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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集卷六十一 宋 司马光 撰
书启四
答张先生(砥/)书
八月二日涑水司马光白张君先生辱书示以所著
秋传士大夫不以经术为事久矣足下独能治春秋三
十年成书三十万言是古之儒者复见于今日也钦仰
咨叹无有穷己足下自谓天以圣师之道厄日引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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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所不通虚辱足下之赐读之累日不能识其涯涘又
乌暇知其得失敢错论议于其间哉至于建白于上乞
废三传之学而行足下之书以伸千载圣人未明之意
此尤非光之所敢任也不胜惶悸之𠟵其书谨再拜封
纳请更择能通春秋学有大名居高位可以副足下之
求者而从之幸甚幸甚不宣光白
答陈监簿(师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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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辱两书以能出处见期未相识为恨光实何人敢受
此赐反仄愧汗无地自处光性愚陋颇好读古人书闻
君子之风亦知慕之而未能至睹小人所为颇知耻之
但恐未能免耳向蒙朝廷猥加收采尘污侍从预陪国
论讫无铢两之补俄又擢寘枢庭譬如有人举万金之
重加稚子之背彼必走而避之万金非不贵也然走而
避之者知非其任故也此乃物理之常乌足谓之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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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廪禄使饱食安坐自放于丰草长林间乃圣主之至
仁鄙夫之大幸岂敢效古之人以道不行而自藏哉恐
足下传闻之误而奖借
陷足下于不知言之责以重老朽之罪是敢辄自陈叙
浼渎聪明庶几识察而巳光虽未获侍前三复足下书
及所示文编语高而气直才美而志大其向往钦服之
心固非笔札所能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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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再拜昨晚暂得请见经宿起居何如适辱诲笔承朝
夕往河清不得再诣辞千万以保摄为祷大卿平生以
保摄为事计其专勤举世无伦然光区区犹有所献者
譬如举轻尘以禆泰山虽不知量志在忠益而巳光闻
一阴一阳之谓道然变而通之未始不由乎中和也阴
阳之道在天为寒燠雨晹在国为礼乐
柔缓急在身为饥饱寒热此皆天人之所以存日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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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霜夏雹过燠则为秋华冬雷过雨则为霪潦过晹则
为旱暵礼胜则离乐胜则流赏僣则人骄溢刑滥则人
乖叛太刚则暴太柔则懦太缓则泥太急则轻饥甚则
气虚竭饱甚则气留滞寒甚则气沈濡热甚则气浮躁
此皆执一而不变者也善为之者损其有馀益其不足
抑其太过举其不及大要归诸中和而巳矣故阴阳者
弓矢也中和者质的也弓矢不可偏废而质的不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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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由是言之中和岂可须臾离
哉昨日
身生疮疥手足时瘈疭疑有风邪尚欲以乌头治之光
虽略曾以所见贡闻又恐侍坐之久尊体疲倦不敢毕
其辞而退窃以大卿勤养生之术数十年而犹有冷疾
者殆食素膳太多故也彼笋簟乳腐面滓豆炙性大寒
而滞气光见人多食之致脾胃虚弱胀满滑泄面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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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食则不能全其生人为万物之灵兼

食之乃其常性也酒肉者所以扶衰养疾不可废也大
卿绝酒肉而专素膳为日已久此其所以有冷疾也既
得冷疾复以热药攻之闻大卿所服之药皆躁悍酷烈
佗人莫能近口此其所以失
肿外热客于肌肤则为疮疥流于筋脉则为瘛疭光虽
不晓医以阴阳之理推之殆不远矣不胜款款之愚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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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饮食造次须臾不少离于中和试行之旬月窃谓
所苦不须攻疗必自去矣若旬月无效弃黜其言可也
光以托契义之

而往来不数然爱重之心过于朝夕握手接膝者矣是
以敢辄献尽言幸希裁察不宣光再拜
与吴丞相充书(熙宁十年/四月作)
光启光愚戆迂僻自知于世无所堪可以是退伏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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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多云相公时语及姓名或云亦尝有所荐引未知虚
实光自居洛以来仕宦之心久巳杜绝在少壮之时犹
不如人况年垂六十须发皓然视昏听重齿落七八精
神衰耗岂复容有干进之心但以从游之久今日特蒙
齿记感荷知已之恩终身岂敢忘哉顾惟相公富贵显
荣丰备巳极光疏冗之人无一物可以为报唯忠信之
言庶几仰酬盛德之万一耳伏惟明主历选周行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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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于明主也窃见国家自行新法巳来中外恟恟人无
愚智咸知其非州县之吏困于烦苛以夜继昼弃置实
务崇饰空文以刻急为能以欺诬为才闾阎之民迫于
诛敛人无贫富咸
贼日夜引领冀朝廷之觉寤弊法之变更凡几年于兹
矣相公聪明岂得不闻之邪今府库之实耗费殆竭仓
廪之储仅支数月民间赀产朝不谋夕而用度日广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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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已不能制矣若不幸复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霜
蝗所在如是其为忧患岂可胜讳哉此安得谓之细事
保其必无而恬然不以为意乎贾谊当汉文之世以为
譬如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
安若当今日必谓之火巳然而安寝自若者也昔周公
勤劳王家坐以待旦跋胡疐尾羽敝口瘏终能为周家
成太平之业立八百之祚身为太师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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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置二弟于方镇以为三窟及晋室阽危身亦不免然
则圣贤之心岂皆忘身徇物不自为谋哉盖以国家兴
隆则身未有不预其福者也顾众人之识近而圣贤之
虑远耳如相公之用心固周公之用心也今若法弊而
不更民疲而不恤万一鼠窃益多蜂虿有毒则窃恐庙
堂之位亦未易安居虽复委远机柄均逸外藩固非息
肩之处乃至投簪解绂啸傲东山亦非高枕之地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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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急保安之道苟不罢青苗免役保甲市易之法息征
伐之谋而欲求其成效是犹恶汤之沸而益薪鼓橐欲
不先别利害以寤人主之心则五者不可得而去矣欲
寤人主之心而不先开言路则人主之心不可得而寤
矣所谓开言路者非如向时徒下诏书使臣民言得失
既而所言当者一无所施行又取其稍讦直者随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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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启沃唯以亲忠直纳谏争广聪明去壅蔽为先务如
是则政令之得失下民之疾苦粲然无所隐矣以圣主
睿明之资有贤相公忠之助使谠言日进下情上通至
治可指期而致况弊法何难去哉夫难得而易失者时
也今病虽巳深犹未至膏肓苟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
危尚有反掌之易失今不
佐将末如之何必有噬脐之悔矣相公读书从仕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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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利泽施于四海其不合则令名高于千古丈夫立身
事君始终如此亦可以为无负矣光切于报德贪尽区
区不觉辞多光惶恐再拜
答蒋中舍(深之/)书(深之祖沦淳化中为/永康军判官死蜀寇)
光启承垂示先都官画像记沈公论之巳详殆无以加
古之人谁不死惟得其所为难故国君死社稷大夫死
众士死制各死其所受礼也为臣事君不计位之高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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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臣军帅弃地与众而逃者多矣先都官
下位力战死之其于礼义非知之明守之笃能如是乎
可谓得其所矣沈公既叙其忠孝光又述其礼义然忠
孝礼义亦相与为表里者也光再拜
答郭长官(纯/)书
光启去岁十月蒙惠书足下所治路僻光閒居难值便
人以是期年不获修报然中怀耿耿未尝暂忘潘司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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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图贯穿千馀载前贤搜罗所不至者纤悉尽备靡有
阙遗非夫好学之勤用意之精谁能臻此钦服钦服光
学疏识浅于正闰之际尤所未达故于所修通鉴叙前
世帝王但以授受相承借其年以记
舍抑扬也于汉昭烈之立尝著论以述其事今并录呈
可以见其不敢专矣夫正闰之论诚为难晓近世欧阳
公作正统论七篇以继之自谓无以易矣有章表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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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欧阳公谓正统不必常相继有时而绝斯则善矣然
谓秦得天下无异禹汤又谓始皇如桀纣不废夏商之
统又以魏居汉晋之间推其本末进而正之此则有以
来章子之疑矣章子补欧阳公思虑之所未至谓秦晋
隋不得与二帝三王并为正统魏不能兼天下当为无
统斯则善矣然五代亦不能兼天下与魏同乃独不绝
而进之使与秦晋隋皆为霸统亦误矣足下离之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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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以求之愈讲而愈精庶几或可以臻其极乎是知古
之人贵于切切偲偲良有以也如光者惷愚冥顽安足
以窥三君子之藩篱而敢措一辞于正闰之间窃惟足
下录此书以相示盖亦有切切偲偲之志非欲光为诺
诺之人也刍荛之言明者择焉光辱足下之厚意岂可
逆自鄙薄不倾胸腹之所有以尽布于左右而求采择
乎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先儒谓秦为闰者以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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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之为言伯也古者天子立二伯分治天下诸侯周衰
方伯之职废齐桓晋文能帅诸侯以尊周室故天子册
命使续方伯之职谓之霸主
王霸为德业之差谓其所行各异道此乃儒家之末失
也今章子以霸易闰似未为得恐不足遵也夫统者合
于一之谓也今自馀以下皆谓之统亦恐名之未正也
又蜀先主自言中山靖王之后而不能举其世系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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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又非明宗之子李昪起于厮役莫知其姓或云湖州
潘氏子李神福俘之以为僮仆徐温丐之以为子及称
帝慕唐之盛始自言姓李初欲祖吴王恪嫌其诛死又
欲祖郑王元懿命有司检讨二王苗裔有司请为恪十
世孙昪曰历十九帝十世何以尽之有司请以三十年
为一世议然后定足下云蒙先世之烈者谓之馀今
家皆谓之馀可乎且馀者岂非谓承王统之馀也今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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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在中国或在方隅所处虽不同要之不得为真天子
今以曹魏刘石二赵符姚两秦元魏高齐宇文周朱梁
石晋刘汉郭周为闰孙吴刘宋二萧齐梁陈慕容燕赫
连夏为偏李蜀吕李秃发沮渠西凉乞伏秦冯燕杨吴
王孟两蜀广南汉王闽为僣三者如不相远然愿更详
之彼符氏姚氏与慕容氏赫连氏与拓跋氏一㩀关西
一㩀山东与高齐宇文周何以异乎又凡天禄之不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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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与秦颇相类非四夷群盗之比也则天乃唐之
母后临朝称制与吕
子孙相继有天下不得谓之不终其身今与王莽同谓
之伪亦似未安也凡此数者皆愚陋之所见未必中理
愿足下采其区区之心而不以为罪幸甚幸甚光再拜
答陈司法(师仲/)书
八月三十日涑水司马光谨复书司法陈君足下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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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独韩文公传而诗之故其名彰彻迨于今谓光盍亦
为传若诗使吾先君之名流布于世承命悸粟流汗及
足何足下比拟之非伦而责望之太过乎文章自魏晋
衰微流及齐梁陈隋羸惫纤靡穷无所
而起之如雷霆列星惊照今古自班张崔蔡不敢企仰
况潘陆以降固无足言故何董之名附其文而传向使
一妄庸人传而诗之二子于今尚有闻乎光性愚学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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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乃使为韩之所为是犹驱策驽马曰必为我追千里
之足其果能为之乎借使光不自知量辄引韩以自况
为诗传以叙当世贤者之事业必取举世之唾詈且无
容其身矣诚不敢自爱大惧汩没先君子之名以重其
罪况先君子之名潜德遗美二颜既传而评之甚精且
详决传无疑光何所有可以加铢两之重乎惟足下怜
而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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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启晚来蒙惠手笔并棕扇值相继有客不得即时修
谢前此承示所著正书且垂谕云未安处便与点窜以
景仁之明达耆寿加以平生所致思而得者乃下问于
顽鄙末学如光之比虽古人询于刍荛以能问不能殆
无以踰此何以胜克悚仄悚仄伏读累日如风雅皆周
道既衰诗人追思其盛而歌之关睢以兴淑女非兴后
妃成康平王齐侯皆指其爵谥文王配上帝终周世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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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亦应传重舜无涂廪浚井之事韩愈为嫂服期非是
凡此之类皆其素所探揣谓其当然而未敢自信今乃
幸与景仁如合符契豁然
海困穷柔远能迩皆先儒研思所未到不胜叹服其间
亦有愚昧所未谕者十馀条或一字笔误无不签出以
俟稍暇得侍函丈请益卒业前日所留易说系辞注续
诗话皆狂简不揆宜见诛绝于君子者然亦庶几景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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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诣幸甚幸甚孔子曰朋友切切偲偲斯道也亡废久
矣面相谀背相訾者出门皆是也非吾人孰当惜之幸冀
留意
答
十一月二十七日涑水司马光再拜复书崇信贤令孙
君足下蒙贶书兼示以尊伯父行状墓志及所著唐史
记令光为之碑以纪述遗烈以尊伯父之清节令望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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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末附以不朽何荣如之虽文字鄙拙亦不敢辞顾有
必不可承命者惟足下察之光向日亦不自揆妄为人
作碑铭既而自咎曰凡刋琢金石自非声名足以服天
下文章足以传后世虽强颜为之后人必随而弃之乌
能流永久乎彼孝子孝孙欲论撰其祖考之美垂之无
穷而愚陋如光者亦敢膺受
考而没其德善功烈也罪孰大焉遂止不为自是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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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钱舍人君倚乐卿损之宋监子才或师或友或僚寀
或故

之彼数十家者必曰是人也盖择贤不肖为之也为人
子孙者有人薄其祖考宜如何雠疾之哉以光么么使
当此数十家之雠疾将何以堪之所以必不可承命者
此也虽然窃有愚意敢试陈之惟足下采择焉今世之
人既使人为铭纳诸圹中又使佗人为铭植之隧外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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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考之名犹庶几其不泯也然彼一人之身耳其
殊其爵里勋德无以异也而必使二人为之何哉愚窃
以为惑矣今尊伯父既有欧阳公为之墓志如欧阳公
可谓声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传后世矣佗人谁能
加之愚意区区欲愿足下止刻欧阳公之铭植于隧外
以为碑则尊伯父之名自可光辉于无穷又足以正世
俗之惑为后来之法不亦美乎未审足下以为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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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陜人司马光谨复书福昌少府秘校足下光
行能固不足以高于庸人而又退处冗散属者车骑过
洛乃蒙不辱而访临之其荣巳多今又承赐书兼示以
新文七篇岂有人尝以不肖欺听闻邪何足
过也始惧中愧终于感藏以自慰知幸知幸光以居世
百事无一长于文尤所不闲然窃见屈平始为骚自贾
谊以来东方朔严忌王子渊刘子政之徒踵而为之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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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厚耻其然乃变古体造新意依事以叙怀假物以寓
兴高飏横骛不可羁束若咸韶护武之不同音而为闲
美条鬯其实钧也自是寂寥无闻今于足下复见之苟
非英才间出能如此乎钦服慕重非言可迨然彼皆失
时不得志者之所为今明圣在上求贤如不及足下齿
发方壮才气茂美官虽未达高远有渐异月方将冠进
贤佩水苍出入紫闼吁谟黄閤致人主于唐虞之隆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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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光顿首
与景仁论乐书
九月二十一日某再拜白景仁足下蒙示房生尺法
云生尝得古本汉书云度起于黄钟之长以子榖秬
黍中者一黍之起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度之九十分
黄钟之长一为一分今文误脱之起积一千二百黍
八字故自前世以来累黍为之纵置之则太长横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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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空径四釐六毫是以乐声太高又尝得开元中笛
及方响校太常乐下五律教坊乐下三律皆由儒者
误以一黍为一分其法非是不若以一千二百黍实
管中随其短长断之以为黄钟九寸之管九十分其
长一为一分取三分以度空径数合则律正矣景仁
此来盛称此论以为先儒用意皆不能到可以正积
古之谬袪一世之惑光窃思之有所未谕者凡数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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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按累黍求尺其来久矣生所得书不知传于何世而相
承积谬由古至今更大儒甚众曾不寤也又其书既云积
一千二百黍之广何必更云一黍之起此四字者将安施
设刘子骏班孟坚之书不宜如此冗长也且生欲以黍实
中乃求其长何得谓之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孔子称必也
正名乎必若所云则为新尺一丈二尺得无求合其术而
更戻乎景仁曰度量权衡皆生于律者也今先累黍为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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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所谓律者果何如哉向使古之律存则吹其声而知声
度其长而知度审其容而知量校其轻重而知权衡今古
律巳亡矣非黍无以见度非度无以见律律不生于度与
黍将何从生邪夫度量衡所以佐律而存法也古人所为
制四器者以相参校以为三者虽亡苟其一存则三者从
可推也又谓后世器或坏亡故载之于书形之于物夫黍
者自然之物有常不变者也故于此寓法焉今四器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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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则谓之量称其轻重则谓之权衡然量有虚实衡有低
昂皆易差而难精等之不若因度求律之为审也房生今
欲先取容一龠者为黄钟之律是则律生于量也量与度
皆非律也舍彼用此将何择焉景仁曰古律法空径三分
围九分今新律空径三分四釐六毫此四釐六毫者何从
出耶光谓不然夫径三分围九分者数家言其大要耳若
以密率言之径七分者围二十有二分也古之为数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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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四釐六毫不及半分故弃之也又律管至小而黍粒体
圆其中岂无负载庣空之处而必欲责其丝忽不差邪景
仁曰生以一千二百黍积实于管中以为九寸取其三分
以为空径此自然之符也光按量法方尺之量所受一斛
此用累黍之法校之则合矣若从生言度法变矣而量法
自如则一斛之物岂能满方尺之量乎景仁曰量权衡皆
以千二百黍为法何得度法独用一黍光按黄钟所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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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量与衡据其容与其重非千二百黍不可至于度法止
于一黍为分无用其馀若数与声则无所事黍矣安在其
必以一千二百为之定率也景仁曰生云今乐太高太常
黄钟适当古之仲吕不知生所谓仲吕者果后夔之仲吕
耶开元之仲吕邪若开元之仲吕则安知今之太高非昔
之太下耶笛与方响里巷之乐庸工所为岂能尽得律吕
之正乃欲取以为法考定雅乐不亦难乎此皆光之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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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然明白则敢不敛衽服义岂欲徒为此諓諓也
景仁复书
九月二十二日镇再拜复书君实足下昨日辱书以为镇
不当为议状是房庶尺律法始得书𢥠然而惧曰镇违群
公之议而下与匹士合有不适中宜获戾于朋友也既读
书乃释然而喜曰得君实之书然后决知庶之法是而镇
之议为不谬庶之法与镇之议于今之世用与不用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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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喜也君实之疑凡五而条目又十数安敢不尽言解
之君实曰汉书传于世久矣更大儒甚众庶之家安得善
本而有之是必谬为脱文以欺于镇也是大不然镇岂可
欺哉亦以义理而求之也春秋夏五之𨶔文礼记玉藻之
脱简后人岂知其阙文与脱简哉亦以义理而知之也犹
镇之知庶也岂可逆谓其欺而置其义理哉又云一黍之
起于刘子骏班孟坚之书为冗长者夫古者有律矣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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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二百黍置其间哉宜起一黍积而至一千二百然后满
故曰一黍之起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其法与文势皆当然
也岂得为冗长乎若如君实之说以尺生律汉书不当先
言本起黄钟之长而后论用黍之法也若尔是子骏孟坚
之书不为冗长而反为颠倒也又云积一千二百黍之广
是为新尺一丈二尺者君实之意以积为排积之积广为
一黍之广而然邪夫积者谓积于管中也广者谓所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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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也正名乎者此孔子教子路以正卫之父子君臣之名
分岂积与广之谓邪又云古人制律与尺量权衡四器者
以相参校以为三者苟亡得其一存则三者从可推也者
是也又云黍者自然之物有常而不变者亦是也古人之
虑后世其意或当如是然古以律生凡古人之意既知黍
之于后世可以为尺岂不知黍之于后世亦可为律而故
于其法为相戾乎若如君实之说则是古人知一而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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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及半分则弃之也者今三分四釐六毫其围十分三
釐八毫岂得谓不及半分而弃之哉汉书曰律容一龠得
八十一寸谓以九分之围乘九寸之长九九而八十一也
今围分之法既差则新尺与量未必是也如欲知庶之量
与尺合姑试验之乃可又云权衡与量据其容与其重必
千二百黍而后可至于尺法止于一黍为分无用其馀若
以生于一千二百是生于量也且夫黍之施于权衡则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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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皆一千二百也此皆汉书正文也岂得谓一黍而为
尺邪岂得谓尺生于量邪又云庶言太常乐太高黄钟适
当古之仲吕不知仲吕者果后夔之仲吕邪开元之仲吕
耶若开元之仲吕则安知今之太高非昔之太下者此正
是不知声者之论也无复议也又云方响与笛里巷之乐
庸工所为不能尽得律吕之正者是徒知古今乐器之名
为异而不知其律与声之同也亦无复议也就使得真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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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夔开元之云乎书曰律和声方舜之时使夔典乐犹用
律而后能和声今律有四釐六毫之差以为适然而欲以
求乐之和以副朝廷制作之意其可得乎其可得乎太史
公曰不附青云之士则不能成名君实欲成其名而知所
附矣惟其是而附之则可其不是而附之安可哉谚曰抱
桥柱而浴者必不溺君实之议无乃为浴者类乎君实见
咨不敢不为此諓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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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三日光再拜景仁足下前者妄为书以干聪
明意欲就大君子决所疑也退而惧曰房生老儒远来
景仁方欲就其名而我难问不置得无罪于景仁乎既
又自得曰景仁惟义之从非人之私也我又何惧昨日
得所示书然后释然而不我罪而犹我教也幸甚幸甚
然其中犹有未察愚意而直以彊辞抗之此所以愤愤
不得饮默必当自伸者也景仁曰我违群公之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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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枉道上同以取容哉顾所论何如耳论苟是欤虽
褐宽博当从而事之论苟非欤虽万乘之君滋不受也
若以为彼贵人也论虽是当非之此寒士也论虽非当
是之亦非中正之道光所不为也景仁曰如光之说以
尺生律汉书不当先言本起黄钟之长而后论用黍之
法是大不然光非谓太古以来律必生于度也特以近
世古律不存故返从度法度求之耳安得不谓之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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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声者之论是则然矣然能知声之正者果谁耶又
曰徒知今古乐器之名为异而不知其律与声之同夫
古今乐器与声之同光亦知之所不知者今乐之太蔟
或应古乐之大吕今乐之大吕或应古乐之黄钟则非
光所及知也岂徒光耳自非古之神瞽谁适知之景仁
曰就使得真黍用庶之法制为律吕无忽微之差乃黄
帝之仲吕也夫真黍或可得而律吕不难制若欲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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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矣景仁谓光欲成其名而知所附若抱桥浴者光始
闻景仁论房生尺则未敢谓之然当是时岂前知诸公
绌房生之议乎盖景仁欲以此抑之使不敢语宜苟欲
立论求是者安避此讥哉避此讥而不为非正直也若
乃尺法之可疑者则前书论之巳详惟景仁未赐熟察
耳光复何言若终如是而不可变则愿附景仁之言以
达来世之君子而质是非焉古之朋友无不切磋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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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再答书
九月二十四日镇复书君实足下镇岂不知君实者也
君实之为人也其性介其言辩其性介故恶不介之名
其言辩故能穷物之义理故镇以不介之事加君实以
起君实之辩而穷尺律之义理因之以为戏也孔子曰
前言戏之耳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君实何恤而愤
愤不得饮默哉来书六百七十有八言而二百五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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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之辩义理于此止乎将亦有隐而未发者何其释不
介之事多而论尺律之事少也君实以为古者以律起
尺后世以尺起律镇以为古者以律起尺后世亦以律
起尺前书尽之矣不复言也君实云今乐之太蔟或应
古乐之大吕今乐之大吕或应古乐之黄钟以为君实所不得知也
者岂直君实哉古之神瞽亦不得知也岂直古之神瞽
哉古之后夔亦不得知也何哉无律也古者以律而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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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矣不复言也君实言镇云用庶之法则黄帝之仲吕
以为褒庶之智与黄帝侔者非也今农夫治田禾麻菽
粟黍稷梁稻以时而布之或耕之或耘之或先种而后
敛之或后种而先敛之有过之者曰此后稷之法也农
夫之智果后稷乎老婢钻木取火承以束缊传以薪燎
治鸟兽之肉炮之燔之烹之煮之有过之者曰此炎帝
之法也老婢之智果炎帝乎医者能知药有阴阳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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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忌者有相反者有相制者又能
知人之手足口耳眼鼻肤发心腹肾肠受气之处而疗
之过之者曰此神农之法也医者果神农之智乎然则
君实之允镇亦未得也君实以为镇不熟察君实之书
尚有条目乎幸一一疏示不宣镇再拜
传家集卷六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