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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亦玉堂稿卷七
             明 沈鲤 撰
  归德府学记
归德旧为州有州学自升州为府遂称府学太守邹公
来典吾郡乃更饰而新之而俾记之以诏学者郡故宋
地史称其俗近古多温中笃厚君子而世又传宋人之
愚如所谓守株以待兔之类相与笑之虽不尽然然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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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不雕之意或相类则谓之愚也亦宜迨今之人好智
而矜能耻于为愚而去古益远惟宋俗不失愚之意故
乃近古则学者岂必破愚之为贵哉亦惟不失其愚之
意而已矣仲尼称民之疾曰古之愚直今之愚诈诈者
舞智者之所为也何愚称焉惟直而其愚不凿学乃可
加故及门之徒三千身通六艺者七十岂少聪明才辩
之士而独称好学者乃如愚之回回没而传一贯者惟
参之鲁列国大夫侨札晏婴文武臧仲之伦讵不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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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多能而独称宁武子之愚不可及则何也愚以学
道则笃信愚以谋国则勿欺笃信不欺诚之道也诚自
生明明自能觉岂待逆亿哉先王设教三物五典离经
辨志敬业乐群不令见异物而迁固惟求不失赤子之
心焉耳赤子之心纯白完具犹然愚也世乃嗤愚而笑
之不知去愚愈远而俗以不古学愈以不真矣试以往
事徵梁园宾客如云邹枚诸人文采烂然非不惊愚誇
才而无益于实用千载之下与荒台废址而俱尽而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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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之所尊崇不忘者惟微子之齐圣张许之忠节杜
衍之相业迄今不磨夫行遁抗节封还内降皆智巧者
之所深避而不为而不朽与天壤并则奈何轻去其愚
也予郡人也述郡事志郡俗不敢不以此意与诸君子
共勉之以无负太守之盛举夫学宫敝患其不新故必
革故而鼎新学术坏不患其不新而患其喜新故必反
新而还旧宋俗旧以愚闻天下矣宋之学者倘不染晚
近智巧之习以葆其愚而从事于学庶几可寻孔门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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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四勿三省之脉而闻道不骛于支离行谊不薰于功
利居则表俗出则匡时担荷非常肩仔鸿钜实有赖焉
诸士独不闻乎黄帝遗珠赤水使智索之不得而象罔
乃得之愚公欲移山至令子若孙世世不忘遂使山灵
为之自移通象罔之旨何精微之不彻不在聪明用事
也合愚公之力虽鬼神可以动何必巧慧收效也如必
不安于愚而逐世之智巧以为新则固陋之说若捧土
而障江河得毋贾天下之笑谓真宋之愚人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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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设商丘县学记
嘉靖乙已归德既升州为府于是设商丘为首邑而未
遑建学也万历癸酉中丞朱公直指褚公采学使周杨
二公议请设商丘县儒学制曰可后学使衷公来始布
功令置学官弟子明年郡守郑公邑侯何公筑于郡之
乾定址矣已赖公继郑公为守以乙亥八月工竣为文
庙五楹堂三楹别为文昌阁三楹廊庑廨舍皆具后五
岁庚辰邹公继赖公守郡雅兴文治加意毖饬而其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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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驾周公殷公司理陈公及邑吕侯始落成焉故兹学
也盖阅历多人而其劳均不可无纪于是学博张君许
君乃徵余言记之余观国家久道成化所在广励学宫
师儒弟子俎豆规条雍容都雅即如我庠创始经营设
官备物群多士而教且养之岂不谓文教翔洽视昔屯
蒙之风气日益开而储材之途日以闳乎养士不以多
寡为盈诎而惟实得其人为足重得人不以科名官阀
为轩轾而以实有益于天下国家为足称昔者平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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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慕养士之名而门下客三千人比于诸公子矣及使
楚而可与俱者止十九人则十九人之外三千人皆可
无养者也毛遂自言处囊中卒以定从而十九人且碌
碌无所短长则一遂之外十九人皆可无养者也士之
所以为盈为诎岂以人数之多寡较论乎上之重士与
士之可为重亦岂在多寡乎何世不深覈于名实徒见
夫科第比肩膴仕接踵则佥云人才人才而多之不知
科第膴仕贤者附之以成其贤不肖者乘之以恣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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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庸人得之终不失其为庸人则养士罗才之意正在
彼而不在此故曰志于道德者功名不足动其心志于
功名者富贵不足动其心夫安社稷济艰难斯之为功
名而不泽于道德犹为有道所薄况区区之科第膴仕
苟为富贵者耶尝闻父老言成弘时民间子弟不乐为
诸生学使者至有司趣其能通章句者被之儒衣冠其
时能为文以中甲乙之科者绝少也然而居善俗出适
用在乡乡重在国国重固不乏人我不敢以为诎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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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文日胜佔毕吾伊之声遍国中青衿济济登贤书
第南宫者累累辈出然居善俗出适用未必人人皆然
而或有羞当世而笑士林者我安敢遂谓盈也然则士
品固有在矣淡泊宁静不染于世氛即布素可称也而
又济之以旂常之伐鼎铉之荣得一士且侈为名世而
况其多也苟其佻巧浮薄徒志于荣利而鲜克有终即
九迁五等不足数也况其斗捷于蛮触快意于蕣华者
藉令项背相望祇见谓秦无人耳何足多也诸士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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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讲于圣贤道德之学而一洗夫后世媒青紫之陋习
处则为圭璋出则为霖雨使士不虚养而圣世实收得
士之效庶有以酬诸大夫今日之劳哉
  归德义学记
归德为俗故称长厚矣顷岁以来齐民鲜盖藏幼学子
弟则多以贫故废业者而饬躬力行之夫亦或坐穷困
以不卒所志俗乃视古稍间焉为郡长者固宜有补苴
劝相之法以助流理化而予所睹记殊未数数然也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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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滇南邵公来守吾郡其论治尚体要而后声华缓法
比而右文教其他所作人者无具论乃其修社约敷帝
训弦歌泽頖旌别窳良一时人士既喁喁向风矣乃复
慨然叹曰夫治人犹治兵也欲兵之扬在其气作而鼓舞
不可不先欲人兴行在感其心而体恤不可不至吾既
以兴学为事而民有以贫废不能自植立者吾弗知是
犹欲彊兵而枵其腹也于是郡西北陬起义学一区待
子弟之不能自业于学者置义田千二百亩佐学者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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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学之左竖义仓九楹贮郡人以谷来助者而悬之常
格以待之工既告成乃问言于沈子沈子曰吁嗟古道
哉足以风矣夫人情众用耳则饰声众用目则饰色自
上之人贵耳目以轾轩吏治而世之为吏者始务以才
相高往往于米盐毛琐簿书期会之间炫赫赫名猎大
爵位焉以去至语及教化则视为迂阔咸掩耳不愿闻
也乃公独雅意文教补苴劝相若此非所谓行古之道
耶昔大将投醪于河师众饮之如醉楚子巡师不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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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也抚之三军如挟纩此两者岂人人遍之哉义气之
所为感也公之斯举无论衣食公赐者得恃以卒业不
为废即其他众有不醉心挟纩以复古长厚之俗乎语
曰人之从好也捷于令自是以赀雄里中者讵无从所
好而甚焉者乎又讵知圣天子不最公之理以风示当
世以为今守令者树赤帜乎审尔则公所锡予在一方
而道且沛宇内有馀也故曰足以风也
  亦玉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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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盖称翰林公署为玉堂云虽沿袭前代故事实谓其
职主文翰不事事其堂宇清閟如玉也予往曾历官此
署二十馀年率累月一至至亦不公座判署惟从容与
二三寮友登瀛洲亭流连光景语笑移日策马而归耳
以予多病简懒不谙世故非幸而窃吹于此足容吾拙
殆也久矣敢望其他乎每念及此未尝不含戴上德称
荣遘也然文翰非予所长故身之所居而心恒惴惴焉
惧其以伐檀之议疵瑕吾为玉堂之辱也意不能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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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戊子九月予解官归里筮地一廛于城乾极僻之处
明年二月构屋三楹翼以两侧侧各室二楹凡阅月告
成事则中列琴书外莳花竹亦稍于[田*耎]垣隙地艺瓜蓏
果蔬及禾麻菽麦各一二畦以隔别城市其晨一粪除
夕一灌溉必躬亲之用以代熊经鸟伸以为常而予以
多病支离感于老氏有被褐怀玉之说不但不语及世
事抑悄焉无车辙至门履声及户非副墨之子洛诵之
孙无得有升吾之堂入吾室者盖往时二三寮友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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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以今视之犹觉烦矣庄生云子有大树患其无用
何不树之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逍遥其下予所选岂
即其处耶尝于花晨月夕取渊明归去来辞及仲统乐
志论朗吟一晌以佐浮白而乡者文翰之事无所关心
牖下一榻随意偃仰人莫予识梦时忽觉犹疑此身蘧
蘧然在瀛洲之亭不知其为吾蜗角也岂亦有自得者
乎抑非上使我至此耶昔人有对扬君赐者每托之居
处器用以识不忘予既尝承乏玉署含戴上德今卜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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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隐一时情景犹颇相类盖虽已不在其位而其为清
閟如玉者则上已赐我于家矣吾讵可忘乎乃窃仿昔
人之意而大书颜于其霤曰亦玉堂用纪吾今兹所遭
遘亦不异往昔若此呜呼玉堂之为玉昭昭也惟人可
疵瑕亦可进退则逆旅之舍也吾安得终有之亦玉堂
之为玉似之也而非其真也乃敝帚自享不忮不求可
终老焉由斯以谈则天池非广榆枋匪陋意所逍遥即
为吾庐顾在人自处何如耳夫真似亦何常之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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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蠹斋记
岁辛卯余居室西偏构斋三楹储古今书籍可数千卷
县额其上曰存蠹云存蠹者何余有书不能读而蠹乘
之以为食邑余弗驱也故以为名嗟乎始予壮龄力能
强记而家故赤贫自举业章句外则终日兀然面壁耳
乌知宇内有书可读哉及后叨一官薄游都下有常禄
之入得稍购四方之篇籍广其睫眦乃复以职事萦系
役役奔走虽有书不暇读今幸解组归游神艺圃得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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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学问而发已种种双眸已眊转盼忽忘虽有暇不能
读吾居然书肆一贾也可胜叹哉今年夏积雨弥旬卷
帙之上苔㾗四溢比晴则命两童子出而曝庭阶之下
群蠹纵横腹皆果然而还视吾腹乃枵然也捧而一笑
顾见童子之色怒若于蠹有憾者且蒐而歼之予亟止
之曰何为其然物成毁有时吾有书不能读而蠹乘其
隙为我一饱吾实使然蠹则何罪假令蠹不蚀而余终
束之庋阁以待一再传之后即不有鱼蠹得无有人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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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盈虚消长往复有数虽强且智靡得而逃焉故积之
太盛者未有不散失者也君子于此有所好不得不求
求之得不必皆备苟备矣不必坚执为已有而珍惜之
太甚盖昔右文之主尝遣輶轩之使分道四出购山薮
遗书藏之于金匮石室天禄文昌之署与奎壁并烂今
存者几乎而惜吾一室之储乎所惜吾有书不能读蠹
虽饱不知味则此书之不遇均也断简残编或有待后
人乎亦余所不敢必也庄生云火传也不知其尽也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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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夫六经常道不待储而自足者也何蠹之虞其非是
者蠹与不蠹任之而已歼之何为童子闻余言为敛书
还故处而蠹逸者半仍窜处帙中者亦幸俱无恙焉呜
呼人世之积而无用而终不免于人蠹者又何止是编

  敦伦书院记
士养于学足矣复群之书院者何曰书院之设所以佐
学之所不及也先王之教家有塾党有庠乡有序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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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知仁圣义中和之有其德孝友睦姻任恤之有其行
而礼乐射御书数之有其艺九年而视其成四十而试
之仕流于既溢之馀而发于持满之末故自公卿大夫
下达牛羊仓廪贱官之选悉中于用当其时上无废教
下无废学一道同风其效如此周室既衰教化凌替道
德礼乐经术之寄不在庠序而在山泽孔子大圣人也
不得君师之位而设科洙泗之滨盖章缝之士从者三
千焉自是以来士之抱其器而不得用私相教授于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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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之间者往往不出户庭而自成黉序后世书院之意
其权舆于此乎秦汉以来无可考见宋世理学大明而
嵩岳岳麓睢阳白鹿四处最为显著生徒多者至数百
人我朝宪章列代治教休明自两都郡邑达之蛮陬海
徼莫不有学士渐被而兴起者彬彬乎羽仪王路宿称
盛矣然而道德礼乐经术之寄其在焉否也先生之所
以为教与弟子之所以为学者不过佔毕帖括之间属
题比类纂摘撺窃口吻刓于蠹简之记诵而思虑敝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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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词之剽缀于是豪杰之士往往病之而相与禔躬缮
性时发明其业以教术党之士讲学书院所在有之乃
其敝也裒衣博带百十为群娓娓谈清虚其实孳孳营
利欲而又何学之与有万历初当事者发愤建议条禁
撤毁诚有激乎其言之矣虽然有以涉败者而废天下
之舟有以噎病者而废天下之食乎二百年来名公钜
儒勃窣理窟成德达材皆于是出惩末流之弊而并去
其成法非通论也今宸居久于在宥崇儒重学向来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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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之议尽格不用而所在有司乃敢复有修葺废坠者
而吾归德亦始得以复其旧贯云按志书院故在府城
西北宋初锡名应天有敕赐碑在旧城内金元为归德
府学本朝因之弘治中圯于水于是迁学于府治东而
书院中废自世宗以迄于今盖圮而修修而复圮矣向
之为齐为堂为廊为阁为号房为垣为门为坊业已鞠
为茂草而荡为瓦砾矣今悉还其旧观而闳敞倍焉题
曰敦伦书院夫今两都郡邑之学皆曰明伦而书院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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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敦何与曰明之为言知也敦之为言行也知行相
须如车二轮如鸟二翼不行不足以为知也今观皇祖
大诰三篇教民榜文谆谆于五常之训而他日诏师儒
曰正心实学曰崇德重义曰检身饬行意可知也士不
深惟立教之本而卑之入乎口耳高之沦于玄虚画脂
镂冰落其华而实者鲜矣奚其明兹曰敦伦者正所谓
皇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也吾党之士尚各藏焉修焉大
者明君臣敦父子序兄弟经夫妇丽泽于朋友而增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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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德而后博学以贯之多方以辨之修文辞以发之亦
可以为成人矣不佞虽备员三事而自揣忠不足以结
主泽不足以答民形神梦寐皆山中人也古之君子进
不能使其君安富尊荣退犹可以使其子弟孝弟忠信
是用述今昔敩学之本与诸士共观鉴焉
  四鸠巢记
予成亦玉堂之再月旋于其东偏隙地小构一室以为
燕寝又阅月告成事方自他所徙居适有鸠一偶亦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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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巢予异焉谓卜居之初有此物兆吉乎否与不可不
详论之也盖闻诗鹊巢之说曰鸠性拙顾又云居鹊之
成巢何也夫天下无两而立者也巧则巧拙则拙观人
于清浊之间君子皆不能无疑也鹊虽巧岂能不拮据
而成巢而鸠独口不瘏手不瘃一旦乘所有以居盖鹊
反不如者犹可谓拙乎鸠乎鸠乎岂其拙名而巧实阳
外而阴内者乎物如斯吾不欲觏也岂兆之佳者乃亟
命涓人驱除之而鸠绕其巢飞且鸣如泣如诉若将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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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者予感而益异焉而为鸠原之则终亦拙者而已矣
盖大厦成而燕雀相庆此物之巧者也色斯举矣翔而
后集此物之知者也比吾之阛阓为大厦何限鸠不知
巢焉而巢于吾室其卵翼可俯而窥也顾非拙而何予
赋性颛蒙不善涉世世之君子方将有讨予之拙而欲
覆其巢者既徵诸色矣而鸠顾适吾以居乎是游于羿
之彀中耳知巧者岂如是由斯以谈则鸠非拙名而巧
实阳外而阴内无惑也兆亦何不佳之有乃更命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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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护之而鸠巢始定自是予读书其声吾吾鸠呼雨其
鸣呱呱如唱如和如恋如慕与吾有甚相狎者予不但
无疑于鸠且转自疑也向所以来鸠之巢者何耶世尝
言海翁忘机鸥鸟不飞鸠岂为是耶抑睹予之貌一鸠
也而不能辨与或吾室拙且陋遂以为鸠之巢而附居
之与抑声气有相感者与皆予所不能知也第尝闻善
为道者巧欲日损拙欲日益其损其益在所与处矣今
以鸠之拙巢于吾室是鸠益一拙也以吾之室有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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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是吾益一拙也鸠乎我乎我乎鸠乎其俱有益之象
者乎予欲赓鹊巢为诗困而未能少顷假寐梦二羽士
褐衣斑文仪观整暇揖予而前曰幸托君之宇以庇予
翰又借君之誉以白予心予既拜君之明赐敢不卒复
以所闻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予虽拙无似然犹有
血气心知焉君往昔盖不能无疑今窃见主君之杖有
刻予形者有猊无心比之木鸡其德全矣君倘亦有意
乎今而后彼扶尔行予伴尔居相守一拙永不畔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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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君三益乎予与若盖得君而四矣幸主君盟之梦语
未毕蘧然而寤开户视之阒其无人顾惟见二鸠之栖
吾檐也于是扁吾室为四鸠巢云
  放鹤记
予性好清尤好观物其在羽族则形质最清者宜莫如
鹤矣予极心爱之得一偶寘吾醉竹之轩予少有不快
则扶杖往观之饮且食有不甘则对之食饮客诣予予
不能款客则指鹤谓曰盍为若羽士留客无不大饮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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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者予以是爱弥笃焉时遍赞于客曰美哉皓皓乎其
衣缟其裳玄其干颀而顶朱裒然一竹林隐者也吾与
若其相共死生矣顷之见一蜣螂推粪丸转轮而行逐
逐不休予恶其秽也欲毙之而不忍姑纵而舍之而驯
吾鹤一日予有远行童子饲鹤者不戒其常饷致鹤馁
甚及归入门忽睹其食秽也则骇而大惊以为吾老且
眊也不能审视耶迫视之果秽也予怆焉神丧茫然如
有失向对之食饮者欲喀之不出更悔其曩昔之遍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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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客者之甚无当也而耻之欲毙之不可亦纵之而去
而向之推丸者则化为玄蝉矣方高栖茂树之林吸风
饮露不需乎人世一粒两翼飘然如雾縠不染乎一尘
已复见树头黏一壳肢体备具若尸解然者不知其所
化圉人告予曰此所谓蝉蜕即曩时转丸者之所变化
也予默悔其初幸不使就毙为叹息无已呜呼吾向来
好鹤谓其质至清也今若此已恶于转丸则谓其近秽
也今又若此物安可皮相哉予表而出之为世之持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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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存鉴戒亦因以自儆也
  自适园记
余雅性好花竹泉石急于饮食而尤喜农家种植事而
不能日狎于田野以为恨则时种禾麻菽麦瓜蓏果蔬
之类于客厅两阶下各一行行俱可数本余时亦荷笠
秉耒为耕耘收穫如农家所为也以为常而自堂而寝
而醉竹扶杏之馆亦各有花竹泉石随宜布列小小成
趣地不逾五丈而遨然自适有馀矣因名曰自适园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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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之说始见庄子以为自适其适与适人之适不同也
世儒乃于斯两者遂不无轩轾于其间余以为过矣盖
人生宇内如蚁戴一籺日营营于广庭周除之下而不
知所如此适人之适之譬也其又有吸风饮露食槁壤
而饮黄泉者虽淡然无求于人世卒亦与彼营营者同
归于尽耳誉此而非彼不如其两忘之也矧余所为自
适者亦未尝不待人以适乎何以故吾所艺禾麻菽麦
瓜蓏果蔬之类以佐吾百亩之所出则可饔可飧可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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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酿而吾厅复幽雅燕閒可豆可觞此皆吾自适之具
也而乐群无人则不适吾亦玉之所储有近古彝鼎水
滨浮磬与骚人墨客诸子百家之籍可怡吾心神耳目
也阒然无与共披览则不适吾鸠巢所蓄有一味之甘
盈罍之酒与醉竹扶杏之所为春秋花草山池鱼鸟可
恣吾临眺也而嘉宾不时至则不适是吾之所为自适
者亦无一不待人以适也岂必役役于爵禄轩冕如所
谓爰居钟鼓者而后为适人之适哉吾又何轩轾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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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曰不如其两忘之也惟忘然后能无不适
  五愚公同社记
宋四周皆河山回环而中蟠奥壤数百里川泽之气郁
而不宣故土风颛固而其人多愚考诸传记则有若守
株待兔拔苗助长刻舟求剑袭石为玉者是为古四愚
也越数千载及我明万历中乃又有今愚公一人其行
事与古四愚极相类然以其无不愚故不以一事成名
也而第称今愚公以别于古之愚者而宋有五愚云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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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愚先后生田间终其身不离其乡土其所与皆其曹
也故虽愚而无害于世今愚公乃误羁一宦以北游帝
乡与四方高明才知之士伍而乃不习其谣俗不能依
阿其语言动静而与之相上下提其耳则弗喻凿其窍
则不通坦途在前而莫之知由伏弩在后而莫之知避
如是数年卒以愚取败而不知所税驾有蹴而为之谋
者曰人各有宜居亦各有宜偶子宋人也则亦复而所
求而比德者而与之为偶而庶几无患而处非其据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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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非其偶以罹此重困何为也今愚公闻言瞿然觉
乃即日徒步归归而视其里之人虽颛蒙如故然靡有
类已者必比德而偶则惟古四愚乎而四愚公已遐哉
邈矣可奈何于是益徙宋城之东荒曰蒙昧之谷者筑
一室而粉其壁绘古四愚公于上而闭关却扫日回翔
徙倚审视之一有所行事必曰古之人古之人复时自
语言咿哑若有所质对者食且饮必祭而先焉若与之
酬酢或从间窥之未有不窃笑者也今愚公顾自喜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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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而曰此真吾偶乎因自称五愚公之社呜呼古今人
不相及而何以称社之同盖闻诸先民志苟同道苟合
虽越千载旦暮遇之也志不同道不合比邻千里也今
愚公之与四愚者虽生不并世乃其鹑居而鷇食有貌
而无心则固同调也而且图其形列其事与共处一室
而朝夕目在焉安可谓非偶也然而无血气心知无得
失利害与是非毁誉以生其憎爱而兆起瑕衅也则可
全交也彼与高明才知友者不亦相得驩甚乃其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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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利害与是非毁誉之小小拂意也能使不被以兵乎
比是以度则友知不若友愚也友贵不若友贱也友今
人不若古人与稽也貌而言貌而笑不若其不言不笑
也今愚公求偶若此岂有所惩哉即以称同社何不可
  李中丞生祠记
盖自矿税使出而寰内骚然多故矣其以一境集群珰
虎而翼者实繁有徒则无若徐淮珰挟持天子命与封
疆之臣争黔首势据监司郡邑长上独直指得争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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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可久所与利害相尝岁月相持为百姓争命则无
若中丞中丞阿附珰与俱上下者不论其抱咫尺义角
立牴牾第以一事争衡一去明洁于商民何当焉若乃
殄厥爪牙剪厥羽翼发大奸除大怼拯民水火而拨乱
反治则无若今总漕李中丞盖中丞始莅淮也珰暨禄
驻真州要吴楚闽越之会陈增驻彭城程守训佐之暴
南北齐宋之关税馀盐则有鲁保而开矿务税郡邑帑
羡理芦政则有邢隆虎豹齐来民其馀几公既以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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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脉国家根本感动朝庭已帑羡芦税罢矿务而撤邢
隆矣乃以简书惧诸珰珰稍稍辑不敢动而江淮间获
喘息于斯须无何当轴者忌中丞能令回籍去又不令
得代凡数阅月而代者无主名于是群珰之役狐假者
以百数珰役之役猴冠者以千数料民而食规利而趋
害商不已剥及于民攘富不已剥及于贫噬肤及骨噬
骨及髓千金之家旦暮立尽万夫之命沟壑立转而呼
天乞命于牙纛旗鼓之下者彻霄渊矣公乃作而曰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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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我耳故鱼烂吾民也吾一日在即朝廷一日之
臣民吾一日之民吾能坐视民水火中而焚溺之耶乃
出视事催代之疏日上严缉之禁日下爰告于珰曰尔
司税尔司盐其饬尔从事慎尔堤防毋纵彊禦剪灭我
商民不然者吾请上方三尺剑以戮辱汝乃令于国曰
尔巨猾神奸尔无赖亡命毋怙威势驿骚我境土不然
者吾奉三尺法以若等徇其有如狐如鼠凭城倚社以
害盐政者若而人论如法不贷其有如狼如豺吞噬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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攘以伤残无辜者论如法不贷其有勋臣而盗行率暴
子猾仆挟珰胁商因缘上下罔利以干国宪者若而人
白简从之而珰增之私王惟中偕程守训表里为奸乾
没攘夺以百万计则列罪上状置之法增惧以死珰保
之私朱枋假威蟊贼鹾商以数十万计商不堪命则拘
而置之法而保慑焉不敢逞于是徐淮之商若民始有
更生之望而父老之借寇台諌之留贤群起为两淮商
若民丐中丞天子乃贤中丞进大司农令抚淮总漕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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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也夫蕞尔淮方实称都会商旅出途于焉辐辏省
郡飞挽于焉咽喉九边饷给于焉储偫国家陵寝于焉
发祥诸珰穷凶煽虐其间中丞抱空名于上万姓肝脑
涂地于下不旬月间行见弱者瘠沟中强者弄兵潢池
耳即朝廷其何能淮方之与有公以既去之身当诸珰
方张之燄抗雷霆之威而出涂炭之赤子卒之驱除强
暴殄戮诸珰黄河以南大江以北鲸鲵息波魑魅匿影
如披云雾而睹天日此其鸿施丰树于今有两哉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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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轴者当楚王以妖言而愿甘心于郭少宗伯辈公出
死力翼而生又复鹰犬台諌沮坏计典恶直言臣而欲
甘心刘司马郎辈公触忌讳而翼以归以故不安其位
而以中谗去谗之故难言也毋乃为数珰柄臣甘心哉
鸟尽弓藏免死狗烹自古叹之于是义商某某等集众
而谋曰中丞公之去留上为政岁时俎豆以不忘公我
为政乃议葺祠祠成议肖像像成走谒不佞文其石余
美中丞之功感商民之义伤谗言之害正嘉公道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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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于是乎为之记
 
 
 
 
 
 
 亦玉堂稿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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