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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三百七十二卷目录

 史记部汇考三
  宋裴骃史记集解〈自序〉
  唐司马贞补史记〈自序〉
  司马贞史记索隐〈自序 后序〉
  张守节史记正义〈自序〉
  明凌以栋史记评林〈茅坤序 王世贞序 冯梦祯序 黄汝良序〉
 史记部汇考四
  汉书艺文志〈春秋类〉
  隋书经籍志〈正史〉
  唐书艺文志〈正史〉
  宋史艺文志〈正史〉
  宋郑樵通志〈正史类〉
  王应麟汉书艺文志考證〈春秋类〉
  马端临文献通考〈正史考〉
  明王圻续文献通考〈正史考〉
  焦竑经籍志〈正史〉
 史记部总论
  唐刘知几史通〈史记家〉
  明凌稚隆史记评林〈诸家总评〉

经籍典第三百七十二卷

史记部汇考三

宋裴骃《史记集解》

八十卷。按《骃自序》:班固有言曰: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
牴牾。亦其所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已勤矣。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骃以为固之所言,世称其当。虽时有纰缪,实勒成一家,总其大较,信命世之宏才也。考较此书,文句不同,有多有少,莫辩其实,而世之惑者,定彼从此,是非相贸,真伪舛杂。故中散大夫东莞徐广研核众本,为作音义,具列异同,兼述训解,粗有所发明,而殊恨省略。聊以愚管,增演徐氏。采经传百家并先儒之说,豫是有益,悉皆抄内。删其游辞,取其要实,或义在可疑,则数家兼列。汉书音义称臣瓒者,莫知氏姓,今直云瓒曰。又都无姓名者,但云汉书音义。时见微意,有所裨补。譬嘒星之继朝阳,飞尘之集华岳。以徐为本,号曰集解。未详则阙,弗敢臆说。人心不同,闻见异辞,班氏所谓疏略牴牾者,依违不悉辩。论愧非胥臣之多闻,子产之博物,妄言末学,芜秽旧史,岂足以关诸畜德,庶贤无所用心而已。

唐司马贞补《史记》

卷。按《贞自序》:太史公古之良史也,家承二正之业,人当五百之运,兼以代为史官,亲掌图籍,慨春秋之绝笔,伤旧典之阙文,遂乃错综古今囊括,记录本皇王之
遗事,采人臣之故实,爰自黄帝,迄于汉武,历载悠邈。旧章罕补渔猎,则穷于百氏,笔削乃成于一家。父作子述,其勤至矣。然其叙劝褒贬,颇称折衷。后之作者,咸取则焉。夫以首创者,难为功;因循者,易为力。自《左氏》之后,未有体制,而司马公补立纪传规模,别为书表题目。观其本纪十二象岁星之一周八书有八篇,法天时之八节,十表放刚柔十日,三十世家比月有三旬,七十列传取悬车之暮齿,百三十篇象闰,馀而成岁,其间礼乐刑政,君举必昼,福善祸淫,用垂炯诫事广,而文局词质,而理畅斯,亦尽美矣。而有未尽善者,具如后论,虽意出当时而义非经远,盖先史之未备成,后学之深疑,借如本纪序五帝而阙三皇世家,载列国而有外戚邾许,《春秋》次国略而不书张吴,敌国蕃王抑而不载,并编录有阙,窃所未安。又列传所著,有管晏及老子,韩非、管晏乃齐之贤卿,即如其例,则吴之延陵、郑之子产、晋之叔向、卫之史鱼,盛德不阙何为尽?阙伯阳清虚为教,韩子峻刻制法,静躁不同德,刑斯舛。今宜柱史共漆园同传公子与商君并列,可不善欤。其中远近乖张,词义舛驳,或篇章倒错,或赞论粗疏,盖由遭逢,非罪有所未暇。故十篇有录无书是也,然其网络古今序,述惩劝异左氏之微婉,有南史之典实,所以扬雄、班固等咸称其有良史之才,盖信乎其然也。后褚少孙亦颇加补缀,然犹未能周备。贞业谢颛门人非博古,而家传是学,颇事讨论思欲续成先志。润色旧史,辄黜陟升降,改定篇目,其有不备,并采诸典籍以补阙,遗其百三十篇之赞记。非周悉并更申而述之,附于众篇之末,虽曰:狂简必有可观,其所改更具条于后,至如徐广唯略出音训,兼记异同,未能考覈是非,解释文句。其裴骃实亦后进名家,博采群书,专取经传训释以为集解,然则时有冗长至于盘根错节,残缺纰缪,咸拱手而不言斯,未可谓通学也。今辄按古,今仍以裴骃为本,兼自见愚,管重为之注,号曰《小司马史》,记然前朝颜师古止注《汉史》,今并谓之《颜氏汉书贞》,虽位不逮,颜公既补旧史,兼下新意,亦何让焉。

司马贞《史记索隐》

三十卷。按《贞自序》:史记者,汉太史司马迁父子之所述也。迁自以承五百之运,继春秋而纂是史,其褒贬覈实颇亚于丘明之书,于是上始轩辕,下讫天汉,作十二本
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凡一百三十篇,始变左氏之体,而年载悠邈,简册阙遗,勒成一家,其勤至矣。又其属稿先据左氏、国语、系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及诸子百家之书,而后贯穿经传,驰骋古今,错综檃括,各使成一国一家之事,故其意难究详矣。比于班书,微为古质,故汉晋名贤未知见重,所以魏文侯听古乐则唯恐卧,良有以也。逮至晋末,有中散大夫东莞徐广始考异同,作音义十三卷。宋外兵参军裴骃又取经传训释作集解,合为八十卷。虽粗见微意,而未穷计论。南齐轻车录事邹诞生亦作音义三卷,音则微殊,义则更略。尔后其学中废。贞观中,谏议大夫崇贤馆学士刘伯庄达学宏才,钩深探赜,又作音义二十卷,比于徐邹,音则具矣。残文错节,异音微义,虽知独善,不见旁通,欲使后人从何准的。贞謏闻陋识,颇事钻研,而家传是书,不敢失坠。初欲改更舛错,裨补疏遗,义有未通,兼重注述。然以此书残缺虽多,实为古史,忽加穿凿,难允物情。今止探求异闻,采摭典故,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者,演文释注,又为述赞,凡三十卷,号曰史记索隐。虽未敢藏之书府,亦欲以贻厥孙谋云。
《贞后序》:夫太史公纪事,上始轩辕,下讫天汉,虽博采古文及传记诸子,其间残缺盖多,或访搜异闻以成其说,然其人好奇而词省,故事覈而文微,是以后
之学者多所未究。其班氏之书,成于后汉。彪既依迁而述,所以条流更明,且又兼采众贤,群理毕备,故其旨富,其词文,是以近代诸儒共所钻仰。其训诂盖亦多门,蔡谟集解之时已有二十四家之说,所以于文无所滞,于理无所遗。而太史公之书,既上序轩黄,中述战国,或得之于名山坏宅,或取之以旧俗风谣,故其残文断句难究详矣。然古今为注解者绝省,音义亦希。始后汉延笃乃有音义一卷,又别有音隐五卷,不记作者何人,近代鲜有二家之本。宋中散大夫徐广作音义一十卷,唯记诸本异同,于义少有解释。又中兵郎裴骃,亦名家之子也,作集解注本,合为八十卷,见行于代。仍云亦有音义,前代久已散亡。南齐轻车录事邹诞生亦撰音义三卷,音则尚奇,义则罕说。隋秘书监柳顾言尤善此史。刘伯庄云,其先人曾从彼公受业,或音解随而记录,凡三十卷。隋季丧乱,遂失此书。伯庄以贞观之初,奉敕于弘文馆讲授,遂采邹徐二说,兼记忆柳公音旨,遂作音义三十卷。音乃周备,义则更略,惜哉。古史微文遂由数贤秘宝,故其学殆绝。前朝吏部侍郎许子儒亦作注义,不睹其书。崇文馆学士张嘉会独善此书,而无注义。贞少从张学,晚更研寻,初以残缺处多,兼鄙褚少孙诬谬,因愤发而补史记,遂兼注之,然其功殆半。乃自唯曰:千载古良史,难更紬绎。于是撰音义,重作赞述,盖欲以剖盘根之错节,遵北辕于司南也。凡为三十卷,号曰史记索隐云。
张守节史记正义三十卷。按《守节自序》:史记者,汉太史公司马迁作。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南游江淮,讲学齐鲁之都,绍太史,继春秋,括文鲁史而包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而摭
楚汉春秋,贯紬经传,旁搜史子,上起轩辕,下既天汉。作十二本纪,帝王兴废悉详;三十世家,君国存亡毕著;八书,赞阴阳礼乐;十表,定代系年封;七十列传,忠臣孝子之诚备矣。笔削冠于史籍,题目足以经邦。裴骃服其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自刘向、扬雄皆称良史之才。况坟典湮灭,简策阙遗,比之春秋,言辞古质,方之两汉,文省理幽。守节涉学三十馀年,六籍九流地里苍雅锐心观采,评史汉诠众训释而作正义,郡国城邑委曲申明,古典幽微窃探其美,索理允惬,次旧书之旨,兼音解注,引致旁通,凡成三十卷,名曰史记正义。发挥膏肓之辞,思济沧溟之海,未敢侔诸秘府,翼训诂而齐流,庶贻厥子孙,世畴兹史。于时岁次丙子,开元二十四年八月,杀青斯竟。
明凌以栋史记评林七十卷。
《茅坤序》:太史公司马迁之抽而次《史记》也,凌轶百代,而西京以下,绝无有闯其室。而入其解者,何哉?予尝仰观于天,而次其日月五星三垣二十八宿,古之
甘石二家之所不能易也。俯察于地,而次其名山大川,则壤弼服古之禹贡职方氏之所不能越也。中观于人,而次其百官万物与吉凶进退之宜。古之《周官》《尔雅》《庖牺氏》以来,诸家之易,之所不能殚也,何者?天地间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而太史公之才,天固纵之。以虬龙杳幻之怪騕袅,超逸之姿然于六艺百家之书,无所不读,独能抽其隽而得其解。故于三皇五帝邈矣,次夏商以来,治乱兴亡,因革损益之大。王侯将相功罪名实之徵;律历天官封禅平准之变;谗言冶色乱臣贼子之详。班彪父子虽或不能无讥要之,其所独得其解处。譬之云汉之蔚,而为象风雷之触,而成声天动神解洞窍擢髓孔氏没,而上下三千年来,此其风骚之极者,已世之读其书而好之者众矣。缙绅学士间出而摹画之者,抑并焦心殚思。然予伏读之譬则奏钧天干洞庭之野,而伶人乐工或得其丝,或得其竹,引商刻羽,繁文促节之细者尔,求其八音之备,六律之鬯,规规于耳。所得而尝者,且不能也,而况望其马仰秣而鱼出。听天神地祇之翩然乎,来而翔也,为耳之所不得而尽尝者乎。予故谓太史公复出,虽欲自言,其至而亦有所不能者。予乡凌君以栋氏少随其父尚书郎藻泉公,读诸家之评,辄自喜稍稍。日镌而夕,次之不特。旧所刻索隐正义与,韦昭、裴骃、服虔、杜预、王肃、贾逵、徐广辈所注而已也。国朝宋文宪而下名儒硕卿,骚人处士,苟其一言一字之似,迂疏荒缪若予者,无不蒐罗而摽引之。甚且以太史公所本者,《左氏》《国语》《战国策》《吴越楚汉》《吕不韦》《春秋》也,而载之未详者,君并详之,后太史公而越绝。《说苑新序》《论衡》与,夫《韩诗外传》《风俗》《白虎二通》之书所可参互者,君又撮而系之。下之唐宋诸贤之文与,《地理》《指掌图》等书,苟其可以相折衷处,君皆为之发栉而缗贯焉,可谓勤矣。犹之采南山之药,而牛溲马渤败龟破鼓。君无不以贮之箧,而入之肆,以需异日。仓公、扁鹊者之按而求也,虽然耳之所得,而尝世之学士,所得手指而口画之者,君且能不遗已。而耳之所不得,而尝非独世之学士所不得而指且画。虽太史公之自为至,而自不能言其所至,以授之人人者,君得无闻秦青之曲,而犹有馀憾者乎,刻既成,题之曰:评林噫兹编也,殆亦渡海之筏矣。而后之读其书,想见其至当,必有如古人所称,湘灵鼓瑟于秋江之上,曲终而人不见者。
《徐中行序》:今夫史者,其得失之林乎。百世而上评于史,而史则评于百世之下,史何容易哉?甚矣,其评之难也。说者以古帝王右史记言,左史记事,言为《尚书》,事为《春秋》,司马迁兼之,故名曰《史记》。而评之者无虑数百家,夫易始庖牺诗逮列国及礼乐之治神人。何者非事?何者非言?则何者非记而不谓之史,故《易》掌于史,《诗》陈于史,《礼》《乐》诏于史。老聃居柱下夫子就翻十二经,经藏于《史》《尚》矣。第圣人所删述者,则尊之为经,宁独《尚书》《春秋》乎哉?即以《史记》本之《尚书》,而详于《春秋》,其亦失迁之所以作乎,姑以《春秋》言之其为一代得失之林经。夫子所笔,无容于评矣。而其所削若《左传》《国语》,乃盛述于世,为史氏之宗,虽言其得者十六七,而言其失亦二三,要其不可废则与《春秋》并传矣,盖其所述者列国而非一家之私也。《史记》所采其事其文,战国以前非惟孔子所不取,而传语之所遗者,皆穷搜而博访传之,以年语之,以国而论其世,各得其一体,迁则勒而为五,以讫于天,汉固有残缺,大较其体,备矣,尚未尽善。虽不免于有评而称其尽美者,亦不能无溢词,乃余之论则颇异于诸家,迁之自序,远追于二正,近承乎五百,而紬石室金匮,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而自任见于言表,何其狂也。六艺各为一经,夫子且述而不作,迁各序,其所长乃猎涉其事,为三十篇,成一家之言,协异传而齐杂说,将尽三千年事,以俟后圣君子不自掩乎。阙如何其简也,若在孔氏之门,其亦裁于进取之列矣乎。盖自乱臣贼子作,夫子志在春秋,上行天子之道,以知我罪我,自任文成数万事指数千,褒贬于一字之间,而游夏不能赞者。其义则独取,非概因乎旧史也。故本鲁国一儒而迁为立于世家,其曰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其志可知已。又以六艺者必折中,于夫子其义可知已,乃志继麟止则上历于黄帝,而变其编年,各自以为义,前无所袭,后以为法,而与《左氏》传语皆为百世不可废,非命世之才,其孰能与于斯?余之所与者,志也,义也。而才非所论矣,彼狂简者,其才不庶几哉,讥干乡原而为其所短,裁于圣人则必有所长,要之于獧加一等矣。迁实史之狂简,而班固又其次也,《史记》体裁既立,固因之而成书,不过稍变一二,诚易为力者耳。其时诸儒钻仰训诂,承为集解,至二十四家。而《史记》解释者少,历代之宗《汉书》,至宋尤为盛。其宗《史记》者,乃始盛于今日之百家。然二氏皆良史才,而其得靡定者,盖各因时所尚,而资之近者为言耳。若夫卓然扬扢之,不但论其才,则余不佞窃识其大。如此吴兴凌以栋之为评林何为哉?盖以司马成名史而必推本乎。世业凌氏以史学显著,自季默有概矣,加以伯子稚哲所录,殊致而未同归。以栋按其义,以成先志,集之若林,而附于司马之后,观乎所褒次其才,可概见已。使紬金匮石室,其自成一家言,何如哉?茅顺甫既详序之,而余则与其大者矣。顾余尝有所评以栋未之及知,乃引其大都于端,亦以备百家之一云尔。
《王世贞序》:太史公《史记》成于天汉,而重于宣元之间。班固氏欲自伸其业,故互见其瑜瑕,而王充、刘知几因之皆有所指驳,而其错节衍语,异音奥旨,未易
通解,以故徐广、韦昭、裴骃、邹诞生、刘伯庄、司马贞、张守节之流,咸为之训。故考索学士大夫,乃始彬彬成诵矣。然自东京以前,往往抚覈其体裁,而阔略于辞法。至陆机、刘协辈乃稍颂称其文,而后世因之第名,为之小牴,而实为之祖述者,班固氏也。六朝骛绮靡,毋论非指向所在途轨殊矣,其最称能尊《史记》者,毋若唐宋人。然知或小近而力不足其甚,乃不过邯郸之步阳为慕之,而阴与悖又何取也?明兴皇猷之焕发,与元精之郁浡倍蓰。往古而其能为太史公者,迩不出英宪,而上不豋台阁,学士大夫不无三致憾焉。北地而后,乃始彬彬,盖至于今,而阛阓其书,操觚之士腹笥吻笔亡适而非太史公噫嘻,亦盛矣哉。第训故之家所传闻异辞,苦于不能遍,而习者不得于事,则姑傅会以文之不得于旨,姑穿凿以逆之,眯法于篇,则姑掩其句,眯法于句,则姑剽其字,肤立者持门户皮相者,矜影响栩栩然。自谓入龙门之室,而不知其辙;望砥柱之杪,而背驰矣。世贞曰:余读《史记》者,三尝掩卷而叹其未逮也。乃今凌以栋先之矣,以栋之为《史记》也。其言则自注释,以至赞骘其人。则自汉以及嘉隆,无所不附载,而时时旁引他子史,以己意撮其胜而为之宣明,盖一发简而瞭然。若指掌又林然,若列环宝于肆而探之也。自今而后有能绍明司马氏之统,而称良史至文者,舍以栋奚择哉?或谓褚先生之续武纪与他传也,胡以弗删也。曰:以栋任述者也,非任删者也,其既已知之,毋嫌乎。珷玞之淆璧也,然何以称评林也?夫有训诂者在而独称评志评也,其于以栋取志焉可也。
冯梦祯校定《史记》七十卷。
《梦祯自序》:太史公学涉六家,途经万里,猎百代未收之闻见,刱千龄未备之体裁,点铜铁为黄金,抽神奇于臭腐,真字挟风雷笔,驱造物者矣。虽班氏而下
代有褒弹,而六籍以来,最为钜丽。自晋徐中散广始考异同,作为音义引而伸之,代不乏人。至裴骃《集解》、小司马《索隐》、张守节《正义》尤为较著,盖通塞互存,瑕瑜相蔽,俱史家之姊侄,信龙门之忠臣。彼有所长,世安得废我朝。弘治君子首倡英风,近代通人嗣鸣大雅诗与三唐方驾文,将二汉齐镳,以故迁书与杜诗,无不家传而户诵,然竞为割裂,妄著题评,坐井窥天,讵尽高明之体,画虎类狗,孰穷彪炳之姿等小儿之无知,岂达人之细,故咄彼铜臭,贻兹木灾覆瓿犹宽投焰非虐,故今挍刻一遵旧文,扫庶孽而定本支,放淫哇以清雅乐。譬麟经之内,夏庶轲氏之知言,凡我同襟宁无击节。
《黄汝良序》:自史迁作《史记》,变左体为纪传。世家书表厥后作者递相祖述,虽名号稍庚,而规制无改,可谓正史开基而纂修鼻祖矣。至其变化无端,错综生
色,言约而事该,文质而神王,则又诸史中无能闯其阃奥者,诚足前跨盲史,后蹍班书,承祚蔚宗,而下无论也。第其书网罗千载,贯穿百家,包孕既多,捃摭殊广,所以幽词眇旨,致难骤晰。自徐广、裴骃、司马贞、张守节之伦,注音释义,搜隐穷奇,彼此参详,后先互證,然后读是史者,得繇景纬以步苍旻,藉津筏而济溟渤,羽翼之功于是为大。近时学士大夫乃增以己意,更加题评。斑窥弋获并列杀青,使观者意绪断续,精神瞀乱,夫肌骸足体,何取骈枝浑沌无门,岂当凿窍以此傅彼斯为汰矣。监本旧有《史记》间载题评,而于旧注多所删割裒,益之义未协厥中,兼以岁久模糊,览者滋病。大司成槜、李冯先生来涖南雍,叹阙其事,遂手自挍雠重,加锓梓题评新语,虽爱而必捐注释。旧文虽多而必录非,夫贵远贱近好扬扢乎前,修将以采实刊华期开济乎后,哲殆龙门之干蛊而子长之忠臣者乎,锓成爰为僭题数语,系于篇端,俾览者知所取裁焉耳。

史记部汇考四

《汉书·艺文志》春秋类〈按汉志以太史公附春秋〉

太史公百三十篇。〈注〉十篇有录无书。
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注〉韦昭曰:冯商受诏续太史公十馀篇。在班彪别录,商字子高。师古曰:七略云商阳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后事刘向能属文,后与孟柳俱待诏,颇序列传,未卒,病死。

《隋书·经籍志》正史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目录一卷,汉中书令司马迁撰。《史记》八十卷。〈注〉宋南中郎外兵参军裴骃注。
《史记音义》十二卷。〈注〉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
《史记音》三卷。〈注〉梁轻车录事参军邹诞生撰。

《唐书·艺文志》正史

司马迁《史记》一百三十卷。
裴骃集解《史记》八十卷。
徐广《史记音义》十三卷。
邹诞生《史记音》三卷。
刘伯庄《史记音义》二十卷。
王元感注《史记》一百三十卷。
徐坚注《史记》一百三十卷。
李镇注《史记》一百三十卷。〈注〉开元十七年上,授门下典仪。又《义林》二十卷。
陈伯宣注《史记》一百三十卷。〈注〉贞元中上。
韩琬《续史记》一百三十卷。

司马贞《史记索隐》

三十卷。〈注〉开元闰州别驾。
刘伯庄又撰《史记地名》二十卷。

张守节《史记正义》

三十卷。
窦群《史记名臣疏》三十四卷。
裴安时《史记纂训》二十卷。

《宋史·艺文志》正史

司马迁《史记》一百三十卷。〈注〉裴骃等集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陈伯宣注。

张守节《史记正义》

三十卷。

司马贞《史记索隐》

三十卷。

《宋·郑樵·通志》正史类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目录一卷。
《史记》八十卷。〈注〉宋南中郎外兵参军裴骃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许子儒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王元感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陈伯宣注今存八十七卷。《史记》一百三十卷。〈注〉徐坚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李镇注。
《续史记》一百三十卷。〈注〉唐韩琬撰。
《史记音义》十二卷。〈注〉宋中散大夫徐广。
《史记音》三卷。〈注〉轻车录事参军邹诞生注。
《史记音》三卷。〈注〉许子儒注。
《史记钞》十四卷。〈注〉葛洪撰。
《史记义林》二十卷。〈注〉李镇。
《史记索隐》三十卷。〈注〉司马贞。
《史记纂训》二十卷。〈注〉裴安时。
《史记地名》二十卷。〈注〉刘伯庄。
《史记正义》三十卷。〈注〉唐张守节。
《史记名臣疏》三十四卷。〈注〉窦群。
《史要》十卷。〈注〉卫飒撰约《史记要言》以类相从。
《史记正传》九卷。〈注〉张莹。
《史记》二十部一千一百九十五卷。

《王应麟·汉书·艺文志考證》春秋类

太史公百三十篇。〈注〉十篇有录无书。
东莱吕氏曰:以张晏列亡篇之目,校之史记,或其篇俱在,或草具而未成,非皆无书也。其一曰:景纪此其篇俱在者也,所载间有班书所无者。其二曰:武纪十篇,唯此篇亡卫宏汉,旧仪注曰:司马迁作本纪,极言景帝之短及武帝之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卫宏与班固同时,是时两纪俱亡。今景纪所以复出者,武帝特能毁其副在京师者耳。藏之名山,固自有他本也。武纪终不见者,岂非指切尤甚。虽民间亦畏祸而不敢藏乎。其三曰:汉兴以来,将相年表其书具在,但前阙叙。其四曰:《礼》书其叙具在,自礼由人起,以下则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五曰:《乐》书其叙具在,自凡音之起,而下则草具而未成者也。其六曰:《律》书其叙具在,自书曰七政二十八舍,以下则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七曰:三王世家其书虽亡,然叙传云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则其所载不过奏请及策书,或如五宗世家,其首略具所自出,亦未可知。赞乃真太史公语也。其八
曰:傅靳蒯成列传,此其篇具在,而无刓缺者也。张晏乃谓褚先生所补,褚先生论著附见《史记》者甚多,试取一二条与此传并观之,则雅俗工拙自可了矣。其九曰:日者列传自余志而著之,以上皆太史公本书其十曰龟策列传,其序具在。自褚先生曰:以下乃其所补尔。方班固时,东观兰台所藏十篇,虽有录无书,正如古文《尚书》,两汉诸儒皆未尝见。至江左始盛行,固不可以其晚出,遂疑为伪也。

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
《张汤传》赞:冯商称张汤之先与留侯同祖,史通云《史记》所书年止汉武太初,已后阙而不录其后。刘向向子歆及诸好事者,若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以上姓名疑有讹误〉冯衍、韦融、萧奋、刘恂等相次撰续,迄于哀平间,犹名《史记》。至建武中,司徒掾班彪以为其言鄙俗,不足以踵前史,又雄歆伪褒新室,恐惑众不当,垂之后代。于是采其旧事,傍贯异闻,作后传六十五篇,其子固为《汉书》

《马端临·文献通考》正史考

《史记》一百三十卷。
晁氏曰:右汉太史令司马迁续其父,谈书创为义例起黄帝,迄汉武获麟岁,撰成十二纪以序帝王,十年表以贯岁月,八书以纪政事,三十世家以叙公侯,七十列传以志士庶,上下三千馀载,凡为五十二万六千五百言。迁没,后缺景武纪礼乐律书,三王世家。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龟策传靳蒯列传等十篇。元成间,褚少孙追补及益,以武帝后事,辞旨浅鄙,不及迁书,远甚迁书。旧裴骃为之解云。班固常讥迁,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后世爱迁者,多以此论为不然,谓迁特感当世之所失,愤其身之所遭,寓之于书,有所激而为此言耳,非其心所谓诚然也。当武帝之世,表章儒术而罢黜百家,宜乎?大治而穷奢极侈,海内凋弊,反不若文景,尚黄老时,人主恭俭,天下饶给,此其所以先黄老,而后六经也。武帝用法深刻,群臣一言忤旨辄下,吏诛而当刑者得以货免,迁之遭李陵之祸,家贫无财贿自赎,交游莫救。卒陷腐刑。其进奸雄者,盖迁叹时无朱家之伦,不能脱己于祸。故曰:士贫窘得委命此,岂非人所谓贤豪者邪?其羞贫贱者,盖自伤特以贫,故不能自免于刑戮。故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非空言也。固不察其心,而骤讥之,过矣。
陈氏曰:汉太史令夏阳司马迁子长撰,宋南中郎参军河东裴骃集注,按班固云,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大汉,斯已勤矣,十篇阙有录亡书。张晏曰:迁没之后,亡景武纪礼乐兵书。汉兴将相年表三王世家日者,龟筴傅靳蒯成列传。元成之间,褚先生补作武纪三王世家日者,龟筴传言辞鄙陋,非迁本意也。颜师古曰:本无兵书,张说非也。今按此十篇者,皆具在褚,所补武纪,全写封禅书三王世家,但述封拜册书二列传皆猥酿不足观,而其馀六篇景纪最疏略礼乐书誊荀子礼论。河间王乐纪傅靳列传与《汉书》同,而将相年表迄鸿嘉则未知何人所补也。褚先生者,名少孙。裴骃即注《三国志》,松之之子也。始徐广作《史记音义》,骃本之以成集解,窃尝谓著书立言述旧易作古难六艺之后,有四人焉。摭实而有文采者,《左氏》也;冯虚而有理致者,《庄子》也。屈原变国风雅颂而为《离骚》,及子长易编年而为纪传者,前未有比,后可以为法,非豪杰特起之士,其孰能之?
李方叔师友读书记曰:司马迁作《史记》,大抵讥汉武帝所短为多,故其用意远扬,雄班固之论,不得实。〈见班固司马迁传〉秦始皇本纪皆讥武帝也,可以推求《史记》其意深远,则其言愈缓,其事繁碎,则其言愈简,此诗《春秋》之义也。
《朱子语录》曰:司马迁才高识亦高,但粗率 太史公三代本纪,皆著孔子所损益,四代之说高帝纪又言色尚黄朝以十月,此固有深意。且以孔颜而行夏时,乘殷辂服,周冕用韶舞则固好。以刘季为之,则亦未济事。在 曹器远云:黄屋左纛朝以十月,葬长陵。此是大事,所以书在后。先生云某尝谓《史记》,恐是个未成底,文字故记载无叙,有疏阔不接续处,如此等是也。 伯恭子约宗太史公之学,以为非汉儒所及。某尝痛与之辨,子由古史言马迁浅陋而不学,疏略而轻信,此二句最中马迁之失,伯恭极恶之。古史序云:古之帝王,其必为善,如火之必热,水之必寒。其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谷。此语最好。某尝问伯恭:此岂马迁所能及?然子由之语虽好,又自有病处。如云帝王之
道以无为宗之类。他只说得个头势大,然下面工夫又皆空疏,亦犹马迁礼书云大哉,礼乐之道洋洋乎。鼓舞万物,役使群动,说得头势甚大,然下面亦空疏,却引荀子诸说以足之。又如诸侯年表盛言形势之利,有国者不可无,末却云形势虽强,要以行义为本。他上文本意主张形势,而其末却如此说者,盖他也知仁义,是个好底物事不得不说。且说教好看如《礼书》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极喜渠此等说,以为迁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为得圣人为邦之法,非汉儒所及此,亦众所共知,何必马迁?然迁尝从董仲舒游,《史记》中有。余闻之,董生云此等语,言亦有所自来也。迁之学也,说仁义也,说诈力也,用权谋也,用功利也,然其本意却在于权谋功利。又如伯夷传孔子正说,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传中首尾皆是怨辞,尽说坏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删去之,尽用孔子之语作传,岂可以子由为非,马迁为是?可惜子由死了,此论至今不曾明。圣贤以六经垂训,炳若丹青,无非仁义道德之说。今求义理不于六经,而反取疏略浅陋之子长,亦惑之甚矣。
东莱吕氏曰:太史公之书法,岂拘儒曲士所能通其说乎?其指意之深远,寄兴之悠长,微而显,绝而续,正而变,文见于此,而起义于彼,有若鱼龙之变化,不可得而踪迹者矣。读是书者,可不参考,互观以究其大指之所归乎。
夹漈郑氏曰:仲尼既没,诸子百家兴焉。各效论语,以空言著书。至于历代,实迹无所统系。迨汉建元元封之,后司马氏父子出焉。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记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故谓周公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五百岁而在斯乎。是其所以自待者已不浅。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尽见天下之书,然后无恨。当迁之时,挟书之律初除,得书之路未广,亘三百年之史籍,而局蹐于七八种书所可为,迁恨者博不足也。凡著书,虽杂前人之书,必自成一家言。左氏楚人也,所见多矣,而其书皆楚人之词。公羊齐人也,所闻多矣,而其书皆齐人之语。今迁书全用旧文,间以俚俗,良由采摭未备,笔削不遑,故曰:余不敢堕先人之言。乃述故事,整齐其传,非所作也。刘知几亦讥其多聚旧,记时插新言,所可为迁恨者,雅不足也。大抵开基之人,不免草创,全属继志之士,为之弥缝。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其实一也。乘梼杌无善后之人,故其书不行。春秋得仲尼挽之于前,左氏推之于后,故其书与日月并传,不然则一卷事目安能行于世。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
先公曰:太史公整齐世传,论次其文七年,而遭李陵之祸。于是述陶唐迄麟趾,是《史记》二千四百一十三年之书,〈年数张中节说〉以七年而成。

《明王圻·续文献通考》正史考

《史记集解》 卷。
姚宽著

《史记牴牾论》 卷。
赵瞻著,瞻盩厔人举进士,调孟州司户参军,累迁同知枢密院事。

《史记注》一百卷。
金萧贡著。贡字真卿,咸阳人。好学读书,至老不倦。官至户部尚书。

《史记要记》 卷。
常熟张洪著
《明焦竑·经籍志》正史
《史记》八十卷。〈注〉宋裴骃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许子儒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王元感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陈伯宣注,今存八十七卷。《史记》一百三十卷。〈注〉徐坚注。
《史记》一百三十卷。〈注〉李镇注。
《续史记》一百三卷。〈注〉唐韩琬撰。
《史记音义》十二卷。〈注〉宋徐广。
《史记音》三卷。〈注〉梁邹诞生。
《史记音》三卷。〈注〉许子儒。
《史记义林》二十卷。〈注〉李镇。
《史记索隐》三十卷。〈注〉司马贞。
《史记纂训》二十卷。〈注〉裴安时。《史记地名》二十卷。〈注〉刘伯庄。
《史记正义》三十卷。〈注〉唐张守节。
《史记名臣疏》三十四卷。〈注〉窦群。
《史要》十卷。〈注〉卫飒。
《史记正传》九卷。〈注〉张莹。

史记部总论

《唐·刘知几·史通》《史记家》

《史记家》者,其先出于司马迁,自五经间行,百家竞列,事迹错糅前后乖舛。至迁鸠集国史,采访家乘,上起黄帝下穷汉武。纪传以统君臣,书表以谱年爵,合百三十卷。因史旧目名之《史记》,自是汉世史官所续,皆以《史记》为名,迄乎东京著书犹称。汉纪至梁武帝又敕其群臣,上自太初,下终齐室,撰成通史六百二十卷,其书自秦以上,皆以《史记》为本,而别采他说,以广异闻。至两汉已还,则全录当时纪传而上下通达,臭味相依。又吴蜀之主皆入世家,五胡及拓跋氏列于夷狄传,大抵其体皆如《史记》。其所为异者,惟无表而已。其后元魏济阴王晖业又著科录二百七十卷,其断限亦起自上古,而终于宋年。其编次多依放通史,取其行事,犹相似者,共为一科,故以科录为号。皇家显庆中符玺郎陇西李延寿,抄撮近代诸史,南起自宋,终于陈,北始自魏,卒于隋,合一百八十篇,号曰《南史》。其君臣流例纪传群分,皆以类从,各附于本国,凡此诸作,皆《史记》之流也。寻《史记》疆宇辽阔,年月遐长,而分以纪传,散以书表,每论家国一政而胡越相县,序君臣一时而参商是隔,此为其体之失者也。兼其所载多聚旧记,时插杂言,〈谓采世本国语国策等故〉使览之者事罕异闻,而语饶重出,此撰录之烦者也,况通史以降,芜累尤深,遂使学者宁习本书而怠窥新录,且撰次无几,而残缺遂多,可谓劳而无功,述者宜深诫也。

明凌稚隆史记评林《诸家总评》

郑樵曰:仲尼既没,诸子百家兴焉。各效《论语》,以空言著书,至于历代,实迹无所统系。迨汉建元元封之后,司马氏父子出焉。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尽见天下之书,然后无遗恨。当迁之时,挟书之律初除,得书之路未广,亘三千年之史籍,而局蹐于七八种书,所可为迁恨者博不足也。
晁无咎曰:班固常讥迁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后世爱迁者,多以此论,予谓不然。迁特感当世之所失愤其身之所遭,寓之于书,有所激而为此言耳,非其心之诚然也。当武帝之世,表章儒术而罢黜百家,宜乎?大治而穷奢极侈,海内凋弊,反不如文景。尚黄老时,人主恭俭,天下饶给,此其所以先黄老而后六经也。武帝用法刻深,群臣一言,忤旨辄下。吏诛而当刑者得以货免,迁之遭李陵之祸,家贫无财贿自赎,交游莫救,卒陷腐刑。其进奸雄者,盖迁叹时无朱家之伦,不能脱己于祸。故曰:士穷窘得委命,此岂非人所谓贤豪者耶?其羞贫贱者,盖自伤特以贫,故不能自免于刑戮,故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非空言也。固不察其心而骤讥之,过矣。
苏洵曰:迁之传廉颇也,议救阏与之失不载焉,见之《赵奢传》。传郦食其也,谋挠楚权之缪不载焉,见之《留侯传》。夫廉颇、郦食其,皆功十而过一者也,后之庸人必曰:智如廉颇,辩如郦食其。而十功不能赎一过,则将苦其难而怠矣。是故本传晦之,而他传发之,则其与善也,不亦隐而彰乎。迁论苏秦,称其知过人,不使独蒙恶声,论北宫伯子多其爱人长者。夫秦伯子皆过十而功一者也,苟举十以废一,后之凶人必曰:苏秦、北宫、伯子,虽有善,不录矣,吾复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坚其肆恶之志者也。故于传详之,于论、于赞复明之,则其惩恶也,不亦直而宽乎?迁表十二诸侯,首鲁讫吴实十三国,而越不与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载国十三,何也?不数吴也,皆诸侯耳。独不数吴,何也?用夷礼也。不数而载之,何也?周裔而伯盟上国也。春秋书哀七年,公会吴于鄫书。十二年,公会吴于橐皋书。十三年,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此其所以虽不数而犹获载也。若越区区于豺狼狐狸之与居,不与中国会盟以观华风,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称以罪之。《春秋》书五年,于越入吴。书十四年,于越败吴于槜李。书哀十年,于越入吴。此春秋所以绝而弃之也。苟迁举而措之诸侯之末,则西戎猃狁,亦或庶几乎。其间是以绝而弃之,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不知中国礼乐。虽勾践之贤,不免乎绝与弃,则其贱之也,不亦简而明乎?
苏辙曰: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叶盛曰:六经而下,左丘明传《春秋》,而千万世文章实祖于此。继丘明者,司马子长。子长为《史记》,而力量过之,在汉为文中之雄。
李清臣曰:《史记》其意深远,则其言愈缓;其事愈碎,则其言愈简。此诗春秋之意也。
又曰:司马迁作《史记》,大抵讥汉武帝所短为多,故其用意远。
吕祖谦曰:太史公之书法,岂拘儒曲士所能通其说乎?其指意之深远,寄兴之悠长。微而显,绝而续,正而变,文见于此,而起意在彼。有若鱼龙之变化,不可得而踪迹者矣。读是书者,可不参考互观,以究其大指之所归乎。
李涂曰:庄子文章善用虚,以其虚而虚天下之实。太史公文字善用实,以其实而实天下之虚。 又曰:《庄子》者,《易》之变;《离骚》者,《诗》之变;《史记》者,《春秋》之变。 又曰:帝纪世家从二雅十五国风来,八书从禹贡周官来。 又曰:西汉文字尚质,司马子长变得如此文,终不失其为质也。 又曰:司马子长文字一二百字,作一句下更点不断,惟长句中转得意去,所以为好文字,若只说得一句,事则冗矣。
秦观曰:迁为人多爱不忍,虽刺客滑稽佞幸之类,犹屑屑焉,称其所长。况于黄老游侠货殖之事,有见而发,有激而言者,其所称道,不能无溢美之言也。若以《春秋》之法,明善恶,定邪正,责之则非矣。扬子曰:太史公圣人将有取焉。又曰:仲尼多爱,爱义也;子长多爱,爱奇也。夫惟所爱不主于义,而主于奇,则迁不为无过,若以是非,颇缪于圣人,曷为乎?有取也。
林駉曰:尝考迁史之表矣,三代世表,所以观百世之本支,考黄帝之初,先列谱系,以祖宗为经,以子孙为纬,则五帝三王皆出于黄帝,此帝王授受之正统可见也。六国年表所以示天下之名分,故齐康公之十九年,为田和迁居海上而书曰齐太公卒。且系之康公二十年,康公既卒,始书曰齐。此尊卑逆顺之正理,可见矣。十二诸侯年表以下,以地为主,故年经而国纬,所以观天下之大势也。高祖功臣年表以下,以时为主,故国经而年纬,所以观一时之得失也。秦楚月表上尊义帝,而汉居其中,明大义也。将相年表上系大事之记,明职分也。 又曰:尝考迁史之书矣,封禅一书固述帝舜以下也正,以著当时求仙之诈。平准一书固述历代也正,以讥当时征利之非于《礼书》,则载孙卿礼论而不载叔孙通绵蕞者,以见野仪之失,而古礼之得也,于历书则载古历九百四十分之法,而不载太初八一一分之法者,以见太初之疏,而古历之密也。 又曰:尝考迁史之纪传世家矣,子长以事之系于天下,则谓之纪。秦始皇已并六国,事异于前,则始皇可纪也。项羽政由己出,且封汉王,则项羽可纪也。孝惠高后之时政出房闼,君道不立,虽纪吕后亦可也。子长以事之有大于列传,则系之世家。夫子在周则臣道在,后则师道,故以世家别之陈涉。在夏商则为汤武,在秦则为陈涉,故以世家系之。萧曹、良平虽曰通侯,而勋烈冠于群后,皆社稷之臣,则亦列于世家也。列传褒贬尤有深意,以伯夷居于列传之首,重清节也;以孟荀冠于淳于之徒,尊吾道也;以庄周附于老子,以申不害附于韩非别异端也。他如佞幸酷吏日者龟策滑稽货殖游侠,皆为当世而发吁有旨哉。
黄履翁曰:子长负迈世之气,登龙门,探禹穴,采摭异闻,罗网往史,合三千年事,而断之于五十万言之下。措辞深,寄兴远,抑扬去取,自成一家。如天马骏足,步骤不凡,不肯少就于笼络,彼孟坚摹规仿矩,甘寄篱下,安敢望子长之风邪?
范祖禹曰:司马迁以良史之才,博学。善叙事,不虚美,不隐恶,故传之简牍千馀年而不磨灭。
王应麟曰:班固谓司马迁《史记》十篇有录亡书颜师。古以为此十篇者,其篇具在,或草具而未成,非皆无书也。其一曰:景纪此其篇具在者也,所载间有班书所无者。其二曰:武纪十篇,唯此篇亡。卫宏汉旧仪注曰:司马迁作本纪,极言景帝之短及武帝之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卫宏与班固同时,是时两纪俱亡。今景纪所以复出者,武帝特能毁其副在京师者耳,藏之名山,固自有他本也。武纪终不能见者,岂非指切尤甚。虽民间亦畏祸而不敢藏乎。其三曰:汉兴以来,将相年表其书具在,但前阙叙。其四曰:礼书其叙具在,自礼由人起,以下则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五曰:乐书其叙具在,自凡音之起,而下则草具而未成者也。其六曰:律书其叙具在,自书曰七政二十八舍,以下则草具而未成者也。其七曰:三王世家其书虽亡,然叙传云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则其所载不过奏请及策书,或如五宗世家,其首略叙其所自出,亦未可知也,赞乃真太史公语也。其八曰:傅靳蒯成列传,此其篇具在,而无刓缺者也。张晏乃谓褚先生所补,褚先生论著附见《史记》者甚多,试取一二条与此传并观之,则雅俗妍媸,自可了矣。其九曰:日者列传自余志而著之,以上皆太史公本书。其十曰:龟策列传其序具在,自褚先生曰以下乃其所补耳。方班固时,东观兰台所藏十篇,虽有录无书正如古,文尚书两汉诸儒,皆未尝见。至江左始盛行,固不可以其晚出,遂疑以为伪也。
马端临曰:《诗书》《春秋》之后,惟太史公号称良史。作为纪传书表表传,以述理乱兴衰。八书以述典章经制,后之执笔操简牍者,卒不易其体。
刘因曰:史之兴自汉氏,始先秦之书,如《左氏传》《国语》、世本《战国策》,皆掇拾记录无完书。司马迁大集群书,为《史记》,上下数千载,亦云备矣。然而议论或驳而不纯,取其纯而舍其驳,可也。后世《史记》皆宗迁法,大同而小异,其创法立制,纂承六经,取三代之馀烬,为百世之准绳,若迁者,可谓史氏之良者也。
马子才曰:才长平生喜游,方少年自负之时,足迹不肯一日休,非直为景物役也,将以尽天下大观,以助吾气,然后吐而为书。观之,则其平生所尝游者,皆在焉。南浮长淮溯大江见狂澜惊波,阴风怒号,逆走而横击,故其文奔放而浩漫。望云梦洞庭之陂,彭蠡之潴,含混太虚,呼吸万壑,而不见介量,故其文停蓄而渊深。见九嶷之芊,绵巫山之嵯,峨阳台朝云,苍梧暮烟,态度无定,靡蔓绰约,春妆如浓秋,饰如薄。故其文妍媚而蔚纡。泛沅渡湘吊大夫之魂,悼妃子之恨竹,上犹有斑斑,而不知鱼腹之骨,尚无恙者乎,故其文感愤而伤激。北过大梁之墟观,楚汉之战场,想见项羽之喑哑,高帝之嫚骂,龙跳虎跃,千兵万马,大弓长戟,俱游而齐呼,故其文雄勇猛健,使人心悸而胆栗。世家龙门念神禹之大功,西使巴蜀跨剑阁之鸟,道上有摩云之崖,不见斧凿之痕,故其文斩绝峻拔而不有攀跻。讲业齐鲁之都,睹夫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彷徨乎汶阳洙泗之上,故其文典重温雅,有似乎正人君子之容貌。凡天地之间,万物之变,可惊可愕,可以娱心,使人忧,使人悲者,子长取尽而为文章。是以变化出没,如万象供四时而无穷。今于其书而观之,岂不信矣?
陈傅良曰:六经之后有四人焉,摭实而有文采者,左氏也;冯虚而有理致者,庄子也;屈原变国风雅颂而为离骚;子长易编年而为纪传。皆前未有比,后可以为法,非豪杰特立之士,其孰能之?
洪迈曰:太史公不待称说若云,褒赞其高古简妙处,殆是摹写星日之光辉,多见其不知量也。然予每展读至魏世家苏秦,平原君鲁仲连,传未尝不惊呼,击节不自知其所以然。魏公子无忌与王论韩事曰: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十馀语之间,五用魏字。苏秦说赵肃侯曰: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平原君使楚毛,遂愿行,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于此矣?曰:三年于此矣。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及遂卒定,从而归至于赵。平原君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秦围赵,鲁仲连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君曰:胜也,何敢言事?魏客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鲁仲连见新垣衍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是数者重沓熟,复如骏马下驻千丈坡,其文势正尔,风行于上,而水波真天下之至文也。
王懋曰:太史公每用即字。如曰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与;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曰其在朝,君语及之,即危言;不及之,即危行。曰国有道,即顺命;无道,即衡命。曰今单于,即能前天子自将兵讨,即不能亟南面而臣于汉。曰言无男即喜,言汉廷始有男即怒。曰今能入关破秦甚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曰即有缓急,孰可将兵之类。此善用字法处。王鏊曰:《史记》如伯夷、屈原,酷吏货殖等传,议论未了,忽出叙事,叙事未了,又出议论,不伦不类,后世决不如此作文,奇亦甚矣。 又曰:《史记》董仲舒传不载天人三策,贾谊与屈原同传,不载治安等疏,视《汉书》疏略矣,盖《史记》宏放,《汉书》详整,各有所长也。 又曰:《史记》不必人人立传,孟子传及三驺子荀卿传,间及公孙龙、剧子、尸子、吁子之属,卫青、霍去病同传,窦婴、田鼢、灌夫三人为一传,其间叙事合而离,离而复合,文最奇而始末备《汉书》,两龚同传亦得此意。 又曰:太史公作传,亦不必人人备,著颠末严安徐乐一书足矣,蔡泽传亦然。
郑一鹏曰:司马氏豪材博学,世掌天官。汉兴,去古未远,文献足徵,故其书断自轩辕,讫于天汉,上下三千年间,约为五十万言,成一家书。虽时有牴牾,然撮六艺之微言,弘三才之奥旨,奇而不谲,直而无隐,覈而成章,语一代良史,不诬也。
黄佐曰:昔孔子作《春秋》,揆纲常察时变明大义,遏乱贼而于王霸夷夏之盛衰,尤三致意焉。要在于达道以经世,亦当时尔也。及司马氏《史记》继作,不存策书之体,若恣其意为之者,无乃与《春秋》相错迕乎?盖迁生强秦之后力政嗜杀,非轩辕之所以服蚩尤也。骨肉相残,诈胁黔首,非夷齐、太伯所以崇揖让也。三五道法销荡亡馀庸置海宇于烈火。陈涉、项羽出而民仰之,若时雨,故本纪则首黄帝进项羽,世家则首泰伯进陈涉,列传则首夷齐,律书则重兵悈于强秦,则恐其亡之,不亟于佳兵,则示不得已而用之之意焉,无乃逢时,干戈以耗海内之故欤。不宗其景迹而宗其时义,迁盖善学《春秋》者也。
王祎曰:盖自纪表志传之制马迁创始,班固继作,纲领昭昭,条理凿凿,三代而下史,才如二子者,可谓特起拔出,隽伟超卓。后之为者,世仍代袭,率莫外乎。其矩彟论者以谓迁固之书,其与美也,隐而彰;其惩恶也,直而宽;其贱夷也,简而明;其防僭也,微而严。是皆合乎圣人之旨意,而非庸史之敢与。
何乔新曰:粤自麟经绝笔,史学寥寥。司马迁易编年之法,为纪传之体,上起轩辕,下终汉武,作《史记》百三十篇.扬子云称其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如叙游侠之谈,而论六国之势,则土地甲兵以至车骑积粟之差,可谓辨矣。而莫不各当其实,是辨而不华也。叙货殖之资而比封侯之家,则枣栗漆竹以至籍槁鲐魮之数,可谓质矣。而莫不各饰以文,是质而不俚也。上自黄帝,下迄汉武,首尾三千馀年,论著才五十万言,非文之直乎?纪帝王则本诗书世列国,则据《左氏》;言秦兼诸侯,则采《战国策》;言汉定天下,则述楚汉《春秋》,非事之核乎?伯夷古之贤人,则冠之于传首。晏婴善与人交,则愿为之执鞭,其不虚美可知。陈平之谋略而不讳其盗嫂受金之奸,张汤之荐贤而不略,其文深意忌之酷,其不隐恶可见。
王维桢曰:迁史之文,或由本以之末,或操末以续颠,或繁条而约言,或一传而数事,或从中变,或自旁入。意到笔随,思馀语止,若此类不可毛举,竟不得其要领。 又曰:文章之体有二,叙事议论各不相淆,盖人人能言矣。然此乃宋人创为之,宋真德秀读古人之文,自列所见,岐为二途。夫文体区别,古诚有之,然有不可岐而别者,如老子、伯夷、屈原、管仲、公孙弘、郑庄等传及儒林传等序,此皆既述其事,又发其义,观词之辨者,以为议论可也。观实之具者,以为叙事可也。变化离合,不可名物;龙腾凤跃,不可缰锁。文而至是,虽迁史不知其然。晋人刘协论文备矣,条中有镕裁者,正谓此耳。夫金锡不和不成器,事词不会不成文,其致一也。
何孟春曰:太史公文字如封禅平准之类,极长货殖儒林之类,极短长短各自成章,鹅脰不可剪,凫颈不可续。
凌约言曰:六经而下,近古而闳丽者,左丘明、庄周、司马迁、班固,四钜公具有成书,其文卓卓乎,擅大家也。《左传》如杨妃舞,盘回旋摇曳,光彩射人;《庄子》如神仙,下世咳吐谑浪,皆成丹砂;子长之文豪如老将,用兵纵骋,不可羁,而自中于律孟坚之文,整方之武事。其游奇布列不爽尺寸,而部勒雍容可观,殆有儒将之风焉。虽诸家机轴变幻不同要,皆文章之绝技也。茅坤曰:屈宋以来,浑浑噩噩,如长川大谷,探之不穷,揽之不竭,蕴藉百家,包括万代者,司马子长之文也。又曰:案太史公所为《史记》一百三十篇,除世所传,褚先生别补十一篇外,其他帝王世系或多舛讹,法度沿革或多遗佚,忠贤本末或多放失。其所论大道而折衷于六艺之至,固不能尽如圣人之旨。而要之指次古今,出风入骚,譬之韩白提兵而战河山之间,当其壁垒部曲,旌旗钲鼓左,提右挈,中权后劲,起伏翱翔,倏忽变化,若一夫舞剑于曲旃之上,而无不如意者。西京以来,千年绝调也。即如班掾《汉书》严密过之,而所为疏荡遒逸,令人读之杳然,神游于云幢羽衣之间,所可望而不可挹者。予窃疑班掾犹不能登其堂而洞其窍也,而况其下者乎? 又曰:列传七十,凡太史公所本《战国策》者,文特嫖姚跌荡。如传刺客,则聂政、荆轲;如传公子,则信陵、平原、孟尝;他如传谋臣战将,则商鞅、伍胥、苏秦、张仪、范睢、蔡泽、吕不韦、春申、司马穰苴、孙武、吴起、乐毅、廉颇、蔺相如、赵奢、李牧、田单、白起、王剪、李斯、蒙恬,虽不尽出《战国策》,而秦汉相间不远,故文献犹足,章章著明太史摹画绝佳,而伯夷屈原则太史公所得之悲歌,感慨者尤多,故又别为变调也。 又曰:其入汉以后,太史公所最不满当时情事者,汉开边衅及酷吏残民,故次匈奴大宛并郅都以下,文特精悍。太史公自以救李陵犯主上,并无故人、宾客出救,又贫不能赎,卒下蚕室。故于剧孟鲁朱家之任侠,于猗顿卓氏辈之货殖,俱极摹画诸将中所最怜者。李广之死与,卫霍以内宠益封,故文多感欷。淮阴黥布之特将樊灌,以下之偏裨详画以差。他如张耳、陈馀,则感其两人以刎颈之交,相贼杀。窦婴、田鼢、灌夫,则感其三人以宾客之结,相倾危郦食。其陆贾建朱之客游,刘敬叔孙通之献纳,季布栾布之节侠,袁盎晁错之刑,名张释之冯唐,韩长孺之正议,石奋卫绾直不疑之谨厚,淮南衡山之悖乱,汲黯郑当时之抗声,此皆太史公所慨于心者,言人人殊,各得其解,譬如善写生者,春华秋卉并中神理矣。
又曰:今人读游侠传,即欲轻生;读屈原、贾谊传,即

欲流涕;读庄周、鲁仲连传,即欲遗世;读李广传,即欲立斗;读石建传,即欲俯躬;读信陵、平原君传,即欲养士。若此者何哉?盖各得其物之情,而肆于心故也,而固非区区句字之激射者也。 又曰:读太史公传记,如与其人从游而深交之者,此等处须痛自理会,方能识得真景。且太史公所擅秦汉以来文章之宗者,何惟以独得其解云尔?每读其二三千言之文,如堪舆之家千里来龙到头只求一穴;读其小论或断言只简之文,如蜉蝣蠛蠓之生,种种形神,无所不备;读前段便可识后段,结案处读后段,便可追前段起,案处于中,欲损益一句一字处,便如于匹练中抽一缕,自难下手,此皆太史公所独得其至,非后人所及。风调之遒逸,摹写之玲珑,神髓之融液,情事之悲愤,则又千年以来,所绝无者。即如班掾,便多崖堑矣。魏晋唐宋以下,独欧阳永叔得其什之一二。虽韩昌黎之雄,亦由自开门户到叙事变化处,不能入其堂奥。惟毛颖传则庶几耳,予于此不能无感。
王世贞曰:太史公之文有数端焉,帝王纪以己释《尚书》者也,又多引图纬子家,言其文衍而虚春秋诸世家,以己损益诸史者也,其文畅而杂。仪秦鞅睢诸传,以己损益《战国者》也,其文雄而肆。刘项纪信越传志所闻也,其文宏而壮。河渠平准诸书志所见也,其文核而详,婉而多。风刺客游侠货殖诸传发所寄也,其文精严而工笃,磊落而多感慨。 又曰:檀弓考工记《孟子》《左氏》《战国策》,司马迁圣于文者乎,其叙事则化工之肖物。班氏贤于文者乎,人巧极天工错。庄生列子楞严维摩诘鬼神于文者乎,其达见峡决而河溃也,窈冥变幻而莫知其端倪也。 又曰:呜呼!子长不绝也,其书绝矣。千古而有子长也,亦不能成《史记》,何也?西京以还封建宫殿、官司、郡邑,其名不驯雅,则不称书矣,一也;其诏令、辞命、奏书、赋、颂鲜,古文不称书矣,二也;其人有籍信,荆聂原尝无忌之流,足模写乎,三也;其书有《尚书》《毛诗》《左氏》《战国策》,韩非、吕不韦之书,足荟蕞者乎,四也。呜呼!岂惟子长即尼父亦然,六经无可著手矣。
陈文烛曰:昔孔子作《春秋》,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明王道而辨人事。子长自叙及之有意于孔氏哉。三代之道,若循环周秦之间,文敝矣。汉兴承敝变易,乃高祖一赞,不言其拨乱反正之功,而谓其得天统。又仲尼尊周之意,若其文崒乎。如恒华浩乎,如江河曲尽,周密如家人父子语,不尚藻饰,比拟而终不可学,盖其豪迈不羁,宽大易直,类乎其人耳。孰谓文章之道止与政事通哉?
陈继儒曰:左丘明身为国史,躬览载籍,凡子产、管仲及诸国卿佐家传并梦卜、纵横家书,总为三十卷篇,括囊二百四十二年之事,既为《春秋内传》。又分纂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事,起周穆王,终鲁悼公,作《国语》,为《春秋外传》,合为二十一篇,大约如夏驭春秋晋春秋纪晏子、吕不韦、虞卿、陆贾之春秋,而已非有意于发明,孔子也说者,谓其先经以始事,后经以终义,依经以辩理,错经以合义,则枉却左传也。汉武时,置太史公掌天下计书,以司马谈为之。谈欲错综古今,勒成一史,未就而卒。子迁乃述父遗志,采《左传》《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事,上自黄帝,下迄麟趾,作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都谓之《史记》。至宣帝时,迁外孙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而十篇未成。然亦自宫刑之后,抑郁无聊,不得已而托之著书,故于刺客游侠货殖三致意焉,藏副名山,自成一家言,盖司马之私史,非汉之国史也。班固乃强而入之正史之中,诋其疏略,又诋其是非,颇谬于圣人,则枉却《史记》也。
又曰:诗文只要单刀直入,最忌绵密周致。密则神气拘迫,疏则天真烂熳。《史记》之佳处,在疏。《汉书》之不如《史记》,在密。元画疏,宋画密,气韵生死,皆判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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