学乎予皆不得而知也处畎
亩之中乐仁义之道与夫箪瓢陋巷之不改其乐此伊尹颜子
之所同子方穷深极密惟恐去人之不远于其所同者既有志
于慕效之矣至于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则
伊尹之所独也子诚欲学为有用之学于其所独者亦思所以
自任乎学之成与否在我君子所不敢不勉志之行与否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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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所不能必也古人不可作矣其仅存者遗书而巳子母徒
玩其华而必践其实上不至凌高厉空而遗世绝俗下不至计
功求获而资身哗众脩其在我而听其在天则志之与学斯两
得之虽圣贤之域未易遽入令名固我随矣请以是为记可乎
圭曰谨受教则次第其语书而归之
  敏学斋记
吴郡施允文好脩之士也筑室于城东为斋居之所扁曰敏学
四方士大夫来吴允文必踵门请见来者亦莫不乐与之游会
予将北上舣舟姑苏驿允文来求予记其所谓敏学斋者予告
之曰六经之言学肇见于武丁之命说而论为学之道曰逊曰
敏而已逊者欲其谦退而如有所不能敏者欲其进脩而如有
所不及退则虚而受人进则勤以励已二者固不容偏废也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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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大圣人而不自圣故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可谓逊矣然而又
曰好古敏以求之者则其求之也曷尝不贵于敏乎它日与颜
曾二子言仁与孝而二子皆自谓不敏其逊抑可见矣回之仁
参之孝三千之徒未能或之先焉岂真不敏者乎苟徒为自卑
而不思所以自强是谓知退而不知进盖逊虽美德然必敏则
有功由是言之则为学之道所重尤在于敏也允文取以名其
斋诚知所务矣而允文不自以为足汲汲焉欲求予言申其义
以记之予闻孔子教人以讷于言而敏于行又以敏于事慎于
言为好学允文平居奉亲孝交朋友有信敏于行与事者也因
其所巳能而勉其所未至进进不已必有深造自得者焉奚以
予多言为哉姑以此复于允文云尔是为记
  潜窝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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剡源先生尝题其居曰缩轩从之游者陈君养直亦以潜窝扁
其宴休之室君之云云则有所受之矣盖缩之为言退也潜之
为言藏也是固以世为莫足用吾聪明而务为退藏者也古之
善为退藏者岂隤然伏其身窅然闭其言而已哉昔者先生方
盛壮时高视阔步英隽之林舍者必避席炀者必避灶庸人小
子却立而睨之如万斛之舟顺流而东骐驎騕袅薾浮云而上
也可谓进耶退耶一旦倦游而归逡巡乎山砠海涯而时出以
浮沉俗间所居而屦满于户外矣鸿声骏望猋起水涌庸讵知
夫退之非进耶惟夫不为物首而墨以为守是以恒瞠若乎人
之后不知孰吾进孰吾退而吾未始与之俱进退也君之于先
生则几矣然而未尝进也恶乎退未尝行也恶乎藏顾独弊弊
焉于其名迹之间是将有窥其藏者矣夫湛卢豪曹固不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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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之用其光气烨然星辰之上者虽千仞之土有未易以𢜰遏
也善刀而藏亦有其道乎诚有莫吾用而未始不行莫吾舍而
未始不藏者则其退藏也斯密矣而予安能知之安能言之
 慥慥斋记
天台项君可立甫周君彦德甫俱以慥慥名其斋今国子祭酒
集贤邓公各为之大书其颜盖以旌其志之同也二人者复俾
予合为之记以绎其义焉夫慥慥者所以美中庸之君子言与
行相应者也而斋也者谓夫閒居以养其心若于此而斋戒也
方二人者各适其安而嗒焉以休言不与物交也行不与事接
也恶睹所谓慥慥者哉盖人之感焉而易动者物也其来无时
而常使人善惑者事也揆事物之理以酬酢万变而不穷者人
之心也平居养之无其素一旦出而卒然与夫事物遇易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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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怵之善惑者或眩之口之于言身之于行有不暇择也其无
缪迷而颠错者几希二人者诚深知乎此故其昼谈夕讲之隙
退而即于私室各著其志以自儆焉此中庸屋漏潜伏之功古
之君子所以成其慥慥之美者未始不出于此也在易风自火
出其卦为家人其象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释之者盖曰
火内也风外也由内以及外是以能有物而有恒也夫二人者
求美其言行而图之于养其心之所内外宾主之辨其审如此
岂不可谓知所务矣哉是道也苟知择乎中庸者宜无不然而
非二人者为独然也彼慥慥之名又岂二人者所得专而有哉
书而归之所以记也亦以厉同志也
 閒止斋记
钱唐张子英生宦家且居今盛时而雅不乐仕进日以篇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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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尤嗜渊明诗摘其语扁所居室曰閒止斋而属予记其所以
名之义予观渊明止酒诗章首即以居止城邑逍遥间止为言
则其所谓止者不止于止酒而已夫天壤间事物有万不齐是
非之相倾利害之相乘妍媸之相形强弱之相陵莫知其所终
极而人以眇然之一身与之周旋而左右酬酢乎无穷之变孰
能于胶胶扰扰中求其止乎山林枯槁之士弃事绝物而寓情
于风月寂寥之乡仰云岚而俯泉濑若可以止矣是犹为有所
待而未能无累于外也惟放于自得之埸物任其性事称其能
而吾方且遗其所寄不知城邑之为山林山林之为城邑斯可
以无往而不得其所止此非庄生之所谓逍遥而渊明取以为
害者子抑其言不止于止酒亦不止于及其居止也坐止于问
荫而不知孰为轮奂之美步止于荜门而不知孰为康庄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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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止于园葵而不知孰为食前之方丈欢止于稚子而不知孰
为侍妾之数百非去彼而取此也闲放不拘逍遥自适耳又安
知孰为庄生之游孰为渊明之止乎子英清脩好古处城邑如
在山林未尝弊弊焉牵于名迹宜其闻渊明之言而有契于心
也然予闻孔子可以止则止苟未可以止而止与可以止而不
止盖胥失之当其可仕则如渊明以弦歌为三径之资当其可
止则如渊明之不为五斗米折腰解绶而去无累于物而异方
同得何适而非逍遥是乃善学渊明而得其真止者也子英属
予记其为止之义予之所知若是而止耳昔者曾子以缉熙敬
止释止善与渊明以逍遥间止咏止酒其取义皆非寻常梏于
章句训诂者所能通予方欲见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如渊明者
共论斯事子英可谓渊明之流非欤倘能为予言之请留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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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笔受之以为后记
金华黄先生文集卷第十五
卷十五 第 23b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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