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西河集卷六十三
　　　　　　　　　　　翰林院检讨毛奇龄撰
　　碑记(二/)
　　　越王峥创置寺田碑记
越王峥者越王保栖会稽地也其地在山阴东遍元至正
间有瓯兜禅师从钱唐来其师雪庭授以橙嘱之曰当向
月行既渡江闻越峥名曰师命我矣遂结茅于峥之巅而

遗其蜕焉暨明万历十六年盐官莺窠顶僧有宝峰者与
其徒慈舟开山伐石架木而缭以周樊为精庐若干前祠
越王而饰瓯兜遗蜕于其中且请大藏诸经设宝坊弆之
而再传而衰会年饥行侩过堂者日繁而餐流啖柏比之休
粮远明禅师乃募诸檀那创置寺田若干亩补舍施之乏
夫化僧礼佛作大香积虑成虚愿而儒家拒佛则必以不
耕而食为伊蒲罪案有如依山穑植事家人产不必累携
瓶钵而福田常满则亦桑门檀海所共当世守者也因于其

众请而志之于石其田亩字数与化主姓氏例列如左
　　　琴室勒石记
崧高多穴居者土埴不石凿土而横穿之宛转连空如
堂如房就其横际而窍以光明俗名土竉是也顾其傍
不藉瓴甓崖覆上薄裁尺许耳上有锄植而下无榱承
居之者鲜疵疠焉崇祯壬午土贼李济宇拒闯于洛据
少室南名御寨者而诱杀少室僧遍发崧高左右冢宅
遂于同泰北发得二穴相连如环中无秘器表里侧折

合以埏门门石刻琴室二字然实无琴也相传贼于室
中得铜盎二一实开元天宝铜钱五枚而一贮浅水挠
之无物遽舍之去康熙四年颍川戴尊师经久居崧阳
得是穴而移就之傍启一牖以当长松引小水到门设
几辟灶斲二石琴藏其中予游少室遇尊师于少林后
院因邀予过室使志其事予读水经注载颍上葛陵北
有楚王瑟城瑟者琴也楚人谓冢为琴而六安大冢旧
名公琴即皋陶冢也则意室之名为琴或室本近冢如

古者墓楼者与抑亦有象于冢者而为之名也经曰夫
既名琴则因而藏琴何过焉乃命经鼓琴甡为词词曰
穴乎吟者有石其音泠泠乎翳戴逵之琴
　　　埂头茶亭勒石记
会稽二十八都曰埂头剡川路经焉崇祯间商君周嗣
创茶亭路傍樊以竹场延僧日濩茶其中以饷行人乃
商君以国事死也人哀商君之死且悲亭之废思兴是
亭而亭址故版藏之商君之僚婿傅氏者越二十年今

商君之配胡愿续前志遂谋诸女弟仍清故址延僧人
心空复为构亭而惟恐后来之有所侵也请记之石虽
然天下之能死国事好善如商君其不忘前志善成事
能遂施予如商君之配其见其所遗谁不思复而其忍
侵之月日勒石
　　　志雪堂记
周子铉读书西村名所居之堂曰志雪堂实古今书史
图画于其中缭塍为樊间以立垣匆虚延光轩平接阴

沐槛移尘积瓦饰漏修鳞跃于池候禽翔于山时有新
卉停红上下四时杂植沃绿若洒于是周子相顾而叹
且曰吾独不得毛甡为记耳会毛甡归里过饮于堂中
酒把笔若有所感昔者孔融荐襧衡表有云忠果正直
志怀霜雪夫以周子之质粹然向道何难以孔孟遗行
砥砺其志而乃因情标旨仅同狂生是岂韩公之堂不
废醉白诸葛未逢且言微管哉夫亦有所取也生人之
不洁也甚矣淟涊被乎其形容垢秽未涓诸行事亦何

物焉可以藉之为溉汰者吾闻谢生作雪赋托枚叔为
歌词至谓白羽白玉无所比方阴凝以霏不昧其洁韩
愈赴裴尚书宴座中指雪忼忾献诗亦云自下何曾污
比心明可烛然则天下惟雪之无所于累也志此而已
矣周子方少年席其门绪其家之入承明掌纶綍者方
将策功良时为风为云而周子翻是之志或曰何幼则
高尚自喜不屑骠骑然第五之名已远矣袁夏甫累世
公辅筑室蔽体而彭城之业藉以不坠周子岂真与正

平争好尚哉雪赋曰纵心浩然何虑何营韩愈云隐匿
瑕颣增高未危志雪之谓也
特旌诰赠汤母赵恭人崇祀祠记
予过睢阳问昔所称乐羊子妻遗迹无有也既而还江
介雎州汤斌以其母恭人崇祀事状过示予且属予为
文予读而叹曰嗟乎何必乐羊矣恭人姓赵氏故明崇
祯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李自成陷睢州恭人义不辱
死之顺治五年雎人上其事河南提学佥事李震成命

知雎州事房星建祠于故居之东十三年其子斌由进
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国史院检讨迁陜西按察司副
史整饬潼关兵备兼分巡关内道赠恭人十七年巡按
御史李粹然请于
朝廷坊旌其门是年知睢州事戴斌以故祠湫隘乃改
今祠予昔过睢雎人亦有言恭人死贼事者贼入城恭
人绞衿房间其族不谅者解之入井井燥会贼大至环
而驱之恭人叱咤不听行手捃仆器提贼且曰为国之

赤子而作贼乎勿谓吾弱为鬼当健耳吾见汝樔绝矣
贼大怒遮迫以刃遂事刃方城未陷时先二日贼破开
封之西华破陈州又破太康太康去雎九十里其子幼
尝从母学夜作共㸐脂读至是遣从从父学城北逮归
而城闭父登陴哭恭人擗而曰事在阖睫不即为姑谋
而为是稚子哭乎且贼所向城耳去城必得免此易解
也吾向者遣儿学城北而不为君子诵其意也撝之去
之龙塘而其子得免及其既也恭人乃立纫襁襡促夫

负其姑藏苇中敛旨蓄为鸱囊苇蔽浅泄度不能俱全
请夫奉姑而已居留好言辞姑且谓贼势方荐处宜不
久住食三日糒可免也后三日贼徙宁陵去果免予闻
是言尝谓恭人者是不独能死也乃亦贤有智者也今
读其事状知恭人读书通大义由来旧矣娄东吴伟业
容城孙奇逢各为之传兹不具记独记其死节者睢人
又有言当恭人之死贼攻开封不能下开封守者决河
水灌贼河大徙洪流汤汤溃城郭庐舍恭人殡堂汨于

水每岁禁日其子号水傍水兴阴云寒雨四面来集中
有旦明随波濎泞震怛昼夜睢人逢是日阖户悽怆比
之罢社其神如此康熙七年萧山毛甡感母事再拜稽
首而记以诗其诗曰不见谷丘乐羊子其妻养姑撷甘
旨一旦乃为贼所死予尝过之双泪流欲吊其地悲无
由居人为指今睢州翰林有母曾死节皎与乐羊比风
烈葵丘之石作碑碣书其懿迹螭首崇敕赐建祠祠里
东年年寒食梨花红担浆洒醴尝恐后当日雎阳溃流

寇隔城子母不相就阿母入闱方雉经救之出井眢井
平贼至叱贼贼顿惊长刀夹耳落如雪濯锦池头洗寒
血翰林呼亲夜不辍顾念在堂有严君愿为谷养兼报
恩以此大节能上闻只今予告汤翰林曾使关内蕃岭
阴拂衣归省全初心我思翰林不得见忽遇江南泪如
霰自言母饥鬻钗钿献姑滫瀡私餍糠灭烛授儿诵古
章中原苦兵先苦荒遂使贤母成永诀我闻此言亦流
血小人有亲贤且哲教儿不成走道路日盼西陵旧坟

暮可怜孝子能自树为亲作祀祀孔林哀思何必援鸣
琴不见睢州汤翰林
　　　范督师祠记
范司马以督师失事死于法其中军将军左府都督同
知陈君之骧莹以木丹朱其名私祠于家庙之别楹感
故恩也当督师之失事也人怨其重衄展转不复于是
有引兵乡导纵士焚卤之谤是不独武德有揭抚按有
疏给事吴履中辈有弹糺已也特予尝从吴祭酒饮祭

酒能言故国事尝谓督师才过中上而偾于好用当其
战界岭也凭城以确军才数千耳从台头左右环绕分
截势更单瘠而补苴抵掎指撝驰骤一似拥数万军者
暨开平之战纵军横截思东捍滦永西保丰玉遂以见
却然犹能救敝以鼓镯为纵止炮石纷拿纵止不乱故
幕府驰闻尚有全疆励师之敕及其后众寡相轧杀伤
过当遂不支耳要其心岂有他也且天下未有兵食不
给而可言转战者也合乌为募既即駴散车辎徒顿难

可言食以虚枵之旅而轻承谩用夸不自量我知其坏
也且夫引兵乡导者即有之矣斗入之师一则遮之一
则距之此节制也遮为当前督范以之距为遏后督赵
以之(赵光/忭也)天下又岂有当前而不为之先焉者乎名为
先人实以自却然而先之者固官军也官军所至必开
闉撤堑以待军入乃甫入而轹者至矣城不逮阖兵不
逮走官不得为备民不得为守仓皇转引所在迅埽然
则向之先之者乃其所以为导之者也故德州之守则

武德兵备(雷演/祚也)闭城不内而城赖以全然而武德之讼
遂有不能为督师解者盖兵备登陴伏弩中胁环军露
宿撄城而哗则齮龁所由生矣尝按督师为民曹时军
兴馈饷先后莫措司农侯君(侯恂/也)急谋诸司而督师无
军兴之责毅然身任及其后卒以无失暨其为关内道
也修垣缮堡著战守攻拒之策且屯田疏渠广任地力
至镇城兵噪则宣示威信令摄之去则是督师非妄为
而好偾事者卒之以敢为而遇难为以赴事而致陨事

一经丧师杀身以报将军之祠母亦有痌心于其间与
督师善驾驭凡所为用辄能尽其才以收其效故一往
知感将军入岭表身禦炮火爇其半身半尚无恙顺治
七年八月日创督师祠并祠督师标诸将旧死事者左
将军李君辅明癸未九月前屯失陷战殁前将军黄君
斐以南京总督疏调备边乙酉六月殉九江难监记军
前兵部职方郎中苏君观生丙戌死粤中乃为之记记
曰

事有得丧功有成败势不可为死亦何害李广责簿亚
夫缧绁死斗死辩总为执节禆将散立偏校嗣起龙额
煇渠合骑陟轵三仁一心死即不同彼殪骖者乃真鬼
雄
　　　观音阁种柳记
汝南城南有观音阁故明崇庄王奉敕之所建也阁前
曰南湖湖坦而抱阁之凸出者如璧之环好下有龙潭
通汝流而阴为坊以阏之相传庄王曾祷雨于潭见好

女者屣波来故建阁或曰不独阁也当庄王建阁时在
嘉靖二十四年其时太平久争以奢靡相矜誇亦既奉
敕建阁敞博闳丽而庄王世子于万历甲申岁重为请
策得太皇太后懿旨增恢阿蓝颁赉金铜器物并珠幡
画像等周罗其中其前后宫台房庑之拥卫与夫桫椤
菩提之环树者曾不止是阁已也而迄于今唯是阁岿
然独存北平雪公自南岳来卓锡于阁中朝夕披衣从
阁观凡所为高明之象远与天并游波间呈茭菁被水

其诸流怡者无过也而特四顾拔起兀焉轩峙于层台
之上朝阳薄其东夕阳薄其西神明荫樾于斯减焉阁
东西有广晦若干幅员周折绿塘为坪曩时杂植之所
栖也雪公曰吾将被以柳乃咒万黍结万人缘每人施一
柳合万人而万柳成弥望暧混水漂碧高不踰阁而
芊眠于蒙蔓之野新飙微曳柔条毵毵遥山带映递
相变色含晖浮彩以郁云气盼睐之间飘然凌物遂练
良日邀予与客登阁啜茗坐而乐之雪公曰客亦知予

种柳之说哉客曰以柳之易长而易为凉也予曰不然
柳者留也析其扬而留其茎远不翳目近可卫足也夫
远不翳目则眺疏近可卫足则台不孤而雪公曰岂为
是与客亦知庄王之建阁者乎方庄王之祷于潭也旱
方虫虫见屣波女疑为神降许覆以栋雨滂于陂既梦
丈夫恶其忘之首胄而杵责王所许于是建阁而阁有
神夫神之所应王者雨也其所垂者润也执柳而洒之
可以润物是故种柳以为髣髴况夫览河柳之丰茂既

萧椮以奋扬缅人情之感旧乃于焉而增伤廓落崇台
之步思丽蓝之故处吾见攀条者之多延伫也记曰
惟此有取以勿折此柳
　　　郡太守平贼碑记(此崇祯末西河为王使君所/作碑记今有窃移其词为他)
　　　　(碑者故不载使居姓/氏文亦与旧稍异)
浙之东藩披江带海负山以薅饥年之后民多逋逃既
逋于江复援于山移剽江滨潜以山蔽颠越所至爰贸
兵铁太守忧之乃举前古版甲之令团练之法会东浙

苦旱自永兴达鄞四百馀里河竭以路苗草烧热荒萌
乘之稂窃蔓附遂日以大案之太守之职惟典治民此
秦制也晋永嘉中东南郡守皆称将军后加持节节诸
军事而今不然太守论课劝功已矣外台分守建置旗
鼓稍假节制太守不与焉时太守以摄理分守宁绍台
道可兼领武冠用统军行于是公曰此邦恢恢左毂于
会良民秀疆何使逋厉乃具告警状上之大中丞大中
丞即檄之分守且遣中军裨将等令与公会公拜檄行

若日祃马若日案沈村又若日绝中岭踵军渔山又若
日隃大坞初贼伏沈村以下闻官兵来走暨若日驱至
暨乃分三队蹈陶姚公胄夜行天明贼以五队来公先
众杀之遁是时暨地皆先受公命团练遂遣团练追捕
卤伪监军等若日斩飞虎大将军等若日蹑渔里若日
中军等会大桥时暨之团练又捕卤伪先锋等又若日
而山阴西乡复侦钱清江贼大来盖贼之枝遁而荒萌
之乘而和之者也若日复度钱清江又若日返临浦乃

遣前军守备把总等历骆家沙与中军会而捕贼烧其
砦轹其关门踣其滚石擂木若日卤伪左军都督等自
若日至若日凡四十四日卤伪监军一左军都督一先
锋一兵三百六十二陈斩伪飞虎大将军一总兵官二
首级六十四获大将军印一马五驴十牛羊豕五百八
十犬三大旗六令旗九藤牌十七弓二十箭千六百一
十五长鎗五十七刀七百子炮十三眼鎗二马钗镋钗
铁钗苗鎗等共十四黄盖一烧砦二降伪中营总兵官

等百四十贼平先是公行时父老皆攀援曰公毋往及
其旋也而父老欢呼且有逆拜于郊者齐曰非公领武
冠焉至此或曰公返临浦时降者日至公悉遣归里间
有愿留者始籍记之又曰公敏于行略方贼之败螺山
也次日公谓中军曰徐家闸贼归路也盍守之乎及其
既也则果有贼从闸来其略如此若日郡属吏并诸父
老请为碑记之系之以颂其辞曰
越之濒海彻海于山是芽山蘖况今三江与五湖关具

区壤接古魏都会宜以荀良为魏太守浙东熊熊谁其
能彊称诸郡首郡公之来既馀仁教又修礼乐蠢兹小
盗何能鸷骜复用如昨铜虎符五竹箭五枝时刺史职
何幸九伯摄是总师布司隶檄天假我公释惴袪悍并
畀外台我公慨然神武乾健真拨乱才曩者渤海亦遗
寇盗卖刀买犊贤哉太守少卿之教比及萧育治其南
郡受策殿中盗用绝迹何必凉州畏见我公然后喙息
渔山之傍鸡岭之下会食以进挟絮相温倾醪相泻士

卒亮信蒙雾戴月身先甲盾谁敢或后兼禆经术保甲
是问乡练壮茂三旬之馀无用逆命此公之德愚民投
戈逖视迩听半藉来格杀伐立威太守之武襁负争趋
太守之仁愿受安抚相顾而嘘宁忍弃置诛其不伏赦
其归降是以克胜拔诸渠毒馀者散亡昔公初行父老
爱恋祝公有济今公之旋子妇欢叹助公乐凯公功在
史铭厥旂常升尔庙坐惟是微文聊布土方以告来者
　西河集卷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