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十五
　　　　　　　　　　　　明　胡应麟　撰
　　书牍十五首
　　　与大学士赵公书
长君至自燕中甫解装则大教发焉盥诵载三泠然金
石之音从天而坠而二录缃缥互映又恍然紬石渠之
秘而披芸阁之编也以相公执事端居庙堂密勿之中

万方待命而不遗草莽轸念衡茅至于斯极即古上臣
休休吐握一馈而七十起者奚殊哉伏惟执事躬圣贤
之学负豪杰之才自蜚声玉堂正气直节已岳岳动海
内兹起昌辰握鼎铉调元化运斗枢登庸以来三光顺
序百神受职黄童白叟沾溉雨霖此大人正已物正感
格帝衷之明验也顷穷边小丑戕贼主帅负固重城奋
螳臂以触天朝而日本凶渠陆梁岛屿袭夺我藩邦狙
伺我甸服东西二方亦孔亟矣执事声色不动简命元

戎授以方略不逾旬月叛党肃清父子累累组系阙下
若刲羊豕乃比者又闻平壤大尅群倭鼠奔封豕长蛇
旦夕殄戮即公旦徂征山甫薄伐仅此继见裴中令之
平淮范参知之慑夏皆下风矣不佞以通家世谊窃睹
末光阴受太平之赐庆幸曷胜自惟迂谬狂疏生弥寸
树惟是佔俾呻吟赢二十载于古铙歌鼓吹等曲窃睹
一班将追仿韩愈氏作为诗词以铺张武功扬诩圣德
且俾天下后世采录民风参稽野乘者备知执事垂绅

正笏措天下于太山若此虽然芹曝之衷窃有献于左
右夫统万之平也固繇社稷之效灵庙堂之定策与夫
边将之戮力逆党之天亡亦以西倕诸寇玩弄我掌上
出入我彀中无复英雄之度故也今大众解严人心懈
弛反侧得亡有未安乎疮痍得无有未复乎万一鼠穴
馀凶规图前事勾引群寇中之饕餮者乘我无备出我
不意夤缘复入窃据为奸海内英雄藉之而起其忧更
有大于曩日此不可不为蚤计也夫平壤之尅也功则

伟矣顾巨寇方张诡变叵测悬军绝塞主客势殊樵采
易挠飞挽难继情见势屈何以自拔昔魏太武禽赫连
昌于统万旋即罢归定以残孽招合烬馀更据边陲几
为勍敌竭国之力而取之唐文皇以古今善将将天下
精兵顿安市坚城之下竟不能一抵平壤亡功而还至
宇文述浐水之事足为永戒虽继绝存亡除凶伐叛堂
堂天朝王者之师非前代骄卒贪帅兵出无名者比而
二方故辙昭灼简书草茅书生良不能无漆室之忧杞

人之戚执事方博询宇内石画以兴太平岂遂以不肖
为狂为迂也窃以当今之策西事已宁者宜速谕指边
臣一切澡濯其前非而更张其敝辙行宽大之政养和
平之福开生息之源柔诖误之徒收桀黠之效而明斥
堠于外诘戎兵于内俾士怀其安民忘其败庶疮痍渐
复反侧自安十年之后葆大藩滋更为雄镇虽有狂寇
息其狡心东事之未殚者示以便宜戒之深入毋贪功
毋玩敌毋养寇而俾我大兵之戍辽左者多为之形援

四张其声势务令吾一身血脉呼吸关通即有缓急辰
发已应使朝鲜之君徇行境上招徕其携贰倾诱其散
亡彼腹臣心旅贵戚遗氓闻故主尚存而天朝为之规
复将揭竿斩木以剚仇雠箪食壶浆以逆戎陈然后出
吾兵之据平壤者桩其心发吾兵之戍辽左者捣其腹
彼欲去弗能欲战弗角欲守弗固不半载而丑类之胾
悬于槁街可也吾诚若是则振古之功成善后之策备
执事所为上报主知下厌众望者烜赫炳耀竹帛旂常

高揭大书讵惟我百里光即垂诸千祀永永不朽矣以
执事之明烨如衡鉴而不肖一书生谬谈天下大计至
此可为捧腹然古今载籍事有类此无虑数端则皆历
睹其利病而不敢以无实之空言进也惟执事者熟察
而审计焉倘万一以为可采则国家幸甚桑梓幸甚
　　　报少宰赵公
企瞻垣斗载历岁时属贱疾膏肓即长干严濑一水盈
盈莫能鼓枻而东以庶几旬日之诲乃尊者之赐俨然

辱先临之盛藻华缄焕逾九鼎感私谢臆殆将奉以终
身窃惟执事刚方之气崒嵂万仞鸿伟之度周暨八埏
宇内苍生若近若远拭目系心久矣兹留都暂借天假
昼游旦夕徵拜大廷舟楫函夏身系中国安危俾宇宙
东南千古生色讵惟婺人一方私祝私庆而已承弇州
晨暮聚首文殊摩诘二大士互说妙诠将遂令大地山
河六种震动若何令须菩提舍利弗辈与闻之首夏清
和南中多暇雨花牛首高座诸胜日嵯峨尊俎间倡和

篇章动盈卷轴愿一一致归勒飞云片石之傍为异时
灵洞山房增一卧游公案也
　　　奉大司空朱公
郑商行肃状起居寻挟书北上日踆踆牛马走中首夏
南还晤长公知福履方来不任私庆翁累朝宿德一代
元老虽逍遥绿野怡神太虚而鸿烈骏猷屹然与匡庐
南斗参峙大江昔人所称身系中国安危殆非虚语应
麟忝收国士亦越十年碌碌尘埃亡一善状属者稍欲

以雕虫自见而幽忧疾疢日寻汤药文园病躯青莲傲
骨长康憨态孟郊穷愁兼兹四子合为一身无昔人之
寸长有古者之众疾当今弃物自揣其尤落羽遄归劳
苦彻骨叨窃洪庇遂煖桑榆图书万轴金石千卷蜗涎
鼠壤差用自娱且遁迹广川长谷遂其幽深间以耕钓
之馀成一家之业庶几上酬教毓盛心生成大德而二
亲在堂旁无庶弟下寡弱息顾恋徘徊未便长往惟我
师相始终造之家君比归自滇父子晨昏顶戴高厚非

言所既明府使西附致犬马新霜乍寒珍摄道躬为宗
社为生灵自爱不宣
　　　奉滕中丞先生
春暮兰阴一瞻道范属楼船迅发怅惘迨今师硕望骏
猷昭揭寰宇宏才绝学振起东南兹偶以萋菲莠言飘
然岩穴青鞋布袜徜徉幔亭九曲间即考亭无能擅美
前代何论东山谢公第海内苍生喁喁旦夕恐神龙威
凤终须一出以副霖泽羽仪之望非岩穴能久伫也应

麟于于越诸生最辱空群之顾迄今幽忧枕席尺寸无
闻追惟曩昔国士殊恩惭汗浃背乃婴疾以来烟霞泉
石愈结膏肓究竟未知面目何似或藉师灵宠得少以
著述自系千秋庶不负教育生成亿万分一耳春深药
饵稍雠将负笈舂粮介武夷君伏谒函几于三十六峰
之下棹歌渔唱昕夕周旋知龙门之不见拒也
　　　与王世叔通侯
旷觌风仪载历岁矣伏惟节旄金印坐镇长淮刍粟如

山鲸鲵屏息社稷重臣当代无两而偏工馀事渔猎诗
骚又且骋曹刘而轶韦孟岂昔人所谓天授非人力者
耶何全智独禀也至虚怀乐道忘分下贤若禹周之据
馈吐哺则原尝四子不足齿牙矣不肖猥以庸樗谬蒙
采拾中怀耿耿每遇西风何尝不振袂长吟冀追逐三
千珠履晤对笑言于清油幕下至夜雪溪头辄思浮轻
舠入剡曲一问安道故居惟是病废以来班白在堂孩
提在抱加之贱荆沦丧半壑之外步武惟艰所冀明公

亮其疏节不以人间世礼法督过之幸之幸也说仲使
旋附讯起居主臣无任
　　　又
辱谕皇明诗统旧辑古近体仅六十卷稿垂脱而奔走
江湖以卷帙浩繁扃置子舍第五七言律自随易惟效
使君偶睹稍命增入弘正前名下诸公什之四三凡耳
目所及概不敢录虑或漏遗故也蜀中业已梓行君侯
下问惓切谨仍录首卷以上惟俯为藏拙焉

　　　报郭舜举观察
曩客武林一奉末光于湖上即单辞片语而古心古谊
令人如醉醇醪寻复晤对郎君乔梓风华交映眉睫羁
怀旅况淘遣一空新秋拜命华缄副以钜刻于时披诵
踊跃拟趋叩行馆以罄宿衷则文驾前发关外念之怅
然(阙/)　　　　行恍晤颜色丘山之惠既感且惭胡长
者昌歜鄙人至于斯极也不佞樗栎散材志无廊庙谬
知当路跬步腼颜顷复自放丘园奄冉廿载而数膺家

难载涉风尘兹马齿日衰倦游弥剧加以高堂八旬弱
息三祀病荆床蓐瘦骨伶俜而欲以青裙白发涂抹于
五陵年少之前宁不滋其捧腹也长者垂神委笃漫尔
及之二诗少致仰怀并希鐻削苏堤岳墓花事渐饶轩
车至止更图握手以悉愿言
　　　再报舜举
明公一代人伦千秋匠哲顷嘉隆诸老相继丧颓词场
尊宿指无多屈灵光一柱行且颃颉大椿以覆庇海内

寒士胡来谕之谦谦也名篇华什丽尔清新大历黄初
纵横信手揭之座右日奉周旋附复不既
　　　与杨使君
忆二三君子结社都门时也执事实以大雅主盟其间
而不肖之获从诸君子后则执事以通家子进之朝夕
坐隅扬𣙜古今摘剔瑕谬执事所为功德不肖甚盛也
俄执事有滇中之命二三同志次第星散不肖亦以随
侍还越每追念旧游侧身南望万里之外神爽欲飞方

日夜以淮阳之召为执事祝乃闻执事竟拂衣归矣瀫
虽孔道不肖故多病谢客无从通尺素以候起居曩者
稚修来邑私窃自幸可缘是一奉大教俄而此兄物化
竟尔中辍愧之愧之邦相丈至询知道履万福裕卿继
来称述近况竹林风致宛然犹昨江右山川比之京洛
故自不减第曩时坐中小阮竟属何人含杯之暇故未
能无念不肖耶执事伟望硕才上之当握管大廷黼黻
皇度下之亦当秉铎一方镕铸群品乃以盛年屏迹田

里岂造物者忌才抑固将用是成执事千古也执事无
苦丘明氏所称不朽岂独区区功名际哉后世知扬子
云固百倍于当时知者奚以解嘲为也小诗一章聊当
奉忆并属邦相使致之
　　　报大司寇李公子安
于越鄙人跧伏草茅于当代钜公鲜所知识顾自髫鬌
往来京洛间则伏闻执事高风冀一抠衣门下盖匡庐
南斗之仰十祀于兹矣顷者邦相明府以旧知来邑朝

夕聚首扬扢艺文每屈指当今匠哲辄推毂明公不啻
口出因间请大集阅之恍然若入清庙明堂触目皆天
球彝鼎诚希世之伟观而艺林之奇搆也于时附骥之
思寸衷飞动妄冀一厕名简末自系千秋而邦相遽以
校雠见委且盛称执事广心伟度靡择刍荛遂辄因明
府之言滥加次第自顾菲才陋识管窥一二无异醯鸡
旦夕兢兢获愆大君子是惧乃重辱使者远将笔札副
以腆仪慰诲勤惓赐予逾越感恩沐德镂蚀肺肝伏承

严谕盛欲以俚语弁之卷端尤非眇薄所敢闻命夫文
逾左氏而徵序士安赋越隐侯而邀赏元礼执事固撝
谦亡已乃贱子之弗量其何假以自文凉秋具草印正
大方或仰藉宠灵获以涂抹之馀玷名山之籍岂直惟
万钟五鼎荣莫并之不腆脞词且日月偕永矣来鸿促
发草勒谢悰纬罗一袭丝布一端附使者西以窃比于
越裳之贡
　　　报陈京兆玉叔

陆司成携大集至盥沐诵之如清庙朱弦华堂白纻冲
夷粹雅三叹而有馀音文则周鼎商彝隋珠卞璧古色
黯然精理莹然亡丝微可瑕摘也古所称和顺积中英
华发外有德者必有言亮哉乎不诬矣尺牍纚纚数百
言靡非肝腹至诗薮笔丛二序快哉公以千秋惠我也
公名篇钜制流布遐迩鸡林之徼捐金购募或终岁不
能得片言鄙人顾未及请而两得之公之溺爱鄙人乃
至于斯极而鄙人之庇藉宠灵悬诸日月不将与二序

无穷耶天尺楼诗草缀上二酉园遂得五言古一章并
心远堂万绿轩冢君所命皆成之一日者不佞之索居
而离群也久矣惟大匠斧削焉
　　　与玉叔
仆尝谓公雅量足以镇一世高谊足以驱千秋广心足
以容万夫虚怀足以倾四海无论当代贤豪声气辐辏
即韦布山林晚进末学片长寸善葑菲不遗达公之志
匹夫匹妇有弗与被吐握之泽者且引为已辜焉虽谓

公艺苑中伊周可矣洎公之晋而留都海内同声莫不
举手加额冀公立跻三事高峙岩廊为文章吐气而寒
素之流尤汲汲焉所望于大厦之庇可知也乃公则竟
以留都归也岂道大莫容自昔固然耶将公取精造物
者众而不能毋小阨于位耶将造物者故小阨公之位行
且大昌公之树以永赖于千秋耶维是谢公不起苍生
之望恶能释然逮今双鬓未苍二屐犹健优游东山花
月间小适岁时一旦蒲轮入楚终当出建扫除天下之

业而以其绪馀雨泽东南半壁俾人人以太丘庇我庶
明公素志为允惬而当代瞻仰为不孤哉夫雨花灵谷
之胜不佞往来方寸十载矣计且因公一纵其游目方
束装而骤闻公之促驾归也夫安能无望于公之复出
也
　　　与吴大参座师
急足过兰辱师俯念门墙将致大惠感恋之深沦浃心
髓亟欲叩谢薇垣属家慈宿疾未平每岁之中暑候尤

剧坐是未克裹粮东下罪状何言师名世伟才藩参之
擢越在疆场宁足为久借寇公地然临安一郡遗爱万
家兹者建高牙拥大纛坐啸其间湖山列庭云霞属路
徵输之暇时一巡行使钱塘士民啧啧称羡此前使君
吴公也岂不亦快心壮游哉雁荡烟岚六桥花柳数岁
之中兼撮其胜师殆玉皇香案吏暂谪尘寰非复世人
也啸歌成帙愿发邮筒凉风伊迩倘许以青鞋布袜唐
突干旌当买孤槎犯雪浪奉候于龛赭二峰之侧江潮

千丈绝胜广陵门下生老矣犹能从师赋焉
　　　报罗观察
俞生至自豫章首出华缄副之丽箑蝇头蚕茧清风穆
如公海宇达尊震旦老宿俯视不佞辟诸一蚤一蚊劳
于何有乃不弃刍荛先施草莽多方汲引慰诲拳拳即
有胸无心宁不寤寐奋飞冀执鞭弭于门墙之末惟是
小子狂简不知所以裁之政恐太上之途非凡质钝根
单刀可入耳鸿归草勒陈谢新秋凉适担簦蹑屩候公

庐岳之巅云屏九叠瀑布万寻胜概大观惟长者指示
以洞开茅塞幸毋曰游夏弗能赞一词也
　　　报刘君东
顷岁偕吾丈握手清源碣石间一别便如梦寐迄今十
载馀矣接大教乃知丈已高尚不赴公车者久矣仆迩
岁以贱荆沦逝株守一丘无复计偕之念意丈飞腾云
汉抟扶摇而上九万不谓亦同此怀也人世浮荣电光
石火区区蜗角鸡肋何足论哉职方公集夙所向慕而

往时收录仅得数卷今大编勒成殊快仰止之私怡园
佳胜种种暇当如命作一记奉赠不敢负诺也令婿英
英玉润足为后进中领袖而忻慕不朽之业尤为难事
亦吾丈翁婿之间意气所注致足钦也诗薮一部中间
持论颇为艺林所许其国朝一帙首论国初诸公便以
职方公为领袖其时谈艺之士未暇及寻也今俱为友
人携去仅一部留杭者存而纸素漶灭以兄所必欲见
者辄附请教幸笑存之伏枕口占一律聊致鄙怀外新

刻一部诗扇二握方墨四函奉上病痬不见宾客者两
月馀以公手札勉起与令婿相接粗粝匆匆不能留为
平原之饮异时丈或乘兴完溪上之盟当倾倒十日以
竟此怀耳十指愦愦不复能作蝇头书亦计丈高雅不
复以世法相束缚耳鸿迫万不一申既惟照亮
　
　
　

　
　
　
　
　
　
　
　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