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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四十二
   迪功郎新绍兴府嵊县主簿臣郎 晔 上进
  书
    上两制书 上富丞相书
    上韩太尉书 上韩枢密书
   上两制书
轼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二者相胜而不可
以相参其势然也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高
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昔者子思孟轲之
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
而从之至于齐鲁千乘之君操币执摰因门人以愿交
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此非苟以为异而巳将以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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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
子不以为畏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何则
其分定也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
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以不可不
知也世衰道丧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
得其处故其道两亡今夫轼朝生于草茅尘土之中而
夕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
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
于门者逡巡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
以宾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已获罪于贵贱之际矣虽
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朝廷
之上不以其疏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轼亦自忘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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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
之政者也其才虽不足以庶几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
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
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
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
此也轼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
时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时
人莫不苟媮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
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
得也故秦亡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
臣相蒙而至于危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潡而奋厉
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夫时者岂其所自为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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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大人实为之轼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
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故
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其一曰用法太密
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高而不适实此二者时之大
患也何谓用法太密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
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
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开故易以有功而
亦易以乱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
而惟法之知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
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
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今自一命以
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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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岂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其成也其败也
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岂不亦
甚矣哉昔者汉高之时留侯为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
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
臣左迁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欢不以法而相持也
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
私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则
其自信明也夫唐永秦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德宗
发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然天
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崔祐甫为相不至
期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或者以为讥祐甫曰不然
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顾其所用如何尔君子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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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用法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远虑者皆任法之过
也何谓好名太高而不适实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
各致其能以相济也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自尧舜
之时而伯夷后夔稷契之伦皆不过名一艺辨一职以
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夔不敢自与于知
礼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种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辅其才
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
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
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汉其
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
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夫人各有才
才各有大小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小者乐其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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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丧其所长及至后世上
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
天下之能事是故丧其所长而至于无用今之士大夫
其实病此也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
尧舜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学者莫不论天人
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许太高而措
意太广太高则无用太广则无功是故贤人君子布于
天下而事不立听其言则侈大而可乐责其效则汗漫
而无当此皆好名之过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
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
卤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略之宏伟度量
之宽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烨冠于一时而振于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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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
则其悯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
者而未敢言焉不宣轼再拜
   上富丞相书
轼闻之进说于人者必其人之有间而可入则其说易
行战国之人贪天下之士因其贪而说之危国之人惧
天下之士因其惧而说之是故其说易行古之人一说
而合至有立谈之间而取公相者未尝不始于战国危
国何则有间而可入也居今之世而欲进说于明公之
前不得其閒而求入焉则亦可谓天下之至愚无知者
矣地方万里而制于一姓极天下之尊而尽天下之富
不可以有加矣而明公为之宰四夷不作兵革不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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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也方西戎之炽也狄人乘
间以跨吾北中国之大不畏而畏明公之一词是明公
之勇冠于天下也明公居于山东而倾河朔之流人父
弃其子夫弃其妻而自归于明公者百馀万明公人人
而食之旦旦而抚之此百万人者出于沟壑之中而免
于乌鸢豺狼之患生得以养其父母而祭其祖考死得
以使其子孙葬埋祭祀不失其故常是明公之仁及于
百世也勇冠于天下而仁及于百世士之生于世如此
亦足矣今也处于至足之势则是明公无复有所羡慕
于天下之功名也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书莫不尽读
礼乐刑政之大小兵农财赋之盛衰四海之内地里之
远近山川之崄易物土之所宜莫不尽知当世之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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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与夫奸伪崄诈之徒莫不尽究至于曲学小数茫
昧惝恍而不可知者皆猎其华而咀其英泛其流而涉
其源虽自谓当世之辩不能傲之以其所不知则是明
公无复有所畏惮于天下之博学也名为天下之贤人
而贵为天子之宰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无羡于功名
而无畏于博学是其果无间而可入也天下之士果不
可以进说也轼也闻之楚左史倚相曰昔卫武公年九
十有五犹日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官师苟在朝
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朝夕以交戒我犹以为未也而
作诗以自戒其诗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夫卫武公惟
居于至足而日以为不足故其没也谥之曰𧇖圣武公
嗟天明公岂以其至足而无间以拒天下之士则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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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说者亦何必其间之入哉不然轼将诵其所闻而明
公试观之夫天下之小人所为奔走辐溱于大人之门
而为之用者何也大人得其全小人得其偏大人得其
全故能兼受而独制小人得其偏是以聚而求合于大
人之门古之圣人惟其聚天下之偏而各收其用以为
非偏则莫肯聚也是故不以其全而责其偏夫惟全者
之不可以多有也故天下之偏者惟全之求今以其全
而责其偏夫彼若能全将亦为我而已矣又何求焉昔
者夫子廉絜而不为异众之行勇敢而不为过物之操
孝而不徇其亲忠而不犯其君凡此者是夫子之全也
原宪廉而至于贫公良孺勇而至于斗曾子孝而徇其
亲子路忠而犯其君凡此者是数子之偏也夫子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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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而收天下之偏是以若此巍巍也若夫明公其亦可
谓天下之全矣廉而天下不以为介直而天下不以为
讦刚健而不为强敦厚而不为弱此明公之所得之于
天而天下之所不可望于明公者也明公居其全天下
效其偏其谁曰不可异时士大夫皆喜为卓越之行而
世亦贵狡悍之才自明公执政而朝廷之间习为中道
而务循于规矩士之矫饰力行为异者众必共笑之夫
卓越之行非至行也而有取于世狡悍之才非真才也
而有用于天下此古之全人所以坐而收其功也今天
下卓越之行狡悍之才举不敢至于明公之门惧以其
不纯而获罪于门下轼之不肖窃以为天下之未大治
兵之未振财之未丰天下之有望于明公而未获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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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由此也欤昔范公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苟可用者
莫不咸在虽其狂獧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范公
亦躬为诡特之操以震之夫范公之取人者是也其自
为者非也㐲惟明公以天下之全而自居去其短而袭
其长以收功于无穷轼也西南之匹夫求斗升之禄而
至于京师翰林欧阳公不知其不肖使与于制举之末
而发其猖狂之论是以辄进说于左右以为明公必能
容之所进策论五十篇贫不能尽写而致其半观其大
略幸甚
   上韩太尉书
轼生二十有二年矣自七八岁知读书及壮大不能晓
习时事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其一时风俗之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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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以来颇能论著以为西汉之衰其大臣守寻常不
务大略东汉之末士大夫多奇节而不循正道元成之
间天下无事公卿将相安其禄位顾其子孙各欲树私
恩买田宅为不可动之计抵回畏避以苟岁月而皆依
放儒术六经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为口实孔子曰恶
居下流而讪上恶讦以为直而刘歆谷永之徒又相与
弥缝其阙而缘饰之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龙释其风云
之劳而安于豢畜之乐终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于
匹夫之俎岂不悲哉其后桓灵之君惩往昔之弊而欲
树人主之威权故颇用严刑以督责臣下忠臣义士不
容于朝廷故群起于草野相与力为险怪惊世之行使
天下豪俊奔走于其门得为之执鞭而其自喜不啻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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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相之荣于是天下之士嚣然皆有无用之虚名而不
适于实效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宫室之为
安而号呼奔走以自颠仆昔者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
周公曰复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
公曰后世浸微矣汉之事迹诚大类此岂其当时公卿
士大夫之行与其风俗之刚柔各有以致之邪古之君
子刚毅正直而守之以宽忠恕仁厚而发之以义故其
在朝廷则士大夫皆自洗濯磨淬戮力于王事而不敢
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兴也曾子曰上
失其道民散久矣天下之人幸而有不为阿附苟容之
事者则务为倜傥矫异求如东汉之君子惟恐不及可
悲也已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皆号为宽厚长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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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不可犯以非义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愚不
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宽然如有容见恶不怒
见善不喜岂古所谓大臣者欤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
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
言足矣太尉与大人最厚而又尝辱问其姓名此尤不
可以不见今已后矣不宣轼再拜
   上韩枢密书
某顿首上枢密侍郎阁下某受知门下似稍异于寻常
人盖尝深言不讳矣明公不以为过其在钱塘时亦蒙
以书见及语意亲甚自尔不复通问者七年于兹矣须
闻明公入西府门前书生为作贺启数百言轼辄裂去
曰明公岂少此哉要当有辅于左右者昔侯霸为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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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故人严子陵以书遗之曰君房足下位至台鼎甚善
怀仁辅义天下悦阿䛕顺旨要领绝世以子陵为狂以
轼观之非狂也方是时光武以布衣取天下功成志满
有轻人臣之心躬亲吏事所以待三公者甚薄霸为司
徒奉法循职而已故子陵有以感发之今 陛下之圣
不止光武而明公之贤亦远过侯霸某虽不用然有位
于朝未若子陵之独善也其得尽言于左右良不为过
今者贪功侥倖之臣劝上用兵于西北使斯言无有则
天下之幸孰大于此不幸有之大臣所宜必争也古今
兵不可用明者计之详矣明公亦必然之轼不敢复言
独有一事以为臣子之忠孝莫大于爱君爱君之深者
饮食必祝之曰使吾君子孙多长有天下此岂非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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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愿欤古之人君好用兵者多矣出而无功与有功而
君不贤者皆不足道也其贤而有功者莫若汉武帝唐
太宗武帝建元元年蚩尤旗见其长亘天后遂命将出
师略取河南地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
行盖十馀年兵所诛夷屠灭死者不可胜数巫蛊事起
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故班固以为太子
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唐太宗既平海内破灭突厥高昌
吐谷浑等且犹未厌亲驾征辽东当时大臣房魏辈皆
力争不从使无辜之民身膏草野于万里之外其后太
子承乾齐王祐吴王恪皆继相诛死其馀遭武氏之祸
残杀殆尽武帝好古崇儒求贤如不及号称世宗太宗
克己求治几致刑措而其子孙遭罹如此岂为善之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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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哉由此言之好兵始祸者既足以为后嗣之累则凡
忍耻含垢以全人命其为子孙之福审矣某既无状窃
谓人主宜闻此言而明公宜言此此言一闻岂惟朝廷
无疆之福将明公子孙实世享其报某怀此欲陈久矣
恐未信而谏则以为谤不胜区区之忠故移致之明公
虽以此获罪不愧不悔皇天后土宜闻此言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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