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三百四十卷目录
经学部传经名儒列传十四
唐一
魏徵 高重
赵弘智 李敬元
刘子元 刘贶
刘迅 韦处厚
樊宗师 崔郾
柳仲郢 柳公权
归崇敬 卢景亮
薛放 殷侑〈孙盈孙〉
王彦威 郑覃
高郢〈子定〉 权德舆
韩愈 韦表微
刘蕡 王通〈隋人附见唐书〉
张志和 陆龟蒙
杨绾 陆质
郑肃
经籍典第三百四十卷
经学部传经名儒列传十四
唐一
魏徵
按
《唐书·魏徵传》:徵,字元成,魏州曲城人。少孤,落魄,弃赀产不营,有大志,通贯书术。秦王即位,拜谏议大夫,封钜鹿县男。徵自以不世遇,乃展尽底蕴无所隐,凡二百馀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由是拜尚书右丞,兼谏议大夫。贞观三年,以秘书谏参预朝政。帝即位四年,天下大治。帝谓群臣曰:此徵劝我行仁义,既效矣。进爵郡公。七年,为侍中尚书。进左光禄大夫、郑国公。多病,辞职。乃拜特进,知门下省事,诏朝章国典,参议得失。以定五礼,当封一子县男,徵请封兄孤子叔慈。帝怆然曰:此可以励俗。即许之。十三年,拜太子太师。十七年,薨。帝临哭,为之恸,罢朝五日。太子举哀西华堂。诏内外百官朝集使皆赴丧,赠司空,谥曰文贞,陪葬昭陵。帝叹曰:朕亡一鉴矣。始,丧乱后,典章湮散,徵奏引诸儒校集秘书,国家图籍粲然完整。尝以
《小戴礼》综汇不伦,更作
《类礼》二十篇,数年而成。帝美其书,录寘内府。
高重
按
《唐书·高俭传》:士廉五世孙重,字文明,以明经中第,李巽表盐铁转运巡官,善职,凡十年,进累司门郎中。敬宗慎置侍讲学士,重以简厚惇正,与崔郾偕选,再擢国子祭酒。文宗好
《左氏春秋》,命分列国各为书,成四十篇。与郑覃刊定
《九经》于石。出为鄂岳观察使,以美政被褒,拜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卒,赠太子少保。
赵弘智
按
《唐书·赵弘智传》:弘智,河南新安人,元魏车骑将军肃之孙。蚤丧母,事父笃孝。通书传,仕隋为司隶从事。武德初,大理卿郎楚之白为詹事府主簿。太宗时,豫论撰,录勤,繇太子舍人进黄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永徽初,入为陈王师。讲
《孝经》百福殿,于是宰相、弘文馆学士、太学生皆在,弘智举五经,诸儒更诘辨,随问酬悉,舌无留语。高宗喜曰:试为我陈经之要,以辅不逮。对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愿以此献。帝悦,赐绢二百、名马一。四年,进国子祭酒,仍为学士。卒,年八十二,谥曰宣。
李敬元
按
《唐书·李敬元传》:敬元,亳州谯人。该览群籍,尤善于礼。高宗在东宫,马周荐其材,召入崇贤馆侍读,假中秘书读之。为人峻整,造请不惮寒暑。历西台舍人,弘文馆学士。咸亨二年,转中书侍郎。又改吏部,兼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仪凤元年,拜中书令,封赵国公。卒官,谥曰文宪。撰次
《礼论》及他书数十百篇。
刘子元
按
《唐书·刘子元传》:子元,名知几,以元宗讳嫌,故以字行。年十二,父藏器为授
《古文尚书》,业不进,父怒,楚督之。及闻为诸兄讲
《春秋左氏》,冒往听,退辄辨析所疑,叹曰:书如是,儿何怠。父奇其意,许授
《左氏》。踰年,遂通览群史。与兄知柔俱以善文词知名。擢进士第,调获嘉主簿。武后證圣初,吏横酷,淫及善人,公卿被诛死者踵相及。子元悼士无良而甘于祸,作
《思慎赋》以刺时。苏味道、李峤见而叹曰:陆机
《豪士》之流乎,周身之道尽矣。子元与徐坚、元行冲、吴兢等善,尝曰:海内知我者数子耳。累迁凤阁舍人,兼修国史。中宗时,擢太子率更令。介直自守,累岁不迁。会天子西还,子元自乞留东都。三年,或言子元身史臣而私著述,驿召至京,领史事。迁秘书少监。时宰相韦巨源、纪处讷、杨再思、宗楚客、萧至忠皆领监修,子元病长官多,意尚不一,而至忠数责论次无功,又仕偃蹇,乃奏记求罢去。因为至忠言五不可,又言:朝廷厚用其才而薄其礼。至忠得书,怅惜不许。楚客等恶其言诋切,谓诸史官曰:是子作书,欲致吾何地。始,子元修
《武后实录》,有所改正,而武三思等不听。自以为见用于时而志不遂,乃著
《史通》内外四十九篇,讥评今古。徐坚读之,叹曰:为史者宜置坐右也。又尝自比扬雄者四:雄好雕虫小技,老而为悔;吾幼喜诗赋而壮不为,期以述者自名。雄准
《易》作经,当时笑之;吾作
《史通》,俗以为愚。雄著书见尤于人,作
《解嘲》;吾亦作
《释蒙》。雄少为范逡、刘歆所器,及闻作经,以为必覆酱瓿;吾始以文章得誉,晚谈史传,由是减价。其自感慨如此。累迁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馆学士。开元初,迁左散骑常侍。尝议
《孝经》郑氏学非康成注,举十二条左證其谬,当以古文为正;
《易》无子夏传,
《老子》书无河上公注,请存王弼学。宰相宋璟等不然其论,奏与诸儒质辨。博士司马贞等阿意,共黜其言,请二家兼行,惟子夏
《易传》请罢。诏可。卒,年六十一。子元善持论,辨据明锐,视诸儒皆出其下,朝有论著辄豫。殁后,帝诏河南就家写
《史通》,读之称善。追赠工部尚书,谥曰文。
刘贶
按
《唐书·刘子元传》:子贶,字惠卿。好学,多所通解。子元卒,有诏访其后,擢起居郎。历右拾遗内供奉。献
《续说苑》十篇,以广汉刘向所遗,而刊落怪妄。贶尝以
《竹书纪年》序诸侯列会皆举谥,后人追修,非当时正史。如齐人歼于遂,郑弃其师,皆孔子新意,
《师春》一篇录卜筮事,与左氏合,知按
《春秋》经传而为也,因著
《外传》云。
刘迅
按
《唐书·刘子元传》:子迅,字捷卿。历京兆功曹参军事。常寝疾,房琯闻,忧不寐,曰:捷卿有不讳,天理欺矣。陈郡殷寅名知人,见迅叹曰:今黄叔度也。刘晏每闻其论,曰:皇王之道尽矣。上元中,避地安康,卒。迅续
《诗》、
《书》、
《春秋》、
《礼》、
《乐》五说。书成,语人曰:天下滔滔,知我者希。终不以示人云。
韦处厚
按
《唐书·韦处厚传》:处厚,字德载,京兆万年人。事继母以孝闻,亲殁,庐墓终丧。中进士第,又擢才识兼茂科,授集贤校书郎。举贤良方正异等,宰相裴垍引直史馆。改咸阳尉。宪宗初,擢左补阙。礼部尚书李绛请间言:古帝王以纳谏为圣,拒谏为昏。今不闻进规纳忠,何以知天下事。帝曰:韦处厚、路隋数上疏,其言忠切,顾卿未知尔。由是中外推其靖密。穆宗立,为翰林侍讲学士。处厚以帝冲怠不向学,即与路隋合
《易》、
《书》、
《诗》、
《春秋》、
《礼》、
《孝经》、
《论语》,掇其粹要,题为
《六经法言》二十篇上之,冀助省览。帝称善,并赐金币。再迁中书舍人。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灵昌郡公。太和二年,薨,年五十六,赠司空。处厚,性嗜学,家书雠正至万卷。为拾遗时,撰
《德宗实录》。后又与路隋共次
《宪宗实录》,诏分日入直,创具凡例,未及成而终。
樊宗师
按
《唐书·樊泽传》:泽,字安时,河中人。举贤良方正。贞元三年,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十四年卒,赠司空,谥曰成。子宗师,字绍述。始为国子主簿,元和三年,擢军谋宏远科,授著作佐郎。历金部郎中、绵州刺史。徙绛州,治有绩。擢谏议大夫,未拜卒。始,宗师家饶于财,悉散施姻旧宾客,妻子告不给,宗师笑不答。然力学多通解,著
《春秋传》、
《魁纪公》、
《樊子》凡百馀篇,别集尚多。韩愈称宗师论议平正有经据,尝荐其材云。
崔郾
按
《唐书·崔郾传》:郾,字广略,姿仪伟秀,人望而慕之,然不可狎也。中进士第,补集贤校书郎。三迁谏议大夫。敬宗嗣位,拜翰林侍讲学士,旋进中书舍人,谢曰:陛下使臣侍讲,历半载不一问经义。臣无功,不足副厚恩。帝惭曰:朕少间当请益。高釴适在旁,因言:陛下乐善而无所咨询,天下之人不知有向儒意。帝重咎谢,咸赐锦、币。郾与高重类
《六经》要言为十篇,上之,以便观省。迁礼部侍郎,又迁礼部尚书,卒于官。赠吏部尚书,谥曰德。郾不藏赀,有辄周给亲旧,为治其婚丧。居家怡然,不训子弟,子弟自化。
柳仲郢
按
《唐书·柳仲郢传》:仲郢,字谕蒙。母韩,即皋女也,善训子,故仲郢幼嗜学,尝和熊胆丸,使夜咀咽以助勤。长工文,著
《尚书二十四司箴》,为韩愈咨赏。元和末,及进士第,为校书郎。牛僧孺辟武昌幕府,有父风矩,僧孺叹曰:非积习名教,安及此邪。入为监察御史,迁侍御史。宣宗初,出为郑州刺史。累迁吏部侍郎。大中十二年,辞疾,以刑部尚书罢。顷之,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起为虢州刺史,以检校尚书左仆射东都留守。会盗发父墓,弃官归华原。徙华州刺史,不拜。咸通五年,为太平节度使。卒于镇。仲郢方严,尚气义,事亲甚谨。家有书万卷,所藏必三本:上者贮库,其副常所阅,下者幼学焉。仲郢尝手钞
《六经》,司马迁、班固、范晔史皆一钞,魏晋及南北朝史再,又类所钞它书凡三十篇,号
《柳氏自备》;旁录仙佛书甚众,皆楷小精真,无行字。
柳公权
按
《唐书·柳公权传》:公权,字诚悬,公绰弟也。元和初,擢进士第。拜右拾遗、侍书学士,再迁司封员外郎。帝问公权用笔法,对曰:心正则笔正,笔正乃可法矣。帝改容,悟其以笔谏也。咸通初,以太子太保致仕。卒,年八十八。赠太子太师。公权博贯经术,于
《诗》、
《书》、
《左氏春秋》、
《国语》、庄周书尤邃,每解一义,必数十言。
归崇敬
按
《唐书·归崇敬传》:崇敬,字正礼,苏州吴人。治礼家学,多识容典,擢明经。遭父丧,孝闻乡里。调国子直讲。天宝中,举博通坟典科,对策第一,迁四门博士。有诏举才可宰百里者,复策高等,授左拾遗。肃宗次灵武,再迁起居郎、赞善大夫、史馆修撰、兼集贤殿校理,修国史、仪注。以贫求解。历同州长史、润州别驾。未几,有事桥陵、建陵,召还参掌仪典。改主客员外郎,复兼修撰。代宗幸陕,召问得失,崇敬极陈:生人疲敝,当以俭化天下,则国富而兵可用。时百官朝朔望,皆服裤褶,崇敬非之,建言:三代逮汉无其制,隋以来,始有服者,事不稽古,宜停。诏可。又言:东都太庙不当置木主,按
《礼》:虞主用桑,练主用栗,作栗主则瘗桑主,犹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也。东都太庙,本武后所建,以祀诸武,中宗去主存庙,以备行幸迁都之置。且商迁都前八后五,不必每都别立神主也。若曰神主已经奉祀,不得一日而废,则桑主以虞,至练祭而埋之,明是不然。时有方士巨彭祖建言:唐家土德,请以四季月郊祀天地。诏礼官儒者杂议。崇敬议:
《礼》以先立秋十八日迎黄灵,祀黄帝,黄帝于五行为土,而火为母,故火用事之未而祭之,三季月则否。彭祖牵纬候说,事诡不经,不可用。又议:五人帝于国家为前后,无君臣义,天子祭宜毋称臣,祭而称臣,于天帝无异。又:春秋释奠孔子,祝版皇帝署,北面揖,以为太重。宜准武王受丹书于师尚父,行东面之礼。事皆施行。大历初,授仓部郎中,充吊祭册立新罗使,授国子司业、兼集贤学士。八年,皇太子欲临国学行齿冑礼,崇敬以学与官名皆不正,乃建议:古天子学曰辟雍。以制言之,壅水环缭如璧然;以谊言之,以礼乐明和天下云尔。在
《礼》为泽宫,故前世或曰璧池,或曰璧沼,亦言学省。汉光武立明堂、辟雍、灵台,号三雍宫。晋武帝临辟雍,行乡饮酒礼,别立国子学,以殊士庶。永嘉南迁,唯有国子学。隋大业中,更名国子监。今声明之盛,辟雍独阙,请以国子监为辟雍省。祭酒、司业之名,非学官所宜。业者,栒簴大版,今学不教乐,于义无当。请以祭酒为太师氏,位三品;司业为左师、右师,位四品。近世明经,不课其义,先取帖经,颛门废业,传受义绝。请以
《礼记》、
《左氏春秋》为大经,
《周官》、
《仪礼》、
《毛诗》为中经,
《尚书》、
《周易》为小经,各置博士一员。
《公羊》、
《谷梁春秋》共准一中经,通置博士一员。博士兼通
《孝经》、
《论语》,依章疏讲解。德行纯絜、文词雅正、形容庄重可为师表者,委四品以上各举所知,在外给传,七十者安车蒲轮敦遣。国子、太学、四门三馆,各立五经博士,品秩、生徒有差。旧博士、助教、直讲、经直、律馆、算馆助教,请皆罢。教授法。学生谒师,贽申腶脩一束、酒一壶、衫布一裁,色如师所服。师出中门,延入与坐,割脩𣂏酒,三爵止。乃发箧出经,抠衣前请,师为说经大略,然后就室,朝晡请益。师二时堂上训授道义,示以文行忠信、孝悌睦友。旬省、月试、时考、岁贡,视生徒及第多少为博士考课上下。有不率教者,槚楚之,国子移礼部,为太学生;太学又不变,徙之四门;四门不变,徙本州之学;复不变,繇役如初,终身不齿。虽率教,九年学不成者,亦归之本州。礼部考试法。请罢帖经,于所习经问大义二十而得十八,
《论语》、
《孝经》十得八,为通;策三道,以本经对,通二为及第。其孝行闻乡里者,举解具言,试日义阙一二,许兼收焉。天下乡贡如之。习业考试,并以明经为名,得第授官,与进士同。有诏尚书省集百官议。皆以习俗久,制度难分明,省禁非外司所宜名,
《周官》世职者称氏,国学非世官,不得名辟雍省、太师氏。大抵惮改作,故无施行者。坐史给廪钱不实,贬饶州司马。德宗立,召还,复拜国子司业,稍迁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充皇太子侍读,又兼晋王元帅参谋,封馀姚郡公。田悦、李纳禀命,持节宣慰,称旨。表归上冢,宠赐缯帛,儒生以为荣。迁工部尚书,仍前职。年老,以兵部尚书致仕。卒,年八十八,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宣。论撰数十篇。
卢景亮
按
《唐书·卢景亮传》:景亮,字长晦,幽州范阳人。少孤,学无不览。第进士、宏辞,授秘书郎。迁右补阙。朱泚反,景亮劝德宗曰:陛下罪己不至,则感人不深。帝然之。景亮志义崒然,多激发,与穆质同在谏诤地,书数上,鲠毅无所回。宪宗时,迁中书舍人。景亮善属文,根于忠仁,有经国志。尝谓:人君足食足兵而又得士,天下可为也。乃兴轩、顼以来至唐,剟治道之要,著书上下篇,号
《三足记》。又作
《答问》,言挽运大较及陈西戎利害,指切当世。公卿伏其达古今云。元和初卒,赠礼部侍郎。
薛放
按
《唐书·薛戎传》:戎弟放,端厚寡言。第进士,累擢兵部郎中。穆宗为太子,拜侍读,及即位,参赞机命。帝谓曰:小子新立,惧不克荷,先生宜相,以辅不逮。放叩头曰:臣庸浅,不足尘大任,自有贤能处之。帝美其诚,进工部侍郎、集贤学士,宠待尤至。改刑部侍郎。帝尝问:朕欲学经与史,何先。放曰:
《六经》者,圣人之言,孔子所发明,天人之极也。
《史记》道成败得失,亦足以鉴,然谬于是非,非
《六经》比。帝曰:吾闻学者白首不能通一经,安得其要乎。对曰:
《论语》,
《六经》之菁华也;
《孝经》,人伦之本也。汉时
《论语》首立于学官。光武令虎贲士皆习
《孝经》,元宗为注训,盖人知孝慈,则气感和乐也。帝曰:圣人以孝为至德要道,信然。终江西观察使,谥曰简。
殷侑
按
《唐书·殷侑传》:侑,陈州人。幼有志于学,不治赀产。长通经术,以讲道为娱。贞元末,及五经第,其学长于
《礼》,擢太常博士。进谏议大夫。侑论朝廷治乱得失,前后凡八十四通。文宗即位,拜义昌军节度使,进刑部尚书。开成年,出为山东道节度。俄领忠武军节度。卒,年七十二,赠司空。侑以经术进,临事锐敏,有彊直名。孙盈孙,广明初,为成都诸曹参军。僖宗至蜀,闻有礼学,擢太常博士。昭宗时丧乱后,制度彫紊,追补容典,皆盈孙折衷焉。终大理卿,赠吏部尚书。
王彦威
按
《唐书·王彦威传》:彦威,其先出太原。少孤,家无资,自力于学。举明经甲科。淹识古今典礼,未得调,求为太常散吏,卿知其经生,补检讨官。彦威采获隋以来下迄唐凡礼沿革,皆条次汇分,号
《元和礼》上之。有诏拜博士。宪宗以正月崩,有司议葬用十二月下宿,彦威建言:天子之葬七月,
《春秋》之义。志崩不志葬,必其时也。举天下葬一人,故过期不葬则讥之。高祖、中宗葬皆六月,太宗四月,高宗九月,睿、代二宗皆五月,德宗十月,顺宗七月,惟元、肃二宗皆十二月,有为为之,非常典也。且葬毕而虞,虞而卒哭,卒哭而祔,皆卜日。今葬卜岁暮,则毕祔在明年正月,是改元庆赐皆废矣。有诏更用五月。淮南李夷简上言:大行皇帝功高,宜称祖。穆宗下其议,彦威奏:古者始封为太祖,由太祖而降,则又祖有功,而宗有德。故夏人祖颛顼而宗禹,商人祖契而宗汤,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魏晋而下,务欲推美,自始祖外并建列祖之议,叔世乱家,不可以为训。唐本周礼,以景皇帝为太祖,祖神尧而宗太宗,自高宗后咸称宗,以为成法。不然,太宗致升平,元宗清内难,肃宗收复两都,皆拨乱反正,犹不称祖。今当本三代之制,黜魏晋乱法,大行庙号宜称宗。制可。累擢弘文馆学士、谏议大夫。开成初,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彦威于儒学固该邃,亦善吏事,但经总财用,出入米盐,非所长也。俄检校礼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徙节宣武,封北海县子。性彊敏,善著书,颇行于时。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靖。
郑覃
按
《唐书·郑珣瑜传》:珣瑜,字元伯,郑州荥泽人,历吏部尚书,赠尚书左仆射。谥文献。子覃以父荫补弘文校书郎,擢谏议大夫。宝历初,擢京兆尹。文宗召为翰林侍讲学士,进工部侍郎。覃以经术该深,谆笃守正,帝尤重之。李宗闵、牛僧孺知政,以覃与李德裕厚,忌其亲近为助力,阳迁工部尚书,罢侍讲,欲推远之。帝雅向学,颇思覃,复召为侍讲学士。德裕既相,以为御史大夫。帝尝谓殷侑善言经,其为人郑覃比也。宗闵猥曰:二人诚通经,然其议论不足取。德裕曰:覃、侑之言,它人不欲闻,惟陛下宜闻之。俄德裕罢,宗闵复用,覃繇户部尚书下除秘书监。宗闵得罪,迁刑部尚书,进尚书右仆射,判国子祭酒。李训诛,帝召覃视诏禁中,遂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荥阳郡公。进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帝坐延英论诗工否,覃曰:孔子所删,三百篇是已,其非雅正者,乌足为天子道哉。夫
《风》、大小
《雅》,皆下刺上之变,非上化下为之。故王者采诗,以考风俗得失。章什諓諓,愿陛下不取也。帝每言:顺宗事不详实,史臣韩愈岂当时屈人耶。昔汉司马迁
《与任安书》,辞多怨怼,故
《武帝本纪》多失实。覃曰:武帝中年大发兵事边,生人耗瘁,府库殚竭,迁所述非过言。李石曰:覃所陈,因武帝以谏,欲陛下终究盛德。帝曰:诚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覃曰:陛下乐观书,然要义不过一二,陛下所道是矣。宜寝馈以之。覃既名儒,故以宰相领祭酒,请太学
《五经》,经置博士,禄廪比王府官。再迁太子太师。开成三年,以病乞去位,有诏解太子太师,五日一入中书,商量政事。俄罢为尚书左仆射。武宗初,李德裕复用,欲援覃共政,固辞,乃授司空,致仕,卒。始,覃以经籍刓缪,博士陋浅不能正,建言:愿与钜学鸿生共力雠刊,准汉旧事,镂石太学,示万世法。诏可。覃乃表周墀、崔球、张次宗、孔温业等是正其文,刻于石。
高郢
按
《唐书·高郢传》:郢,字公楚,其先自渤海徙卫州。九岁通
《春秋》,工属文,著
《语默赋》,诸儒称之。父伯祥为好畤尉,安禄山陷京师,将诛之,郢尚幼,解衣请代,贼义,并贷之。宝应初,及进士第。代宗为太后营章敬寺,郢以白衣上书谏曰:陛下大孝因心,与天罔极,烝烝之思,要无以加。臣谓悉力追孝,诚为有益,妨时剿人,不得无损。舍人就寺,何福之为。昔鲁庄公、丹桓公庙楹而刻其桷,
《春秋》书之为非礼。汉孝惠、孝景、孝宣令郡国诸侯立高祖、文、武庙,至元帝,与博士、议郎斟酌古礼,一罢之。夫庙犹不越礼而立,况寺非宗祏所安、神灵所宅乎。殚万人之力,邀一切之报,其为不可亦明矣。臣闻圣人受命于天,以人为主,苟功济于天,天人同和,则宗庙受福,子孙蒙庆。
《传》曰: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此天子之孝也。又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是知王者之孝,在于承顺天地,严配宗考,恭慎德教,以临兆民。俾四海之内,欢心助祭,延福流祚,永永无穷。未闻崇树梵宫,彫琢金玉之为孝者。夏禹卑宫室,尽力沟洫,人到于今称之。梁武帝穷土木,饰塔庙,人无称焉。陛下若节用爱人,当与夏后齐美,何必劳人动众,踵梁武遗风乎,臣窃为陛下惜之。不纳。以茂材异行高第。顺宗立,以尚书右仆射致仕,赠太子太保,谥曰贞。子定,辩慧,七岁读
《尚书》,至
《汤誓》,跪问郢曰:奈何以臣伐君。郢曰:应天顺人,何云伐邪。对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人乎。郢异之。小字董二,世重其早慧,以家显。长通王氏
《易》,为图合八出,上圆下方,合则重,转则演,七转而六十四卦,六甲、八节备焉。仕至京兆府参军。
权德舆
按
《唐书·权德舆传》:德舆,字载之。父皋,见
《卓行传》。德舆七岁居父丧,哭踊如成人。未冠,以文章称诸儒间。德宗闻其材,召为太常博士。贞元八年,大水。德舆建言。疏奏,不省,累进中书舍人。久之,知礼部贡举,拜侍郎。凡三岁,甄别品谛,所得士相继为公卿、宰相。取明经初不限员。十九年,大旱,德舆上陈阙政。帝颇采用之。宪宗元和初,历兵部侍郎,自太常卿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舆善辨论,开陈古今本末,以觉悟人主,进扶风郡公,卒。年六十,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文,德舆积思经术,无不贯综。自始学至老,未尝一日去书不观。尝著论,辨汉所以亡,西京以张禹,东京以胡广,大指有补于世。其文雅正赡缛,当时公卿侯王功德卓异者,皆所铭纪,十常七八。虽动止无外饰,其酝藉风流,自然可慕。贞元、元和间,为缙绅羽仪云。
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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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书·韩愈传》: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
《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岁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迁职方员外郎。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
《进学解》以自谕曰: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唫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元。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觗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芒芒,独旁搜而远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劳矣。沈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亡涯。周
《诰》商
《盘》,佶屈聱牙。
《春秋》谨严,
《左氏》浮夸。
《易》奇而法,
《诗》正而葩。下迨
《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其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馀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辨,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以兴;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词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奉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当涂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与。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卑,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且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淮西连年修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给赏,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饷于其后,得不偿费。比闻畜马皆上槽枥,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跳跃叫呼,势不支久,必自委顿。当其已衰,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况以三州残弊困剧之馀而当天下全力,其败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取胜,必胜之师利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疆场之上,日相攻劫,近贼州县,赋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时,人人异议以惑陛下,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乃可图功。又言:诸道兵羁旅单弱不足用,而界贼州县,百姓习战斗,知贼深浅,若募以内军,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万,畜力伺利,一日俱纵,则蔡首尾不救,可以责功。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𣊻,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叶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史书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至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施佛,宗庙祭不用牲牢,尽日一食,止于菜果,后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识见不远,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以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别立寺观。臣当时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令盛也。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加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丰年之乐,徇人以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信向;百姓微贱,于佛岂合更惜身命。以至灼顶燔指,十百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唯恐后时,老幼奔波,弃其生业。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法言,身不服先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贰于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以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吊于其国,必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刺邪。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既至潮,以表哀谢曰:臣以狂妄赣愚,不识礼度,陈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万死莫塞。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宽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期程,飓风鳄鱼,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发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同群,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见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德,与
《诗》、
《书》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厉无前之伟迹,编于
《诗》、
《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生,臣未肯让。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宝以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剋不刚,孽臣奸隶,蠹居棋处,摇毒自防,外顺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贡,六七十年。四圣传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断,旋乾转坤,关机阖开,雷厉风飞,日月清照,天戈所麾,无不从顺。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显庸,明示得意,使永永万年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隶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夭,死不闭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帝得表,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州,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迾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物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湖、岭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吏民羞,以偷活于此也。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民,操彊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祝之夕,𣊻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袁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馀人。因与约,禁其为隶。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至,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庭。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天宝以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亦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欢曰:善。廷凑虑众变,疾麾使去。因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将如牛元翼者为不乏,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溃围出,廷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始终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郑丧,为服期以报。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
《原道》、
《原性》、
《师说》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
《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馀,至其徒李翱、李汉、皇甫湜从而效之,遽不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
韦表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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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书·韦表微传》:表微,字子明,隋郿城公元礼七世孙。羁丱能属文。母训谕稍厉,辄不敢食,以是未尝让责。擢进士第,数辟诸使府。久之,入授监察御史里行,不乐,曰:爵禄譬滋味也,人皆欲之。吾年五十,拭镜
白,冒游少年间,取一班一级,不见其味也。将为松菊主人,不愧陶渊明云。俄为翰林学士。进知制诰。后与处厚议增选学士,荐路隋。处厚以诸父事表微,因曰:隋位崇,入且居翁右,奈何。答曰:选德进贤,初不计私也。久之,迁中书舍人。敬宗尝语左右,欲相二韦,会崩。文宗立,独相处厚,进表微户部侍郎。以病痼罢学士。卒,年六十,赠礼部尚书。始,被病,医药不能具,所居堂寝隘陋,既没,吊客咨嗟。笃故旧,虽庸下,与携手语笑无间然。尤好
《春秋》,病诸儒执一概,是非纷然,著
《三传总例》,完会经趣。又以学者薄师道,不如声乐贱工能尊其师,著
《九经师授谱》诋其违。
刘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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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书·刘蕡传》:蕡,字去华,幽州昌平人,客梁、汴间。明
《春秋》,能言古兴亡,浩然有救世意。擢进士第。太和二年,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帝引诸儒百馀人于廷,策曰:朕闻古先哲王之治也,元默无为,端拱司契,陶氓心以居简,凝日月于不宰,厚下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夐乎其不可及已。三代令王,质文迭救,百氏滋炽,风流寖微,自汉以降,足言盖寡。朕顾唯昧道,祇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励,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未达,行有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阨,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治,而豪猾踰检;太学,明教之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惰业。列郡在乎条颁,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息。俗恬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治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治。思所以究此缪盭,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渊水。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廷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革于前弊。何泽惠于下土。何修而治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治。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惟此龟鉴,择乎中庸,斯在洽闻,朕将亲览。蕡对曰:臣诚不佞,有正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怀愤郁抑,思有时而发。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贾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虽被祅言之罪无所悔。况逢陛下询求过阙,咨访嘉谋,制诏中外,举直言极谏。臣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所忌,时所禁,权幸所讳恶,有司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时有谠言受戮者,天下之幸也。谨昧死以对:伏以圣策有思古先之治,念元默之化,将欲通天地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虑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治,其则不远,惟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心有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在修己以先之;欲气之和,在遂性以导之。救灾旱在致精神,广播殖在视食力。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踰检,繇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繇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斥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虞舜舞干。且非大德之中庸、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臣前所谓哲王之治,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谨按
《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元也。
《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
《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承天之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终始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修之,勤而行之,则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安有三代循环之弊,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唯致之之道何如耳。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陛下不以国家存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以定大计耶。或万机之勤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而不忧乎。臣以为陛下所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四海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艰难而成之,固不可容易而守之。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元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馀载,其间圣明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用贤士、近正人而能兴者。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臣谨按
《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有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论之。夫继故不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
《春秋》:阍弑吴子馀祭。书其名,讥疏远贤士,昵刑人,有不君之道。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
《春秋》继故之诫。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履正道;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近正人。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颛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将变也。臣谨按
《春秋》: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
《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太子未立,郊祀未修,将相之职不归,名器之宜不定,此社稷将危也。臣谨按
《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
《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此书者,重其颛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命,君之所存者在命。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臣谨按
《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能逐君侧之恶以安其君,故
《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将以安君为名;不究
《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典刑不繇天子,征伐必自诸侯,此海内之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而抗辞,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臣谨按
《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残贼之祸,故
《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
《传》有造膝诡辞之文,
《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陛下不能用也。忽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钳直臣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裴回郁塞,以须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陛下何不听朝之馀,时御便殿,召当世贤相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治其前,当治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宵旰之忧矣。臣前所谓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者。臣闻尧、禹之为君而天下大治者,以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业,不侵其职,居官唯其能,左右唯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彊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二世、汉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也。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恶如四凶,诈如赵高,奸如恭、显,陛下何惮而不去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彊𣊻;汉之亡也,失于微弱。疆𣊻则奸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彊臣窃权而震主。臣伏见敬宗不虞亡秦之祸,不剪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洪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由而知;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繇而信。臣谨按
《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终自取其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其重;社稷不重,则人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令慈仁者视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之于上也,恭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倖,分曹建署,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以声势;大者统藩方,小者为守牧,居上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仇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不得存,老幼疾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颛于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入于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万里,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病疠,继之以凶荒,陈胜、吴广不独起于秦,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繇而知之乎。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达,固其然也。臣闻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馀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彊,黎元日困,繇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即位,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慎终如始,以塞四方之望。诚能揭国柄以归于相,持兵柄以归于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因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僻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庶苏息,即心无不达,而行无不孚矣。臣前所谓欲人之化也,在修己以先之,臣闻德以修己,教以导人。修之也,则人不劝而自立;导之也,则人不教而率从。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从化,岂立教之旨未尽其方邪。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为明,臣以正时为忠。知人则任贤而去邪,正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人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教之必至,化之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而不私其左右,举贤正而不遗其疏远,则化浃朝廷矣。爱人而敦本,分职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成于外,则化行天下矣。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其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仁寿也,在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修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焉;既安矣,则寿考至焉。仁义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臣前所谓救灾旱在乎致精诚者。臣谨按
《春秋》,鲁僖公一年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无闵人之心也。故僖致诚而旱不害物,文无恤闵而变则成灾。陛下有闵人之志,则无成灾之变矣。臣前所谓广播植在乎视食力者。臣谨按
《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今财食与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用,以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
《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
《春秋》讥其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人以笃耕殖,省不急之费以赡黎元,则廪蓄不乏矣。臣前所谓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繇国家取人不尽其材、任人不明其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求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覈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息矣。臣前所谓豪猾踰检,繇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
《春秋》,齐桓公盟诸侯不日,而葵丘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明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
《春秋》备而书之。然则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繇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以制军赋,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以保乂邦家,式遏乱略。太宗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闲岁则櫜弓力穑,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武事,止于养阶勋。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剪除奸凶,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𣊻足以侵害闾里。羁绁藩臣,干陵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仗节死难之谊。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邪。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还军卫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风,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型下国,始天子而达诸侯,可以制猾奸之彊,无踰检之患矣。臣前所谓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者,盖国家贵其禄,贱其能,先其事,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臣前所谓列郡干禁,繇授任非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治乱之根本系焉,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御豪彊,恩可以惠孤寡,彊可以禦奸寇,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曾更战阵,及功臣子弟,请随宜酬赏。苟无治人之术者,不当任此官,即绝干禁之患矣。臣前所谓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以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臣前所谓辨枝叶者,繇考言以询行也;臣前所谓形于耻格者,繇道德而齐礼也;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者,已备于前矣。臣前所谓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治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益止留,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治鲜,得非持之者有所蔽欺乎。臣前谓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其敢爱死者。昔晁错为汉削诸侯,非不知祸之将至,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僇,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悔,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启商,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戮于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游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至如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修近古之治而致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承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极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恭,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调元气以煦育,扇太和以仁寿,可以逍遥无为,垂拱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以任之,使权造化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以任之,使修阃外之寄;念百度之求正,在择庶官以任之,使颛职业之守;念百姓之怨痛,在择良吏以任之,使明惠养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动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厉,然后致治哉。是时,第策官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库部郎中庞严见蕡对嗟伏,以为过古晁、董,而畏中官睚眦,不敢取。士人读其辞,至感慨流涕者。谏官御史交章论其直。于时,被选者二十有三人,所言皆冗龊常务,类得优调。河南府参军李邰曰:蕡逐我留,吾颜其厚邪。乃上疏曰:陛下御正殿求直言,使人得自奋。臣才志懦劣,不能质今古是非,使陛下闻未闻之言,行未行之事,忽忽内思,愧羞神明。今蕡所对,敢空臆尽言,至皇王之成败,陛下所防闲,时政之安危,不私所料,又引
《春秋》为据,汉、魏以来,无与蕡比。有司以言涉讦忤,不敢闻。自诏书下,万口藉藉,叹其诚鲠,至于垂泣,谓蕡指切左右,畏近臣衔怒,变兴非常,朝野惴息,诚恐忠良道穷,纲纪遂绝,季汉之乱,复兴于今。以陛下仁圣,近臣故无害忠良之谋;以宗庙威严,近臣故无速败亡之祸。指事取验,何惧直言。且陛下以直言召天下士,蕡以直言副陛下所问,虽讦必容,虽过当奖,书于史策,千古光明。使万有一蕡不幸死,天下必曰陛下阴杀谠直,结雠海内,忠义之士,皆惮诛夷,人心一摇,无以自解。况臣所对,不及蕡远甚,内怀愧耻,自谓贤良,奈人言何。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臣逃苟且之惭,朝有公正之路,陛下免天下之疑,顾不美哉。帝不纳。
王通
按
《唐书·隐逸王绩传》:绩兄通,隋末大儒也,聚徒河、汾间,仿古作
《六经》,又为
《中说》以拟
《论语》。不为诸儒称道,故书不显,惟
《中说》独传。
张志和
按
《唐书·隐逸传》:张志和,字子同,婺州金华人。始名龟龄。父游朝,通庄、列二子书,为
《象罔》、
《白马證》诸篇佐其说。母梦枫生腹上而产志和。十六擢明经,以策干肃宗,特见赏重,命待诏翰林,授左金吾卫录事参军,因赐名。后坐事贬南浦尉,会赦还,以亲既丧,不复仕,居江湖,自称烟波钓叟。著
《元真子》,亦以自号。有韦诣者,为撰
《内解》。志和又著
《大易》十五篇,其卦三百六十五。
陆龟蒙
按
《唐书·隐逸传》:陆龟蒙,字鲁望,元方七世孙也。父宾虞,以文历侍御史。龟蒙少高放,通
《六经》大义,尤明
《春秋》。举进士,一不中,往从湖州刺史张抟游,抟历湖、苏二州,辟以自佐。尝至饶州,三日无所诣。刺史蔡京率官属就见之,龟蒙不乐,拂衣去。居松江甫里,多所论撰,虽幽忧疾痛,赀无十日计,不少辍也。文成,窜槁箧中,或历年不省,为好事者盗去。得书熟诵乃录,雠比勤勤,朱黄不去手,所藏虽少,其精皆可传。借人书,篇帙坏舛,必为辑褫刊正。乐闻人学,讲论不倦。不喜与流俗交,虽造门不肯见。不乘马,升舟设蓬席,赍束书、茶灶、笔床、钓具往来。时谓江湖散人,或号天随子。
杨绾
按
《旧唐书·杨绾传》:绾,字公权,华州华阴人也。祖温玉,则天朝为户部侍郎、国子祭酒。父侃,开元中醴泉令,皆以儒行称。绾生聪慧,年四岁,处群从之中,敏识过人。及长,好学不倦,博通经史,九流七略,无不该览,尤工文辞,藻思清赡。而宗尚元理,沉静寡欲,常独处一室,左右经书,凝尘满席,澹如也。含光晦用,不欲名彰,每属文,耻于自白,非知己不可得而见。早孤家贫,养母以孝闻,甘旨或阙,忧见于色。亲友讽令干禄,举进士。调补太子正字。天宝十三年,元宗御勤政楼,试博通坟典、洞晓元经、辞藻宏丽、军谋出众等举人,命有司供食,既暮而罢。取辞藻宏丽外,别试诗赋各一首。制举试诗赋,自此始也。时登科者三人,绾为之首,超授右拾遗,肃宗即位。迁礼部侍郎,条奏贡举之弊曰:凡国之大柄,莫先择士。自古哲后,皆侧席待贤;今之取人,令投牒自举,非经国之体也。请依古制,县令察孝廉,审知其乡闾有孝友信义廉耻之行,加以经业,才堪策试者,以孝廉为名,荐之于州。刺史当以礼待之,试其所通之学,其通者送名于省。自县至省,不得令举人辄自陈牒。比来有到状保辨识牒等,一切并停。其所习经,取
《左传》、
《公羊》、
《谷梁》、
《礼记》、
《周礼》、
《仪礼》、
《尚书》、
《毛诗》、
《周易》,任通一经,务取深义奥旨,通诸家之义。试日,差诸司有儒学者对问,每经问义十条,问毕对策三道。其策皆问古今理体及当时要务,取堪行用者。其经义并策全通为上第,望付吏部便与官;其经义通八、策通二为中第,与出身;下第罢归。其明经比试帖经,殊非古义,皆诵帖括,冀图侥倖。并近有道举,亦非理国之体,望请与明经、进士并停。其国子监举人,亦请准此。如有行业不著,所由妄相推荐,请量加贬黜。所冀数年之间,人伦一变,既归实学,当识大猷。居家者必修德业,从政者皆知廉耻,浮竞自止,敦庞自劝,教人之本,实在兹焉。事若施行,即别立条例。诏左右丞、诸司侍郎、御史大夫、中丞、给、舍同议奏。给事中李廙、给事中李栖筠、尚书左丞贾至、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严武所奏议状与绾同。尚书左丞至议曰:夫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赞扬其事,卿大夫何尝不出于士乎。今欲依古制乡举里选,犹恐取士之未尽也,请广学校,以弘训诱。今京有太学,州县有小学,兵革一动,生徒流离,儒臣师氏,禄廪无向。贡士不称行实,胄子何尝讲习,独礼部每岁擢甲乙之第,谓弘奖擢,不其谬欤。其国子博士等,望加员数,厚其禄秩,选通儒硕生,间居其职。十道大郡,量置太学馆,令博士出外,兼领郡官,召置生徒。依乎故事,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朝而行之,夕见其利。如此则青青不复兴刺,扰扰由其归本矣。人伦之始,王化之先,不是过也。李廙等议与绾协。宰臣等奏以举人旧业已成,难于速改,其今岁举人,望且许应旧举,来岁奉诏,仍敕礼部即具条例奏闻。再迁吏部侍郎,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绾有宿痼疾。累抗疏辞位,频诏敦勉不许。及绾疾亟,上日发中使就第存问,尚药御医,旦夕在侧,上闻其有间,喜见容色。数日而薨,代宗震悼久之。诏赠司徒。谥曰文简。绾俭薄自乐。清识过人,往哲微言,
《五经》奥义,先儒未悟者,绾一览究其精理。凡所知友,皆一时名流。大历中,德望日崇,天下雅正之士争趋其门,至有数千里来者。以清德坐镇雅俗,时比之杨震、邴吉、山涛、谢安之俦也。
陆质
按
《旧唐书·陆质传》:质,字伯冲,世居吴,明
《春秋》,师事赵匡,匡师啖助。质尽传二家学。陈少游荐之朝,授左拾遗,累迁左司郎中,历信、台二州刺史,召为给事中。宪宗为太子诏侍读,质病甚,太子已即位,为临问加礼,卒。门人私谥曰文通先生。质有经学,尤深于
《春秋》。著
《集注春秋》二十卷,
《类记》二十卷,
《君臣图翼》二十五卷,行于代。
郑肃
按
《旧唐书·郑肃传》:肃,荥阳人。祖烈,父阅,世儒家。苦心力学。元和三年,擢进士第,又以书判拔萃,历佐使府。太和初,入朝为尚书郎。六年,转太常少卿。肃能为古文,长于经学,左丘明、
《三礼》、仪注疑议,博士已下必就肃决之。时鲁王永有宠,文宗择名儒为其府属,肃以本官兼长史,由是知名,鲁王为太子,肃加给事中。开成二年,拜吏部侍郎。帝以肃尝侍太子,言论典正,令兼太子宾客,为东宫受经。朝议称肃忠臣,有大臣之节。拜太常卿,累迁户部、兵部尚书。五年,同平章事。宣宗即位,拜太子太保,卒。子洎。洎子仁规、仁表。仁表自谓门地、人物、文章具美,尝曰:天瑞有五色云,人瑞有郑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