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一百九十一卷目录
春秋部总论九
元黄泽春秋解〈论因事实以考书法〉
熊朋来经说〈周正考〉
史伯璿文集〈三正说 改时改月〉
程端学春秋本义〈春秋纲领〉
元黄泽春秋解〈论因事实以考书法〉
熊朋来经说〈周正考〉
史伯璿文集〈三正说 改时改月〉
程端学春秋本义〈春秋纲领〉
经籍典第一百九十一卷
春秋部总论九
元黄泽春秋解
论因事实以考书法
春秋以事实为先,以通书法为主,其大要则在考覈,三传以求向上之工,而其脉络则尽在左传,作三传义例考以为春秋有鲁史书法,有圣人书法,而近代乃有夏时冠周月之说,是史法与圣法俱失也。作元年春王正月,辩又以为说《春秋》有实义有虚辞不舍,史以论事不离传,以求经不纯以褒贬,泥圣人酌时宜以取中,此实义也。贵王贱霸尊君卑臣,此古今通义,然人自为学家自为书,而《春秋》迄无定论,故一切断以虚辞作笔削本旨,尝曰:说《春秋》须先识圣人气象,识得圣人气象则一切刻削烦碎之说自然退听矣。其但以为实录而已者,则春秋乃一直史可修,亦未为知圣人也,其说易有常变而《春秋》则有经有权易,虽万变而必复于常,《春秋》虽用权而不远于经,各以二义贯一经之旨,尝曰:易象与春秋书法废失之由大略相似,苟通其一则可触机而悟矣。盖古者占筮之书即卦爻取物类象悬虚,其义以断吉凶皆自然之理,乃上古圣人之所为也,文王周公作易时取一二立辞,以明教自九簭之法,亡凡簭人所掌者,皆不可复见,而象义隐微遂为历世不通之学矣。鲁史记事之法实有周公遗制,与他国不同,观韩宣子之言,可见圣人因鲁史修《春秋》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不能赞一辞,则必有与史法大异者,然曰:其文则史,是经固不出于史也。今鲁史旧文亦不可复见,故子朱子以为不知孰为圣人所笔?孰为圣人所削?而春秋书法亦为历世不通之义矣,先生所谓废失之由有相似者,盖如此。熊朋来经说周正考
孔子所谓行夏之时见于答颜渊,问为邦者然也,至于因鲁史作《春秋》乃当时诸侯奉时王正朔,以为国史所书之月为周正所书之时,亦周正经传日月自可互证,而儒者犹欲执夏时之说以弃之。譬如孔子言:车岂必止言?殷辂哉小戴记孟献子之言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此言冬至在周正之春正月,而夏至在周正之秋七月,明堂位所言孟春即建子月,所言季夏六月即建巳月,礼记尚然,况春秋乎?证于左传可见已若拘夏时,周正之说则正月二月须书冬,而三月乃可书春尔,且如桓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周人用仲冬狩田,此以春正月书之即建子之月,书春也。哀十四年春,西狩亦以周正之春行中冬之狩经,十四年春正月无冰,若夏正春正则解冻矣,惟建子之月无冰,故纪异而书,成元年春二月无冰,襄二十八年春无冰,皆可为证。定元年冬十月陨霜杀菽,此夏正秋八月而书冬也,若建亥之月则陨霜不为异而亦无菽矣。大抵周人虽以夏时并行豳诗,周礼则然惟春秋鲁史专主周正阳生于子,即为春阴生于午,即为秋学者惑。夏时之说谓至朔同日仅见于传,而经无有也,不思经传所书月日参考相同,试以僖五年经传言之,正月辛亥至朔月日,左氏欲以见分至之例,故书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自正月以后日月可证者,经书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传书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又书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以六十甲子数之,自隔年十二月戊申,晋有申生之事,越三月即正月辛亥朔,鲁闰晋难必在正月,故经以春书也,是年岁在丙寅正月,辛亥朔大二月,辛巳朔大三月,辛亥朔小四月,庚辰朔大五月,庚戌朔小六月,己卯朔大七月,己酉朔小八月,戊寅朔大九月,戊申朔小十月,丁丑朔大十一月,丁未朔小十二月,丙子朔大闰十二月,丙午朔小以八月,戊寅朔至甲午。晋围上阳八月十七日也,由八月甲午数至九月朔,正得戊申由九月,戊申朔至十二月朔除两小月,该八十八日,故以十二月朔得丙子,其言丙子旦日在尾,以冬十二月而日在尾,此时尾度多在卯且,后逼闰月宜其尚以建戌中气而合朔于卯之尾宿,所谓九月十月之交者,以夏正言之,所谓冬十二月者,以周正书之,以经传月日参考可无疑矣。或谓昭二十年己卯传亦书春,王二月己丑朔日南至自僖五年,至朔同日为始数,至此年得第七章本注以为失闰,按本年十一月乙酉朔,故经于此月有辛卯乃初七日也,闰当在隔年十二月,而在是年八月则正月至七月皆以失闰,而差一月二十一年。庚辰经书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自二月己丑朔数至次年七月壬午,中间为己丑者退小尽八个月,自壬午去己丑恰退八日,经传正证相同。观僖五年,左氏南至之书即孟献子所谓正月日至也。观昭二十一年,梓慎日食以对孟献子所谓七月日至也,冬日至而传称春正月,夏日至而经书秋七月,则春秋所书时月皆用周正明甚。僖五年丙寅正月,辛亥朔日南至,至昭二十年己卯二月己丑朔日南至,今冬至固有在子月晦者,必有闰月逼其后。昭二十年闰在八月注者,以为失闰谓其闰当在日南至之前,则王二月乃王正月矣,注说于理为近,自僖五年丙寅数至二十四年乙酉为一章,又至文十年甲辰为一章,又至宣十一年癸亥为一章,又至成十二年壬午为一章,又至襄十三年辛丑为一章,又至昭元年庚申为一章,又至昭二十年己卯适当一章,宜至朔同日不当一一月朔,所以然者闰宜在隔年之冬,不合在二月之后也。左氏据当时月日而书以见失闰,故于僖五年昭二十年互举其例,是以三统历昭二十年作正月己丑朔旦日,南至正月至七月皆以失闰而差,至闰八月乃本年之八月也。
史伯璿文集三正说 改时改月
书伊训篇元祀十有二月,太甲篇三祀十有二月,蔡氏传谓:三代虽正朔不同,然皆以寅月起数,十二月者,商以建丑之月为正,故以十二月为正也。按月数之说,朱子以为改蔡氏以为不改,然以诗七月篇考之,则凡七月九月之类是自寅月数起,夏正也,观于流火授衣之言可见矣,凡一之日二之日之类,是自子月数起。盖周之先公已用此纪候,故周有天下遂定为一代之正朔也,以觱发栗烈之气候验之,可见矣。夏正周正同见一诗之中,可见月数之未尝不改矣。蔡氏不改之说,恐不如朱子之的,当近代惟陈定宇张敷言之论最为分晓,故备其说于后以俟知者之折衷焉。
陈定宇曰:愚按蔡氏主不改月之说,遂谓并不改时,殊不知月数于周而改春随正,而易證以《春秋》《左传》。孟子后汉书陈宠传极为明,著成十年六月丙午,晋侯使甸人献麦六月,乃夏四月也。僖五年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先是卜,偃言克虢之期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朔必是时也,偃以夏正言而春秋以周正书,可见十二月丙子为夏十月也。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王正月冬至,岂非夏十一月乎?经有只书时者。僖十年冬大雨雪,盖以酉戌为冬也,使夏时之冬而大雪何足以为异而记之?襄二十八年春无冰,盖以子丑月为春也,使夏时之春而无冰,何足以为异而记之?春秋祥瑞不录灾异乃载,惟夏时八九月而大雪不当严寒而严寒,夏时十一月十二月而无冰当严寒而不严寒,故异而书之耳。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田猎定名也。桓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杜氏注曰:冬猎曰狩,周之春夏之冬也。鲁虽按夏时之冬,而于子月行冬田之狩,夫子只书曰:春狩于郎。此所谓春非周之春,而何哀十四年春西狩获麟,亦然定十三年夏大蒐于比蒲,鲁虽按夏时之春于卯辰之月,乃春田之蒐,夫子只书曰:夏蒐于比蒲。此所谓夏非周之夏,而何次年又书:五月大蒐于比蒲。亦然也,陈宠传尤明白曰:天以为正,周以为春。注曰:今十一月也,地以为正,殷以为春。注云:今十二月也,人以为正,夏以为春。注云:今正月也,孟子七八月之间,旱等不待多言而明是,三代之正,子丑寅三阳月皆可以春言也。胡氏春秋传不敢谓王正月为非子月,而于春王正月之春字,谓以夏时冠周月,皆考之不审,安有隔两月而以夏时冠周月之理?但得四时之正,适冬寒春煖之宜,则惟夏时为然,夫子欲行夏时,盖答颜子使得为邦,则宜如此耳,岂可但知有夏时之春而不知商正周正之春乎?一阳二阳三阳之月,皆可为春,故三代迭用之以为岁首,以一日论子时,既可为次日,子月岂不可为次年?观此则三代皆不改月数,与冬不可为春之说陷于一偏明矣。张敷言改月数议曰:或谓三代改正朔无异议,月数之改诸儒议论不一,学者病焉,亦尝考之乎。曰:夏商之制,世远无文不可深究,周制尚可得而言之,谓不改可乎。曰:可何以徵之?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周诗甚明谓之改,可乎?曰:可何以徵之?孟子七八月之间,旱春秋正月日南至二月无冰之类是也,然则无定论乎。曰:有间者伏读春秋,至春王正月窃有疑焉。夫正月固王之正月,如后世史书书正月即时王之正月也,何假称王窃意必其别有所谓正月者,故称王以别之,及读僖公五年晋献公伐虢以克敌之期问于卜偃,答以九月十月之交,考童谣星象之验,皆是夏正十月,而其传乃书在十二月,其改月明矣。又哀公三十年,绛县老人自实其年称臣生之岁正月甲子朔,于今四百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三之一所称正月亦是夏正寅月,孔疏甚明文多不载考之,老人所历正七十三年,二万六千六百六十六日,当尽丑月癸未其传,乃书在二月其改月又明矣,然卜偃老人并是周人一则对君,一则对执政大夫,其岁月又二事中之切用,非若他事泛言日月,何故舍时王之正月月数而言夏正哉?听之者亦何故都不致诘?即知为寅月起数哉,因是而知周之正朔月数皆改,必其朝觐聘问颁朔授时,凡笔之于史册者,即用时王正月月数,其民俗岁时相语之话言,则皆以寅月起数,如后世者自若也,而春秋书王正月以别民俗为无疑。周人之诗,孟子之书,亦各有所取也,不然诸儒之论各执所见主改者,遇不改之文则没,而不书主不改者遇改月之义,则讳而不录,终不能晓然相通以祛,学者之惑曰:周以子月为正,为一月信矣,以为春乎。曰:然寒暑反易,可乎?曰:未也,先王之制易姓受命必改。夫正朔易其服色,殊其徽号新民之耳目,以权一时之宜,非谓冬必为春,子之一月便可祈谷上帝矣,便可牺牲不用牝矣,曰:有未安乎?曰:固也。不然夫子不曰:行夏之时矣。周公作礼正月之后不复曰:正岁矣。说正岁者不谓夏得四时之正,殷周不得矣,必有复以子丑之月为正者矣,曰:子谓必其笔之史册者,则用时王正月月数,伊训之元祀十有二月矣。蔡氏以为殷正月者,果何月乎?曰:建子月也。殷正固在丑月,然则嗣王祗见及太甲篇之嗣,王奉归举不在正月乎,曰:后世嗣王冕服考之顾命,固有常仪何待正月?而放桐之事又人臣大变,周公之圣犹被流言,阿衡之心为如何哉?朝而自怨,夕当复辟,尤不须于正月也,况正月但书十二以虞书正月上日,正月朔旦及秦汉而下例之殷,不其独无正乎?曰:秦以亥正犹称十月,不亦同乎?曰:秦正之谬,安足取法?盖秦于寅月书正岁,首十月其制又异不若殷之全无正也,曰:或者谓晋用夏正,故卜偃老人之言如此则又何说也?曰:是又不然,老人之言在晋文伯后,容或有之,卜偃之言乃献公之世,是时篡国日浅,二军始备,晋文未兴,齐桓尚在,虽尝灭霍灭耿,小小得志方朝,周纳贡之不暇,亦何敢毁冠裂冕,更姓改物而用夏正哉?然则愚之所见为有据,而春王正月之一辞,今古诸儒不敢轻议者,固著明矣。
按张氏此说与陈定宇之说互相发明,甚善,至于商书再言十二月之辨,尤可以补陈氏之缺,故备录于此云,或谓:改正朔而不改月数。夏商西周之时皆然,故商以建丑之月为岁首,而书言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又言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是,商虽以丑月为正而寅月起数,未尝改也,愚窃谓以蔡传推之,固是如此,然敷言之说似亦有理,所碍者即位之年不当称元祀耳,崩年改元乱世之事不容在伊尹而有之此,是以周之礼证夏商则然耳。然三代之礼至周大备,乌知自周以前亦皆如周之制乎?舜禹即位以孟子推之,当在尧舜既崩三年之后,不知踰年改元之礼将朱均行之乎,将虚其年数俟,舜禹即位而后行乎,是固不可考矣,其他夏商以前礼有不如周之大备者,何限政恐?夏忠商质踰年改元之礼亦至周之文,而后备事固未可知也。苏氏推周制以律商,亦犹顾命中,推春秋之礼以议召公者,相似召公亲与周公,同僚为周公所敬信知礼,乃不得如苏氏耶!正恐苏氏以后推前,皆未得为至当耳,蔡氏引春正为不改月数之证亦是以后推前,其得失张敷言已辨之矣,愚奚庸赘
或又谓:因正朔之改而并改月数。周东迁以后,则然春秋所书时月以事考之的于子月起数意者,平王于迁洛之后,稍欲示有所革以新天下之耳目,故因先王正朔之改而并改月数以合之焉,愚窃以为蔡氏主不改月数之说而为春秋所碍故,其援引皆不及春秋,或为此说盖欲为蔡氏剔拨此碍,会诸经而定为不刊之说也,但此事须得先秦古书为据,方可以决数千载之疑,而取信于来世,今皆无之,而但以意者平王之言发其端殊,未得为定论也,且以夫子之圣能言夏殷之礼,尚以杞宋无徵而不敢从,况今并杞宋之属无之乎,然则虽有夫子之圣复生于今,若无证据恐亦不敢以意言平王示有所革之事也,平王不能自振事事,因循何以见其独有志于此一事耶?若唐宋以来,儒者有此等议论皆是臆度附会,不足引以为据也。
书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蔡氏传云:秦建亥矣。云云且秦史制书谓改年始朝贺,皆以十月起数矣。
秦继周者也,若改月数则周之十月为建酉矣,安在其为建亥乎?
按周亡于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乙巳,秦改正朔于始皇二十六年庚辰,当是时周亡已三十六年矣,周在时礼乐已不自天子出,号令已不行于天下,民间私称已皆是以寅月起数,周既亡矣,则建子之正既不得为时王之制,天下又安有所谓周正者乎?然则秦所谓冬十月者,是因民间私称夏正而书之无足疑者,此于周改月之说自不相碍,不足以为据也,不知识者以为然否?
书泰誓上惟十有三年春,蔡氏传云云又按汉孔氏以春为建子之月,盖谓三代改正朔必改月数,改月数必以其正为四时之首,序言一月戊午既以一月为建子之月,而经又冠之以春,故遂以建子之月为春,夫改正朔不改月数于太甲,辨之详矣,而四时改易尤为无义,冬不可以为春,寒不可以为煖,固不待辨而明矣。或曰:郑氏笺诗维暮之春,亦言周之季春于夏为孟春。曰:此汉儒承袭之误耳,且臣工诗言维暮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畬于皇来麰将受厥明?盖言暮春则当治其新畬也,今如何哉?然麰麦将熟可以受上帝之明赐矣,麰麦将熟则建辰之月,夏正季春审矣。郑氏于诗且不得其义,则其考之固不审也,不然则商以季冬为春,周以仲冬为春,四时反逆皆不得其正,岂三代圣人奉天之政乎?
按四时改易冬不可以为春之疑,今亦不在多辨,但以夫子行夏之时之一言证之足矣。夫时之一字非但指正朔月数而言必是指春夏秋冬四时,而言甚明,既有所谓夏之时则必有所谓商之时,周之时矣。颜子问为邦,夫子欲其行夏之时,则当时所行未必是夏时也,未必是夏时,非周之时,而何夏之时以建寅之月为春?则周之时必以建子之月为春矣,若周之时春亦建寅,无以异于夏时者,则又何以必曰行夏之时为哉?馀则陈定宇之言备矣,至于郑氏笺诗盖亦不知民间私称,只是夏时而例,以时王之制律之,故至此误耳,蔡氏非之诚是也,若以张敷言史册所用,民俗所言二说例之,则不待多辨而自解释矣。盖诗为咏歌之辞,所言多是以寅月起数者,不特臣工一篇为然,正所谓民俗岁时相与话言者也,郑氏必欲拗以从子月,固误蔡氏又欲援以为不改月数之证要,亦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馀则前辨已详,更不再述。
书武成篇惟一月壬辰,蔡氏传曰:一月建寅之月,不曰正而曰一者,商建丑以十二月为正朔,故曰一月也。
按二孔林氏皆以一月为子月,蔡氏不从其说,窃意一月便是子月,无可疑者,其所以不曰正而曰一者,以时方举事,商命未改,时王正在丑,周家虽因国俗纪候而未得定正月之名,史官追书前事亦不容因后改前,失传信之意也,与七月诗一之日者,正同推彼可以明此矣,又按夏书明有三正之文,而天正地正人正之名见者,亦非一处,若如皆以寅月起数,与商正建丑以十二月为正朔,故建寅之月不曰正而曰一之言,则是惟夏为有正殷,周虽改正朔而皆无正月之名,乌在其为天正地正建子为正,建丑为正也,
陈定宇又曰:愚按蔡氏传于泰誓上及武成,皆以孟春一月为建寅之月,与二孔之说不合必证。以前汉律历志始尤明白,志曰:周师初发,以殷十一月〈亥月〉,戊子后三日得周,正月辛卯朔〈子月〉,明日壬辰至戊午,渡孟津明日己未冬至〈正月二十九日〉,庚申二月朔〈丑月〉,四月癸亥至牧,野闰二月庚寅朔,三月二日庚申惊蛰〈以惊蛰为寅月中气今云雨水〉,四月己丑朔,死霸死霸朔也,生霸望也,是月甲辰望乙巳旁之,故武成曰:惟四月既旁生霸。粤六日庚戌武王燎于周庙,以节气证之,则武成以周正纪月数,而非夏正不辨而明矣。
按汉志虽非先秦古书,然终是近古可信,较之陈宠,传则此尤为近古,皆非唐宋以来诸儒臆度附会无所证据之,比读书者,宜有取焉。窃尝又按易临卦象辞有曰:至于八月有凶。此八月,程朱二夫子皆以为自子月起数,当是今六月,遁卦虽本义兼存,或说是今八月观卦之说,于右终是不如主前说之力,况前说胜后说,又朱子平日解经之通例乎,兼语录答学者之问,又只主周正,可见愚窃以为临象元亨利贞与有凶,皆主阳言以二阳上进,凌逼四阴,故其亨在阳,将来诸爻尽变,则二阴长而四阳遁,故其凶亦在阳,况临观与遁三卦皆就阳爻,取义名卦阳浸长,则为临阳退避,则为遁阳在上示下,则为观然,则退避可以有凶言明矣,观虽亦是阴长阳消之卦,然圣人扶阳抑阴,固已别取义名卦矣,不应于此,又指为有凶也,然则八月指遁而言明甚,卦辞是文王所系,文王在商而自子月起数者,亦犹先公一之日二之日纪数也。
右正朔月数,改与不改之说自孟子以来,千五六百载,诸儒无有定论,近代陈定宇张敷言之说,议论援据似觉平正确实,虽未得为定论犹为彼善。于此愚深信之,而同志辨诘纷然酬答,不暇近得月数因革观之则知乡也,同志所辨诘者,尽在此矣。暇日褒集诸说于一处,仍疏己见于后,以就有道而正焉。
程端学春秋本义春秋纲领
《礼记》曰: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孟子曰: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犬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说而诚服也。
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
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
公孙丑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曾西曰: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
庄周曰:《春秋》经世先王之志也。圣人议而不辨,又曰:春秋以道名分。
公羊曰:君子曷为?为春秋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
董子曰: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
又曰: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三尺之童子羞称五霸,谓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
春秋甚幽而明无传,而著
春秋无达例。
杜氏曰:春秋不以日月为例。
王通氏曰:春秋之于王道,是轻重之权衡,曲直之绳墨也,舍则无取衷矣。
韩氏曰:春秋谨严。
邵子曰:春秋,孔子之刑书也,功过不相掩,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先定五霸之功过,而学春秋则大意立矣。春秋之间有功者,未有大于四国,有过者亦未有大于四国者也,不先治四国之功过,则事无统理,不得圣人之心矣,春秋为君弱臣彊而作,故谓之名分之书,夫圣人之经浑然无迹,如天道焉,春秋录实事而善恶形于其中矣。欧阳氏曰: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谷梁左氏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其传不能无失者也,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宁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
程子曰:天之生民必有出类之才起,而君长之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圣,贤世出随时有作顺乎,风气之宜不先天以开人,各因时而立政暨乎,三王迭兴,三重既备,忠质文之更尚人道备矣,圣王既不复作,有天下者虽欲仿古之迹,亦私意妄为而已,道之悖,汉专以智力持世,岂复知先王之道也?夫子当周之末,以圣人不复作也,应天顺人之治不复有也,于是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谓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传曰:游夏不能赞一辞,辞不待赞也。言不能与于斯耳,后世以史视春秋而已至于经世之大法,则不知也。夫观百物然后识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春秋之义,则虽德非禹汤尚可以法三代之治。
又曰: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律令惟言其法,至于断例则始见其法之用也。
五经如药方,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所谓不如载之行事深切著明者也,有重叠言者,如征伐盟会之类,盖欲成书势须如此不可?事事各求异义,或上下文异,则义须别。
春秋一句即一事,是非便见于此,亦穷理之要,春秋以何为准?无如中庸。
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
春秋大率所书事同则辞同,后人因谓之例,然有事同辞异者,盖各有义非可例拘也。
张子曰: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凿。
龟山杨氏曰:春秋昭如日星,但说者断以己意,故有异同之论,若义理已明,春秋不难知也。
又曰:学者若得五经之理,春秋诚不难知。
康侯胡氏曰:古者列国各有史官,掌记时事春秋鲁史耳,仲尼就加笔削,乃史外传心之要典也,而孟子发明宗旨,以为天子之事者,周道衰微,乾纲解纽乱,臣贼子接迹,当世人欲肆而天理灭矣。仲尼天理之所在,不以为己任,而谁可五典弗惇己所当叙,五礼弗庸己所当秩,故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圣人以斯文之兴废在己,而由人乎哉?故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空言独能载其理行事,然后见其用,是故假鲁史以寓王法,拨乱世反之正,叙先后之伦而典,自此可惇秩上下之分,而礼自此可庸,善自此可劝,恶自此可惩,其志存乎经世,其功配于抑洪水膺戎狄。放龙蛇驱虎豹。其大要则皆天子之事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是故春秋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也,百王之法度,万世之绳准,皆在此书,学是经者信穷理之要矣,不学是经而处大事决大疑,能不惑者鲜矣。
又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其行事备矣。仲尼因事属辞深切著明,非五经比也,本夫周室东迁,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及平王末年王迹既熄,故《春秋》作于隐公之初,逮庄僖而下五霸迭兴,假仁义而行以戴宗周为天下之共主,号令征伐,莫敢不从,霸德既衰,诸侯放恣政,在大夫专权自用,官之失德,宠赂益章,然后陪臣执国命,秦楚制诸夏,皆驯致其道,是以致此极耳。仲尼自以无位,与时道不行于天下也,制春秋之义,见诸行事垂训方来,盖洪水滔天下民昏,垫与箫韶九成,百兽率舞并载于虞书,大木斯拔与嘉禾合颖,鄙我周邦与六服承德同垂于周史,此上世帝王纪事之例,至春秋则凡庆,瑞之符礼文常事皆削而不书,而灾异之变政事阙失则悉书之,以示后世使鉴观天人之理,有恐惧祗肃之意若事斯语,若书诸绅,若列诸座右,若几杖盘盂之有铭有戒,乃史外传心之要典,于以反身日加修省,及其既久积善成德,上下与天地同流,自家刑国措之天下。
学春秋者必知纲领,然后众目有条而不紊。
吕氏曰:春秋之书凡以使克己复礼而反人道之正云尔,毫发不合于礼则于心术之微,必有不得者,惟能自克以义而求合于礼,则心广气盛,其终必可以至于圣人也,此春秋之所由作也。
夹漈郑氏曰:以春秋为褒贬者,乱春秋者也。
朱子曰:春秋大旨其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霸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义也。
又曰:春秋正义明道,贵王贱霸,尊君抑臣,内夏外夷乃其大义,而以爵氏名字日月土地为褒贬之类,若法家之深刻乃传者之凿说。
圣人作春秋不过直书其事,善恶自见,春秋传例多不可信,圣人记事安有许多义例?春秋本明道正义之书,今人止较齐晋霸业优劣,反成谋利大义晦矣,春秋是末后事,惟理明义精方见得。
黄氏曰:孔子曰:吾志在春秋。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盖方是时王纲解纽篡夺相寻,孔子不得其位以行其权,于是约史记而修春秋,随事直书,乱臣贼子无所逃其罪,而王法以明,所谓拨乱世而反之正,此其为志此,其为天子之事,故春秋无出于夫子之所自道,及孟子所以论春秋者矣,自褒贬凡例之说兴读春秋者,往往穿凿圣经,以求合其所谓凡例,又变移凡例以迁就其所谓褒贬,如国各有称号书之,所以别也,今必曰以某事也,故国以罪之及,有不合则又遁其辞,人必有姓氏书之,所以别也,今必曰以某事也,故名以诛之及有不合,则又遁其辞事。必有日月至,必有地所此记事之常否,则阙文也今必曰以某事也,故致以危之故,不月以外之故,不日以略之,及有不合则又为之遁其辞,是则非以义理求圣经,反以圣经释凡例也,圣人岂先为凡例而后作经乎?何乃一一以经而求合凡例也?春秋弑君弑父者书杀,世子杀大夫者书以其邑叛,以其邑来奔者书明白洞达一一皆天子之事也,今必谓其阴寓褒贬使人测度,而自知如优戏之,所谓隐者已大不可晓况,又于褒贬生凡例邪,理无定形,万变而不齐后世法吏,深刻始于敕律之外立,所谓例士君子尚羞用之,果谁为春秋先立例而圣人必以是书之而后世,以是求之邪?以例求春秋动皆逆诈亿不信之心也。
朴乡吕氏曰:春秋之作何为乎?曰:春秋者,扶天理而遏人欲之书也。春秋鲁史尔,圣人从而修之,则其所谓扶天理而遏人欲者何在?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而绥猷之责,则后实任之。尧舜禹汤之圣达,而在上所以植立人极,维持世道使太极之体常运,而不息天地生生之理常发达,而不少壅者为其能明天理以正人心也,周辙东王迹熄政教,失俗败坏,修道之教不立,而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几若与之俱泯泯,昧昧而不存者,君臣之道不明也,上下之分不辨也,义利之无别也,真伪之溷淆也,诸侯僭天子,大夫僭诸侯,而世莫知其非也,臣弑君,子弑父,强并弱,下篡上,而世莫知其乱也。其所施为尽反王制而失人道之正,而世莫知其不然也。孔子虽圣不得位,则绥猷修道之责谁实尸之?然而不忍绝也,于是以其明天理正人心之责而自任焉,六经之书皆所以垂世教也,而春秋一书尤为深切,故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鲁史之所书圣人亦书之其事,未尝与鲁史异也,而其义则异矣,鲁史所书其君臣之义或未明也,而吾圣人则一正之以君臣之义,鲁史所书其上下之分或未辨也,而吾圣人则一正之以上下之分,夷夏之辨有未明者,吾明之,长幼之序有未正者,吾正之,义利之无别也,吾别之,真伪之溷淆也,吾析之,其大要则主于扶天理于将微,遏人欲于方炽而已,此正人心之道也,故曰: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膺戎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孔子之成春秋不过空言尔,而其功配于抑洪水膺戎狄,岂非以其正人心之功尤大于放龙蛇驱虎豹之功乎?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何者人性之动始于恻隐而终于是非,恻隐发于吾心而是非公乎天下世之盛也,天理素明人心素正,则天下之人以是非为荣辱世之衰也,天理不明人心不正,则天下之人以荣辱为是非,世之所谓乱臣贼子恣雎跌荡,纵人欲以灭天理者,岂其悉无是非之心哉?故虽肆意所为莫之或制,而其心实未尝不知其非,而恐夫人之议己,此其一发未亡之天理也,惟其一发未亡之天理不足以胜其浸淫日滋之人欲,是以迷而不复为,而不厌,而其所谓自知其非者,终自若也,则其心未尝不欲变乱天下之是非,以托己于莫我议之地,既幸而上无明君为之正王法,以定其罪,而又幸而世教不明,人心不正,习熟见闻以为当然,曾莫有议其非者,则为乱臣贼子者。又何其幸之又幸邪?是故唐虞三代之上天理素明,人心素正,是非善恶之论素定,则人之为不善者,有不待刑罚加之刀锯,临之而自几若,无所托足于天地间者,世道衰微,天理不明,人心不正,是非善恶之论几于倒置,然后乱臣贼子始得以自容于其间,而不特在于礼乐征伐之无所主而已也,孔子之作《春秋》也,要亦明是非之理以诏天下与来世而已,是非者,人心之公理而圣人因而明之,则固有犁然当乎。人心者彼乱臣贼子闻之,固将不惧于身而惧于心,不惧于明而惧于暗,不惧于刀锯斧钺之临而惧于倏然自省之顷,不惧于人欲浸淫日滋之际而惧于天理一发未亡之时,此其扶天理遏人欲之功顾不大矣乎。孟子断然以为有一治之效,盖真有见乎?此夫使先王之纪纲法度既已荡然不存,天子之礼乐征伐既已不能自制,其所恃以仅不泯者,独有人心,是非之公理尔,而又颠倒错乱,贸贸不明,则三极果何恃以立?人道果何恃以存乎?此固春秋一书所以有功于万世也,自世儒不明乎,孟子之说遂以为春秋之作乃圣人赏善罚恶之书,而所谓天子之事者,谓其能制赏罚之权而已,夫谓天子之事止于制,赏罚之权而绥猷修道之责,乃不暇问,则是刘汉以后之天子而非唐虞三代之天子矣,为是说者不惟不知春秋,抑亦不知所谓天子之事者也,彼徒见夫春秋一书,或书名,或书字,或书人,或书爵,或书氏,或不书氏于是为之说,曰:其书字书爵书氏者,褒之也。其书名书人不书氏者,贬之也。褒之,故予之。贬之,故夺之。予之,所以代天子之赏夺之,所以代天子之罚赏罚之,权天王不能自执而圣人执之,所谓章有德讨有罪者,圣人固以自任也,夫春秋鲁史也,夫子匹夫也,以鲁国而欲以僭天王之权,以匹夫而欲以操赏罚之柄,借曰:道之所在。独不曰:位之所不可得乎。夫子本恶天下诸侯之僭天子,大夫之僭诸侯,下之僭上,卑之僭尊,为是作《春秋》以正名分而己,自蹈之将何以律天下圣人?宜不如是也,盖是非者,人心之公不以有位无位,而皆得以言,故夫子得以因鲁史以明是非赏罚者,天王之柄非得其位则不敢专也,故夫子不得假鲁史以寓赏罚是非,道也,赏罚位也,夫子者道之所在,而岂位之所在乎?或曰:夫子之为是也,非以私诸己也,夫子以鲁有可以变而至道之质,是以托诸鲁以律天下之君大夫,其赏之也。非曰:吾赏之也,鲁赏之也,其罚之也。非曰:吾罚之也,鲁罚之也。鲁周公之后而圣人之祚嗣也,赏罚之权夫子不以自执,推而予之于鲁,鲁亦不能以自有,推而本之于周,周之典礼周公之为也,以周公之后而行周公之典礼,或者其庶几乎?此圣人意也,且夫夫子匹夫也,固不得以擅天王之赏罚鲁诸侯之国也,独可以擅天王之赏罚乎鲁?不可以擅天王赏罚之权,而夫子乃固推而予之,则是夫子为其实而鲁独受其名,夫子不敢以自僭而乃使鲁僭之,圣人尤不如是也。大扺学者之患往往在于尊圣人太过,而不明乎义理之当然,于是过为之论意欲尊圣人而实背之,或谓春秋为圣人变鲁之书;或谓变周之文,从商之质;或谓兼三代之制,其意以为夏时商辂周冕韶乐。圣人之所以告颜渊者,不见诸用而寓其说于春秋,此皆一切谬妄之论,其大要则皆主于以礼乐赏罚之权为圣人自私之具尔,夫四代礼乐孔子之所以告颜渊者,亦谓其得志行道则当如是尔,岂有无其位而修当时之史,乃遽正之以四代之制乎?夫子鲁人也,故所修者鲁史其时周也,故所用者时王之制,此则圣人之大法也,谓其于修春秋之时而窃礼乐赏罚之权以自任,变时王之法兼三代之制不几于诬圣人乎,学者学不知道妄相传袭,其为伤教害义,于是为甚后之观春秋者,必知夫子未尝以礼乐赏罚之权自任,而后可以破诸儒之说,诸儒之说既破而后吾夫子所以修春秋之旨与,夫孟子所谓天子之事者,皆可得而知之矣。
又曰:六经之不明,诸儒穿凿害之也,而春秋为尤甚。春秋穿凿之患,其原起于三传,而后之诸儒又从,而羽翼之横生意见巧出,义理有一事而或以为褒,或以为贬,彼此互相矛盾者矣,有事同而前以为褒,后以为贬,前后自相牴牾者矣,纷纷聚讼,而圣人之意益以不明,然其大端不过有二:一曰以日月为褒贬之说,二曰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彼徒见夫盟一也而有日者,有不日者卒。一也而有日者,有不日者葬,宜书日也,而或书时入宜书日也,而或书月,若是其不同也,于是有以日月为褒贬之说。又见夫国君一也而或书子,或书侯,或书伯夷狄。一也而或书州,或书国,或书人,或一事而前爵后人,或一行而前氏后名,又若是其有异也,于是有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愚请有以折之蔑之盟不日,则曰其盟渝也,柯之盟不日?则曰:信之也。将以渝者为是乎?信之者为是乎?桓之盟不日而葵丘之盟,则日之,或曰:危之也。或曰:美之也。将以危之者为是乎?美之者为是乎?公子益师卒不日,左氏曰:公不与小敛也。然公孙敖卒于外而公在内,叔孙婼卒于内而公在外,其不与小敛明矣,又何以书日乎。公羊曰:公子益师不日远也。然公子彄亦远矣,又何以日乎?谷梁曰:不日恶也。然公子牙季孙意如亦恶矣,又何以书日乎?葬必书月日,而有不书月日者,则曰:不及时而日,渴葬也,不及时而不日,慢葬也。过时而日,隐之也,过时而不日谓之不能葬也,当时而不日,正也,当时而日,危不得葬也。然过时而日直指齐桓公而言,当是时公子争国隐之可也,卫穆公宋文公无齐桓之贤,无争国之患,过时而日,有何可隐之乎?宋穆公之日葬,又有何危乎?凡此者皆疑误而难通者也,孰谓春秋必以日月为褒贬乎?至于来归仲子之赗而宰书贬之也,使荣叔归成风之含赗,而王不书天则亦曰:贬之也。岂归仲子之赗罪在冢宰,而不在天王乎?归成风之含赗咎在天王而不在荣叔乎,春秋书王本以正名分,夫子乃自贬王而去其天,则将以是为正名分可乎,谷伯邓侯称名说者,曰朝弑逆之人,故贬之,滕子纪侯独非朝弑逆之人乎,滕薛来朝称侯说者,曰滕薛微国也,以其先朝隐公故褒之,朝隐公有何可褒而褒之乎?若以隐为始受命之王,则尤谬妄之甚者也,或曰滕本侯爵也,朝弑逆之人贬而称子,朝桓公可贬也,终春秋之世不复称侯,岂皆以朝桓公之故而贬之乎?或曰:为时王所黜也。夫使时王而能升黜诸侯之爵,则是礼乐刑赏之权,天王自能执矣,安得为春秋之世乎?先书荆继书楚已,而书楚子说者曰:进夷狄也。圣人作经本以辨夷夏之分而顾,乃进夷狄而退中国乎,若此之类不可以一二数要,皆疑误而难通者也,孰谓春秋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乎?大抵春秋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事成于日者书日,事成于月者书月,事成于时者书时,故凡朝觐蒐狩城筑作毁,凡如此者皆以时成也,会遇平如来至侵伐围取救次迁戍袭奔叛,执放水旱雨雹冰雪彗孛螽螟,凡如此者或以月成,或以时成也,崩薨卒弑葬郊庙之祭,盟战败入灭获,日食星变山崩地震火灾,凡如此者,皆以日成也。其或宜月而不月,宜日而不日者,皆史失之也。假如某事当书月而鲁史但书其时,某时当书日而鲁史但书其月,则圣人安得虚增甲子乎?是春秋不以日月为例也,春秋据事直书而善恶自见,名称从其名称爵号,从其爵号而是非善恶,则系乎,其文非必书名者皆贬,而书字者皆褒也,假令某与某在所褒而旧史但著其名,某与某在所贬而旧史只著其字,则圣人将奔走列国以求其名与字,而后著之于经乎?是春秋不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也,若夫因其所书日月前后而知其是非,因其名称爵号之异同而知其事实,则固有之矣,非圣人固以是为褒贬也。有如庄三十一年春,筑台于郎,秋筑台于秦,三十二年春,城小谷则有以见才阅三时而土功屡兴也,宣十五年秋,螽冬蝝生,则有以见连历二时而灾害荐作也,庄八年春,师次于郎,夏师及齐,师围郕,秋师还,则有以见其阅三时而劳兵于外也,若此之类,盖于书时见之,桓二年秋,七月杞侯来朝,九月入杞,则有以见来朝方阅一月而遽兴兵以入之也。昭七年三月,公如楚,九月公至自楚,则有以见其朝夷狄之国,阅七月之久而劳于行也。僖二年冬,十月不雨,三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则有以见其阅,九月日而后雨也,若此之类,盖于书月见之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则有以见八日之间,而再见天变也,辛未取郜辛巳取防则有以见旬日之间,而取其二邑,壬申御廪灾乙亥尝则有以见其尝于灾,馀之为不敬己丑葬敬嬴庚寅而克葬,则有以见明日乃葬之为无备,己未同盟于鸡泽,戊寅及陈袁侨盟,则有以见晋人之先盟诸侯而后盟大夫,若此之类,盖于书日见之然以是为圣人以日月之书,不书寓褒贬则误矣,若夫名称爵号之异同,则有以事之大小而其辞因之以详略者,亦有前目而后凡者,有蒙上文而杀其辞者,固难以一例尽而时变之升降,世道之盛衰,亦有因之以见者,楚一也,始书荆再书楚,已而书楚子,吴一也,始书吴再书吴人已而书吴子,于以见夷狄之浸盛矣。鲁柔溺郑宛詹始也,大夫犹不氏于后,则大夫无有不氏者于以见,大夫之浸强矣始也,吴楚君大夫皆书人于后,则吴楚之臣亦书名,于以见夷狄之大夫皆往来于中国矣,诸侯在丧称子有书子而预会预伐者,于以见居丧会伐之为非礼也,杞公爵也,而书伯,滕侯爵也,而书子,于以见其不用周爵而以国之大小为强弱也,会于曹蔡先卫伐郑,则卫先蔡于以见当时诸侯皆以目前之利害,则不复用周班也,幽之盟,男先,伯淮之会,男先,侯戚之会,子先,伯萧鱼之会,世子长于小国之君,于以见霸者为政皆以私意为轻重,而无复礼文也。垂陇之盟内之则公孙敖会诸侯,召陵侵楚之师,外之则齐国夏会霸主,于以见大夫敌于诸侯而莫知其非也,凡此者莫非名称从其名称,爵号从其爵号,而是非善恶乃因而见之初,非圣人特以是为褒贬也。学者必欲于名称爵号之间,而求圣人褒贬之意,则窒碍不通矣,于其不通也,而强为之说,则务为新巧,何所不至,恐非圣人明白正大之心也,学者之观春秋必先破春秋,以日月为例之说,与夫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而后春秋之旨可得而论矣。或曰:子谓春秋不以日月名称爵号为褒贬,则信然矣。若是则春秋所书皆据旧史尔,所谓门人高弟不能赞一辞者,其义安在?曰:春秋有日则书日,有月则书月,名称从其名称,爵号从其爵号,与夫盟则书盟,会则书会,卒则书卒,葬则书葬,战则书战,伐则书伐,弑则书弑,杀则书杀,一因其事实而吾无加损焉。故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愚尝深惟春秋之义,窃以为其大旨有三:一曰明分义,二曰正名实,三曰著几微。所谓明分义者,何也?每月书王以明正朔之所自出,所以序君臣,内齐而外楚,内晋而外吴,所以别夷夏,书陈黄卫絷所以明兄弟之义,书晋申生许止所以明父子之恩,曹羁郑忽长幼之序也,成风仲子嫡庶之别也,凡此之类皆所以明分义。所谓正名实者,何也?传称许止不尝药而经曰:弑则非不尝药矣。于夷皋之弑既归狱于赵穿,而经曰:盾则赵盾之情不能掩矣。齐无知陈佗踰年之君也,而经曰:杀正讨贼之名也。凡此之类皆所以正名实。所谓著几微者,何也?天王狩于河阳,壬申公朝于王,所明因狩而后朝也,公自京师遂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邾人滕人伐秦,明因会伐而如京师也,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著公子结之专也,葵丘之会宰周公与焉,已而书曰戊辰诸侯盟于葵丘,明宰周公之不与盟也,溴梁之会诸侯咸在,已而书曰:戊寅大夫盟,明大夫之自盟也。凡此之类皆所以著几微。其他书法盖亦不一而足然其大者,则不出于三者之外矣。圣人之笔如化工随物,赋形洪纤高下各得其所,而生生一意常流行于其间,虽其所纪事实不出于鲁史之旧,而其精神风采则异矣。若曰:春秋但约鲁史之文,使其文简事核而已。则夫人皆能之矣,何以为春秋?
读春秋者,先明大义其次观世变,所谓世变者,何也?春秋之始是世道之一变也,春秋之终是世道之一变也,刘知几有云:孔子述史始于尧,典终于获麟。盖书之终春秋之始也,孔子述书至文侯之命,而终者平王之始年也,隐公之初平王之末年也,平王之始不共戴天之雠未报也,而其命文侯之辞曰:汝多修捍我于艰患已弭矣,用赉尔秬鬯一卣功已报矣,其归视尔师宁尔邦国家无复事矣。即此一篇而观之已无兴复之望,然而圣人犹不忍绝也,盖迟之四十九年而无复一毫振起之意,圣人于是绝望矣。由是而上则为西周,而下则为春秋,此独非世道一变之会乎?此春秋之所以始也,入春秋而夷狄横然犹时有胜负也,盖至于获麟之前岁,而吴以被发文身之俗偃然与晋侯为会矣,入春秋而大夫强然犹未至于窃位也,盖至于获麟之岁而齐陈恒执其君,齐自是为田氏矣,在鲁则自季孙逐君之后,鲁国之政尽在三家,而鲁君如赘旒矣;在晋则自赵鞅入戚之后,晋国之政尽在六卿,而赵籍韩虔魏斯为诸侯之渐已具矣,向也,夷狄之交于中国者,其大莫如楚,而今也以鲁国东方之望而奔走于偏方下国之越以求自安矣,向也,诸侯犹有霸而今也霸主不竞,而诸侯之争城争地者,日以扰扰而无一息宁矣,故自获麟之前其世变为春秋,自获麟之后其世变为战国,此又非世道一变之会乎?是春秋之所以终也,然不特此也,合春秋一经观之,则有所谓隐桓庄闵之春秋,有所谓僖文宣成之春秋,有所谓襄昭定哀之春秋,隐桓之春秋,霸主未兴之时也,庄闵之春秋,霸主未盛之时也,庄之十三年而会于北杏,二十七年而同盟于幽,于是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矣,合天下而听命于一邦,古无有也。僖之四年,伐楚,五年,会世子九年盟葵丘,而安中夏攘夷狄之权皆在霸主矣,霸主之未兴,诸侯无所统也,而天下犹知有王霸主之既兴,诸侯有所统也,而天下始不知有王霸主之兴,固世道之一幸,而王之迹熄独非世道之衰邪。僖之十七年而小白卒,小白卒而楚始横中国无霸者,十馀年,二十八年而有城濮之战于是中国之霸,昔之在齐桓者,今转而归晋文矣,晋襄继之犹足以嗣文公之业,灵成景厉不足以继悼公再霸,而得郑驾楚尚庶几焉,自是而后晋霸不竞,盖至于襄之二十七年,而宋之会,晋楚之从交相见,昭之元年再会于虢,于是晋楚夷矣。四年而楚灵大会于申,晋盖不预中国之事者,十年平丘之盟虽曰:再主夏盟。而晋之合诸侯由是止,鄟陵以后参盟见矣,参盟见而诸侯无主盟者矣,天下之有霸非美事也,天下之无霸非细故也,天下无霸而春秋终焉,故观隐桓庄闵之春秋,固已伤王迹之熄,观襄昭定哀之春秋,尤以伤霸业之衰,此特其大者耳,其他如荆人来聘夷狄之臣始未有名字也,于后则名字著于经矣,无骇挟卒,诸侯之大夫始未有名氏也,于后则有生而赐氏者矣,始也。诸侯盟诸侯,于后则大夫盟诸侯矣,始也。诸侯自相盟于后则大夫自相盟矣,始也。诸侯僭天子于后则大夫僭诸侯矣始也。大夫窃诸侯之柄于后则陪臣据大夫之邑矣,合春秋一经观之,大扺愈趋愈下,愈久愈薄愬之,而上则文武成康之盛可以接尧舜之传沿之,而下则七雄分裂之极不至于秦不止。学春秋者既能先明大义以究理之,精又能次观世变以研事之实,则春秋一经亦思过半矣。
学春秋者舍三传无所考,而士之有志者类欲尽束,三传独抱遗经,岂非以其互相牴牾更相矛盾而不一其说乎?窃尝思之左氏熟于事,而公谷近于理,盖左氏曾见国史,而公谷乃经生也。惟其曾见国史,故虽熟于事而理不明,惟其出于经生所传,故虽近于理而事多谬,二者合而观之可也,然左氏虽曰:备事而其间有不得其事之实。公谷虽曰:言理而其间有害于理之正者,不可不知也。盖左氏每述一事必究其事之所由,深于情伪,熟于世故,往往论其成败而不论其是非,习于势之所趋而不明乎大义之所在,言周郑交质而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论宋宣公立穆公而曰:可谓知人矣。鬻拳强谏楚子临之以兵,而谓鬻拳之为爱君,赵盾亡不越境反不讨贼,而曰:惜也,越境乃免。此皆其不明理之故,而其叙事失实者尤多,有如楚自得志,汉东骎,骎荐食上国,齐桓出攘之,晋文再攘之,其功伟矣,此正孟子所谓彼善于此者。然其所以攘楚者,岂能骤举而攘之哉?必先剪其手足,破其党与,而后攘之易耳,是故桓公将攘楚必先有事于蔡,文公将攘楚必先有事于曹卫,此事实也,而左氏不达其故,于侵蔡,则曰:为蔡姬故。于侵曹伐卫则曰:为观裸浴与块。故此其病在于推寻事由,毛举细故,而二公攘夷安夏之烈,皆晦而不彰,其他纪事往往类,此然则左氏之纪事固不可废,而未可尽以为据也,宗左氏者以为丘明受经于仲尼,所谓好恶与圣人同者,然左丘大旨多与经戾,安得以为好恶与圣人同乎?观孔子所谓左氏明耻之,丘亦耻之,乃窃比老彭之意,则其人当在孔子之前,而左氏传春秋其事终于智伯,乃在于孔子之后,说者以为与圣人同者为左丘明,而传春秋者为左氏,盖有證矣,或以为六国时人,或以为楚左史倚相之后,盖以所载虞不腊等语,盖秦人以十二月为腊月,而左氏所述楚事极详,盖有无经之传而未有无传之经亦一證也。若夫公谷二氏固非亲受者,其所述事多是采之传闻,又不亲见国史,故其事多谬误,略其事而观其理,有精到者而其害于理者亦甚众,此尤致知者之所以当明目而深辨之也,公羊论隐桓之贵贱,而曰: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夫谓子以母贵可也,谓母以子贵可乎?推此言也,所以长后世妾母陵僭之祸者,皆此言基之也。谷梁论世子蒯聩之事,则曰:信父而辞王父,则是不尊王父也,其弗受以尊王父也。夫尊王父可也,不受父命可乎?推此言也,所以启后世父子争夺之祸者,未必不以此言藉口。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赵鞅归于晋公,谷皆曰:其言归何?以地正国也。后之臣子有据邑以叛,而以逐君侧之小人为辞者矣。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公羊曰:大夫受命不受辞,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后之人臣有生事异域,而以安社稷利国家自诿者矣。纪侯大去其国,圣人盖伤之也,而公羊则以为齐襄复九世之雠,春秋之后世有穷兵黩武,而以春秋之义自许者矣。祭仲执而郑忽出,其罪在祭仲也,而公羊则以为合于反经之权,后世盖有废置其君如弈棋者矣。圣人作经本以明理也,自传者学不知道妄为之说,而是非易位,义利无别,其极于下僭上卑陵,尊父子相夷,兄弟为仇,为人臣而称兵以向阙出境外,而矫诏以行事国家易姓,而为其大臣者,反以盛德自居而无所愧,君如武帝臣如隽不疑,皆以春秋定国论而不知其非也,此其为害,岂不甚于叙事失实之罪哉?故尝以为公谷左三传要皆有失,而失之多者莫如公羊,何范杜三家各自为说而说之谬者,莫如何休,公羊之失既已略,举其一二而何休之,谬为尤甚。元年春王正月,公羊不过曰:君之始年尔。而何休则曰:春秋纪新王受命于鲁。滕侯卒,公羊不过曰:滕微国而侯不嫌也。而何休则曰:春秋王鲁托隐公,以为始受命之王滕子先朝,故褒之黜周王。鲁公羊未有明文也,而何休乃唱之,其诬圣人也甚矣。公羊曰:母弟称弟,母兄称兄。此其言已有失矣,而何休又从为之说,曰:春秋变周之文,从商之质,质家亲亲明,当亲于群公子也,使后世有亲厚于同母之兄弟,而薄于父之枝者。未必不斯言启之,公羊曰: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此其言固有据也,而何休乃为之说,曰:嫡子有孙而死,质家亲亲先立弟,文家尊尊先立孙。使世有惑于质文之异,而嫡庶互争者,未必不斯语祸之。其释会戎之义,则曰:王者不治戎狄,录戎来者勿拒去者,勿追也。春秋之作本以正中外之分,乃谓之不治,戎狄可乎?其释天王使来归赗之义,则曰:王者据土与诸侯分。职俱南面而治有不纯臣之义,春秋之作本以正君臣之分,乃谓之有不纯臣之义可乎?隐三年春二月己巳日有食之,公羊不过曰:记异也。而何休则曰:是后卫州吁弑其君。诸侯初僭,桓元年秋,大水,公羊不过曰:记灾也。而何休则曰:先是桓篡隐,与专易朝宿之邑,阴逆与怨气所致。凡而地震山崩星电雨雹螽螟彗孛之类,莫不推寻其致变之由,考验其为异之,应其不合者,必强为之说,春秋记灾异而其说不书,曾若是其琐碎磔裂乎?若此之类不一而足凡,皆公羊之妄也。愚观三子之释传,惟范宁差少过,其于谷梁之义有未安者,辄曰:宁未详盖讥之也。而何休则曲为之说适以增公羊之过尔,故曰:范宁谷梁之忠臣也,何休公羊之罪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