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倪文僖集卷三十二
　　　　　　　　　　　　　明　倪谦　撰
　方外
　记　序　说　跋　茶榜　塔铭
　　海天秋月记
京口姚道宗氏务神仙学有蜕世出尘之志始受业于
朱公可名之门继从姜公可常学五雷法云中玄济张

先生予识也深于丹学之秘道宗复从而师之常与溯
回遨泳海上寻安期羡门之属访方壶悬圃之似时值
秋夜海月丽空皓彩夺目恍若置身广寒清虚之府而
挹桂子之天香也因以海天秋月自况一日玄济先生
偕道宗黄冠羽衣谒予馆下袖出是图徵记其事予惟
天包地外地处天中天地四方莫非海水所通其大无
穷其深叵测月则阴精与天同运而不及有体而无光
其盈亏也以受日之光多少远日则光满近日则光尽

海惟深且大故月之出没望之皆在于海夜当夕阳既
收列星有耀水天相薄遐迩莫辩狂涛汹涌万变惶惑
吁可骇畏也已逮冰轮挟潮东升纤翳不干影落渊㡳
上下合璧激荡动摇金舆翠旂隐现鲸波之上常夜之
月莫不皆然惟九秋之夕天高气清万境澄澈兔魄光
明于斯特甚幽隐毕烛洞察毫末珠胎蚌母含英孕华
鱼龙鼋鼍蜃楼蛟室但见踊跃后先光怪明灭此海天
之月所以宜于秋也道宗以此自况其意岂不以为海

天之月亘古今而常存者也然吾心之明不犹秋月之
光乎心之处形气之内不犹月之运于海天乎盖欲探
阴阳之机体两仪之妙保鍊其形气明其性真而遗世
独立后天不老者也其意不亦远乎夫学道易守道难
羽流有是言也道宗立志若是可谓善学者也尚宜信
守弗懈他日九转功成殆见坐泛仙槎游遨斗牛银渚
上倘得顾兔不死药不识肯以刀圭见遗否也遂书以
记

　　翠松记
茅山玉晨观住持希安杭鍊师方外士也山中多古松
盘薄而偃蹇翠色高寒凛然若辟谷仙人癯然离立之
状希安爱之因以翠松自命而徵记于予予观古之离
尘绝俗之士莫不寓意于物而未尝累于物故烟云月
露林壑水石变化倏忽流峙无穷凡可以适性情之正
者则皆取以自近至若草木之微其芳㓗孤高生意畅
茂尤易以感人之情而为人所爱若灵均之兰蕙小山

之桂树子猷之竹渊明之菊和靖之梅茂叔之莲乐之
终身不厌至形于词咏以写其情之数子者其天分之
高兴寄之远类非污陋之士所能窥其万一初非物于
物也独松也未闻为人所爱而希安取之其寓意得不
有类于数子乎哉盖松物之寿者也其翠色贯四时而
不变历岁寒而后凋注沆瀣之华薄日月之光白鹤栖其
颠清泉沃其根灵飙时至声振笙籁希安遗世独立鍊
精保形朱颜若童其比德将无翠松之似乎宜其冥契

于心而见取之深也希安兹提点观事而斯观相传为
展上翁开基历周秦汉晋至人高士往往于此登真至
梁陶贞白即其地建昭真台以藏诸宗师丹经宝册唐
改紫阳宋改今名寔霞外胜地也希安少慕玄学亲得
以文杭公暨长春刘真人所指授故造道深诣不惟力
树宗门继前修之道德而寓物自适之趣复有类于古
人是岂污陋所能窥哉或曰千岁之松下有茯苓食之
令人寿昔偓佺食其实能飞行如走马希安所取容或

在此予曰审若而言乃假于物而累于物非知鍊师者
也不可以不记尚俟见希安而讯焉
　　愚乐记
江阴邓太初氏有道之士也能用五雷法劾治鬼物及
祷禳皆有奇应成化四年夏祷旱黄州巴河市致玄帝两
现像于霞光之中秋祷旱罗田亦现霞光五色雨皆大
澍人以为神异争敬事之尝以愚乐自号顷游京师介
罗田尹徐君士亨谒予因请记其所号愚乐者予闻而

疑之孔子曰知者乐未闻愚而乐者也夫愚者气质暗
劣之谓得赋之偏者也菽麦之不分是非之不明胶柱
调瑟见刖废屦瞢瞢然若擿埴索途而莫知所从也昧
昧焉若尘镜晦蚀而莫知所茹也是故学者必刮磨克
治以救其偏学问思辨致其知也笃行践其实也人一
己百人十己千功施倍也然后气质之愚始可化而为
明焉今顾以愚为乐是乃安于愚而不知学也其可乎
哉况太初能旋乾转坤驾风鞭霆无不如意愚者固如

是乎或有在坐者曰太初非不学者也其将学颜氏之
子乎颜子学于仲尼闻其言不违如愚人而已及其退
也居陋巷之中簟食瓢饮不改其乐是其愚非真愚而
乐乃真乐太初之愚乐其在是乎或曰太初非学颜氏之
子也太初老氏之徒其学老氏者欤老氏之言曰我愚
人之心也哉沌沌乎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
独闷闷愚何加焉然又必曰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夫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乃大道之玄德也顽鄙

无知独贵玄德则全纯抱朴虚无自然而有感必应此
其所为乐乎予闻二人言疑尚未决乃折衷于士亨士
亨曰二说不同后说近是遂书为记以复太初太初其
亦以为然乎否耶
　　送道士徐得振归虞山序
姑苏常熟之虞山有坛宇曰三元凡修真乐道之侣多
栖迹其间道士徐得振者则其一也得振年富质敏慕
老子法遂遗弃人间事从主致道观鍊师李启阳游兹以

尚未给部符至京请授既沾圣恩飞舄南还乡友吕志
祥辈要予文以赠行太史公曰道家之术以虚无为本
以因循为用凡人所生者神所托者形形用则竭形劳
则蔽形神离则死死不复生离不复合故圣人重之由
是言之则知世之宗其教者是盖合其离生其死固形
存神后天而不老者欤自柱下史以道德五千馀言唱
之于前而后和之以庄列其流寖远其言愈炽今其琳
扎琅函至于充栋自匪得于真传曷能闯其门径哉历

世以来高人奇士克臻厥妙者载在仙史不可谓无矣
意所行必有其序所造必有其方得振归于虞山逍遥
物外漱石枕流吞烟霞而饮沆瀣不知红尘野马隔方
壶于几重也尚即其书而索其理因其人而验其实一
旦心领神会九转功成将恐若缑山之鹤长揖而谢世
矣得振勉诸试归而叩之于师亦必以予言为然
　　神京别意诗叙
祭天神祀地祇享人鬼兹国家之大典也然其钟鼓玉

帛之将升降击拊之节自非廉静寅清妙解钟律精閒
仪度之士以赞相对越于其间乌能来肸蚃而致蕃釐
也哉维寅姜先生出自姑苏名族性资警敏神情高亮
早谢尘俗寄迹老子法中国家建天坛于都城东隅即
其傍萃多士而居之俾执天地百神祀事而维寅寓焉
乐之奏和而有伦礼之行秩而不紊盖其心志专一而
恒存乎敬者然也所谓廉静寅清之士非欤正统初太
常列卿以其才行迈等擢居典佾服勤效勚年所多历

今年春乃具疏荐之于朝进授南京太常寺赞礼郎先
生既受命治装将还中朝缙绅所尝交好者咸绘图赋
诗以叙别汇次成帙题曰神京别意谓予于先生尤旧
属首叙焉尝忆正统庚申予得请南归谒先生于涵碧
楼上掀眉笑谈焚香煮茗弹琴赋诗意气相得己而出
嘉酝觞酌握拳呼射剧饮欢甚天忽阻我以雨遂与连
榻数夕倚阑听竹潺潺作碎玉声恍然如入方壶圆峤
不知身在人间世也自抗手一别于今十年每念斯乐

未尝不神俱往也今先生名重荐书位列清选复得展
良晤于官舍叙好平生喜慰方殷而先生遽回辕南指
矣予之心讵能释然乎虽然予有二亲在堂朝廷方崇
孝理不日辱赐封敕其必容一省觐而归可卜矣先生
往哉尚俟我轩楹之侧春日载阳碧桃始花予将于是
而寻盟焉姑书此以先之若夫职业之脩禄宠之厚此
固先生所素能而宜得者有不待予言之赘也
　　赠万全都纪萧鍊师序

万全都司道纪司都纪志渊萧鍊师居宣府朝玄观主
盟玄教为倾城所向慕暇日余尝往访之见其方丈之
室中列玄像事之以香灯钟鼓甚严而壁间所悬复有
方巾褒衣耆宿画像疑为世间得道高士之流而祇事
亦谨询诸鍊师曰此何人斯鍊师曰此吾所生之父景
行居士也吾世家钱唐少慕玄学洪熙改元年十九辞
父母出家于杭之长春庵投礼都纪靖和袁公为师宣
德二年去游龙虎山进谒正一嗣教四十五代张天师

蒙传授五雷祈祷大法四年北上京师闻乡先哲履和
养素崇教弘道阐法通灵周真人居大德观乃诣受教
蒙传授灵宝斋法八年镇朔将军总兵官永宁伯谭公
奏请开设万全道纪司蒙朝廷授以前职今岁吾年五
十有五矣远离父母已三十馀年而晨昏甘旨之养未
尝得一日侍于其侧以申其孝念欲回杭省侍奈为卑
职所縻而不能遂也不幸吾母早世吾父年已八十慨
慕容仪耿耿于怀乃寓书族人为图父像转寓吾所庶

几得见颜面虽不能承欢养志谐膝下之娱而献寿称
觞亦聊以尽客边之奉此像是也予闻之跃跃以喜曰
世之所谓道家者流率以割恩断义为高而游乎方之
外率以鍊形存神为事而超乎物之表不知此身者何
自而生欲鍊存形神乃割断恩爱而忘此身之所自是
自绝其本矣尚足以为人哉尚足以为道哉今鍊师虽
寄迹老子法而立心制行顾与吾儒之道不悖谦冲而
简静疏通而质直拳拳焉不忘其亲而画像以事之将

欲报其恩著其爱而姑为是不得己之为者是亦孝子
之至情也使其果获侍亲之侧其孝当何如宜其于道
有得而异乎寻常忘本之徒万万矣予于是贤之为延
誉于人人而同具秉彝者亦翕然贤之属序以赠夫乐道
人之善君子之道也故为书之不辞
　　五台山倡和诗集序
五台山在云代之间峰峦有五巍然若台故以名焉在
昔相传为文殊示现之地往往有神光之异号为灵山

又名清凉山柳宗元送文畅游五台所谓将与文殊不
二之会是已其岩壑雄秀林木茂密凡幽绝之境多为
僧寺所据金碧楼殿辉映山谷灵踪古迹所在有之世
之缁流素士慕兹山之胜而蹑屩来游者肩摩踵接日
有其人然未闻有能形诸歌咏以传于世者岂其僻居
一隅而闻人韵士未有一驻足者欤抑虽有作者而无
好事者以传之欤千载寥寥惟宋相张商英提点河东
刑狱时曾游于此赋律诗六章载在清凉传遂为古今

绝唱云中僧觉同师虽学佛氏而善楷书喜吟咏灵区
奥壤多所涉历亦尝来游是山登览之馀诗思焕发乃
取商英所作倚其韵而和之既而来游吴会南过金陵每
遇作者辄举似之亦皆为之属和积而成帙题曰五台
山倡和诗集由是兹山名胜抉幽探奇搜罗殆尽矣岂
非兹山之遭也欤师既锲梓以传徵言为弁天下名山
大川乃天地清淑之气磅礴而郁积其灵秀所感降而
为人则生圣贤命世之英若尼丘之尼父崧高之甫

申是已钟而为神则成仙佛幻化之境若崆峒之广成
句曲之茅君补陀之观音五台之文殊是己未易遍举
然其事载于诗书其迹纪于志传必待考而能知非若
声诗得于讽诵之间而易足以感乎人也觉同师知其
然乃于五台若有夙契特取古作载赓迭和广传于世
岂惟使天下之人歌咏之顷有以知兹山之胜大士之
灵抑欲感发其心咸怀向慕同趋觉路而入不二之门
者也其志不亦大乎是可嘉也遂为题于简首云

　　无声诗序
金陵羽士丁惟正从其师道纪曹公于云间其神
清以腴其气夷以和其道得玄虚之奥其趣脱尘凡之
陋岁尝还金陵访故旧亲戚往来不厌头戴华阳巾身
被鹤氅衣或飞双舄于吴门之墟或杭一苇于江涛之
上人望之飘飘然神仙中人也性好诗兼好画遇良辰
佳景触目感怀辄形诸诗咏思致高远辞旨俊逸真不
吃烟火食语其所交与皆方外名流儒林奇士赓和唱

酬以抒写其胸中之妙略非世绊可得而羁绁者凡士之工
于绘事者必具楮墨请其著笔人亦乐为点染以投其
好所得甚多盖其所写不过以状古人诗意初非庸史
俗工研丹涂铅竞华骋丽者可比也间尝出以见示则
见其峰峦起伏烟云变灭长林古木山村野墅与夫寒
汀远渚酒船渔艇之景灿然溢目所作非一人所图非
一境莫不各极其閒雅之趣探造化之妙焉惟正请题
于予并求序引予为题曰无声诗盖以诗中之妙有画

画中之妙有诗诗乃有声之画画乃无声之诗也惟正
时取是画而阅之开卷之间莫非诗意则其所可歌者
不以口而以心所可闻者不以耳而以目意之所会将
不手舞而足蹈乎且仙家者流多隐迹名山洞府灵区
奥壤之间市廛之喧鲜得而溷焉惟正虽游戏人寰而
其襟想固超埃壒之表是以爱夫丘壑泉石之胜于豪
端萃而玩之则其境与心融殆必从赤松招偓佺偕安
期羡门相与神游于阆风玄圃之中瀛洲蓬岛之上者

矣又岂常情所能窥其万一哉惟正闻予言乃划然长
啸有若鸾鸣鹤唳彻于烟月之空呜呼惟正其有道之
士乎哉遂为书此以为无声诗引
　　九峰禅要序
世尊大法自迦叶二十八传至菩提达摩流入震旦乃
弘教外别传之旨谓不立文字单提直指可以见性成
佛此禅学所由始也达摩之后六传而至大鉴大鉴之
后五传而得临济若今默堂照禅师则临济二十四代

之法裔也师父母早亡年十三志愿出家入蜀山遇衲
头正和尚遂师事之寻往道林参无际宗师深得玄奥
后礼洁空和尚于银光言下有契乃蒙印可退隐九峰
之东印者数十年参究玄机精进不怠脱然顿悟心境
圆融略无滞碍故其形诸提唱凡升堂示众及诗词歌
偈等作一一无非发明向上大事俱从真实践履及肺
腑中流出即非拟议而成直而不俚显而无迹真救病
之良方苏旱之膏雨济生死苦海之舟筏也门人圜太

虚以师平日所说亡佚者多近即其仅存者编集成册
题曰九峰禅要将锲梓以传以求予序予闻单传之道
以静默为本师于接物之际乃费辞说致多如是何耶
殊不知师说而非说非说而说览是录者诚能不即文字
不离文字于其言意之表恍然有得始信本来面目各
无差别斯不负师吃𦂳为人处矣苟徒事寻行数墨譬之
蜂钻窗纸欲求出路何可得哉师形若虎踞音吐洪畅剪
发留髯其长过脐世寿七十有五说法三十馀春门人

四十馀众示寂东印阇维得舍利甚多可谓善于智识
者欤予瞢于斯道而来意恳悃不可无辞以复也用是
勉为书此以贻夫世之禅学者
　　航上人字济川说
僧录右街阐教古心坚公有上足弟子曰戒航字济川
者姑苏琴川人也夙有至性警悟不凡精究内典而于
儒书亦多窥闯喜吟咏作为韵语清新洒脱无蔬笋气
故名动江湖有能诗声尝典大隆福寺书记及主维摩

寺比者蹑屩振锡来游宣城将穷探塞北山川之壮风
景之美以著于诗遇吾党之士则乐然相与而不相逆
兹非于吾道有慕而墨名儒行者耶间尝以诗为贽谒
予上谷寓舍一见若平生驩方自困于塞云朔雪之墟
忽接诗僧清话以沃尘襟不啻空谷足音之喜也久之
告予曰吾师尝名吾曰戒航禅林耆宿有字吾以济川
者敢请一言明其义以淑吾身予弗容靳乃告之曰书
云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盖航者两舟相并之谓周礼

大夫方舟是也川则泉流注海之谓夫水天下之至险
者也使非舟航其何以济之航固济川之具然篙师柁
工不慎其操则有樯倾楫摧之患而不能以有济矣要
在张帆正舵顺其所适虽有巨川之险奚足虑哉其达
于岸也何有人之济乎世亦犹舟之济乎川也私欲之
害亦犹巨川之险也使或肆情纵欲而不慎其操则有
陷身溺德之患而不能以有济矣要在正心诚意不惑
他岐虽有利欲之害奚能及哉其造夫道也何有诗曰

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此之谓也上人学佛
者也而有慕吾道故举吾儒之说以告诚如古之人黜
其畔援歆羡之私以济乎斯世而曰不造乎道未之有
也上人年茂性敏勇于精进观其遗世远引超尘脱俗
固知黜利欲之害矣其能造乎道也审矣遂为说以赠
之
　　跋宋梵僧仅师画犬
昔支遁好养马人有讥之者荅曰爱其神骏聊复畜尔

然则仅师画犬得趣其亦有遁之道欤后乃画观音易
旧作盖亦知非所当好矣韩昌黎尝言浮屠氏善幻多
技能观此画信然宣城士范原博家藏此画上有米元
章所题真迹可谓二绝皆不易得也
　　茶榜
缓火炙活火煎鼓阴阳于橐籥前浪平后浪涌沸江汉
于釜鬵非关煮蒙顶之露芽自是瀹蓬壶之瑶草丹丘
子服此而轻身换骨玉泉公饮之而返老还童湖海交

游因效采蘋之献坛场凡圣幸鉴倾葵之诚仍须七碗
平分毕竟一尘不滓渴睡汉从今唤醒长生药何用别
寻看取冷淡家风剩扫三冬之瑞雪高超清净境界同
挟两腋之清风请尝试之乃所愿也
　　故性天皎禅师塔铭
师讳如皎字性天四明鄞邑周氏子也母金氏师生甫
七岁患肠痈医剥生蟾蜍以治师见愓然曰物我皆命
也忍害之乎夺而放之父母奇其幼慈曰必佛种也病

愈乃命出家里中观音院礼正庵中公为师洪武壬申
正庵携师至京请祠部得度为僧时年二十因挂锡天
界寻受具戒奋然有志学佛首参僧录左街善世兼凤
山住持同庵简禅师同庵一见器之命处侍室迁典藏
钥复依南隐正公究明楞严经旨讲读昼夜不懈因而
过劳得咳血疾或曰与其劬神若是孰若礼教外单传
岂不省力师闻之即往方丈叩决同庵举拂子示之师
茫无领会未几同庵谢世值正庵主饶之景德师随侍

偕往旧疾增剧不能安禅欲还天界养病正庵曰吾方
赖汝匡辅汝若去吾独处此无益也遂退席偕还疾寻
愈闻古拙俊禅师居繁昌乃函香而往重乞开示古拙
命参无字话头于是复回天界发愤究竟誓不出山禁
语千日永乐丁亥会古拙奉诏旨天界山居终老师幸
亲炙一夕夜静推帘见月蓦然触破同庵举拂子因缘
叹曰原来佛法初不离见闻也翌日诣山居见古拙入
门不作礼震威一喝古拙曰皎上人今日冷灰豆爆莫

是贫人得宝么师曰宝即不得得即非宝曰凭何恁么
师即趋前问讯退位叉手而立古拙曰父母未生前毕
竟作么师屹然一默良久古拙曰还我向上句子语未
绝师以衫袖幪首趋出少选古拙师与无相玉峰同饭
玉峰问古拙曰皎知藏适来酬对若何曰见牛矣未得
入手也因饬师曰此亦大事要得彻底风光正好用功
在师因呈偈云午夜推帘月一湾轻轻踏破上头关不
须向外从他觅只么怡怡展笑颜古拙阅之以掌抚师

背曰此正是持不语底人也汝既得之且可去水边林
下颐养道胎亦以性天二字述伽佗为之助喜云皎然
心地冷如霜肯为时流错较量性即是天元一体旃檀
不刻也馨香师承印可遂侍正庵同入南山卜筑阳林
以居俄正庵示寂少师勋国公复卜居左为茔乃飘
然度岭至西坑别筑庵名圆觉居之时甲午冬也自此
影不出山者二十年至坐死关千日宣德壬子武林请
主虎跑不应明年祖堂幽栖复固请之不获已一出据

猊提唱学徒云集未久倦于槌拂拂衣归隐日与圆明
大宗邻宿往还酬唱优游卒岁而已正统癸亥三月初
示疾至十六日集弟子垂诫曰文章佛法空中色名利
身心柳上烟惟有死生真大事殷勤了办莫迁延复问
云死生既大汝等且道如何了办众不能答徐云我今
无暇为君说听取松风涧水声言讫而逝师存日尝自
垒塔于庵左陇之阳越七日其徒翕奉全身瘗焉师以
洪武甲寅七月二十三日生世寿七十僧腊五十所度

弟子若干人师仪状魁伟性格清奇度量含宏威检坚
峻口不言人过失徒众越度者惟以冰颜示之待其自
化有犯之者怡然不与较兼涉外典书有晋意平日漫
成偈语无非发明祖意以示人其孙祖传既为结集行
世复状行业恳乞予为塔铭可谓不忘祖德克笃继述
之孝者矣用是悉取所述于状者序之而系以铭铭曰
单提之学直指性原钝根沈滞孰究生前惟性天师德
本宿植大事恳求遍参知识始投凤山继谒繁昌精进

不懈如百鍊钢言归故山苦行益笃缄口内观如枯槁
木慧月当空了然顿悟如往鹫峰亲见慈父把茅盖头
深入南山足不踰阈冷坐死关挥尘幽栖聊复出世松
偃山房林泉增媚敛迹茧藏人则向依如大海水众流
自归观化从容飘然只履苦海航摧法门栋毁有巍窣
堵英山之陲永示来世观此刻辞
　先少保文僖府君自游庠序即负重名平生制作极
　富成化庚寅回禄之变岳方归省于家仓卒之际挈

　一笥以出及归他已无及由是先世所藏荡然一空
　惟先君文藁幸在笥中得存岳即收拾散亡今为百
　七十卷钞录数本与诸弟共藏之其间有经先君手
　自校订者得诗若文八百九十篇别为三十二卷谨
　用刻梓以传噫自先君弃不肖今且十有五年而始
　克就编稽缓之罪诚无所逃因拜纪刻完岁月于卷
　之未俾后有考云时弘治癸丑秋八月朔也资善大
　夫礼部尚书不肖男岳百拜谨识

　
　
　
　
　
　
　
　倪文僖集卷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