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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一百二十四卷目录

 书经部总论四
  宋郑樵辨伪〈古文今文辨 读书当观其意 中星辨〉
  王应麟玉海〈十例〉
  马端临文献通考〈论古文今文尚书〉
  元金履祥尚书表注〈论伯益 西伯戡黎辨 微子不奔周辨 论处殷民 论三监〉
  陈栎集传纂疏〈读尚书纲领 中星考〉

经籍典第一百二十四卷

书经部总论四

宋郑樵辨伪

古文今文辩
伏生之书所以艰深不可通者,伏生齐人也。齐人之语多艰深难晓,如公羊齐人也。故春秋语亦艰深,如昉于此乎,登来之者何休注,云齐人语,以是知齐语多艰深难晓者。或者又云盘诰牙,自是书之本体典谟训贡范《汤誓》《泰誓》等书同出于伏生,而明白坦亮如彼,岂齐音使然。详二说皆是,然未有的论,后见朱文公语录,云典谟之书必是经史官润色来,尚书诰命皆分晓,亦是当时制诰,是朝廷做的文字,如《盘庚》《酒诰》等篇,皆是当时与民说话,正如今之榜文晓谕,方言俚语随时各不同,后来追录而成此言实为的论。

读书当观其意

《典谟》《训诰》誓命孔安国以为书之六体,由今观之,有一篇备数篇之体,如大禹谟。曰禹乃会群后誓师,则是谟,亦有誓也。说命曰:王庸作书以诰,则是命亦有诰也。以至《益稷》《洪范》《本谟》,而不言谟旅獒无逸本训,而不言训《盘庚》《梓材》本诰,而不言诰引征,不言誓君陈君牙,不言命然此,可以论书之文,不可论书之旨。大扺五十八篇之中,圣人取予之意,各有所主,有取于治乱兴废之所由者,如《典谟》《训诰》《汤誓》之类是也。有世不得,以为治君不足,以为贤而有取其言,以传远者,如五子之歌、君牙囧命之类是也。有取其事者,引征是也;有取其意者,吕刑是也;有特记其时者,文侯之命是也;有以示戒劝者,费《秦誓》是也。大扺上古之世,风俗淳厚,初未有奇杰可录之事,故史官所存不过君臣之间忠言嘉谟,与夫国家兴亡大致而已。其他世次年月官秩名氏,以为无益于治,皆所不取焉。使后世之君读其书,想其人,有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则为尧舜禹汤文武矣。有学而知之利而行之,则为启中宗高宗成康矣;有困而知之,有勉强而行之,则为太甲穆王矣;困而不知,反以极于危亡,则为太康桀纣矣。其所示劝谕告戒之言,与三百篇之美。刺二百四十二年之褒贬者,无以异也。唐李翱曰其读春秋也,若未尝有诗;其读诗也,若未尝有易;其读易也,若未尝有书。其知六经也哉。
中星辩
言天文者以斗建,以昏中,皆定戌时,如此则六经之书。凡言见者,见于辰也;凡言正者,正于午也;凡言中者,中于未也;凡言流者,流于申也;凡言伏者,伏于戌也。中星之说,虽经传无明文,要之其说,有二有正于午者,谓之中〈方位〉。有中于未者,谓之中〈星宿之见伏〉。尧典四仲迭建之星,则以午为中,月令昏旦之星,则以未为中。以午为中者,谓人君南面而听天下,考中星以正四时,故以午为中。若夫论星辰之出没,则又不然。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天势,东南高而西北下凡,星辰之运始,则见于辰终,则伏于戌。自辰至戌正于午中于未焉,故以未为中,且以火星论之。惟其以午为正,故尧典言日永星火以正仲夏〈五月〉;惟其以未为中,故月令言季夏〈六月〉昏火中,惟其至申为流,故诗曰七月流火;惟其以辰为见以戌为伏,故传曰火见于辰火。伏而蛰者,毕不特火星为然,诸星亦然。如诗曰:定之方中,亦以十月取中于未也。大扺巳午,未皆南方,则以午为中,辰巳午,未申酉戌为火,见伏之始终,则以未为中,两言尽之矣。尧典则举四时之正,而言之月令,则举十二时之中,而言之此其所以不同也〈尧典言分
至之中月令,言昏旦之中

。〉王应麟玉海十例

书为例有十,曰典谟贡歌誓诰训命征范。

马端临文献通考论古文今文尚书

九峰蔡氏曰:按汉儒以伏生之书为今文,而谓安国之书为古文,以今考之,则今文多艰涩,而古文反平易。或者以为今文自伏生女子口授晁错时失之,则先秦古书所引之文皆已如此,恐其未必然也。或者以为纪录之实语,难工而润色之,雅词易好,故训诰誓命有难易之不同,此为近之。然伏生背文暗诵,乃偏得其所难,而安国考定于科斗古书错乱磨灭之。馀反专得其所易,此又有不可晓者,至于诸序之文,或颇与经不合,而安国之序,又绝不类西京文字,亦皆可疑。独诸序之本不先经,则赖安国之序可见。石林叶氏曰:书五十八篇出于伏生者,初二十三篇出于鲁共王。所坏孔子宅壁中者,增多二十六篇。伏生书后,传欧阳歙鲁共王壁中书,孔安国为之传,汉兴诸儒传经,次第各有从来。伏生当文帝时,年已老,口授晁错,颇杂齐鲁言,或不能尽辩他经,专门每辄数家,惟书传一氏安国无所授,独以隶古易科斗,自以其意为训解,不及列于学官。故自汉讫西晋言书,惟祖欧阳氏安国训解,晚出皇甫谧家。所谓二十六篇者,虽当时大儒扬雄杜预之徒,皆不及见刘向。以鲁共王书校伏生本酒诰亡简一召、诰亡简二字之不同者,尤多书非一代之言也。其文字各随其世不一体,其授受异同复若此。然大扺简质渊悫,不可遽通,自立政而上,非伊尹周公傅说之辞,则仲虺祖乙箕子,召公后世以为圣贤不可及者也。其君臣相与往来,告戒论说,则尧舜禹汤文武是也。是以其文峻而旨远,自立政而下其君,则成王、穆王、康王、平王其臣,则伯禽君、陈君牙下。至于秦穆公其辞,则一时太史之所为也。视前为有间矣,是以其文则平易明白,意不过其所言。孔子取之,特以其有合于吾道焉,尔自安国学行欧阳氏,遂废今世所见,惟伏生大传首尾,不伦言,不雅驯,至以天地人,四时为七政。谓金縢作于周公没后,何可尽据其流,为刘向五行传夏侯氏灾异之说,去孔子本意益远。安国自以为博考经传,采摭群言,其所发明信为有功。然余读《春秋传》《礼记》《孟子》《荀子》,间与今文异同。《孟子》载汤诰造攻自牧宫,不言鸣条;《春秋传》述五子之歌衍率彼天常一句,證康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文乃无有疑,亦未能尽善。若荀卿引仲虺曰,诸侯能自得师者,王得友者,霸引康诰。惟文王敬忌一人,以怿其谬妄有如此者。《礼记》以申劝宁王之德为由,观宁王以庶言同,则亡绎多亡字。其乖牾有如此者,微孔氏,则何所取正余。于是知求六经残缺之馀于千载淆乱之后,岂不甚难,而不可忽哉。
陈氏曰:考之儒林传,孔安国以古文授都尉朝,次第相承,以及涂恽桑钦。至东都,则贾逵作训,马融郑元作传注解,而逵父徽实受书于涂恽。逵传父业虽曰远有源流,然而两汉名儒皆未尝实见,孔氏古文也。岂惟两汉魏晋犹然。凡杜征南以前所注,经传有援大《禹谟》五子之歌,引征诸篇,皆曰逸书。其援《泰誓》,则云今《泰誓》无此文,盖伏生书亡《泰誓》《泰誓》后出。或云武帝末,民有献者。或云宣帝时,河内女子得之,所载白鱼火乌之祥实伪书也。然则马郑所解,岂真古文哉?故孔颖达谓贾马辈,惟传孔学二十三篇,即伏生书亦未得为孔学矣。颖达又云,王肃注书,始似窃见孔传,故于乱其纪纲,以为太康时,皇甫谧得古文《尚书》于外弟梁柳,作帝王世纪往往载之,盖自太保郑冲授苏愉,愉授梁柳,柳授臧曹,曹授梅赜,赜为豫章内史,奏上其书时已亡。舜典一篇至齐明帝时,有姚方兴者,得于大航头而献之。隋开皇中搜索遗典,始得其篇,夫以孔注历汉末无传,晋初犹得存者,虽不列学官而散在民间故耶。
先公曰:〈按端临称先公谓其父廷鸾也〉欧阳公日本刀歌,云传闻其国居大海,土壤沃饶,风俗好。前朝贡献屡往来,士人往往工词藻,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先王大典藏夷貊,苍波浩荡无通津,令人感激坐流涕,锈沥短刀何足云详。此诗似谓徐福以诸生带经典入海外,其书乃始流传于彼也。然则秦人一烬之烈,使中国家传人诵之书皆放逸,而徐福区区抱编简以往,能使先王大典独存夷,貊可叹也,亦可疑也。而今世经书往往有外国本云〈锈沥一作绣涩〉
按汉儒林传言,孔氏有古文《尚书》,孔安国以今文读之,唐艺文志有今文《尚书》十三卷注,言元宗诏集贤学士卫包改古文从今文,然则汉之所谓古文者,科斗书今文者,隶书也。唐之所谓古文者,隶书今文者,世所通用之俗字也。隶书秦汉间通行至唐,则久变而为俗书矣,何尚书犹存古文乎?盖安国所得孔壁之书,虽为之传而未得立于学官东京而后,虽名儒亦未尝传习至隋唐间方显往往人,犹以僻书奥传视之,缮写传授者少,故所存者,皆古物尚是。安国所定之隶书,而未尝改以从俗字,犹今士大夫蓄书之家有奇异之书,世所罕见者,必是旧本且多古字是也。噫百篇之书遭秦火而亡其半所存者,五十八篇。而其间此二十五篇者,书虽传而字复不谐,于俗传于汉者,为科斗书传于唐者,为隶书皆当时之人所罕习者,盖出自孔壁之后,又复晦昧数百年而学者始得以家传人诵也。
元金履祥尚书表注论伯益
伯益即伯翳也。秦声以入为去,故谓益为翳也。字有四声,古多转用。如益之为翳,契〈去声〉之为卨,〈入声〉皋之为咎〈去声〉,君牙之为君雅是也,此古声之通用也。有同音而异文者,如陶之为繇,垂之为倕,鲧之为鲧,虺之为儡,纣之为受,囧之为臩是也,此古字之通用也。太史公见书孟子之言益也,则五帝本纪;言益见秦记之为翳也,则秦本纪从翳盖疑而未决也,疑而未决故于陈杞世家之末;又言垂益夔龙不知所封,则遂谬矣。胡不合二书而思之乎,夫秦记不烧太史所据以纪秦者也,秦记所谓佐禹治水,岂非书所谓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者乎;所谓驯服鸟兽,岂非书所谓益作朕虞若予上下鸟兽者乎。其事同其声同,而独以二书字异,乃析一人而二之可谓误矣。唐虞功臣独四岳不名尔而姜姓,则见于书传甚明也。其馀未有无名者,夫岂别有伯翳其功如此,而反不见于书,又岂有驯服鸟兽者,孰加于伯益。虽朱虎熊罴亦以类见果,又伯翳才绩如此,而书反不及乎。夫以伯翳不得为伯益,则卨不得为契咎繇,不得为皋陶倕,不得为垂鲧,不得为鲧,它如仲儡不得为仲虺纣,不得为受臩,不得为囧君雅,不得为君牙乎。史记本纪世家及总叙之谬如此者,多不惟叙益为然也。重黎二人合而为一,则楚有二祖也;四岳为齐世家之祖而总叙齐人伯夷之后,则齐又二祖也。此其前后必出于迁谈二手矣,故其乖刺如此。而罗氏路史因之真以益翳为二人,又以伯翳为皋陶之子,则嬴郾李三姓无辨矣。且楚人灭六之时,秦方盛于西,徐延于东,赵基于晋使伯翳果皋陶之子臧文仲,安得云皋陶不祀乎;又以益为高阳氏之才子隤敱,至夏启时,则二百有馀岁矣。夫尧老而舜摄舜耄期,而荐禹岂有禹且老,而荐二百岁之益以为身后之计乎,皆非事实不可以不辩。
西伯戡黎辩
商自武乙以来,复都河北,在今卫州之朝歌,而黎今潞州之黎城,自潞至卫计,今地理三百馀里耳。则黎者,盖商畿内诸侯之国也,西北戡黎武王也。自史迁以文王伐耆为戡黎受之,以祖伊之告,于是传注皆以为文王失之矣。孔子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为至德,而传称文王率殷之叛国;以事纣则戡黎之役,文王岂遽称兵天子之畿乎然。则文王固尝伐邢、伐崇、伐密须矣,而奚独难于伐黎,盖诸侯赐弓矢,然后征赐斧钺,然后杀自文王献洛西之地,纣赐弓矢斧,钺得专征伐;则西诸侯之失道者,文王得专讨之,若崇若密须率西诸侯也。自关河以东,诸侯非文王之所得,讨况畿内之诸侯乎。三分天下有其二,特江汉以南风化所感,皆归之尔文王,固未尝有南国之师也,而岂有畿甸之师乎。前儒谓孔子称文王为至德,独以其不伐纣耳,至如戡黎之事亦己为之。诚如是也,则观兵王疆文王已有无商之心矣。特畏后世之议,而于纣未敢加兵是后世曹孟德之术也。乌在其为至德昔者,纣杀九侯而醢鄂侯文王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而况于称兵王畿之内,祖伊之告如是其急也。以纣之悍而于此,反迟迟十有馀年不一忌周乎,故胡五峰、吕成公、陈少南、薛季龙诸儒皆以为武王,然则戡黎盖武王也。昔者商纣为黎之蒐,则黎纣济恶之国也。武王观政于商,则戡黎之师。或者所以警纣耳,而终莫之悛,所以有孟津之师。与观祖伊之言曰:天既讫我殷命,殷之即丧则是时,殷已阽危亡无日矣。故胡氏遂以为戡黎之师在伐纣之时,盖以其辞气观之,俱可知也,其非文王也明矣。然则文王西伯也,武王而谓之西伯何也。戡黎列于商书以商观周,盖西伯尔殷之制,分天下以为左右,曰二伯子夏,谓殷王帝乙时王季已命作伯,受圭瓒秬鬯之赐果尔,则周之为西伯旧矣,非特文王为西伯也。文王因之受专征之命尔,武王之未伐商也,袭爵犹故也。故传记武王伐纣之事,曰西伯军至洧水,纣使胶鬲候周师而问,曰西伯将焉之。曰将伐纣,然则武王之为西伯,见于史传者,有自来矣。
微子不奔周辩
读西伯戡黎微子之书,而知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王也。夫祖伊之辞,在于警纣而初不及于咎周。微子、箕子诸公在于叹纣之必亡,而未尝忌周之必兴,盖祖伊、箕子、王子、比干与武王、周公皆大圣贤,其于商周之际,皆可谓仁之至义之尽。其有以知纣之必亡,商之泃,不可以不伐审矣。诸子岂舍理而论势,武王岂以一毫私意利欲行乎其间哉。然观微子之所自处与箕子之所以处,微子者,不过遁出而已。而孔氏遂有知纣必亡而奔周之说何,微子叛弃君亲而求为后之速也,此必不然也。而传又有武王克商,微子面缚衔璧、衰绖舆榇之说,是尤传之讹也。夫武王伐纣,非讨微子也。使微子而未遁,则面缚衔璧,亦非其事也。且如孔氏之说,则微子久已奔周矣;如左氏之说,则微子面缚请降矣。武王岂不闻微子之贤,纵其时周家三分天下有其二,业已伐商无复拘废昏,立明之节。然宾王家备三恪何不即以处微子,而顾首以处武庚也?武王不亦失人,而微子不亦见却可羞之甚乎?故于王子谓面缚衔璧必武庚也,后世失其传也。武王为生民请命,其于纣放废之而已,必不果加兵其颈也。既而入商,则纣已自焚矣。武庚为纣嫡冢,父死子继,则国家乃其责,故面缚衔璧,衰绖舆榇,造军门以听罪焉。武王悼纣之自焚,怜武庚之自罪,是以释其缚,焚其榇,使奉有殷之祀示,不绝纣也。若微子,则遁于荒野。一时武王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百尔恩礼举行悉遍而未及微子,以微子遁野未之获也。迨武庚再叛,卒于就戮,始求微子以代殷后,而微子于此义,始不可辞耳。前日奔周之说,毋乃躁谬已甚乎。至比干箕子俱以死谏,比干偶逢纣之怒,而杀之箕子,偶不见杀而囚之为奴耳。囚而为奴,如汉法髡钳为城,旦舂论为鬼薪是也。而说者又谓箕子之不死以道未及传也,夫道在可死。而曰吾将生以传道,则异日扬雄之美新拟易,可以自附于箕子之列矣。且箕子岂知它日之必访己,而顾不死以待之哉。此皆二千馀载,间诬罔圣贤之论,故予不可以不辩。

论处殷民

殷自中叶以来,士大夫世家巨室殖货慢,令风俗浸不美。盘庚一尝正之历。高宗诸贤君风俗固尝正矣。至纣又以淫酗骄奢倡之,一时风靡而又为天下逋,逃主聚诸亡命是崇是长。凡亿兆之心,如林之旅计,皆是物荡无廉耻,一旦周师至,则倒戈迎降之不暇尔。武王入殷固已虑之,曰若殷之士众何。太公亦已有诛斥之意矣。独周公不然,而兼包并容之,然商民之意得气满终,不若在纣之日,故其后从武庚以叛,于是分迁畿甸而处之,而诱之,亦殊劳矣。昔子王子谓迹商民之所为自秦汉言之坑戮诛夷之而已矣,而乃待之如此,此乃周公之德,而所以为周家之忠厚也。然观于多士多方君陈毕命,诸书大抵殷民之为顽自其染纣之恶,于是有淫放之习。自其从武庚之叛,于是又有思商之心,以淫放之习而行思商之心奚,为其不乱也。周公之时,洛邑虽迁而思商未释也。君陈以后思商之念释而化,纣之习未除也。思商之心未释,故多方多士开谕之辞,详化纣之恶未除,故君陈毕命简别之政肃。周公成康不惟其思商而化之,不以其忘商而置之,分正之命拳拳于生厚之迁保釐之册,汲汲于馀风之殄噫,是时为风俗,人心计耳。前儒谓东迁之后,卫之俗淫,郑之俗诽,魏之俗啬,齐之俗诈,独东周之民忠厚之风历数百年而不弊,及其亡也。九鼎宝器皆入于秦而周民遂东,亡先王之化所以入,人者深矣。

论三监

武王周公伐殷诛纣而立武庚,使管叔、蔡叔、霍叔、监殷、管叔以殷畔。虽孟子亦认为周公之过,而苏氏又盛称武王之疏,以成败之迹言之过则诚过而疏,则诚疏矣。而圣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于此略可见。然以处事之理言之固亦未为疏也。君臣之际,天下之大戒。昔者成汤伐桀,则放之武王克殷而纣死矣。武王为天下除残而已,固不必加兵于其身也。圣人恶,恶止其身而已,固不必诛绝其子孙也。于是立武庚以存其祀,以常情论之,诛其父而立其子,安知武庚之不复反乎。虑其反而不立,与立之而不能保其不反,是不得已存之也,于是分殷之故。都使管叔、蔡叔、霍叔为之监,以监之夫天子,使其大夫为三监,监于方伯之国,国三人亦殷礼也。况所使为监者,又吾之懿亲介弟也,武庚何得为乱于其国。假使管叔而至不肖,何至挟武庚以叛哉圣人于此,亦仁之至,义之尽矣。不幸武王则既丧,成王则尚幼而天下之政,则周公摄之,是岂其得已也。彼管叔者,国家之谓何?又因以为利,彼固以为周之天下,或者周公可以取之己为之兄,而不得与也,此管叔不肖之心也。而况武庚实嗾之,于是倡为流言以撼周公,既而成王悟,周公归而遂挟武庚以叛彼武庚者,瞰周室之内难,亦固以为商之天下 ,或者可以复取之。三叔之愚可因使也,此武庚至愚之心也。而况三叔实藉之于,是始为浮言以诱三叔,既而三叔与之连,遂挟三监淮奄,以叛夫三叔武庚之叛。同其叛而不同其情,武庚之叛意在于复商,三叔之叛意在于得周也。至于奄之叛意,不过于助商;而淮夷之叛,则外乘应商之声,内撼周公之子,其意又在于得鲁。三叔非武庚不足以动众,武庚非三叔不足以间周公,淮夷非乘此声势又不能以得鲁,此所以相挺而起,同归于乱周也。抑当是时,乱周之祸亦烈矣。武庚挟殷畿之顽民,而三监又各挟其国之众,东至于奄,南及于淮,夷徐戎自秦汉之势言之,所谓山东大抵皆反者也。其他封国虽多,然新造之邦不足以禦之,故邦君御事有艰大之说,其艰难之势诚大也。有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之说,是欲闭关自守也。《大诰》一书,朱子谓其多不可晓,以今观之当时,邦君旧人固尝与于武王吊伐之事,非不知殷之当黜也。特以事势之艰大,故欲违卜自守耳,是以《大诰》一篇不及。其它惟释其艰大之,疑与其违卜之说,自肆予冲人以下释其艰大也。予惟小子以下释其违卜也,尔惟旧人以下释其艰大也;予曷其极卜以下释其违卜也,若夫事理,则固不在言矣。抑《大诰》之书曰,殷《小腆》曰,殷逋播臣于三监,则略而不详,何也?盖不忍言也。不忍言则亲亲也,其卒诛之何也?曰:亲亲尊尊并行不悖,周道然也,故于家。曰:亲亲焉于国?曰:君臣焉,象之欲杀舜,止于乱家,故舜得以全之。管叔之欲杀周公,至于乱国,故成王得以诛之,周公不得以全之也。使管叔而可以无诛,则天下后世之为王懿亲者,皆可以乱天下而无死也。可以乱天下而无死,则天下之乱相寻于后世矣,而可乎故黜殷天下之公义也。诛管蔡亦天下之公义也,夫苟天下之公义,圣人不得而私亦,不得而避也,吁是亦成王周公之不幸也。
陈栎集传纂疏读尚书纲领〈朱子说外附以他说〉
古史之体可见者,书《春秋》而已。《春秋》编年通纪以见事之先后书,则每事别记以见事之首尾意者。当时史官既以编年纪事,至于事之大者,则又采合而别记之。若二典所记上下百有馀年,而《武成》《金縢》诸篇,其所纪载或更岁月,或历数年,其间岂无异事?盖必已具于编年之史,而今不复见矣。
《尚书》初读似于己不相干,后来熟读,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事,皆切于己。
问:尚书难读盖?无许大心胸他书,亦须大心胸方读得,如何程子只说《尚书》?曰:他书却有次第,且如《大学》自格物致知以至平天下有多少节次;《尚书》只合下便大,如尧典自克明峻德至黎民于变时,雍展开是何等大命,羲和定时,成岁便是心中,包一个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底天方见得恁地。若不得一个大底心胸如何了得?
书中易晓处直易晓,其不可晓处且阙之,如盘庚之类,非特不可晓,便晓得亦要何用?如《周诰》等篇,周公不过说周所以合代商之意,是他当时说话,其间多有不可解者,亦且观其大意所在而已。
书中不可晓处,先儒既如此解,只得从他说。但此一段如此,《训诂》说得通,至别一段如此,《训诂》便说不通,不知如何。
《盘庚》篇不可晓,如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至嘉绩于朕邦全无意义,又当时迁都更不明说,迁之为利,不迁之为害,何故?说得都无头绪。且如今要告谕民间一二事,做得几句如此,他晓得晓不得。《中篇》又说神说鬼,若使如今《诰令》如此好一,场大鹘突寻常读。《尚书》读得伊训太甲一德,便著鞔过盘庚,却看说命要之读,《尚书》可通则通,不可通姑置之。
周公不知其人如何,其言聱牙难晓,如书中周公之言,便难读,立政君奭是也。最好者,无逸中用字亦有诪张为幻之语至,若周官蔡仲等篇,却是官样文字,必当时有司润色之文。
《尚书》只是虚心平气,阙其所疑,随力量看教浃洽便自有得力处。又曰:其间大体义理固可推索,但于不可晓处,阙之而意义深远处,自当推究玩索之也。某尝欲作书说,竟不曾成。如制度之数,祇以疏文为本,若其他未稳处更与挑剔,令分明便得
与。仲默帖云书说未有分付处,《尚书》且须见得二帝三王之心而通其所可通,毋强通其所难通,诸说此间亦有之,但苏氏伤于简,林氏伤于繁,王氏伤于凿,吕氏伤于巧,然其间尽有好处。
荆公不解《洛诰》,但云其间煞有不可强通处,今姑择其可晓者释之。今人多说荆公穿凿,他却有此处,若后来人解书,则又却须要尽解?
东坡书解说著处直是好,他看得文势好,又笔力过人,发明得分外精神。问:但似失之简。曰:也有只消如此解者,
伯恭解书。自《洛诰》始其文,甚闹热某问之。云有难通处否,初云亦无甚难通处,后方云果有难通处。今只是强解将去耳。伯恭直是说得书好,但说不通处却一向解去,故有尖巧之病,也是伯恭天资太高,所以不肯阙疑。后数年再会于衢伯恭,始谓余曰书之文诚有不可解者,甚悔前日之不能阙所疑也。予惟伯恭所以告予者,虽其徒亦未必知因具论之,使读者知求,伯恭晚所欲阙者,而阙之庶得其所以书矣。
书东莱书说后,
林书解尽有好处,但自《洛诰》以后非他所解。〈以上并朱子语录及文集中摘出〉

鄱阳柴氏与尊己程氏书曰:唐虞三代、圣帝、明王与其良臣硕辅,精神心术之妙,推之天下以为大经大法者,尽在于书。尝谓善言道者,必有至要不可易之论,如诗思无邪、礼无不敬,皆可蔽以一言。吾友深于书者,必有至要不可易之论,愿蔽以一言以为读书之指。南程氏答曰:读书必有纲领。自有纲领而提之,则其间世变之殊事为之异皆可会,而通之一以贯之五十八篇之所载。唐虞三代圣君贤相抚世,酬物殊时殊事而可蔽以一言者,其在于允执厥中乎,是中也。随事而有圣贤之于,是中也;当事而存,是故尧舜之禅受尧舜之执中也,禹之传子禹之执中也,汤武之放伐汤武之执中也,伊尹之相太甲周公之辅成王伊周之执中也。亲如瞽瞍而不克谐以孝,则非为人子之中;顽如有苗而不诞敷文德,则非格远人之中;君如纣而不去、不囚、不死,则非微子箕子比干之中;水土不平亳不迁洛不作,则非拯民定业之中。其他如访箕子,以传道诛三监,以安周董正治官居丧,出诰训夏赎刑攘戎,悔过与凡修身任贤,奉天畏民保治遵法,纳忠辅德,因革废置宽严久速迹虽差殊,理实一致,无非随时顺理因事处宜,各当其可,各适其宜而已。故尧之授舜,舜之授禹,自执中之外无他语。而汤武诸君所以相与继天立极,与其诸臣所以相与扶世立教,大抵皆以此中相传而易地,皆然者也,此所以上契天心,下合民情,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然异乎子莫之执中者,圣贤固有精一之功,而非徒中之强执也。尧舜性之虽不俟于精一,而自然能合乎,中汤武而下反之,则必由此而后造于粹然之地焉。以是观之则,知书之要而唐虞三代之弘纲要旨,虽不中不远矣〈柴氏中行字与之程氏去华字实之〉。程氏又答友人问,曰:前辈谓读书要识圣贤气象,某谓读《尚书》亦当识唐虞三代气象,唐虞君臣交相儆戒,夏商以后,则多臣戒君耳。禹皋戒君儆于未然,辞亦不费,夏商以后,则事形而后正救之,如《太甲》《高宗》《肜日》《旅獒》等篇,且反覆详至不惮辞费矣。观启与有扈战于甘野,以天子之尊统六师,与一强诸侯对敌前,此未闻也。汤之伐夏,自《汤誓》《汤诰》外,未尝数桀之恶,且有惭德武王伐纣,则有《泰誓》《牧誓》《武成》凡五篇历历陈布,惟恐纣恶不白己,心不明略无回护意矣。伊尹谏太甲不从而放之,前此无是也。使无尹之志,则去鬻拳无几然。太甲天资力量远过成王,太甲悔悟尹遂可以告归周公,则谗疑交起。虽风雷彰德之馀,宅中图大之,后不敢去国,且切切挽召公以同心辅佐,用力何其艰也。尧以大物授舜,舜以大物授禹,此岂细事而天下帖然无异。辞盘庚以圮于耿,而迁国本欲安利万民,而臣民欢哗至勤三篇,训谕而仅济然,盘庚犹可也。周之区处,商民自大诰以后,毕命以前,药石饮食之。一以为龙蛇,一以为赤子,更三纪之久,君臣共以为国家至大至重之事,幸而讫于无虞视尧舜区处,苗顽又何甚暇而甚劳也。精一执中无俟,皇极之烦,言钦恤明刑,何至吕刑之腾口降,是而鲁秦二誓见取于经,而王迹熄霸图兆矣。世变有隆污风,俗有厚薄,固应如此。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读书者其毋苟乎哉。
婺源滕氏〈和叔〉《尚书》大意序,曰书之大意,一中字而已。允执厥中书所以始,咸中有庆书,所以终以此一字。读此一书,迎刃而解矣。

中星考

尧典中星与月令中星候之必于正南午位,则同而其象,与星宿不同,所以不同之由有四焉。曰:古略而后渐详一也,尧典以中气,月令以月本而不专以中气二也,岁差三也,昏刻之难定四也。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其形之圆如弹丸,其覆地之形如覆盂,其旋绕也如转毂天,半覆地上、半包地下,二十八宿亦半隐半见,随天而旋焉。天左旋一日,绕地一周,而过一度日亦。左旋一日,绕地一周,而比天为不及一度。积一期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而日与天会,故占天者于节气初昏之时候,某星中于正午之位,以审作历之差否,古今一律特详略不同,尔不必拘于南面,听治视时授事之说。今术家欲辨方位,必先定子午,针以为准,亦其遗法中星无刻无之特。白日不见,他时无准惟于节气初昏之时候之正午为便尔,是故中星二字始见于孔传历象。日月星辰之下前,此未见也。尧典候中星之法历,一月而中星移次历,三月而中星移方地之,四方一定不易而天之四象十二次、二十八宿运转不停,惟春分星、鸟南星、昴西星、虚北星火东天位与地位合春。而夏则鸟转,而西火转,而南虚转,而东昴转,而北矣。所谓中星移方者,如此仿此而推他皆可见。尧典中星,惟虚昴以二十八宿言星鸟取四象,星火取十二次互相备也。子午卯酉四正之位,四星匀亭降而求之,月令又降而求之汉晋志三统。元嘉等历分至中星不皆相对闻之。先觉曰:尧即位于甲辰,其二十一年为甲子。甲子冬至日在虚一度,而昏昴中盛矣哉,此天地间贞元会合之运旷数千载而一遇者也。月令视尧典则渐详矣,其果精密与否未可知也。尧典惟举四仲初昏之中星,月令则十二月备举之尧典,中星举四象十二次;月令专举二十八宿且患井斗度阔,而别举弧建以审细求之。尧典惟求之初昏月令,则并求之旦而必考日行所在,以见中星去日远近之度焉。朱子尝曰,天无体,只二十八宿便是天体。以是知中星之转移,即天体之转移也。定一岁之运,实本于日之行度。春秋分百度,冬夏至一百一十八度,率一气差三度,分至之相距必六度,故增减每十八度。此法之由来必已久矣。尧典虽略,然宾出日饯,纳日冬夏至致日行之,惟谨且星鸟、星火、星昴、星虚必冠之以日中、日永、日短,焉非求日之所在,以定中星乎。月令四仲月,中星春昏弧,中夏昏亢,中秋昏牵牛,中冬昏东壁中。郑氏曰:吕令与尧典异,举月本也。汉志亦引月令章句,谓中星当中而不中,或不当中而中,进在节初自然契合,且又有一證三统,历后晋志,冬至中星皆在奎度,宋元嘉历方退至壁八度,尔岂有吕令时仲冬已昏壁中,而汉晋乃反在奎之理。月令仲冬唯举月本也,此所以昏东壁中也。然唐孔氏曰,月令十二月,日之所在或举月初,或举月末,皆据大略不细,与历齐同,其昏明中星亦皆如此。昏明中星在一月之内有中者,皆得载之。二十八宿其星体有广狭相去,有远近,或月节月中之日,昏明之时,前星已过于午后,星未至,正南又星有明暗见有早晚。明者昏早见,而旦晚没暗者,昏晚见。而旦早没,所以昏明星不可正,依历法但举大略尔。长乐陈氏亦曰:月令中星,或举朔气,或举中气互见也。以此二家说言之,则月令中星亦未可断,以为尽举月本也。兼之岁差之说,尤所当知而经解家之所鲜知,汉唐二孔皆不及。此至三山林氏、朱子蔡氏始引差法以论经,盖天度于零分而有馀岁,日于零分而不足,天度常平运而舒日道常内转,而缩天渐差,而西岁渐差,而东此岁差之由,古历简易未立差法,但随时迁改以合其变。至东晋虞喜宋祖冲之隋张冑元始,用差法率五十年退一度,何承天倍之为百年。皇极历酌二家中数为七十五年,虽近之未精密也。唐李淳风不主差法,一行力辨其非,谓自周迄春秋,季日已差八度;汉四百馀年,日亦差五度矣。今又参之大衍历及近世景祐新书,又谓八十三年日差一度。近年叙会天历者,又谓今不及六十年辄差一度。虽岁差年数难以一说定之,而岁之必差可知矣。况古今昏刻又自不同日长,至六十刻短至四十刻古也。后乃谓日未出二刻半而明日既入二刻半,而昏一刻之间中星常过三度半强,而昏明之刻乃争五度,使分至之日或天气有阴晴明晦之殊,则星之出没必有迟速难准之异,乃欲拘拘以辨千古中星同异难矣哉。且是说也,一行常虑之矣。其说曰何承天以月蚀冲步日所在,又验以中星刻漏不定,汉世课昏明,中星为法已浅。今候夜半星以求日冲,虽近于密而水有清浊,壶有增减或积尘所壅,则漏有迟暮,臣等频夜候中星而前后相差或至三度。愚读唐书至此未尝不喟然,叹曰嗟乎。以昏难而求之夜半,夜半有刻漏可凭。若可定矣,而又病于水也,壶也积尘也,以至于三度之差,夫三度之差几一刻之差也。历家用心至此亦,良苦矣。历家有历书,有浑仪,且世掌天官,从事专且久,而候中星之难尚如此,今吾侪仅据诸经史而以方寸之天想象圆穹之天,乃欲定千古中星之同异,信难矣哉。革卦之大象传曰,君子以治历,明时历之必不容不革尚矣。唐二百九十年历,凡八改近世,率二三十年历必一改,惟不免于差也。是以不免改革以与天合,使古历可胶固守之,则何取于治历,何足以明时哉。由是言之,则吕令上距尧时,几二千年仲冬日,自虚缩而退至斗,中星自昴宿而退至壁无怪也。其不能不异者,不特难辩亦不必辩也,抑又有感焉。尧甲子岁冬至日,在虚一度,昏昴中历三代,秦汉唐迄今,日愈益退。今大德乙巳距尧甲子三千六百四十有二年,而冬至日在箕昏营室中日在虚退,至箕凡涉五宿,中星自昴退至室,亦涉六宿,以岁差中数七十五年差一度约之,则二万馀年后,冬至中星始又退至昴宿而与尧时合矣。而谁其见之论至此岂不曰俛仰终宇宙哉,岂可不遐思而永慨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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