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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家藏稿卷弟三十二 文集十
 序六
   古文汇钞序
古文之名何昉乎盖后之君子论其世思以起其衰不得已而强名之者
也先儒谓三代无文人春秋以降始有子产叔向用文词为功而庄周列
禦寇遂以名其家西京以下班班矣其时有古文尚书古文孝经者以六
书难字为考正而已初非以其文名之也自魏晋六朝工于四六骈偶唐
宋钜儒始为黜浮崇雅之学将力挽斯世之颓靡而轨之于正古文之名
乃大行盖以自名其文之学于古耳其于古人之日经目史者未敢遽以
文名之南宋后经生习科举之业三百年来以帖括为时文人皆趋今而
去古间有援古以入今古文时文或离或合离者病于空疏合者病于剽
窃彼其所谓古文与时文对待而言者也盖古学之亡久矣吴郡蒋新又
吾友韬仲佥宪公之孙也刻其古文汇钞成问序于余日此吾祖所以教
于家者也愿得一言以识勿忘余取其目观之则自周礼檀弓家语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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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国公谷国策三史八家之言皆在而其书不过数帙噫嘻是何其取之
之博而用之之约乎夫周礼河间献王所得与仪礼同上之秘府然仆礼
有逸经三十九篇已亡而周礼冬官一篇亦阙小戴氏增损礼书曲礼檀
弓以下共四十三篇马氏又益以月令明堂位乐记篇第苦其错杂故论
礼者以为不如春秋三传之为全书然汉儒多尊公榖抑左氏至东京以
后始显而国语亦辅之以行名日春秋外传战国策刘向所定三十三篇
崇文总目称十一篇宋时再命儒臣订定乃完夫士生于古学废绝之后
区区掇拾整齐于煨烬屋壁之馀亡者澌灭而不传存者混淆而无次有
识者咨嗟太息恨后生不见古人之大全良以此也讵肯厌遗经为难竟
又从而摘裂破碎之哉三史唯孟坚为兰台定本史记已有阙文蔚宗所
删取者谢承袁山松诸家今已莫可参订若夫韩欧大家之文后人尊而
奉之业已家昌黎而户庐陵然君子以为元末诸儒所为婺学者其于八
家讲求各有本原所当博稽以要其归未可于尺幅之内规规而趋之也
盖读书之难如此蒋氏自清流公以春秋起家余交于佥宪最深知能世
其家学今新又年甚少才甚高将以其学游京师而刻所钞以无忘先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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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日学犹殖也不殖将落新又之所殖不既多乎夫韩宣子适鲁见易象
与春秋司马迁涉江淮探禹穴而世本楚汉春秋参之以访求而后大备
京师者文人学士之所集羽翼经传之书在焉然则新又其绎于所已闻
以进乎所未闻可也彼夫探摭荟蕞之书岂足为新又重哉余既慨世人
之不悦学而新又好古又表扬其祖父之教有合于昔人读书之大指乃
因其请而叙以归之云
   梁水部玉剑尊闻序
往余客京师好捃拾古人嘉言轶行散见于他籍流传于故老者以增益
其所未闻乃有笑余者日甚矣子之劳也今以子一日之内出入禁闼公
庭之论列私家之晤语诚笔而存之皆足以为书乃必举数世或数十世
阔远而荒忽者整齐而补辑焉虽用意之勤其人与其事则固已往而不
可追矣不亦难乎余心韪其语退而为岁抄日记有成帙矣久之朋党之
论作士大夫所聚讼而争持者黑白同异纠纷厖杂既不足取信而飞言
微辞咸目之以怨谤余之书虽藏在箧衍不以示人恐招忌而速祸则尽
取而焚之未几天下大乱公卿故人死亡破灭其幸而存如余者流离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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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精神昏塞或于畴人广坐间徵一二旧事都不复记忆于是始悔其书
之亡而不可复及也已水部真定梁公慎可别十八年矣今年春再相见
于京师出所著玉剑尊闻集以示余日子为我序之夫古之立言者取其
讲道论德用口语相传授自典谟以降至于孔孟左丘明谷梁公羊诸书
皆是也圣人不作诸子迭兴乃务为文章竞著作假借缘饰不必其中之
所欲言即得失无考正家乘野史则又属之稗官史家之所不取遭兵火
易世代散亡放佚百不一存兔园之小儒据事直书罔识顾避病在僻陋
而寡闻其稍有闻者忌讳疑畏辄逡巡勿敢出无怪乎书之不就可胜叹
耶梁公之祖贞敏公为名太宰大司马致政里居者二十年自公为儿童
时习闻先朝掌故长而与赵梦白先生游先生一代伟人其绪言遗论可
指数而述也既而子弟位卿贰备法从出入两朝百馀年来中外之轶事
皆耳闻目击若坐其人而与之言无不可以取信而公为人又忼爽轩豁
少年好畋猎声酒驰逐燕赵之郊折节謮书官禁林被党锢志气不少挫
归所居雕桥庄杜门著述且十年家世贵盛修饬醇谨踰于素门寒士而
听其论辨则恢奇历落滚滚不休噫公之书其本于为人者如是是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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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矣余既论次是编而因以告后之人使知一书之成于斯世不为无助
各宜爱惜其所闻遵公之所以得而母蹈余之所以失也
   宛平王氏家谱序
吾观周礼大宗伯之职以嘉礼亲万民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以胀膰
之礼亲兄弟之国而其属小宗伯则掌三族之别以辨亲疏小史则奠系
世辨昭穆盖古者天子赐姓命氏诸侯命族而所以训之敦睦使之亲亲
尊祖敬宗收族无侵凌悖乱之患者则皆大宗伯之事也自宗伯之职不
修而天下之人始有疏弃本支而视其至亲无异秦越者于是乎常棣之
风微而角弓之刺作宗法之不讲其害可胜道哉惟敬哉王公以硕德钜
望为时名卿且父子相继为大宗伯当世尤艳称之推其孝友施于有政
既以佐 天子敦叙五典諴和万民其于古宗伯之职已无不举矣又念
始祖来自任丘以羁旅至京师再世滋大及公父子益贵盛不出长安国
门而跻崇班登副相此固 兴朝知遇之恩而非祖宗以来累世种德无
以致此使谱牒不修世系失序数典而忘其祖非所以阐扬先德昭示子
孙者也是故作为家谱有名纪焉所谓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为小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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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可考而知也有内传焉自祖德以及壸仪凡嘉言懿行在人耳目者可
述而志也有外传焉盖仿古内宗外宗之制以广亲亲之谊诗所谓问我
诸姑遂及伯姊者也吾闻王氏有姬姓有妫姓有子姓姫姓曰太原琅琊
京兆河间妫姓曰北海陈留子姓曰天水东平新蔡山阳中山章武河东
汲郡其他共有四十馀望而唐室宰相表王氏十三人定著为琅邪太原
京兆三族繇宋迄明公孤宰执不可胜数今宛平王氏方伯公由进士起
家敡历中外著有政绩垂条布叶施及后人先生之为斯谱自曾祖以前
世远无徵者宁阙而不书盖昔人所谓膏粢盛门爵位蝉联文才相继者
吾自有之春秋之义在乎传信此其作书大指也夫京师者先王所以优
礼元臣锡之汤沐而世家钜室聚族而居焉者也成周之甘原巩汜分卿
士之采邑而长安鄠杜栎阳公侯列邸相望其篹食有堂其荐飨有庙其
教子孙有家塾然则王氏之遭风云处辇毂子子孙孙弗替引之者岂独
为其一家已乎观于其谱而孝悌慈爱之心油然以生推之天下使人皆
知爱亲敬长彝伦攸叙而万物靡不得其所虽古大宗伯之职所以佐王
和邦国者尽在此矣公之为意岂不深且远欤先生辱与余游四十年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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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早岁擅名为海内人士所推服乃蕴隆之久而后遇天之所以佑王氏
而光大其堂构诚有非偶然者余晚与司空公同事禁苑先生尝过邸中
相劳苦其交在纪群之间王氏孝友敦睦之教余深知之故先生家谱成
不远三千里属序于余而先生之婿陈君来贰吾州与余故有世谊其门
第在王氏外传中礼有之大臣三命以孝行著于州里乡党者兄弟亲戚
僚友执友以及交游备称其慈弟仁信余虽不敏窃自附于交游之末而
先生之孝弟在乎此书不可以莫之徵也爰述其意以为之序
   杨氏遗宗录序
自后世宗法之不修而谱系不可复考其幸而生太平之世知所讲求者
盖已鲜矣不幸而遭遇乱离越在草莽旷宗阙祀能复痛其既衰而拯其
将坠乎余年家阆州杨君尔绪讳继生以乡贡士司教吾州集州之子弟
于明伦堂而告之曰尔亦知徼福于天者之厚乎而不思爱敬礼让以报
之也生长江南不见兵革于于而居衎衎而食乃犹箕帚谇语扰锄德色
竞其刀虽而弃其姻戚是因生蕃齿殖狃安蹈习以为固然而不知其德
也余蜀人也家门崩析絓祸于贼盖颠白刅罹矢镝无可纪极而破骸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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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何所求索惟有西望长号顿首于邑而已求如诸生恩相援而爱相恤
以恬嬉乎故国又胡可得耶于是闻者色动或为之泣下皆知有杨先生
之教云踰五年杨君迁去为连江令出其乱后遗宗录授今日其为我序
之阆州为蜀之西门踔远险固其民得以保涪江走栈道在今日犹为完
郡其中贼祸也以视全川不及十五六而杨氏之宗所及已如此呜呼何
其酷也先王之世里有塾党有庠日教民以父兄宗族孝友姻睦之道有
不率教者以法制训齐之虽有强犷暴鸷之人犹可不至于禽兽以故盗
贼之源息后世礼让衰攘窃起即其肺腑支属数传之后且不知谁何之
人而相争相夺之风日甚其究也嗜杀而好斗屠肝碎脑斮人手足流血
盈前而谈笑自若以是为乐而已矣而非先王之仁义礼乐澌灭殆尽而
洪水蛇龙之毒中于人心不如是其烈也杨君流离奔窜之中能追溯本
支以教吾州之子弟其为令也又将推而及之于民欲以救厄运而化末
俗可谓知所本矣若云杨氏之宗不至于陨越此犹其小者余故推其意
为之序焉
  李贞女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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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不见于礼经先王不以训世而君子称之以其过于制而合于道也
礼于人子之养亲也鸡鸣而起日入而息请席衽奉敦匜治饘𩛆洁瀡瀡
其事至烦且勤矣而独于女子之孝不甚著内则日妇事舅姑如事父母
盖惟恐其不如父母也妇人内夫家外父母家先王垂家法于天下故于
其事父母则略言之而特举妇德以为训女子之嫁也父母祝而送之其
得于舅姑贻父母令名不得于舅姑贻父母羞辱女子之事舅姑凡以孝
父母也舍事舅姑无以孝父母乎女子二十而嫁出于襁褓之中离于保
傅之手其去施衿结帨也近矣事舅姑之日长事父母之日浅矣然则有
终身不嫁以事父母者乎日有之子之娶妇事宗庙继后世也古之孝子
有不娶以养其亲者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孝子之心蹈不孝之罪犹
且为之而女子无是也威后之对齐使日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乎撤其
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古固有不嫁之女矣而列女不书内仪不载异
常之事不可以教世而训俗是以著其实于记而没其文于经固未尝不
深与之也今嘉禾女子李凤以事父不嫁父病吁天感召灵药有鸟衔果
投厥鼎中饮之乃瘳年四十七以没犹以不终养其父为恨里人惧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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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软传也谥之日李贞女属余文序其事易日女子贞不字不字其果为
贞欤有聘而不字者矣既纳采问名以身许人矣而夫亡断发𠢐耳誓志
不行此其为贞从其夫言之也今李氏之志知有吾父焉尔斯可谓之孝
不可谓之贞夫女子之事夫犹人臣之事君也得吾君而事之有死而无
贰不得吾君而事之洁身守志其道亦有死而无贰也君臣之义无所逃
于天地之间而男女有别自其为女子而居室之伦巳备斯可为孝也而
独非贞欤
   编年考序
编年者何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岁此所谓编年也编年考之为书
者何以岁系人以人系事而日月不必考则不可谓之编年然以人之盛
衰始卒贵贱贤不肖皆分系之乎年虽谓之编年亦可也云间沈坤仙氏
实成此书其子麟字友圣以诗名则余友也友圣之言日吾父名不出里
巷躬耕十年而成此书顾请先生一言序其简端且吾父尝以谓麟日吾
之为此书盖以自警且教尔也吾见古人之生而神灵少而颖异则未尝
不蚤望尔之成也其或年未强仕位至三公揭莭垂组立功立事则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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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望尔之显且有所建树也若夫鹿裘带索之叟或荷锄终身或钞书千
卷吾盖以此自勖而默数其齿则吾固已衰矣麟也再拜受教今以遭时
不偶父子负耒长隐于田间而吾之壮盛日已过吾父之笃癃日已及将
其平生著述无以传示乎来世愿以是属之先生余应之日子知古人编
年之道乎夫纪载之存疑传闻之失实未有不始于年者也三皇之前皆
万有馀岁其言荒远不经即其后言之外丙二年仲王四年一以为改元
一以为纪岁则失之讹文王百岁武王九十五岁而谓文以五岁子武则
失之诬且以孔子之生年卒月而三传史记所载已酉庚戌已卯之异其
年十月十一月四月五月之异其月己丑乙丑之异其日其不可考者一
也老𣆀莫知其所终或言百有六十岁或言二百馀岁其不可考者二也
长狄桀如死于鲁桓十六年而其兄焚如以宣公十五年见获于朱相去
百有三岁其不可考者三也以家语按之伯鱼之卒宜在颜渊后而论语
说谓在其前其不可考者四也夫春秋者编年之书也史记者继编年而
作者也今以二书参互徵考而其讹舛乃至于此安知后之史家继千百
年而作者其纪元年表无传间异辞者乎又安知名人钜儒私门纪载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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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传述所谓年谱者其说果可尽信乎而沈氏独能佃渔百氏错综万家
以成此书其道固非以为编年也诚以书简脱误传写乖错有见乎编年
之难而特借一端搜罗考索以辅其所不及且又父子二人带经而锄穷
居著书乐道不倦后之人考其年月敦谓是书之无所禆益乎余所以谓
之编年者董以此欤其可传也已
   秣陵春序
客有问于余日秣陵春何为而作也自华山畿纪于乐府而幽婚冥媾历
见稗官后世犹疑其事今子之说非形非影为有为无此恢谐滑稽所不
谈而虞初诺皋所不载者也得母乃诞之乎余笑日是所谓夏虫不可语
冰知宋人之刻楮叶而不识木鸢能飞者也今夫阿房阁道钜丽之极观
也咸阳三月劫灰具烬而海中有三神山以金银为宫阙二者吾不能定
天下之居处郑女曼姬娴都嫽冶章华宫中十年不能望幸而巫山之神
女高唐入梦得荐寝于君王二者吾不能定天下之美丽鱼龙曼衍之戏
西域幼人吞刀吐火而月中天乐紫云一曲唐玄宗以玉笛吹之名日霓
裳羽衣二者吾又安能定天下之声音哉彼夫文人才士放诞穷愁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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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姫忧思郁结倘兮若有所亡恍兮若有所见杳矣冥矣缥缈无所不之
矣况乎侯王则陵庙丘墟妃主既容华消歇萧条乎原野漻栗乎悲风
魈之与邻狐兔之与居其平生图书玩好歌舞战斗之娱虽化为飘尘灌
莽不能有以磨灭也于是神僧异人从而取之以出其变化李少君之怅
中佛图澄之掌上皆是物也而又何疑于余之说乎余端居无憀中心烦
懑有所徬徨感慕髣髴庶几而将遇之而足将从之若真有其事者一唱
三叹于是乎作焉是编也果有托而然耶果无托而然耶即余亦不得而
知也客乃听然而笑日善
梅村家藏稿卷弟三十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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