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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三十六卷目录

 经籍总部总论四
  唐刘知几史通〈艺文志〉
  韩愈昌𥟖文集〈与孟尚书书〉
  唐书儒学传〈序〉
  册府元龟〈辨博 注释〉
  宋洪迈容斋随笔〈注书〉
  容斋续笔〈书籍之厄 说文与经传不同〉
  朱子大全集〈答黄叔张 答潘恭叔〉
  马端临文献通考〈论秦焚书〉
  齐东野语〈藏书〉
  明丘浚大学衍义补〈图籍之储〉
  遵生八笺〈论藏书〉
  群书备考〈书籍〉
  洞天书录〈论书 献售 刻地 印书 书直 雠对 藏书 观书〉
  焦氏笔乘〈逸书 伪书〉

经籍典第三十六卷

经籍总部总论四

《史通》《艺文志》
伏羲已降,文籍始备。逮于战国,其书五车,传之无穷,是曰不朽。夫古之所制,我有何力,而班汉定其流别,编为《艺文志》,论其妄载事等。上篇〈谓《天文志》续汉已 ,迁祖述,不暇夫前志已录,而后志仍书篇目如旧,频烦互出,何异以水济水,谁能饮之者乎。且《汉书》之志天文艺文也,盖欲广列篇名,示存书体而已。文字既少,披阅易周,故既乖节文,而未甚秽累。既而后来继述,其流日广。天文则星占、月会、浑天、周髀之流。艺文则四部、七录、中经、秘阁之辈。莫不各踰三箧,自成一家。史臣所书,宜其辄简。而近世有著《隋书》者,乃广包众作,勒成二志,骋其繁富,百倍前修。非唯循覆车而重轨,亦复加阔眉以半额者矣。但自史之立志,非复一门,其理有不安,多从沿革。唯艺文一体,古今是同。详求厥义,未见其可。愚谓凡撰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当变其体。近者宋孝王《关东风俗传》,亦有坟籍志,其所录,皆邺下文儒之士,雠校之司,所列书名,唯取当时撰者,习兹楷则庶免讥嫌。语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于宋王得之矣。
《韩昌黎集》《与孟尚书书》
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经书,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阙,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群圣人之道,于是大坏。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之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𠌯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

《唐书》《儒学传序》

高祖始受命,天下略定,即诏有司立周公、孔子庙于国学。国学始置生七十二员,太学百四十员,四门学百三十员,上郡学六十员,上县学四十员,中、下以十为差。又诏宗室、功臣子孙就秘书外省,别为小学。太宗身属櫜鞬,风纚露沐,然锐情经术,即王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与议天下事。既即位,殿左置弘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暇,则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贞观六年,诏罢周公祠,以孔子为先圣,颜氏为先师,尽召天下惇师耆德以为学官。数临幸亲释菜,命祭酒博士讲论经义。生能通一经者,得署吏,三学益生员,并置书、算二学,皆有博士。大抵诸生员至三千二百。自元武屯营飞骑,皆给博士授经,能通一经者,听入贡限,文治煟然勃兴,虽三代之盛,所未闻也。帝又雠正《五经》缪缺,颁天下示学者,与诸儒稡章句为义疏,俾久其传。诏前代通儒子孙,并加引擢。二十一年,诏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元、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预、范宁二十一人,用其书,行其道,悉宜褒大之,自今并配享孔子庙庭。于是唐三百年之盛,称贞观,宁不其然。高宗尚吏事,武后务权变,至诸王驸马,皆得领祭酒。初,孔颖达等始署官,发《五经》题与诸生酬问;及是,惟判祥瑞案三牒即罢。元宗诏群臣及府郡举通经士,而褚无量、马怀素等劝讲禁中,天子尊礼,不敢尽臣之。置集贤院部分典籍、乾元殿博汇群书至六万卷,经籍大备,又称开元焉。禄山之祸,两京所藏,一为炎埃,官幐私楮,丧脱几尽,章甫之徒,劫为缦胡。于是嗣帝区区救乱未之得,安暇语贞观、开元事哉。自杨绾、郑馀庆、郑覃等以大儒辅政,议优学科,先经谊,黜进士,后文辞,亦弗能克也。文宗定《五经》,镵之石,张参等是正讹文,寥寥一二可纪。由是观之,始未尝不成于艰难,而后败于易也。尝论之,武为救世砭剂,文其膏粱欤。乱已定,必以文治之。否者,是病损而进砭剂,其伤多矣。然则武得之,武治之,不免霸且盗,圣人反是而王。故曰武创业,文守成,百世不易之道也。
《册府元龟》辩博
《易》曰:学以聚之,问以辩之。《传》曰:强学以待问。盖夫六艺之富,九流之广,有先圣之微旨,有群儒之精义,非穷理尽性,覃思研几,不能臻其阈。非原始要终,闻一知十,不能阐其流。故有摄齐以升,抵掌而论。俾夫前训洞开,诸生景附,诚儒门之标表,士林之规矩也。然则词有枝叶,垂诫礼经,学无师法,见嗤先哲。苟辩而不违于道,博而无陷于野,则可以博道驾说,为缝掖之所宗矣。

注释

夫六艺之文,所以明天道,正人伦,学者之所宗,百王之取则者也。仲尼既没,微言遂绝,而圣门达者,传受弥广,历聘诸国,奋为人师,亦复敷绎奥义,为之训传。秦并天下,乃有坑焚之酷,编简散逸,大义益乖。自汉之表章六经,尊立学,较方领,矩步之士,亦稍稍而出。故其演畅经旨,发明典诰,广章句之学,极讨论之致。师资或异,传受不同,各自名家,咸用垂世。至乃述其训诂,以发挥隐赜。推厥义例,以错综条贯。著撰之美,蔼乎前闻,逮乎百家之众制,历代之载籍,为之注释,以辅其说者,并纪焉。
《容斋随笔》注书
注书至难,虽孔安国、马融、郑康成、王弼之解经,杜元凯之解《左传》,颜师古之注《汉书》,亦不能无失。王荆公诗新经八月剥枣,解云:剥者,剥其皮而进之,所以养老也。毛公本注云,剥,击也。陆德明音普卜反,公皆不用。后从蒋山郊步,至民家,问其翁安在。曰:去扑枣。始悟前非,即具奏,乞除去十三字,故今本无之。洪庆善注《楚辞·九歌·东君篇》,縆瑟兮交鼓,箫钟兮瑶簴。引《仪礼·乡饮酒章》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丘》为比云,箫钟者,取二乐声之相应者互奏之,既镂板,置于坟庵。一蜀客过而见之,曰:一本箫作《广韵训》为击也。盖是击钟,正与縆瑟为对耳。庆善谢而亟改之。政和初,蔡京禁苏氏学,蕲春一士独杜门注其诗,不与人往还。钱伸仲为黄冈尉,因考校上舍,往来其乡。三进谒,然后得见。首请借阅其书,士人指案侧巨编数十,使随意抽读,适得和杨公济梅花十绝,月地云阶漫一尊,玉奴终不负东昏。临春结绮荒荆棘,谁信幽香是返魂。注云:玉奴,齐东昏侯潘妃,小字临春。结绮者,陈后主二阁之名也。伸仲曰,所引止于此耶。曰然。伸仲曰:唐牛僧孺所作《周秦行记》,入薄太后庙,见古后妃辈,所谓月地云阶见洞仙,东昏以玉儿故,身死国除,不拟负他,乃是此篇所用,先生何为没而不书。士人恍然失色,不复一语。顾其子,然纸炬,悉焚之。伸仲劝使姑留之,竟不可。曰:吾枉用工夫十年,非君,几贻士林嗤笑。伸仲每谈其事,以戒后生。但玉奴乃杨贵妃自称,潘妃则名玉儿也。剥枣之说,得于吴说,傅朋箫钟,则庆善自言也。绍兴初,又有傅洪秀才注坡词镂板钱塘,至于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不能引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之句,笑拍蔷薇𦊰,学画鸦,黄未就,不能引《南部烟花录》。如此甚多。

《容斋续笔》书籍之厄

梁元帝在江陵,蓄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将亡之夕,尽焚之。隋嘉则殿有书三十七万卷。唐平王世充得其旧书于东都,浮舟溯河,尽覆于砥柱。贞观、开元,募借缮写两都,各聚书四部。禄山之乱,尺简不藏。代宗、文宗时,复行搜采,分藏于十二库。黄巢之乱,存者盖鲜。昭宗又于诸道求访,及徙洛阳,荡然无遗。今人观汉、隋、唐经籍艺文志,未尝不茫然太息也。晁以道记本朝王文康初相周世宗,多有唐旧书,今其子孙不知何在。李文正所藏既富,而且辟学馆以延学士,大夫不待见主人而下马,直入读书,供牢饩以给其日,力与众共利之。今其家仅有败屋数楹,而书不知何在也。宋宣献家兼有毕文简、杨文庄二家之书,其富盖有王府不及者。元符中,一夕灾为灰烬。以道自谓家五世于兹,虽不敢与宋氏争多,而校雠是正,未肯自逊。政和甲午之冬,火亦告谴。唯刘壮舆家于庐山之阳,自其祖凝之以来,遗子孙者,惟图书也。其书与七泽俱富矣。于是为作记。今刘氏之在庐山者,不闻其人,则所谓藏书,殆亦羽化。乃知自古到今,神物亦于斯文为靳靳也。宣和殿、太清楼、龙图阁、御府所储,靖康荡析之馀,尽归于燕。置之秘书省,乃有幸而得存者焉。

说文与经传不同

许叔重在东汉,与马融、郑康成辈不甚相先后,而所著《说文》,引用经传,多与今文不同。聊摭逐书十数条,以示学者。其字异而音同者不载,所引《周易》百谷草木丽乎土,为草木乎地,服牛乘马为犕牛乘马,夕惕若厉为若夤,其文蔚也为斐也,乘马班如为驙如,天地絪缊为天地壹,襦有衣袽为需有衣絮,书晋卦为晋,巽为,艮为㫐,所引《书帝》乃殂落为勋乃殂,窜三苗为三苗,勿以憸人为譣人,在后之侗为在夏后之詷,尚不忌于凶德为上不諅峙乃,糗粮为糇粮,教胄子为教育子,百工营求为夐求,至于属妇为媰妇,有疾弗豫为有疾不悆,我之弗辟为不,截截谝言为戋戋巧言,又圜圜升云,半有半无,豲有爪而不敢以撅,及以相陵,懱维有稽之句,皆云《周书》,今所无也。所引诗既伯既祷为既祃既禂,新台有泚为有玼,焉得谖草为安得萱草,墙有茨为有荠,棘人栾栾为脔脔,江之永矣为羕矣,得此戚施为𪓰𪓿,伐木许许为所所,儦儦俟俟为伾伾俟俟,啴啴骆马为痑痑赤舄,几几为己己,又为掔掔,民之方殿屎为方念㕧,混夷駾矣为犬夷呬矣,陶复陶穴为陶𥨍陶室,其会如林为其,国步斯频为斯矉,涤涤山川为,论语荷蒉为荷臾,亵裘为衣。又有跢予之足一句,《孟子》源源而来为謜謜,接淅为滰淅,《左传》尨凉为牻凉,芟夷为癹夷,圭窦为圭窬,泽之萑蒲为泽之目籞,衷甸两牡为中佃一辕,楄柎藉干为楄部荐干,公羊闯然为覢然,《国语》觥饭不及壶飧为觥饭不及一食。如此者甚多。

《朱子大全集》答黄叔张

示及三书,感感诚立诚通之论,诚如尊喻,不敢多逊。窃意自有此书,无人与之思索,至此西铭太极诸说,亦皆积数十年之功,无一字出私意。释氏以胸襟流出为极,则以今观之,天地之间,自有一定不易之理。要当见得不假毫发意思,安排不著毫发意见,夹杂自然,先圣后圣,如合符节,方是究竟处也。
答潘
读诗诸说,前书已报。去近再看二南旧说,极有草草处,已略刊订,别为一书。以趋简约,尚未能便就也。《周礼》恐五峰之论太偏,只如冢宰一官,兼领王之膳服嫔御,此最是设官者之深意。盖天下之事,无重于此,而胡氏乃痛诋之,以为周公不当治成王燕私之事,其误甚矣。胡氏大纪所论井田之属,亦多出臆断,不及注疏之精密,常恨不曾得见。薛陈诸人,不知其说,又如何也。《通鉴》举要详,不能备首尾,略不可供检阅,此纲目之书所为作也。但精力早衰,不能卒业,终为千古之恨耳。小学未成而为子澄所刻,见此刊修,旦夕可就,当送书市别刊。成当奉寄,此书甚有益也。
《文献通考》论秦焚书
按秦虽出自西戎,然自非子秦仲以来,有国于丰岐者数百年。春秋之时,盟会聘享,接于诸侯。《秦誓》纪于书车,邻小戎之属列于诗,其声名文物,盖蔼然先王之遗风矣。今下令焚诗书,而曰史官非秦记皆烧之,则《秦誓》《秦风》《秦记》也,独非诗书乎。李斯者袭流血刻骨之故,智而佐之,以人头畜鸣之伪辨,固世所羞称者。然斯学于荀卿,卿之道,盖祖述六经,宪章仲尼者也。是其初亦自儒者法门中来,今乃以焚灭经籍,坑戮儒生,为经国之远猷者,其说有二,曰愧曰畏。愧则愧其议己也,畏则畏其害己也。自载籍以来,诗书所称,桀有暴德而天下归殷,纣有暴德而天下归周,幽厉有暴德而周室东迁,寖微寖灭。五伯迭兴,七雄分据。始皇既已习闻其说矣。今虽诿曰德兼三皇,功过五帝,而其所行,则袭桀纣幽厉之迹耳。夫岂不自知之,而儒者记纂,明以语人,曰如是而兴,如是而亡,不啻烛照数计龟卜,而示后来以轨范。盖始皇之所愧而畏者,此也。自夫子历聘列国,孟氏以儒术游于诸侯,而引时君于当道,虽不肯枉道以求售,然思济天下之溺,至拳拳也。继而苏张之徒,专以口舌干时君。虽其所持者诡遇之术,妾妇之道,与孔孟之学,殆黑白薰莸之相反,然其汲汲皇皇,求以用世之意,则类也。而范睢之于魏冉,蔡泽之于范睢,皆逞其辨口,扼其吭而夺之位。于是士生斯时,皆以读书游说,为可以得志,而取高位。李斯亦以说客进身者也。故韩非入秦,以策干始皇,则忌而诛之。天下岂无尚如非者,欲睨其后乎。盖李斯之所愧而畏者,此也。诗书百家,语之在人,间者焚之,其在博士官者存之,盖亦知其本不可废也。罢侯置守者,私其土地于己也。焚书而独存博士官者,又欲私其经术于己也。主相之心,务欲灭经籍以愚天下,峻法律以威天下,而使之莫予毒,以为巩固不拔之计。然陈胜、项梁、项籍、刘季之徒,本非有祖述汤武弘济苍生之夙志,俱以丽于禁网,遁迹亡命,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奋挺而起,以成土崩瓦解之势。赵高熏腐小丑,亦非有文墨词辩,足以倾动上听,徒以少习深文,依于忮忍,故陷扶苏、蒙恬,戮诸公子夷,李斯如出一律。盖犯法而作乱者,陈吴刘项也,倚法而作奸者,赵高也。然则隳秦七庙而具斯五刑者,非诗书也,乃秦之法律也。
秦以儒者为博士,每国家有大事,则下博士议之。然因淳于越进议封建,而下焚书之令。因卢生辈窃议时事,而下坑儒之令。盖此二事者,皆激于博士之正论,然则其所进用者,必皆得面谀顺指,如周青臣、叔孙通辈,然后能持禄苟免耳。稍引古义,持正论,则披逆鳞,触奇祸,是书虽存而实亡,博士官虽设而实废矣。又按《史记》,言始皇闻卢生窃议亡去,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然则始皇所谓不中用者,所焚之六籍是也。所谓召文学方术士求奇药者,所存之医药卜筮等书是也。然六籍虽厄于煨烬,而得之口耳所传。屋壁所藏者,犹足以垂世立教,千载如一日也。医卜药筮种树之书,当时虽未尝废锢,而并未尝有一卷流传于后世者。以此见圣经贤传,终古不朽,而小道异端,虽存必亡。初不以世主之好恶,为之兴废也。

《齐东野语》藏书

世间凡物,未有聚而不散者,而书为甚。隋牛弘请开献书之路,极论废兴,述五厄之说,则书之厄也久矣。今姑摭其概言之,梁元帝江陵蓄古今图书十四万卷。隋嘉则殿书三十七万卷。唐惟贞观、开元最盛,两都各聚书四部,至七万卷。宋宣和殿、太清楼、龙图阁、御府所储,尤盛于前代。今可考者,崇文总目四十六类,三万六百六十九卷﹔史馆一万五千馀卷﹔馀不能具数。南渡以来,复加集录馆阁书目五十二类,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续目一万四千九百馀卷,是皆藏于官府耳。若士大夫之家所藏,在前世如张华,载书三十车。杜兼聚书万卷。韦述蓄书二万卷。邺侯插架三万卷。金楼子聚书八万卷。唐吴兢西斋一万三千四百馀卷。宋室承平时,如南都戚氏、历阳沈氏、庐山李氏、九江陈氏、番昜吴氏、王文康、李文正、宋宣献晁以道、刘壮舆,皆号藏书之富。邯郸李淑,五十七类,三万三千一百八十馀卷。田镐三万卷。昭德晁氏二万四千五百卷。南都王仲至四万三千馀卷。而类书浩博,若《太平御览》之类,复不与焉。次如曾南丰及李氏山房,亦皆一二万卷。然其后靡不厄于兵火者。至若吾乡故家,如石林叶氏、贺氏,皆号藏书之多至十万卷。其后齐斋倪氏、月河莫氏、竹斋沈氏、程氏、贺氏,皆号藏书之富,各不下数万馀卷。亦皆散失无遗。近年惟贞斋陈氏,书最多,盖尝仕于莆。传录夹漈郑氏、方氏、林氏、吴氏,旧书至五万一千一百八十馀卷,且仿读书志作解题,极其精详,近亦散失。至如秀岩东窗凤山三李、高氏、牟氏,皆蜀人,号为史家,所藏僻书尤多,今亦已无馀矣。吾家三世积累,先君子尤酷嗜,至鬻负郭之田,以供笔札之用,冥搜极讨,不惮劳费,凡有书四万二千馀卷。及三代以来,金石之刻,一千五百馀种,庋置书种志雅二堂,日事校雠,居然籯金之富。余小子遭时多故,不善保藏,善和之书,一旦埽地。因考今昔,有感斯文,为之流涕。因书,以志吾过,以示子孙云。
《大学衍义补》图籍之储
《易》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臣按,此字书之祖,万世书契之所自出,文学之所繇宗者也。岂特一时治百官,察万民而已哉。然万世之下,所以治百官,察万民者,皆永赖焉。夫百官以治,万民以察,圣人作为书契,以垂万世之用,为此而已。后世乃至用之,以驾虚诞之说,纪浮夸之辞,载怪僻之事,写淫荡之情,岂圣人始制文字之意哉。

《周礼》:大司徒之职,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以佐王安扰邦国,以天下土地之图,周知九州之地域广轮之数,辨其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
臣按:此即后世地志图经之所始也。《周礼》:大司徒
之职,首以建邦之土地之图为任,可见地官为职,所以佐王安扰邦国者,虽无所不统,而其最当切而先者,万民之数,九州之域,五土之名物也。后世图经地志,盖原于此。国朝洪武三年,命儒士魏俊民等六人,编类天下郡县地理形势,降附始末,为《大明志》。永乐十六年,又遣官分行天下,采摭事实,然未成书。英宗皇帝乃命儒臣,因其旧,修成一书,命曰《大明一统志》。然所辑者,皆沿前代之旧载,古今事迹,纪形胜,备风俗,考沿革,广见闻,前古所未有也。揆之于大司徒所掌之图,则倍之矣。然所谓建邦之土地,人民之数,则未备焉。臣请于地图之外,依《周礼》,别为一籍。凡天下两畿十三藩,及府州县,皆各为一图,县合于州,州合于郡,郡合于藩,总为天下图,掌于户部。凡其疆域道里,山川物产,里数户口,钱谷应所有者,皆具其中,一有取舍敛散,按图而考其实,粲然如指诸掌也。此成周盛时,大司徒佐王安扰邦国之首务。

小史掌邦国之志,奠系世,辨昭穆。
臣按:古者封建之制行,分土列爵,各有分地,各有分民。而在其邦国者,亦各有其国之私,书所谓志者是也。志虽作于侯国,而籍则掌于王官,其事之大者,在奠系世、辨昭穆焉。后世封建之制废,仕者无世,官无分地。然魏晋以来,官有簿状,家有谱系。官之选举,必由于簿状。家之婚姻,必由于谱系。历代并有图谱局,置郎令史以掌之,仍用博通古今之儒知撰谱事。凡百官族姓之有家状者,则上之,官为考定详实,藏于秘阁,副在左户。若私书有滥,则纠之以官籍。官籍不及,则稽之以私书。所以人尚谱谍之学,家藏谱系之书。自五代以来,其书散佚不传,非独无官秘阁左户之藏,而士大夫能通谱谍之学者,盖亦鲜矣。今制惟勋臣武冑有世,官者袭替之际,具其宗图,藏在所司,而文臣之初应举入官者,亦一具家状,既仕之后,不复究矣。此亦一缺典也。

外史掌书外令,掌四方之志,掌三皇五帝之书,掌达书名于四方,若以书使于四方,则书其令。
臣按:孔安国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者,皆聚此书也。今外史所掌者,四方之志,其九丘之类也。三皇五帝之书,即所谓三坟五典也。达其名于四方,使天下之人,皆知有此书也。今世天下郡县,皆有图经地志,藏其副于学校,而总收于礼部,藏于内阁。朝廷又颁五经四书于天下学校,使校官掌之,亦周官外史之遗意也。

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
臣按:先儒谓掌天下之地图,而隶于司马,谨之也。战国策士,每言窥周室,则可以按图籍争天下。汉大将军王凤亦云:太史公书,有地形阨塞,不宜在诸侯王。然则古人图志,虽司徒营之,即藏之司马,秘不得见,所以弭盗而防患也。萧何入秦,独收图籍,自汉掌之司空,浸以泄露。当时如淮南诸王,皆按舆地图谋变,以此知古人之虑远矣。观此说,则知古人重图籍有如此者。唐人设兵部,属有四,一曰职方部,我朝因之。职方所掌者,兵戎边防之政,而沿边图本实在焉。但不若周人悉掌天下之地云尔。

《左传》:昭公十二年,楚子狩于州来,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臣按:三坟五典之说,始见于此孔安国,谓此即上世帝王遗书,则是书之来也,久矣。《周礼》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此书之掌于朝廷官职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此书之传于学士大夫者也。今三皇五帝之书存于世者,惟尧舜二典,其他如九头万龙摄提等十纪,其说荒诞不经。其后宋毛渐所得之三坟,则又伪妄显然,断非古昔圣神之旧典也。孔子删书,始于尧舜,所以为万世法者,皆日用常行之理。万世帝王,为治之大经大法,无出此者矣。

《史记》: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古者诗三千馀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子弟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锄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
臣按:万世儒道宗于孔子,天下书籍本于六经。六经者,万世经典之祖也。为学而不本于六经,非正学。立言而不祖于六经,非雅言。施治而不本于六经,非善治。是以自古帝王,欲继天而建极,阐道以为治,莫不崇尚孔子焉。所谓崇尚之者,非谓加其封号,优其祀典,复其子孙也。明六经之文,使其义之不舛。正六经之义,使其道之不悖。行六经之道,使其言之不虚。夫然,斯谓崇尚孔子也已。

秦始皇三十四年,烧诗书百家语。
臣按,秦无道之罪十数,如坏井田,刑三族,坑儒生,罪妖言之类,然皆一时之事也。继其后者,苟一旦兴改革起废之心,其弊端可撤而去,其坠绪可寻而理也。若夫诗书百家语,皆自古圣帝明王、贤人君子,精神心术之微,道德文章之懿,行义事功之大,建置议论之详,所以阐明已往,而垂示将来者,固非一人之事,亦非一日可成,累千百人之见,积千万年之久,而后备具者也。乃以一人之私,快一时之意,付之烈焰,使之散为飞烟,荡为寒灰,以贻千万世无穷之恨。呜呼,秦之罪,上通于天矣。始皇、李斯,所以为万世之罪人欤。

《汉书·艺文志序》曰:昔仲尼殁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战国纵横,真伪分争,诸子之言纷然殽乱。至秦患之,乃燔灭文章,以愚黔首。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迄孝武世,书缺简脱,礼坏乐崩,圣上喟然而称曰:朕甚闵焉。于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诸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术数,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故有辑略,有六艺略,有诸子略,有诗赋略,有兵书略,有术数略,有方技略。
臣按:此前汉藏书之始末。夫自唐虞三代之书,至于孔子而备,历春秋战国之世,至于嬴秦而缺。汉高祖时,战争未息。文景时谦让未遑。武帝者出,始开献书之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至于成帝,又遣求书之使,命校书之官。哀帝又命官以辑其略焉。夫献书之路不开,则民间有书,无由上达。藏书之策不建,则官府有书,易至散失。欲藏书而无写之者,则其传不多。既写书而无校之者,则其文易讹。既校之矣,苟不各以类聚而目分之,则其于检阅考究者,无统矣。后世人主,有志于道艺,而留心于载籍者,尚当以汉世诸帝为法。

成帝河平三年,上以中秘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之。
臣按:汉以来,遣使求书,始此。夫自秦人焚书之后,书籍散亡多矣。汉兴,始收之,开献书路,置写书官,兴藏书府,稍稍复集。至成帝世,又颇散失。乃遣谒者,求遗书于天下。呜呼,书之在天下,乃自古圣帝明王精神心术之所寓,天地古今生人物类义理政治之所存。今世赖之以知古,后世赖之以知今者也。其述作日多,卷帙浩繁,难于聚而易于散失,苟非在位者收藏之谨,而购访之勤,安能免于丧失哉。不幸而有所丧失,明君良佐咸以斯文兴丧为念,设法招求,遣使蒐采,悬赏以购之,授官以酬之,使其长留天地间,永为世鉴,以毋贻后时之悔,岂不韪欤。

光武中兴,笃好文雅,明章继轨,尤重经术,四方鸿生,钜儒负帙,自远至者,不可胜算。石室兰台,弥以充积。又于东观及仁寿阁,集新书。校书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并依七略而为书部。明帝幸三雍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建初中,大会诸儒于白虎观,考详同异,连月乃罢。肃宗亲临称制,监决如石渠故事。初,光武迁还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馀两。自此以后,参倍于前。及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馀乘,道路艰远,复弃其半矣。后长安之乱,一时焚荡,莫不泯尽焉。
臣按:此后汉书籍之始末,书籍自经秦火之后,固已无复先王盛时之旧。汉兴,多方求之,至哀帝时,刘歆总群书,著七略,大凡三万三千九十卷。有禁中、外台之别,又有太常、太史、中秘之殊,古书渐渐出也。不幸遭王莽之乱,焚烧无遗。盖秦火之烧,有意而烧,其祸由于君也。汉火之烧,无意而烧,其祸由于民也。呜呼,书籍之在世,犹天之有日月也。天无日月,天之道废矣。世无书籍,人之事泯矣。何辜于天,而往往遭焚烧之祸哉。迨夫光武中兴,笃好
文雅,明章继轨,尤重经术。古书次第复出,藏之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非一所也。不幸又有董卓之乱,焚荡泯尽。魏氏代汉采掇遗亡,分为甲乙丙丁四部,合二万九千九百四十五卷。晋惠之世,靡有孑遗。东晋鸠聚,其见存者,但为三千一十四卷而已。宋之书目,凡万五千七百四卷。齐之书目,凡万八千一十卷。梁之多至二万三千一百六卷。隋之多至三万七千馀卷。

隋文帝开皇三年,秘书监牛弘表请分遣使人,搜讨异本。每书一卷,赏绢一匹,校写既定,本即归主。于是民间异书,往往间出。
臣按:牛弘上表,请开献书之路。谓经籍自周衰,孔子删述之后,凡有五厄,秦人吞六国,坟籍扫地,一厄也;王莽之末,并从焚烬,二厄也;献帝移都,西京燔荡,三厄也;晋世刘石凭陵,从而失坠,四厄也;侯景破梁,悉送荆州,周师入郢,焚之外城,五厄也。自仲尼迄今,数遭五厄。兴集之期,属膺隋代。今秘藏见书,亦足披览。但一时载籍,须令大备,不可王府所无,私家乃有,若猥发明诏,兼开购赏,则异典必至,观阁斯积。文帝纳之,使人搜讨,于是民间异书,往往间出。臣窃以为,自隋之后,唐有禄山、黄巢之乱,极而至于五代之季。宋有辽金元之祸,极而至于至正之末。其为厄也,又不止五矣。大凡天下万事万物,祸乱之时,虽或荡废,然一旦治平,皆可稍稍复旧。惟所谓书籍者,出于一人之心,各为一家之言,言人人殊,其理虽同,而其所以为言者,则未必同。其间阐义理著,世变纪事迹,莫不各极其至,皆有所取。一有失焉,则不可复。虽复之,亦非其真与全矣。是以古先圣王,莫不致谨于斯,以为今之所以知昔,后之所以知今者,之具珍藏而爱护之,惟恐其损失也。讲究而校正之,惟恐其讹舛也。既有者,恒恐其或失。未有者,惟恐其弗得。虽以偏安尚武衰乱之世,莫不知所爱,重矧重熙,累洽之世,好文愿治之君哉。

唐分书为四类,曰经、史、子、集。而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者,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初,隋嘉则殿书三十七万卷,至武德初,有书八万卷,重复相揉。贞观中,魏徵、虞世南、颜师古继为秘书监,请购天下书,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藏于内库。元宗命马怀素为修图书使,与褚无量整比。寻置修书院。其后大明宫光顺门外、东都明福门外,皆创集贤书院,学士通籍出入。既而太府月给麻纸五千番,季给墨三百三十六丸,岁给兔千五百皮为笔材。两都各聚书四部,以甲、乙、丙、丁为次,列经、史、子、集四库。其本有正有副。安禄山之乱,尺简不藏。元载为相,奏以千钱购书一卷,又命拾遗苗发等使江淮括访。至文宗时,郑覃侍讲,进言经籍未备,因诏秘阁搜采,于是四库之书复完,分藏于十二库。黄巢之乱,存者盖鲜。
臣按:此有唐一代藏书之本末,臣尝谓天下之物虽空,青水碧物外之奇宝,既失之,皆可复得也。惟经籍在天地间,为生人之元气,纪往古而示来今,不可一旦无焉者,无之则生人贸贸然,如在冥途中行矣。其所关系,岂小小哉。民庶之家,迁徙不常,好尚不一。既不能有所收储,所赖石渠延阁之中,储积之多,收藏之密,扃钥之固。藏贮者有掌固之官,阙略者有缮写之吏,损坏者有修补之工,散失者有购访之令。然后不至于浥烂散落尔。前代藏书之多,有至三十七万卷者。今内阁所藏,不能什一,多历年所。在内者未闻有所稽考,在外者未闻有所购求。臣恐数十年之后,日渐损耗,其所关系,非止一代一时之事而已也。伏望圣明为千万年之远图,毋使后世志艺文者,以书籍散失之咎归焉。不胜千万世斯文之幸。

五代后,唐庄宗同光中,募民献书及三百卷,授以试衔其选调之官,每百卷减一选。
明宗长兴三年,初定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
臣按:后世雕印书籍,始于此。夫自有板本以来,学者易于得书,不必假借购求,钞写传录,而得以诵习考阅,诚莫大之利也。然书肆刻本,往往承讹袭舛,有误学者。乞命翰林儒臣,将九经十七史,及诸儒先所著述,有补于正道名教者,严加校正。字画行款,必须正当归一。命工锓梓,藏于国子监,付典籍掌之。遇天下板本,有缺文疑义,咸来取正。是亦一道德以同文之一端也。然臣于此又有一见,今世学校所诵读,人家所收积者,皆宋以后之五经。唐以前之注疏,讲学者不复习,好书者不复藏。尚幸十三经注疏板本,尚存于福州府学。好学之士,犹得以考见秦汉以来诸儒之说。臣愿特敕福建提学宪臣,时加整葺,使无损失,亦存古之一事也。
馀如仪礼经传通解等书,刻板在南监者,亦宜时为备补。

周世宗以史馆书籍尚少,锐意求访。凡献书者,悉加优赐,以诱致之,而民间之书,传写舛误,乃选常参官三十人,校雠刊正。令于卷末,署其名衔焉。
臣按:周世宗当五代扰攘之际,尚留心文字如此,况当承平之世,而经籍图书,乃其祖宗所贻留者,手泽沾溉所存,忍使之散轶不全乎。馆阁职清务简,不预他务,宜委之校雠刊正。俾于每卷之末,署其名衔,有不究心者,坐以旷官之罪。

宋初,有书万馀卷。其后削平诸国,收其图籍,及下诏遣使购求散亡,三馆之书,稍复增益。太宗始建崇文院,而徙三馆之书以实之。又分三馆书万馀卷别为书库,名曰秘阁。真宗时,命三馆写四部书二本,置龙图阁及太清楼,而玉宸殿、四门殿亦各有书万馀卷。已而王宫火,延及崇文、秘阁,书多煨烬。其仅存者,迁于右掖门外。谓之崇文外院,命重写书籍,选官详覆校勘,掌以参知政事一人领之。仁宗既新作崇文院,命学士张观等编四库书,仿《开元四部录》《崇文总目》,书凡三万六百六十九卷。神宗改崇文院为秘书省。徽宗更《崇文总目》《秘书总目》。诏购求士民藏书,其有所秘未见之书足备观采者,仍命以官。且以三馆书多逸遗,命建局以补全校正为名,设官总理,募工缮写。自熙宁以来,搜访补葺,至是为盛矣。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次仁、英两朝。至仁、哲、徽、钦四朝。最其当时之目,为部六千七百有五,为卷七万三千八百七十有七焉。迨夫靖康之难,而宣和、馆阁之储荡然靡遗。高宗移跸临安,乃建秘书省于国史院之右,搜访遗阙,屡优献书之赏,于是四方之藏,稍稍复出,而馆阁编辑,日益富矣。当时类次书目,得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至宁宗时,又得一万四千九百四十三卷,视《崇文总目》,又有加焉。

史臣曰:《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有关于世运,尚矣。然书契以来,文字多而世道日降。秦火而后,文字多而世教日兴。其故何哉。盖世道升降,人心习俗之致,然非徒文字之所为也。然去古既远,苟无斯文以范防之,则愈趋而愈下矣。故由秦而降,每以斯文之盛衰,占斯世之治忽焉。宋有天下先后三百馀年,考其治化之污隆,风气之离合,虽不足以拟伦三代,然其时君汲汲于道艺,辅治之臣莫不以经术为先务,学士缙绅先生,谈道德性命之学,不绝于口,岂不彬彬乎进于周之文哉。宋之不竞,或以为文盛之弊,遂归咎焉。此以功利为言,未必知道者之论也。自南渡之后,迄于终祚,国步艰难,军旅之事,日不暇给,而君臣上下,未尝顷刻不以文学为务。大而朝廷,微而草野,其所制作讲说,纪述赋咏,动成卷帙,累而数之,有非前代之所及也。虽其间鈲裂大道,疣赘圣谟,幽怪恍惚,琐碎支离,有所不免。然而瑕瑜相形,雅郑各趣,譬之万泒归海,四渎可分,繁星丽天,五纬可识。求约于博,则有要存焉。
臣按,此有宋一代藏书之始末。

太宗太平兴国九年,诏曰,国家宣明宪度,恢张政治,敦崇儒术,启迪化源。国典朝章,咸从振举。遗编坠简,当务询求。眷言经济,无以加此。宜令三馆,以开元四部书目,阅馆中所阙者,具列其名,诏中外购募。有以亡书来上,及三百卷者,当议甄录酬奖。馀第卷帙之数,等级优赐。不愿送官者,借本写毕,还之。仁宗嘉祐中,诏曰,国初承五代之后,简编散落,三馆聚书,仅才万卷。其后平定列国,先收图籍,亦尝分遣使人,屡下诏命,访募异本,校定篇目。听政之暇,无废览观。然比开元遗逸尚众,宜加购赏,以广献书。中外士庶,并许上馆阁阙书,卷支绢一匹,五百卷与文资官。
臣按:宋朝以文为治,而于书籍一事,尤切用心。历世相承,率加崇尚。屡下诏书,搜访遗书。或给以赏,或赐以官。凡可以得书者,无不留意。然犹虑其或有非常之变,每卷皆有副本,分贮各所。是以真宗之时,崇文秘阁之灾,而犹存太清楼之储。徽宗设官提举,募工缮写,一置宣和殿,一置太清楼,一置秘阁,其寓意深矣。我朝不专设馆阁官,凡前代所谓省监,皆归于翰林院。翰林院专设官,以司经籍图书,名曰典籍。凡国家所有古今载籍,皆在所掌。又于国子监设典籍一员,司凡太学所有经籍,及板本之属。臣考唐人,谓人之博学者,曰行秘书。而宋人之评诗者,亦曰胸中无国子监,不可读杜诗。而书史之有讹舛者,必校正之以监本。则此二者,乃自古藏贮经籍之所,我朝馆阁之职,凡前代所谓集贤院、崇文院、秘书省、秘阁,皆不复置官,惟于翰林太学置此官二员。今翰林院秘藏,皆在文渊阁。其典籍固有所职掌,惟两京太学典籍,几于虚设。臣闻永乐中,太宗皇帝肇建北京,敕翰林院。凡
南京文渊阁所贮古今一切书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送京,馀悉封识收贮如故。则是两京皆有储书也。夫天下书籍,尽归内府。其人家所有者,盖亦无多。其间多有人家所无者,今幸其犹存于此,万一有所疏失,则永绝矣,可不惜哉。今幸国家无事,政天子崇儒右文之时,忍使古昔圣贤垂世立教之言,载道为治之具,传之数千百年者,一旦不幸或有意外之变,乃至于今而泯尽,岂不贻千古之永叹哉。臣请敕内阁儒臣,将南北两京文渊阁所藏书籍,凡有副本于南京内阁,及两监各分贮一本。其无者,将本书发下两监,敕祭酒司业行取监生钞录,给与人匠纸笔,责令各堂教官校对,不限年月,陆续付本监典籍掌管。如此则一书而有数本,藏贮又有异所,永无疏失之虞矣。

神宗元丰三年,改官制,以崇文院为秘书省,刊写分贮集贤院、史馆、昭文馆、秘阁,经籍图书,以秘书郎主之。编集校定,正其脱误,则校书郎正字主之。岁于仲夏曝书,则给酒食费,谏官御史待制以上官,毕赴。
臣按:宋有馆阁之职,以司经籍图书。秘书郎职掌收贮葺理,校书郎正字职在编辑校定。今制不设馆阁,并其职于翰林院。夫无专官,则无专任。臣请于典籍之外,其修撰、编修、检讨,皆以编辑校定之任,专委其人,而责其成功。每岁三伏,会官曝书如宋制。因阅其数。如此则葺理有官,而编简不至于脱误。考校有人,而文义不至于讹舛。考阅有时,而载籍不至于散亡矣。

徽宗大观四年,秘书监何志同奏,庆历间,尝命儒臣集四库秘藏,叙次为籍,名之曰《崇文总目》。其书之总,凡三万六百六十九卷。今一馆所藏,善否相揉,号为全本者,不过二万馀卷。而脱简断编,亡散阙逸之数,亦如之。宜及今,有所搜采,视庆历旧录及总目之外,别有异书,并许借传。从之。
臣按:何志同言及,今有所搜采,视庆历旧录及总目之外,别有异书,并许借传。盖欲将馆阁中书目录,出示中外,凡目中所无有者,借传以广其藏也。此事关系甚大,非惟一时事,盖万世之事也。以上图籍之储,臣按,人君为治之道非一端,然皆一世一时之事。惟夫所谓经籍图书者,乃万年百世之事焉。盖以前人所以敷遗乎后者,凡历几千百年,而后至于我,而我今日不有以修辑而整比之,使其至我今日而废坠放失焉。后之人推厥所繇,岂不归其咎于我之今日哉。是以圣帝明王,所以继天而子民者,任万世世道之责于己,莫不以是为先务焉。

《遵生八笺》《论藏书》

高子曰:藏书以资博洽,为丈夫子生平第一要事。其中有二说焉,家素者,无资以蓄书。家丰者,性不喜见书。故古人因贫,日就书肆邻家读者有之,求其富而好学者,则未多见也。即有富而好书,不乐读诵,务得善本绫绮装饰,置之华斋,以具观美,尘积盈寸,经年不识主人一面,书何逸哉。噫,能如是,犹胜不喜见者矣。藏书者,无问册帙美恶,惟欲搜奇索隐,得见古人一言一论之秘,以广心胸未识未闻。至于梦寐嗜好,远近访求,自经书子史,百家九流,诗文传记,稗野杂著,二氏经典,靡不兼收。故常景耽书,每见新异之典,不论价之贵贱,以必得为期。其好亦专矣。故积书充栋,类聚分门,时乎开函摊几,俾长日深,更沉潜玩索,恍对圣贤,面谈千古,悦心快目,何乐可胜。古云,开卷有益,岂欺我哉。不学无术,深可耻也。又如宋元刻书,雕镂不苟,校阅不讹,书写肥细,有则印刷清朗。况多奇书未经后人重刻,惜不多见。佛氏医家,二类更富。然医方一字差误,其害匪轻。故以宋刻为善。海内名家,评书次第,为价之重轻,以坟典六经骚国史记汉书文选为最,以诗集百家次之,文集道释二书又其次也。宋人之书,纸坚刻软,字画如写。格用单边,间多讳字,用墨稀薄,虽著水湿燥无湮迹。开卷,一种书香,自生异味。元刻仿宋,单边字画,不分粗细,较宋边条阔,多一线,纸松刻硬,用墨秽浊,中无讳字。开卷,了无臭味。有种官券残纸,背印更恶。宋板书刻,以活衬竹纸为佳,而蚕茧纸鹄白纸藤纸,固美而存遗不广,若糊褙宋书,则不佳矣。余见宋刻大板《汉书》,不惟内纸坚白,每本用澄心堂纸数幅为副,今归吴中,真不可得。又若宋板遗在元印,或元补欠缺,时人执为宋刻。元板遗至国初,或国初补欠,人亦执为元刻。然而以元补宋,其去犹未易辨。以国初补元内,有单边双边之异,且字刻迥然别矣。何必辨论。若国初慎独斋刻书,似亦精美,近日作假宋板书者,神妙莫测。将新刻模宋板书,特抄微黄,厚实竹纸,或用川中茧纸,或用糊褙方帘绵纸,或用孩儿白鹿纸,筒卷用槌细细敲过,名之曰刮。以墨浸去臭味印成,或将新刻板中残缺一二要处,或湿黴三五张,破碎重补,或改刻开卷一二序文年号,或贴过今人注刻名氏,留空另刻小印,将宋人姓氏扣填两头角处,或妆摩损,用砂石磨去一角,或作一二缺痕,以燎火燎去纸尾,仍用草烟熏黄,俨状古人伤残旧迹。或置蛀米匮中,令虫蚀作透漏蛀孔,或以铁线烧红,随书本子委曲,成眼一二转折,种种与新不同,用纸装衬,绫锦套壳,入手重实光腻可观,初非今书,彷佛以惑。售者或札夥囤,令人先声,指为故家某姓所遗,百计瞽人,莫可窥测,多混名家收藏者,当具真眼辨证。

《群书备考》书籍

《周礼》:小史掌邦国之志,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薛子曰秦始皇之焚书,其始于伏羲之一画乎。
昔周德既衰,旧经紊弃。孔子宪章祖述,制礼删书,正五始而修春秋,阐十翼而弘易道。及秦人焚烈,尺籍不收。先王典章扫地尽矣。惠帝除挟书之律,而书始出。武帝建藏书之策,而书始集。成帝复求遗书于天下。
遣谒者陈农求遗书

外有太常博士之藏,内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命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
经传有《易》《诗》《书》《礼》《乐》《春秋》《论语》《孝经》《小学》九种,诸子则有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十种。诗赋,其种有五。

《任宏校兵书》
其种有四。

尹咸校术数。
曰: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刑法也。

李柱国校方技。
方技曰:医经、经方、房中、神仙也。

向子歆总群书,而奏其七略。
七略有六艺略,有诸子略,有诗赋略,有兵书略,有术数略,有方技略。会向没,子歆足成之。共三万三千九十卷。

王莽之乱,焚烧无遗。光武中兴,笃好文雅,明章继轨,尤重经术。石室兰台,弥以充栋。东观仁寿,纂集益多。而班固、傅毅,又依七略,而为书四部。灵帝西迁,缣帛散为帷囊。
董卓迁都之际,吏民扰乱,所藏典策,竞相剽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才七十乘。道路艰远,又弃其半矣。后乱,书籍尽亡。

而石渠、白虎之文,尽于斯矣。魏人采掇遗逸,藏在秘书,遣掌书郑默,删定旧文,分为四部。论者美其朱紫有别。
一曰甲部,纪六艺小学等书。二曰乙部,有古诸子家,近世子家,兵书兵家术数。三曰丙部,有史记旧事,皇览簿杂事。四曰丁部,有诗赋图赞。总合二万九千九百四十五卷。但录题及言,盛以缥囊,书用缃素。至于作者之意,无所发明。

晋氏承之文籍尤广,秘书监荀勖定魏内经,更著新簿属。刘石凭陵从而失坠。东晋之初,渐更鸠聚。
著作郎李充,以旧簿校之,其见存者,但为三千一十四卷。充遂总没众篇之名,但以甲乙为次,自尔因循,无所入革。其后中朝遗书,稍流江左。

刘裕平姚,收其图籍,五经子史,才四千卷,皆赤轴青纸,文字古拙。并归江左。谢灵运有目录四部,
凡六万四千五百八十二卷。

王俭又撰述七志。
一曰经典志,纪六艺,小学,史记,杂传。二曰诸子志,纪今古诸子。三曰文翰志,纪诗赋。四曰军书志,纪兵书。五曰阴阳志,纪阴阳图纬。六曰术艺志,纪方技。七曰图谱志,纪地域及图书。其道佛附见,合九条,亦不述作者之意,但于书名之下,每立一传,而又作九篇条例,编乎首卷之中。文义浅近,未为典则。

齐任王亮。
秘书丞王亮、监谢朏,又造四部书目,凡一万八千一十卷。齐末,兵火,延烧遗散。

梁用任昉。

梁初,秘书监任昉,躬加部集。又于文德殿内,列藏众书。华林苑中,总集释典。又以术数之书,更为一部。故梁有五部目录。


相踵部集,而处士阮孝绪亦为七录。
一曰经典录,纪六艺。二曰记传录,纪史传。三曰子兵录,纪子书兵书。四曰文集录,纪诗赋。五曰技术录,纪数术。七曰道录。其分部题目,颇有次序,割析辞义,浅薄不经。

自是而后,一失于周师之入郢,而江陵之典籍尽焚。
初,侯景灭梁,秘省经籍,虽经兵火,其文德殿内,书
史犹存。萧绎据江陵,遣兵破景,收文德之书,公私典籍七万馀卷。送江陵。齐师入郢,绎悉焚之。

再失于尔朱之唱乱,而洛阳之经史复散。
魏取中原,粗收经史。孝文借书于齐秘府,稍实。暨尔朱之乱,散落人间。

三失于唐初砥柱之覆溺,而东都之卷帙尽亡。
初,隋嘉则殿书三十七万卷。至武德初,有书八万卷。王世充平,又得隋旧书八千馀卷。遣宋遵贵监运东都,浮舟溯河西,致京师,经砥柱,舟覆,尽亡其书。

贞观间,命魏徵、虞世南、颜师古为秘书监,求天下所藏之书。
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藏于内库,以宫人掌之。

元宗命马怀素、褚无量修图书,借录民间未见之文。修书有院,集书有院,名儒实学出入校雠。经史子集分为四部,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至禄山之乱,寸牍不藏,而斯文复遗矣。元载为相,奏以千钱购书一卷。又命苗发等使江淮,刮访遗书。文宗时,郑覃请秘阁搜采。于是四库之书复完,分藏于十二库之下。至黄巢之乱,存者已少。昭宗迁洛,而是书又荡然无馀矣。后唐庄宗募民献书,三百卷授以试衔。
其调选之官,每百卷减一选。

又遣庾传美访图书于蜀。
《九朝实录》,及杂书千馀卷而已。

而校印九经,则始于明宗。
因冯道之言,令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按柳玭训序言,其在蜀时,尝阅四书、字学、小书,率雕板印纸,则印书唐固有之矣,非始于道也。

后汉虽下诏求书,而应者实鲜。五季灭裂之后,其典籍沦落之秋乎。宋兴建隆之始,其书仅万二千耳。后平荆南,定西蜀,而尽收其遗书,史馆稍备。未几,涉弼彭干等献千二百二十八卷。
三礼涉弼三传,彭干学究朱载等,皆诣献书,合千二百二十八卷。诏分置书府,弼等赐以科名。

江南李氏献图书二万馀卷太平则建三馆矣
后又改为崇文院,所集书有《崇文总目》

端拱,则建秘阁矣。
端拱二年,就崇文院中堂,建秘阁。

祥符,诏求书,得万五千七百馀卷。
乾符三年,火燔崇文院及秘阁。下诏求书。

嘉祐,求书,得卷五百者,与官。熙宁以来,搜访补缉,至于宣和盛矣。至靖康之变,散失莫考。高宗南渡,博求遗书,历代搜罗图书,十出八九。而杭海之后,简帙尽于元人矣。

《洞天书录》论书

书贵宋元者,何哉。以其雕镂不苟,校阅不讹,书写肥细有则,刷印清明。况多奇书,未经后人重刻。故海内名家,评书次第,为价之轻重,以坟典六经骚国史记汉书文选为最,诗集及百家医方次之,文集道释二书又其次也。宋书纸坚刻软,字画如写,格用单边,间多讳字,用墨稀薄,虽著水湿燥无湮迹,开卷,一种书香自生异味。元刻仿宋,单边阔,多一线,字画不分粗细,纸松刻硬,用墨秽浊,中无讳字,开卷了无臭味。尝见宋板汉书,不惟内书纸坚白,每本用澄心堂纸数幅为副,今归吴中,不可得矣。次以活衬竹纸为佳,蚕茧鹄白藤纸,固美而存遗不广。若糊褙,及以官券残纸者,则恶矣。元补宋板遗缺,其去犹未易辨。国初补元板,遗缺内有单边双边之异,且字刻迥别,不辨自明矣。近日作假宋板书者,种种若旧,初非今书。彷佛或令人先声,指为故家某姓所遗,百计瞽惑,售者莫可窥测,多混名家收藏者,当具法眼辨证。

献售

今宦途率以书为贽,惟上之人好焉。则诸经史类书卷帙丛重者,不逾时集矣。朝贵达官,多有数万以上者,往往猥复相揉芟之,不能万馀。精绫锦标,连窗委栋,朝夕以享群鼠,而异书秘本,百无二三。盖残篇短帙,筐篚所遗,羔堆弗列,位高责冗者,又无暇缀拾之,名常有馀,而实远不副也。
越中刻本亦稀,而其地适东南之会,文献之中,三吴七闽,典籍萃焉。诸贾多武林龙丘,巧于垄断每瞷,故家有储蓄,而子姓不才者,以术钩致。或就其家猎取之。楚蜀交广,便道所携,间得新异,关洛燕秦,仕宦橐装所挟,往往寄鬻市中,省试之岁,甚可观也。
吴会金陵擅名,文献刻本至多,钜帙类书咸会萃焉。海内商贾所资二方,十七闽中,十三燕越,弗与也。然自本方所梓外,他省至者绝寡。虽连楹丽栋,蒐其奇秘,百不二三。盖书之所出,而非所聚也。至荐绅博雅胜士韵流,好古之称,藉藉海内,其藏蓄当甲诸方矣。凡燕中书肆,多在大明门之右,及礼部门之外,及拱辰门之西。每会试举子,则书肆列于场前。每花朝后三日,则移于灯市。每朔望并下浣五日,则徙于城隍庙中。灯市极东,城隍庙极西,皆日中贸易所也。灯市岁三日,城隍庙月三日,至期百货萃焉。书,其一也。

刻地

凡刻之地,有三,吴也,越也,闽也。蜀本,宋最称善,近世甚希。燕粤秦楚,今皆有刻,类自可观,而不若三方之盛。其精,吴为最。其多,闽为最。越皆次之。其直重,吴为最。其直轻,闽为最。越皆次之。

印书

凡印书,永丰绵纸上,常山东纸次之,顺昌书纸又次之,福建竹纸为下。绵贵其白且坚,东贵其润且厚,顺昌坚不如绵、厚不如东,直以价廉取称。闽中纸短窄黧脆,刻又舛讹,品最下,而直最廉。余筐箧所收,什九此物,即稍有力者,弗屑也。

书直

凡书直之等差,视其本,视其刻,视其纸,视其装,视其刷,视其缓急,视其有无。本视其钞,刻校视其伪正,刻视其精粗,纸视其美恶,装视其工拙,印视其初终,缓急视其时,又视其用,远近视其代,又视其方。合此七者,参伍而错综之,天下之书,之直,之等,定矣。

雠对

叶少蕴云: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以藏书为贵。人不多有,而藏书者精于雠对,故往往皆有善本。学者以传录之艰,故其诵读亦精详。五代时,冯道始奏请官镂板印行。国朝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自是书籍刊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然板本初不是正,不无讹误,世既一以板本为正,而藏本日亡,其讹谬者,遂不可正,甚可惜也。此论宋世诚然,在今则甚相反。盖当代板本盛行刻者,工直重钜,必精加雠校,始付梓人。即未必皆善,尚得十之六七,而钞录之本,往往非读者所急,好事家以备多闻,束之高阁而已。以故谬误相仍,大非刻本之比。凡书市之中,无刻本,则钞本价十倍。刻本一出,则钞本咸废不售矣。

藏书

藏书于未梅雨之前,晒取极燥,入匮中,以纸糊门外及小缝,令不通风,盖烝气自外而入也。纳芸香麝香樟脑,可辟蠹。

观书

勿捲脑,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纸,随损随修,随开随掩,则无伤残。

《焦氏笔乘》逸书

初,秦之灭学也,书藏于屋壁。后人收拾散滞,遂已不全,其后字则变古为篆,改篆为隶。书则缣以代简,纸以代缣,愈远而愈失真矣。如采齐狸首见《周礼》〈阙〉水祁招新宫辔之柔矣。虽有丝麻,翘翘车乘,俟河之清,礼义不愆,见《春秋传》。骊驹见汉,儒林皆逸诗也。其亡斯自取灾,见《风俗通》。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见《东方朔》。化民有道,对皆逸易也。民可近也,而不可止也。见《周语》。禹七年水,汤五年旱,见《墨子》。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见《风俗通》。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见《老子》。毋为权首,将受其咎,又先其算命,俱见《汉书》。皆逸书也。半璧曰璜,见《周礼疏》。三皇禅云云,五帝禅亭亭,见《文选注》。天子驾六马,诸侯驾四马,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见《王度记》。皆逸礼文也。王居明堂位,见《正义》。瑞命见《论衡》。聘礼志见《荀子》。皆逸礼篇名也。文翰若采维,周成王时蜀人献也,见《古今注》。逸,《周礼》也,玉粲之兮其𤩰〈音力〉猛也,见《说文》。古皆没,见《风俗通》。如玉之莹,见《文选注》。璠玙鲁之宝也,远而望之焕若也,近而视之瑟若也。一则理胜,一则孚胜,见《事类赋》并逸《论语》。夫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无意而至者也。见《法言》。人皆知粪其田,而不知粪其心,见《说苑》。三见齐王而不言事,见《荀子》。纣贵为天子,不死曾不如匹夫,是纣先自绝久矣,非死之日,天去之也。见《伍被传》。皇甫谧曰,孟子称禹生石纽,西夷人也,见《史记·六国表注》。舜生五十,不失赤子之心,见《郑元坊记注》。尧舜之道非远人也,而人不思之耳。见《桓宽论》。泰山之高,参天入云,见《文选注》。尧舜不胜其美,桀纣不胜其恶。见《史通》并称逸《孟子》。夫诸书,汉儒刘向辈校定于前,蔡邕辈镌刻于后,嗣是唐有大唐石经,宋有三体石经,可谓详矣。第不知汉初诸儒之所雠校也何书,遂至遗逸如此,先儒往往称外国本,曾见蜀有《论语》《石经》,举一隅下有而示之,三字必有我师焉。下有我字,后其食,作后食其禄,唐亦改洪范无陂为无颇。凡此,岂孔壁既出之后,残篇断简。汉初诸儒,考校弗精,以致斯缪。后人因而承袭之与。

伪书

本草,神农书也。中言豫章朱崖,赵国常山,奉高真,定临淄冯翊,出诸药物。如此郡县,岂神农时所有邪。《山海经》,禹益书也。中有长沙、零陵、桂阳、诸暨,如此郡县,岂禹时所有邪。《三坟》,伏羲、神农、黄帝书也。然谓封拜之辞曰策,策始于汉,而谓伏羲氏有策辞,可乎。祭天地于圜丘,大夫之妻曰命妇,周礼始有之,而谓天地圜丘,恩及命妇,为黄帝之事,可乎。相人之术,起于衰世,而谓圣人以形辩贵贱,正贤否,为神农之书,可乎。《三略六韬》,太公书也。然其中杂援军谶,以足成之。夫谶书起于战国之后,太公之时曾有乎。中略之末,谓三略,为衰世而作。太公之佐文武,果衰世乎。六韬中,其言多诬圣贤之甚,窃孙吴之陈,而谓太公为之乎。《尔雅》,周公书也。然其中有云张仲孝友,张仲,宣王之臣也。周公安得载之《尔雅》《左传》,丘明书也。然其中有云虞不腊矣。夫腊之为节,秦始有之。丘明安得纪之《左传》《汲冢》《周书》也。其周月解,则以日月,俱起于牵牛之初。夫自尧时,日躔虚一度,至汉太初历,始云日起牵牛一度。何周月而乃尔。《时训解》则以雨水为正月中气,夫自汉初以前,历皆以惊蛰为正月。至太初历,始易之以雨水,何《时训》而云。然《子华子》,程本书也。其语道德,则颇袭老列之旨。语专对,则皆仿左氏之文。是何彼此之偶合作声。歌似指汉武朱雁芝房之事,喻子车复窃韩愈宗元墓铭之意,是何先后之相侔。《苍颉篇》,李斯作也。其曰:汉兼天下,海内并厕,豨黥韩覆畔,讨灭残。然则汉事,何以载于秦书。《列仙传》,刘向作也。赞云:七十四人出佛经。然则释教何尝兴于汉。前此类甚多,或摹古书而伪作,或以己意而妄增。至使好事之流,曲为辩释,以眩其博。是皆未之深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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