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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家藏稿卷弟五十二 文集三十
 传
   谢封翁传
定海慈孝村人人皆称谢封翁翁讳瀚字爱夫别号泮池其先有令定海
者遂家焉世以孝闻能修庐墓礼村以是得名其墓间夜辄闻呼謈声肰
若谳决者谚为语曰谢家坟鬼开门元初年间毁墓石缮城闉村人以灵
异故争畚土掩覆故谢坟封鬣至今高丈二尺许云屡传而有琛者以上
饶令起家政治神明号曰谢城隍琛弟玙四传而为赠参政公大纶即翁
之父也时产已中落翁年十一二日见家不能炊遂缘江岸祷水神沙且
没踵倏大蛤数斗涌出徐囊归得饷父母盖纯孝所感也因谓其季曰需
青紫何时万一吾父母枵羸至不及待何尔执不律吾行且逐乌兔走矣
遂弃去制举义脩业吴越间足茧起寸业遂稍起壹意奉父母欢季即参
政公乃得卒其学成进士赠公性好晏处会岁除邻失火荡其室亡有僦
旁舍以居辄忽忽不乐翁乃收合煨烬虑材鸠佣落成而间燥赠公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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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以亡楼居且未阳也翁侦知之复自为锸筑楯栭之属以意审面已而
南熏拂拂江山萦绕赠公登焉而乐乐而甚为加餐也参政公既宦游万
里外翁家居养母备极情志参政无内顾忧与翁没齿友爱视曩者青紫
数言始终盖无间云翁轻赀财排患难慕义若嗜欲里闬尊为祭酒已伯
子泰宗既贵海巡使者及郡邑长吏争迎致翁翁为画策辄有所兴第无
不砉然解者减苛徭定兵变语皆在志中初翁以小贾役常熟迷失路夜
昏黑矣有童子导至邸舍忽不见渡福山遇飓风海船将覆翁见帆柱脱
急呼篙师理之遂得免又尝痒疡生于背有客过门手和蜡矾为丸竟去
不受谢其隐报类如此谓非慈孝所致哉翁故五子鄞人为余言慈孝村
有谢伯子者以进士出漳浦之门今隐居教授所著书且万言时念家国
师友之故辄发声读读罢辄泣而肮脏无憀一发泄之于酒酒故不醉即
泰宗也余慕其名而无繇见会其季泰交以明经对策第一卒业北雍文
辞卓荦余摸索喜甚以冠其军及来谒余傫然笃行儒者也乃为慈孝材
八十三翁立传焉
国史氏曰余为谢封翁传传不详其它重称慈孝村者盖著所本也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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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父视其子余门下士泰交为其父请传跪门外者三日每见辄蒲
伏阶下流涕不能起于乎至性感动即若翁可知矣
   志衍传
志衍讳继善姓吴氏志衍其字也余年十四识志衍志衍长于余三岁两
人深相得又六年而人抚纯祜相与砥砺为文章人抚志衍与余同魁庚
午一经而纯祜未十年成进士里中称科名者推吴氏云当是时天如师
以古学振东南海内能文家闻其风者靡然而至余羸病不能数对客过
志衍则人人自得也志衍博闻辩智风流警速于书一览辄记下笔洒洒
数千言家本春秋治三传通史汉诸大家继又出入齐梁工诗歌善尺牍
尤爱图绘有元人风下至樗蒲六博弹琴蹴鞠无不毕解性好客日具数
人馔宾至者无贵贱必与均每三爵之后词辨锋起杂以谐谑辄屈其坐
人余口不识杯铛同其醉醒而志衍白掷剧饮与人决度不胜不止岸帻
笑咏酣饮绝叫以为常生平负志节急人患难其成进士也会里中儿刊
章告密天如师为所搆势张甚志衍锐身为营救卒以免大司马邺仙冯
公闻而严重之愿与交巳得慈溪令司马其邑人益相为引重而长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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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争揖志衍矣母夫人丧未之任家居侍太公疾视汤药浣厕牏衣不
解带者数十日哭泣丧葬备物尽志人称曰孝事长兄待二弟友爱无间
言伉爽旷达耻为小节苛礼而父党造门必蹑履问起居中表故旧及所
游门下士一旦请缓急未尝以不足为解而无纤毫德色家世素高赀坐
是析箸假货累千金意豁如也尝游黄山淩蹑险绝同游者不能从焉雅
自负彊济谓可就功业慨然曰今天下将乱大丈夫习劳苦任艰难为国
家驰驱奔走有如此游矣而其后乃得蜀之成都成都在万里外又荆襄
陷没江鄂道断宾客逡巡劝少留志衍曰吾既受成命矣人臣守官其敢
以利害辞且今日何乐土之有志衍虽勇于蜀游乎顾置酒张乐召所与
游人人道别虽握手极笑语而独坐凝视椎床弹指或亲故问之则浮大
白引满欷歔不复言既上道复改途出宜春道酉阳涉黔江南而入蜀即
日启蜀王请发帑金为备禦计当时蜀事已棘而藩府金缯积者数百万
王吝不应则贻余书曰事不可为余必死于此词甚酸怆云居五六月蜀
问至成都陷余中夜蹶起曰志衍死矣欲为位哭行自念尽室西川岂无
一自脱得报亲戚者越三年其弟事衍徒跣万里望家而哭曰吾兄以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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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十一月二十五日遇害骂不绝口贼脔而割之一门四十馀人同日并
命嗟乎何其酷也当夫燕京已没先皇帝崩问已至志衍恸哭上书即藩
邸亦心动而文武大吏无一人肯办贼剑门夔峡诸险皆已失守而后驱
数千之卒阻五丈之城以当百万之强寇虽智勇无所施护亲藩窜山谷
屏迹蛮獠间可以图全而志衍喋血自誓与此城为存亡终至骨肉菹醢
妻儿横分以报所受岂不难哉初纯祜之在永嘉也书问阻绝而事衍闻
东南大乱亦长恸恐至则无归及两人先后到里门问宗人亲戚尚无恙
余向谓志衍即尚存势不能自拔今见两兄弟流离辛苦终得相见抱持
痛哭而志衍独不幸以死死者人所不免而家室同尽龆稚无遗并其断
骸残骼不得一棺之土故哭其丧者为尤痛焉嗟乎志衍之入蜀也天如
师已前没未一岁而司马冯公亦亡平昔志衍所与游零落殆尽祸与志
衍同者亦比比而是也其宜死而不死如余与人抚则又穷愁疾病所去
志衍者几何而今日犹哭吾志衍志衍亦可以无憾矣志衍有子曰孙慈
贼将怜而匿之后亦遇害纯祜经纪其兄丧以少子某为之后志衍之死
也友人季曾贯与同难其族人名汉者逸出城箭及之颠而殒家人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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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免矣奋曰吾主与主母死矣义不忍独生乃慷慨属詈而尽于主侧呜
呼是皆可书也
   柳敬亭传
柳敬亭者剔之泰州人盖曹姓年十五犷悍无赖名巳在捕中走之盱眙
困甚挟稗官一册非所习也耳剽久妄以其意抵掌盱眙市则已倾其市
人好博所得亦缘手尽有老人日为醵百钱从寄食久之过江休大柳下
生攀条泣然已抚其树顾同行数十人日嘻吾今氏柳矣闻者以生多端
或大笑以去后二十年金陵有善谈论柳生衣冠怀之辐辏门车尝接毂
所到坐中皆惊有识之者此固向年过江时休树下者也柳生之技其先
后江湖间者广陵张樵陈思姑苏吴逸与柳生四入者各名其家柳生独
以能著或问生何师生曰吾无师也吾之师乃儒者云间莫君后光莫君
之言曰夫演义虽小技其以辨性情考方俗形容万类不与儒者异道故
取之欲其肆中之欲其微促而赴之欲其迅舒而绎之欲其安进而止之
欲其留整而归之欲其洁非天下至精者其孰与于斯矣柳生乃退就舍
养气定词审音辨物以为揣摩期月而后请莫君莫君曰子之说未也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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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说者驩咍嗢𠽁是得子之易也又期月曰子之说几矣闻子说者危坐
变色毛发尽悚舌挢然不能下又期月莫君望见惊起曰子得之矣目之
所视手之所倚足之所跂言未发而哀乐具乎其前此说之全矣于是听
者傥然若有见焉其竟也恤然若有亡焉莫君曰虽以行天下莫能难也
已而柳生辞去之扬州之杭之吴吴最久之金陵所至与其豪长者相结
人人䁥就生其处已也虽甚卑贱必折节下之即通显傲弄无所诎与人
谈初不甚谐谑徐举一往事相酬答澹辞雅对一坐倾靡诸公以此重之
亦不尽以其技彊也当是时士大夫避寇南下侨金陵者万家大司马吴
桥范公以忧兵开府名好士相国何文端阖门避造请两家引生为上客
客有谓生者日方海内无事生所谈皆豪猾大侠草泽亡命吾等闻之笑
谓必无是乃公故善诞耳孰图今日不幸竟亲见之乎生闻其语慨然属
与吴人张燕筑沈公宪俱张沈以歌生以谈三人者酒酣悲吟击节意悽
怅伤怀凡北人流离在南者闻之无不流涕未几而有左兵之事左兵者
宁南伯良玉军噪而南寻奉诏守楚驻皖城待发守皖者杜将军弘域于
生为故人宁南尝奏酒思得一异客杜既已泄之矣会而人用军事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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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念非生莫可解者乃檄生至进之左以为此天下辩士欲以观其能帐
下用长刀遮客引就席坐客咸振慑失次生拜讫索酒谈啁谐笑旁若无
人者左大惊自以为得生晚也居数日左沉吟不乐熟视生曰生揣我何
念生曰得母以亡卒入皖而杜将军不法治之乎左曰然生曰此非有君
侯令杜将军不敢以专也生请衔命矣驰一骑入杜将军军中斩数人乃
定左幕府多儒生所为文檄不甚中窍会生故不知书口画便宜辄合左
起卒伍少孤贫与母相失请貤封不能得其姓泪承睫不止生曰君侯不
闻天子赐姓事乎此吾说书中故实也大喜立具奏左武人即以为知古
今识大体矣阮司马大针生旧识也与左郤而新用事生还南中请左曰
见阮云何左无文书即令口报阮以捐弃故嫌图国事于司马也生归对
如南宁指且约结还报及闻坂矶筑城则顿足曰此示西备疑必起矣后
果如其虑焉左丧过龙江生祠哭已有迎且拜拜不肯起者则其爱将陈
秀也秀尝有急生活之具为余言救秀状始左病多恚怒而秀所犯重且
必死生莫得支梧乃设之以事曰今日饮酒不乐君侯有奇物玩好请一
观可乎左曰甚善出所画已像二其一关陇破贼图也览镜自照叹曰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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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天下健儿也而今衰指其次曰吾破贼后将入山此图所以志也见衲
而杖者数童子从其负瓢笠且近则秀也生佯不省而徐语为谁左语之
且告其罪生曰若负恩当死顾君侯以亲信即入山且令自从而杀之即
此图为不全矣左颔之其善用权谲为人排患解纷率类此初生从武昌
归以客将新道军所来朝贵皆倾动顾自安旧节起居故人无所改逮江
上之变生所携及留军中者亡散累千金再贫困而意气自如或问之曰
吾在盱眙市上时夜寒借束稿卧扉履踵决行雨雪中窃不自料以至于
此今虽复落尚足为生且有吾技在宁渠忧贫乎乃复来吴中每被酒尝
为人说故宁南时事则欷歔洒泣既在军中久其所谈益习而无聊不平
之气无所用益发之于书故晚节尤进云
旧史氏曰余从金陵识柳生同时有杨生季蘅故医也亦客于左奏摄武
昌守拜为真左因彊柳生以官笑弗就也杨今去官仍故业在南中亦纵
横士与余善
   张南垣传
张南垣名涟南垣其字华亭人徙秀州又为秀州人少学画好写人像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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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山水遂以其意垒石故他艺不甚著其垒石最工在他人为之莫能及
也百馀年来为此技者类学崭岩嵌特好事之家罗取一二异石标之曰
峰皆从他邑辇致决城闉坏道路人牛喘汗仅而得至络以巨絙锢以铁
汁刑牲下拜劖颜刻字钩填空青穹窿岩岩若在乔岳其难也如此而其
旁又架危梁梯鸟道游之者钩巾棘履拾给数折伛偻入深洞扪壁投罅
瞪盻骇栗南垣过而笑曰是岂知为山者耶今夫群峰造天深岩蔽日此
夫造物神灵之所为非人力所得而致也况其地辄跨数百里而吾以盈
丈之址五尺之沟尤而效之何异市人搏土以欺儿童哉惟夫平冈小坂
陵阜陂陁版筑之功可计日以就然后错之以石棋置其间缭以短垣翳
以密筱若似乎奇峰绝嶂累累乎墙外而人或见之也其石脉之所奔注
伏而起宇而怒为狮蹲为兽攫口鼻含呀牙错距跃决林莽犯轩楹而不
去若似乎处大山之麓截溪断谷私此数石者为吾有也方塘石洫易以
曲岸回沙邃闼雕楹改为青扉白屋树取其不凋者松杉桧栝杂植成林
石取其易致者太湖尧峰随意布置有林泉之美无登顿之劳不亦可乎
华亭董宗伯玄宰陈徵君仲醇亟称之曰江南诸山土中戴石黄一峰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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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圭常言之此知夫画脉者也群公交书走币岁无虑数十家有不能应
者用为大恨顾一见君惊喜欢笑如初君为人肥而短黑性滑稽好举里
巷诸媟以为抚掌之资或陈语旧闻反以此受人啁弄亦不顾也与人交
好谈人之善不择高下能安异同以此游于江南诸郡者五十馀年自华
亭秀州外于白门于金沙于海虞于娄东于鹿城所过必数月其所为园
则李工部之横云虞观察之预园王奉常之乐郊钱宗伯之拂水吴吏部
之竹亭为最著经营粉本高下浓淡早有成法初立土山树石未添岩壑
已具随皴随改烟云渲染补入无痕即一花一竹疏密欹斜妙得俯仰山
未成先思著屋屋未就又思其中之所施设窗棂几榻不事雕饰雅合自
然主人解事者君不受促迫次第结搆其或任情自用不得已骫骳曲折
后有过者辄叹息曰此必非南垣意也君为此技既久土石草树咸能识
其性情每创手之日乱石林立或卧或倚君踌躇四顾正势侧峰横支𥪡
理皆默识在心借成众手常高坐一室与客谈笑呼役夫曰某树下某石
可置某处目不转视手不再指若金在冶不假斧凿甚至施竿结顶悬而
下缒尺寸勿爽觌者以此服其能矣人有学其术者以为曲折变化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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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之所长尽其心力以求彷佛初见或似久观辄非而君独规模大势
使人于数日之内寻丈之间落落难合及其既就则天堕地出得未曾有
曾于友人斋前作荆关老笔对峙平城已过五寻不作一折忽于其颠将
数石盘互得势则全体飞动苍然不群所谓他人为之莫能及者盖以此
也君有四子能传父术晚岁辞涿鹿相国之聘遣其仲子行退老于鸳湖
之侧结庐三楹余过之谓余曰自吾以此术游江以南也数十年来名园
别墅易其故主者比比多矣荡于兵火没于荆榛奇花异石他人辇取以
去吾仍为之营置者辄数见焉吾惧石之不足留吾名而欲得子文以传
之也余曰柳宗元为梓人传谓有得于经国治民之旨今观张君之术虽
庖丁解牛公输刻鹄无以复过其艺而合于道者欤君子不作无益穿池
筑台春秋所戒而王公贵人歌舞般乐侈欲伤财独此为耳目之观稍有
合于清净且张君因深就高合自然惜人力此学愚公之术而变焉者也
其可传也巳作张南垣传
   汪处士传
汪处士凤龄字仪卿别字思颖其先出唐越国公华之后越国数十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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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扬公世居徽之唐模村当赵宋之季时扬以孝闻由唐模徙岩镇是为
岩镇汪氏时扬有十子其第四子允亮又十馀传而得君君生而姿貌颖
异目睛烂烂烛人始在髫鬌不苟嬉弄凝重如成人岁出就外传彊记雒
诵大有过于凡儿之所习操管为文衮衮不能目休时师避席畏之曰非
某所能教也既长试有司辄不利或有劝之者曰丈夫拔足阡陌之中乘
坚驱良足以为豪耳儒者博而寡效劳而无功是安用此呫哔者为君慨
然叹息曰吾新安非徽国文公父母之邦乎今紫阳书院先圣之微言诸
儒之解诂具在奈何而不悦学乎且吾汪氏仕而显贾而赢者世有其人
矣苟富贵堙灭不称何如吾为一卷师而以兔园终老也闻者眙𥈭以去
久之歙有大中丞方公者聘请高行为弟子师里塾之士自衒鬻者以十
数方公独以望实细推择曰必汪先生于是洁馆舍具书币以迎致之命
其子若弟修北面之礼乡人聚观诧指曰吾今日始知学之为益矣君为
人性至孝再刲股以疗其亲疾居丧哀毁几致灭性御史张公慎学行部
至新安州郡上其事命大书孝行著棹楔以旌之邑宰聘饮于乡复架崇
奖君尝谓人曰世谓儒者有名无情不足乎缓急此腐生孤陋者所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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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概吾道也夫君子先人后已重义轻利讵肯于死生然诺有二其心
哉当明之未造新安谷歉人饥君推其资计赈赡里闾人有急难叩门倾
囊倒𢇮应之惟恐不足甚至举倍称之息为人解对后虽掉臂负之弗恤
也新安之俗好以纤介自言邻比沤麻之争兄弟原田之讼经年所不能
决君出一言为之平处退而皆服居尝引诸生雠问经义有暇则东阡西
陌亲友过从数举长者之言提耳训告其有怀诈面谩辄质责谯让俾无
所容性高整虽妻子不见有燕惰之色居处服饰务敦俭朴以为时世先
里人伏腊置酒三爵之后以严见惮少长无敢载号载呶者成相谓曰汪
君在坐使人不乐不见又从而思之其取重若此初越国公以九子散居
六邑其著者曰兖山邑南曰桃溪万安曰登源太畈西门潜口黄坡无虑
数十大族君皆能条举枚数分其所自出而于岩镇则婚必告丧必赙祭
享必会修收族之道焉有八子多以孝谨起家笃修行谊君教之曰陶朱
公之传不云乎年衰老而听子孙吾以隐居废治生诸子有志于四方甚
善但能礼义自将不愧于儒术吾愿足矣君生于万历癸巳年正月初五
日卒于康熙丁未年腊月二十八日享年七十有五八子者秉乾秉中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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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秉厚秉星秉亮秉光秉贞皆克遵遗训而秉乾侨寓吾州故知君言行
为详君菆宫在其邑之南山其志碣将以俟诸启奠故不备载
旧史氏吴伟业日黟歙居万山中风气完密世称多笃厚长者当前朝成
弘之时篁墩程先生好论次其乡人之可传者以告世如孝义汪处土思
义汪义士中和此两君者苟以入独行传则良史所必采焉今思颖汪君
先后一揆何汪氏之多贤哉往余在京师知方中丞护岩关其门下多文
武智计之士乃为子弟择师得汪君由此观之即汪君可知矣
   登封三节妇传
河甫登封焦氏有三节妇曰周氏曰杨氏牛氏周氏者太仆寺少卿与嵩
公次子文学 之妻也文学蚤死孺人与侧室李氏皆有遗腹免身皆
男孺人曰吾之不早从地下者此尔今天幸俱有子吾将下报吾夫太仆
公固止之亡何李以病逝孺人乃抱其孤泣曰天乎吾两儿恐不能俱全
若此子失所鬼而有知问李氏孤何在则将奚辞以对遂择里媪乳已子
而亲抱李氏孤乳之太仆为仰天出涕曰人情莫不爱其子此古人所难
吾媳妇能行之儿为不亡矣后二十年登封县民有具节母事上直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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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使者为请天子下其奏锡封表闾岁给饩米 石河南人皆叹息曰周
太君抚两孤成立以膺此宠也盖自文学没二十年而孺人始以节孝显
于朝又 年而孺人没没后 年而登封陷于寇其以节死者为焦家妇
杨氏牛氏河南人复皆叹息曰微周太君之教不及此杨氏者焦君阳长
之妇周藩仪宾四聪公之女也既归阳长君事姑最恭谨而读书识大体
尝手列女传一编与姒牛氏讲贯义旨悉通晓登封既围急孺人知不免
糿其中外衣以自固拜辞太君木主将引快侍婢止之曰吾城前受围匝
月不下今尚冀万一得全且郎君不在主君旦暮城守盍俟休沐时一谋
之乎杨孺人叱之曰吾奉先姑教训若不死何面目见地下且玷太仆家
风乎乃约牛氏同死指梧下井曰此吾两人毕命处也卒俱死
吴伟业曰余之中州尝望见嵩岳云其下必多伟人钜卿负奇节立志摡
者今观焦太仆龃龉江陵屡踬复振一门之内男清女贞周太君鸣鸠之
仁柏舟之节而两烈妇捐生殉义立志皎然岂山川之气赋禀有素耶抑
门内之训浸渍涵育使然也初阳长走京师乞名公卿歌咏太君之节闻
于天下可谓甚孝今两烈妇之殉也适会抢攘无所表章以显当世然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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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长悼亡诗音节悲苦属和者无不泣下呜呼若两烈妇者诚无愧于其
姑矣故娄东旧史氏为合传焉
   汤节母赵氏传
节母赵姓河南睢州人其先许昌徙也世为望族年十八归同邑文学汤
君讳祖契字孝先其子今为国史院简讨讳斌则以孺人之节义闻于朝
者也汤于睢阳亦望姓始祖以武功爵世授卫指挥佥事自孝先以上三
世用儒术闻矣孝先之父曰亹斋居家有礼法孺人醮而庙见亹斋喜曰
此必为贤妇兴吾家亹斋尝大病孺人调匕箸奉汤药偕孝先侍疾者四
十日亹斋疾少间见其孙立于旁手摩𩕄顶泪泫然承睫曰吾子孝新妇
贤殆将有后其在此子乎吾老不及见矣亹斋殁含殓以时具孺人皆先
事缝纫附身附棺应手立办亲党相顾而惊微孺人不能以丧也岁大祲
家益以贫落傅玑之饰鬻既尽则蚕绩继之堂上饘𩛆脩瀡弗缺于供私
则咽藜藿食糠覈勿使姑闻篝灯机杼课简讨以夜读烛不至则诵古书
俾闇而记之略上口乃止盖孺人少习孝经列女传识其大义居常以训
饬子女欲亲见诸躬行故其事舅姑服劳无倦临患难立意皎然不挫所
卷五十二 第 9b 页
守诚天性然也河南方乱旱蝗不止孺人忧之为长女营嫁简讨未应婚
也则又为营婚慨然谓孝先曰吾一子一女志愿毕矣世事至此如姑年
老何或问以身谋则笑勿应明年贼大至睢阳旁邑皆陷孺人闲定如平
时戒左右莫惊吾姑也先是简讨读书北恒山之麓事急驰归守陴者勿
纳则循城而号之孺人曰来则俱死无益不可令汤氏无后戒勿复入城
既破孝先负其母窜芦菼中仅而后免孺人召集家人从容慷慨自以累
世高门今日义无全理且以姑老不得终事为恨解衣带自缢不绝再投
于井眢井也家人缒而出之贼寻至环以白刃孺人大骂贼刃交于胸噀
血不挠及旬而殓尸僵如生今建祠于故居之东知州事者春秋祭祀不
绝云
吴伟业曰节义之起也岂不以读书知礼义哉妇人女子仓皇偪侧勇于
一决抑亦计无复之耳观节母处危乱之中不以身累其夫不以死忧其
亲非其学问志行深有得于孝经女史能从容如是耶黄河溃决孺人之
殡再没于水论者谓天道太酷嗟乎梁园之侧洛水之旁其为高坟巨碣
者何限终委蔓草而号狐狸今节母之英灵昭爽翱翔乎星辰日月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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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有于衣裳形魄之坏土而独令其平生行事载之图牒传之丹青俾
知者播为奇闻异迹则世教有裨而于孺人读书知礼之志亦可以无憾
余故谨次所闻俾采风者识所考焉
   吴淑人传
淑人姓吴氏赠亚中大夫席君右源之妻而故太仆寺少卿宁侯君之母
也席与吴东山著姓右源又吴之所自出其父怡泉公生四子长矣而继
室以吴氏生右源与其兄左源为幼子故少分焉淑人则其姑之再从女
也父养心绝怜爱之有豪家求委禽焉勿与右源傫然贫者也一见独伟
之曰吾择婿无踰此郎矣既馈而怡泉已没事姑克以孝闻舍旁有隙地
修蚕桑植蔬果得一味之甘调糁而进之曰勿使吾夫有内顾忧也左源
之配曰沈孺人先后相友爱二源兄弟同心足以发贫成业而两妇桁无
异衣廪无异粟箕帚不谇井臼必均黾勉有无辛勤共事者垂四十年右
源之初谋废举也苦无以为资淑人斥嫁时装以佐什一家既起至钜万
矣右源中夜寝熟辄扪床大呼曰安所得百金以为积著计乎盖其少更
难 虽赢得过当不忘所自始也以常情度之宜其重于弃财顾用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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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郡国赈恤贫弱甓治津梁其费动以千百计人或以谓淑人淑人慨然
曰吾夫妇累积纤微以有今日匪由人力天所赞也苟为善不卒何以克
长久乎怡泉公著家居杂仪一卷最详于内训淑人自以不逮事吾舅常
捧之而泣其庀家政也肃而宽廉而不刿知人善任得其才而用之奉事
祖宗问遗亲戚鱼菽之祭必以敬腶修之将必以诚箴管縏帙罔勿饬也
米盐淩杂罔弗戒也机杍刀尺之声闻于户外笃老而犹不衰或以为太
自苦淑人曰先舅之坠言在吾敢违诸乎少卿事其母至孝中外事咨而
后行赈荒之役跽而请命淑人曰此而父志也尽捐其箧衍所畜市千石
以助之施齐鲁及吴人受其赐者皆曰义母生我所司欲以其事上闻庶
几褒宠如古所谓女怀清台者淑人笑曰吾虽不知书如秦皇帝以万乘
礼一[婺-矛+牙]妇而其夫与子顾弗传岂纪者略之耶抑恩弗及也若此何足为
天下劝乎今吾子倾家佐军玺书貤封三世奏英簜之节过家上冢其为
宠光也大矣又何必以老妇之义闻也其贤明识道理如此盖年有九十
而卒
旧史氏曰余观江以南惟新安善治生其丈夫转毂四方女子持门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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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咸有成法盖吴之洞庭亦然过其地见重垣如城厅屏情肃终日行里
中不见有游閒之迹笑语之声诗曰不绩其麻市也婆娑中古且以为叹
况今日而有此风不亦异乎乃闻席有贤母以九十之年执麻枲课纺绩
赋事而献功不以盈满少自暇豫昔鲁敬姜有言瘠土之民莫不好义夫
洞庭固沃土非瘠土也而唧士大夫之家礼法足以化其境内其有裨世
道岂偶然哉是不可以莫之传也作吴淑人传
   施太夫人传
秦与施晋阳之望姓秦自方伯公以下先后通显而施太仆为名卿方伯
公三传为文学水庵公太仆以季女女之余同年今令清江大音所自出
也礼为人后者为之子归为人后者为之子妇其以支子出为支子后妇
姒妇也支子入为大宗后妇冢妇也诗曰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
有齐季女女子之嫁也教成之祭尚于大宗而况于从夫乎太夫人自太
仆公曰吾季女自秦龙槐公曰吾冢妇文学为徵仕公次子嗣于龙槐筐
筥锜釜实先族人诸姑伯姊视我妇礼太夫人之处此也盖难太夫人归
秦氏时龙槐公已前死新遭谈孺人丧踰年而成礼又以哭徵仕公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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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户用佐衰泣一年之中两见素冠太夫人不既蹙巳乎既而视服膳迎
颜旨媲婉听顺以事吴孺人陈太孺人曰吾遭二丧而事一姑其敢弗力
吾不获行冢妇礼而行冢孙妇礼犹余幸也已文学公好书多雅游皆海
内知名士太夫人为修脡具议酒食佐读不辍书皆暗诵通大义相论难
顾文学公体素羸不胜其志气尝劝以毋汲汲太自苦文学公好施不问
赀算辄为治丝谷计生产给众指执作曰吾教俭且佐治也巳文学公中
夺夫人伤之垂绝欲以死殉复重自抑以抚藐孤讫于成立服无华剃无
饰发言则涕曰汝父无年嗛于一第汝其无荒于业以继汝父之志乎庚
午大音举于乡越六年成进士得官清江而太夫人已前殁嗟乎何太君
之集于荼蓼也太君以名公卿女入门下车就位缟泣一年而哭谈孺人
又一年而哭徵仕公又四年而哭陈太孺人又九年而哭吴孺人文学公
棘人栾栾夫妇未尝见齿以至于亡焉文学公即世太君以一妇人抱弱
子长者数岁少者不过五月㷀㷀二十馀年始得大音之一遇又不二年
而卒不见其成进士鸣呼忧乐之际何其远哉太君为女者十五年为妇
者十六年为母者二十六年其为女也柔㦤为则其为妇也贞顺有礼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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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也敬俭弗忘语曰斥卤无松拍又曰云出于山而雨其山大音之恂
恂忠孝非有得母氏之教乎噫是可纪也巳
梅村家藏稿卷弟五十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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