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三卷目录
学行总部总论三
颜氏家训〈勉学篇〉
周子通书〈志学章 圣学〉
张子正蒙〈中正篇〉
近思录〈论学〉
颜氏家训〈勉学篇〉
周子通书〈志学章 圣学〉
张子正蒙〈中正篇〉
近思录〈论学〉
学行典第三卷
学行总部总论三
《颜氏家训》《勉学篇》
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此事遍于经史,吾亦不能郑重,聊举近世切要,以终寤汝耳。士大夫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少者不失诗、论。及至冠婚,体性稍定;因此天机,倍须训诱。有志尚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无履立者,自兹堕慢,便为凡人。人生在世,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计论货贿,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深思法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羞务工伎,射既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或因家世馀绪,得一阶半级,便谓为足,安能自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三九公宴,则假手赋诗。当尔之时,亦快士也。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铨衡选举,非复曩者之亲;当路秉权,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用。披褐而丧珠,失皮而露质,兀若枯木,泊若穷流,孤独戎马之间,转死沟壑之际。当尔之时,诚驽材也。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已来,诸见俘虏。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伎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世人不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读书之人,自羲、农已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生民之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有客难主人曰:吾见强弩长戟,诛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义习史,匡时富国,以取卿相者有矣;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妻子饥寒者,不可胜数,安足贵学乎。主人对曰:夫命之穷达,犹金玉木石也;修以学艺,犹磨莹雕刻也。金玉之磨莹,自美其矿璞,木石之段块,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胜金玉之矿璞哉。不得以有学之贫贱,比于无学之富贵也。且负甲为兵,咋笔为吏,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握素披黄,吟道咏德,苦辛无益者如日蚀,逸乐名利者几秋荼,岂得同年而语矣。且又闻之: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所以学者,欲其多智明达耳。必有天才,拔群出类,为将则闇与孙武、吴起同术,执政则悬得管仲、子产之教,虽未读书,吾亦谓之学矣。今子即不能然,不师古之踪迹,犹蒙被而卧耳。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使子弟慕而学之,不知使学古人,何其蔽也哉。世人但知跨马被甲,长弰强弓,便云我能为将;不知明乎天道,辨乎地利,比量逆顺,鉴达兴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积财聚榖,便云我能为相;不知敬鬼事神,移风易俗,调节阴阳,荐举贤圣之至也。但知私财不入,公事夙办,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诚己型物,执辔如组,反风灭火,化鸱为凤之术也。但知抱令守律,早刑晚舍,便云我能平狱;不知同辕观罪,分剑追财,假言而奸露,不问而情得之察也。爰及农商工贾,厮役奴隶,钓鱼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博学求之,无不利于事也。夫所以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未知养亲者,欲其观古人之先意承颜,怡声下气,不惮劬劳,以致甘,惕然惭惧,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欲其观古人之守职无侵,见危授命,不忘诚谏,以利社稷,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骄奢者,欲其观古人之恭俭节用,卑以自牧,礼为教本,敬者身基,瞿然自失,敛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观古人之贵义轻财,少私寡欲,忌盈恶满,赒穷恤匮,赧然悔耻,积而能散也;素暴悍者,欲其观古人之小心黜己,齿弊舌存,含垢藏疾,尊贤容众,薾然沮丧,若不胜衣也;素怯懦者,欲其观古人之达生委命,强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不回,勃然奋厉,不可恐慑也:历兹以往,百行皆然。纵不能淳,去泰去甚。学之所知,施无不达。世人读书,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无闻,仁义不足;加以断一条讼,不必得其理;宰千户县,不必理其民;问其造屋,不必知楣横而棁竖也;问其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迟也;吟啸谈谑,讽咏辞赋,事既优闲,材增迂诞,军国经纶,略无施用:故为武人俗吏所共嗤诋,良由是乎。夫学者所以求益尔。见人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忽长者,轻慢同列;人疾之如雠敌,恶之如䲭枭。如此以学自损,不如无学也。古之学者为己,以补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夫学者犹种树也,春玩其华,秋登其实;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吾七岁时,诵灵光殿赋,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犹不遗忘;二十之外,所诵经书,一月废置,便至荒芜矣。然人有坎壈,失于盛年,犹当晚学,不可自弃。孔子云: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魏武、袁遗,老而弥笃,此皆少学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学,名闻天下;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公孙弘四十馀,方读春秋,以此遂登丞相;朱云亦四十,始学易、论语;皇甫谧二十,始授孝经、论语:皆终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学,便称迟暮,因循面墙,亦为愚尔。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学之兴废,随世轻重。汉时贤俊,皆以一经弘圣人之道,上明天时,下该人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末俗以来不复尔,空守章句,但诵师言,施之世务,殆无一可。故土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为贵,不肯专儒。梁朝皇孙已下,总丱之年,必先入学,观其志尚,出身以后,便从文吏,略无卒业者。冠冕为此者,则有何引、刘瓛、明山宾、周舍、朱异、周弘正、贺琛、贺革、萧子政、刘绦等,兼通文史,不徒讲说也。洛阳亦闻崔浩、张伟、刘芳,邺下又见邢子才:四儒者,虽好经术,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诸贤,故为上品,以外率多田里閒人,音辞鄙陋,风操蚩拙,相与专固,无所堪能,问一言辄酬数百,责其指归,或无要会。邺下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使汝以此为师,令人气塞。孔子曰:学也禄在其中矣。今勤无益之事,恐非业也。夫圣人之书,所以设教,但明练经文,粗通注义,常使言行有得,亦足为人;何必仲尼居即须两纸疏义,燕寝讲堂,亦复何在。以此得胜,宁有益乎。光阴可惜,譬诸逝水。当博览机要,以济功业;必能兼美,吾无间焉。俗间儒士,不涉群书,经纬之外,义疏而巳。吾初入邺,与博陵崔文彦交游,尝说王粲集中难郑元尚书事。崔𨍭为诸儒道之,始将发口,悬见排蹙,云:文集止有诗赋铭诔,岂当论经书事乎。且先儒之中,未闻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之在议曹,与诸博士议宗庙事,引据汉书,博士笑曰:未闻汉书得證经术。魏便忿怒,都不复言,取韦元成传,掷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寻之,达明,乃来谢曰:不谓元成如此学也。夫老、庄之书,盖全真养性,不肯以物累己也。故藏名柱石,终蹈流沙;匿迹漆园,卒辞楚相,此任纵之徒耳。何晏、王弼,祖述元宗,递相誇尚,景附草靡,皆以农、黄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之业,弃之度外。而平叔以党曹爽见诛,触死权之网也;辅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胜之阱也;山巨源以蓄积取讥,背多藏厚亡之文也;夏侯元以才望被戮,无支离拥肿之鉴也;荀奉倩丧妻,神伤而卒,非鼓缶之情也;王夷甫悼子,悲不自胜,异东门之达也;嵇叔夜排俗取祸,岂和光同尘之流也;郭子元以倾动权势,宁后身外己之风也;阮嗣宗沉酒荒迷,乖畏途相诫之譬也;谢幼舆赃贿黜削,违弃其馀鱼之旨也:彼诸人者,并其领袖,元宗所归。其馀桎梏尘滓之中,颠仆名利之下者,岂可备言乎。直取其清谈雅论,剖元析微,宾主往复,娱心悦耳,非济世成俗之要也。洎乎梁世,兹风复阐,庄、老、周易,总谓三元。武皇、简文,躬自讲论。周弘正奉赞大猷,化行都邑,学徒千馀,实为盛美。元帝在江、荆间,复所爱习,召置学生,亲为教授,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辄以讲自释。吾时颇预末筵,亲承音指,性既顽鲁,亦所不好云。齐孝昭帝侍娄太后疾,容色憔悴,服膳减损。徐之才为灸两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满手。后既痊愈,帝寻疾崩,遗诏恨不见太后山陵之事。其天性至孝如彼,不识忌讳如此,良由无学所为。若见古人之讥欲母早死而悲哭之,则不发此言也。孝为百行之首,犹须学以修饰之,况馀事乎。梁元帝尝为吾说:昔在会稽,年始十二,便已好学。时又患疥,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閒斋张葛帏避蝇独坐,银瓯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以自宽痛。率意自读史书,一日二十卷,既未师受,或不识一字,或不解一语,要自重之,不知厌倦。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况其庶士,冀以自达者哉。古人勤学,有握锥投斧,照雪聚萤,锄则带经,牧则编简,亦为勤笃。梁世彭城刘绮,交州刺史勃之孙,早孤家贫,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燃明夜读。孝元初出会稽,精选寮寀,绮以才华,为国常侍兼记室,殊蒙礼遇,终于金紫光禄。义阳朱詹,世居江陵,后出扬都,好学,家贫无资,累日不爨,乃时吞纸以实腹。寒无毡被,抱犬而卧。犬亦饥虚,起行盗食,呼之不至,哀声动邻,犹不废业,卒成学士,官至镇南录事参军,为孝元所礼。此乃不可为之事,亦是勤学之一人。东莞臧逢世,年二十馀,欲读班固汉书,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刘缓乞丐客刺书翰纸末,手写一本,军府服其志尚,卒以汉书闻。齐有宦者内参田鹏鸾,本蛮人也。年十四五,初为阍寺,便知好学,怀袖握书,晓夕讽诵。所居卑末,使役苦辛,时伺閒隙,周章询请。每坐文林馆,气喘汗流,问书之外,不暇他语。及睹古人节义之事,未尝不感激沉吟久之。吾甚怜爱,倍加开奖。后被赏遇,赐名敬宣,位至侍中开府。后主之奔青州,遣其西出,参伺动静,为周军所获。问齐王何在,绐云:已去,计当出境。疑其不信,欧捶服之,每折一支,辞色愈厉,竟断四体而卒。蛮夷童丱,犹能以学成忠,齐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邺平之后,见徙入关。思鲁尝谓吾曰:朝无禄位,家无积财,当肆筋力,以申供养。每被课笃,勤劳经史,未知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当以养为心,父当以学为教。使汝弃学徇财,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藜羹缊褐,我自欲之。书曰:好问则裕。礼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盖须切磋相起明也。见有闭门读书,师心自是,稠人广坐,谬误羞惭者多矣。谷梁传称公子友与莒拿相搏,左右呼曰孟劳。孟劳者,鲁之宝刀名,亦见广雅。近在齐时,有姜仲岳谓:公子左右,姓孟名劳,多力之人,为国所宝。与吾苦诤。时清河郡守邢峙,当世硕儒,助吾證之,赧然而伏。又三辅决录云:灵帝殿柱题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盖引论语,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凤也。有一才士,乃言:时张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闻吾此说,初大惊骇,其后寻愧悔焉。江南有一权贵,读误本蜀都赋注,解蹲鸱,芋也,乃为羊字;人馈羊肉,答书云:损惠蹲鸱。举朝惊骇,不解事义,久后寻迹,方知如此。元氏之世,在洛京时,有一才学重臣,新得史记音,而颇纰缪,误反颛顼字,顼当为许录反,错作许缘反,遂一一谓言:从来谬音专旭,当音专翾耳。此人先有高名,翕然信行;期年之后,更有硕儒,苦相究讨,方知误焉。汉书王莽赞云:紫色蛙声,馀分闰位。谓以伪乱真尔。昔吾尝共人谈书,言及王莽形状,有一俊士,自许史学,名价甚高,乃云: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紫色蛙声。又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李奇注:以马乳为酒也,揰挏乃成。二字并从手。揰挏,此谓撞捣挺挏之,今为酪酒亦然。向学士又以为种桐时,太官酿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太山羊肃,亦称学问,读潘岳赋:周文弱枝之枣,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历。以历为碓磨之磨。谈说制文,援引古音,必须眼学,勿信耳受。江南闾里间,士大夫或不学问,羞为鄙朴,道听涂说,强事饰辞:呼徵质为周、郑,谓霍乱为博陆,上荆州必称峡西,下扬都言去海郡,言食则糊口,道钱则孔方,问移则楚丘,论婚则宴尔,及王则无不仲宣,语刘则无不公干。凡有一二百件,传相祖述,寻问莫知源由,施安时复失于。庄生有乘时鹊起之说,故谢脁诗曰:鹊起登吴台。吾有一亲表,作七夕诗云:今夜吴台鹊,亦共往填河。罗浮山记云:望平地树如荠。故戴高诗云:长安树如荠。又邺下有一人咏树诗云:遥望长安荠。又尝见谓矜诞为夸毗,呼高年为富有春秋,皆耳学之过也。夫文字者,坟籍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习赋诵者,信褚诠而忽吕忱;明史记者,专皮、邹而废篆籀;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略苍、雅。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学乃其宗系。至见服虔、张揖音义则贵之,得通俗、广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经怀,己身姓名,多或乖舛,纵得不误,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为子制名:兄弟皆山旁立字,而有名峙者;兄弟皆木旁立字,而有名机者;兄弟皆水旁立字,而有名凝者。名儒硕学,此例甚多。若有知吾之钟不调,一何可笑。吾尝从齐王幸并州,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东数十里,有猎闾村。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馀里亢仇城侧。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晓。及检字林、韵集,乃知猎闾旧是馀聚,亢仇旧是亭,悉属上艾。时太原王邵欲撰乡邑记注,因此二名闻之,大喜。吾初读庄子螝二首,韩非子曰:虫有螝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茫然不识此字何音,逢人辄问,了无解者。案:尔雅诸书,蚕蛹名螝,又非二首两口贪害之物。后见古今字谱,此亦古之虺字,积年凝滞,豁然雾解。尝游赵州,见柏人城北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后读城西门徐整碑云:洦流东指。众皆不识。吾按说文,此字古魄字也,洦,浅水貌。此水汉来本无名矣,直以浅貌目之,或当即以洦为名乎。世中书翰,多称勿勿,相承如此,不知所由,或有妄言此匆匆之残缺耳。按:说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游之形,所以趣民事。故匆遽者称为勿勿。吾在益州,与数人同坐,初晴日明,见地上小光,问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竖就视,答云:是豆逼耳。相顾愕然,不知所谓。命取将来,乃小豆也。穷访蜀土,呼粒为逼,时莫之解。吾云:三苍、说文,此字白下为匕,皆训粒,通俗文音方力反。众皆欢悟。悯楚友婿窦如同从河州来,得一青鸟,驯养爱玩,举族呼之为鹖。吾曰:鹖出上党,数曾见之,色并黄黑,无驳杂也。故陈思王鹖赋云:扬元黄之劲羽。试检说文:鳻雀似而青,出羌中。韵集音分。此疑顿释。梁世有蔡朗讳纯,既不涉学,遂呼莼为露葵。面墙之徒,递相仿效。承圣中,遣一士大夫聘齐,齐主客郎李恕问梁使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莼,水乡所出。卿今食者绿葵菜耳。李亦学问,但不测彼之深浅,乍闻无以覆究。思鲁等姨夫彭城刘灵,尝与吾坐,诸子侍焉。吾问儒行、敏行曰:凡字与咨议名同音者,其数多少,能尽识乎。答曰:未之究也,请导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预研检,忽见不识,误以问人,反为无赖所欺,不容易也。因为说之,得五十许字。诸刘叹曰:不意乃尔。若遂不知,亦为异事。校定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方称此职耳。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或彼以为非,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周子通书》《志学章》
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注〉希,望也。
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
〈注〉皆贤人之事也。
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
〈注〉此言士希贤也。
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
〈注〉三者随其所用之浅深,以为所至之近远。不失令名,以其有为善之实也。
《圣学》
圣可学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请闻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注〉学者能深玩而力行之,则有以知无极之真,两仪四象之本,皆不外乎此心,而日用间自无别用力处矣。
《张子·正蒙》《中正篇》
中正然后贯天下之道,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盖得正则得所止,得所止则可以弘而致于大。乐正子、颜渊,知欲仁矣。乐正子不致其学,足以为善人信人,志于仁,无恶而已。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知,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尔。〈集解〉仁以德性淳厚,言而不学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知之不明,未免有过不及之,差而不中正,又安能辉光外见以成其大乎?此乐正子所以在善信之间也。
学者中道而立,则有位以弘之。无中道而弘,则穷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无地以崇其德,与不及者同。此颜子所以克己研几,必欲用其极也。未至圣而不已,故仲尼贤其进;未得中而不居,故惜夫未见其止也。
〈集解〉中道至善之道,天命人心之正也,与孟子不同。得其中道则弘者正所以推行其中道也,故曰有位以弘之,无中道而弘,则其所谓弘者荒唐,纵恣无所归著,必陷于庄列乘风御气之术,有何实地而可以崇德乎?无以崇德,则与世之卑陋,自小溺于私欲者同矣。克己持守,工夫研几省察工夫,知行并进,精一不偏,固求道之方也。极即中道也,
大中至正之极,文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其通。未至于此,其视圣人,恍惚前后,不可为像,此颜子之叹乎。
〈集解〉博学于文而不能致用,则汗漫荒唐;约以自持而不能感物,则心如槁木死灰皆非圣人之道也。故大中至正之极文,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其通,盖其文也,切于理约也,常惺惺法,此其所以知行两尽本末相须而不偏也。
可欲之谓善,志仁则无恶也。诚善于心之谓信。充内形外之谓美。塞乎天地之谓大。大能成性之谓圣。天地同流,阴阳不测之谓神。
〈集解〉性纯粹至善,自然而然者,人但坏之于物欲耳。大能成性,则复其本然,不勉不思而从容中道矣,故谓之神。
高明不可穷,博厚不可极,则中道不可识。盖颜子之叹也。
〈补注〉高明不可穷,仰之弥高也;博厚不可极,钻之弥坚也;则中道不可识,瞻之在前忽然在后也。
君子之道,成身成性以为功者也。未至于圣,皆行而未成之地尔。
〈集释〉外以成身仁义之人,内以成性仁义之德,
大而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
〈补注〉大而未化则是行之未熟也故未能保有其大
知德以大中为极,可谓知至矣。择中庸而固执之,乃至之之渐也。惟知学然后能勉,能勉然后日进而不息可期矣。
〈集解〉至极也,知学即是知德,以大中为极勉,即是固执不息,至诚不息也。
体正则不待矫而弘。未正必矫。矫而得中,然后可大。故致曲于诚者,必变而后化。
〈集释〉矫勉强问,学也,致曲即矫也。
极其大而后中可求,止其中而后大可有。
〈补注〉中谓时中止,其中者大而能化也。
大亦圣之任。虽非清和一体之偏,犹未忘于勉而大尔。若圣人,则性与天道无所勉焉。
〈集解〉任者以身任道也,故大而道无不体者,为圣之任圣人,即性与天道也。自然而然,何勉之有?
无所杂者,清之极;无所异者,和之极。勉而清,非圣人之清;勉而和,非圣人之和。所谓圣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
〈补注〉此清和一偏之圣也。
勉,盖未能安也。思,盖未能有也。
〈集释〉不安故不勉不有故不思
不尊德性,则学问从而不道;不致广大,则精微无所立其诚;不极高明,则择乎中庸,失时措之宜矣。
〈集释〉不存心则不能致知此重本之论也
绝四之外,心可存处,盖必有事焉,而圣不可知也。
〈集释〉绝四者之私,浑然存天理之公矣,岂徒静虚而已哉?必有事于进德之功也。
不得已,当为而为之,虽杀人,皆义也;有心为之,虽善,皆意也。正己而物正,大人也;正己而正物,犹不免有意之累也。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无意为善,性之也,由之也。有意在善,且为未尽,况有意于未善耶。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
〈集释〉物正无意也,正物有意也,有意为善尚不可,有意为未善则不可。公私之间,不容以发竭两端之教,上下精粗本末大小无所不尽也。
不得已而后为,至于不得为而止,斯智矣夫。
〈集释〉义当为命,不得为能,行能止,是智之明也。
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
〈集释〉待期也方局定也,公则无不周遍,私则局于一偏。
天理一贯,则无意、必、固、我之凿。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诚也。四者尽去,则直养而无害矣。
〈集释〉凿犹穿凿,必欲入于物也,直养一以贯之也。
妄去然后得所止,得所止然后得所养而进于大矣。无所感而起,妄也;感而通,诚也;计度而知,昏也;不思而得,素也。
〈集释〉妄虚伪也,不诚之谓无所感而起,若无知而妄作也,素预定也。
事豫则立,必有教以先之;尽教之善,必精义以研之。精义入神,然后立斯立,动斯和矣。
〈补注〉有教以先之所谓豫也,精义至于入神,豫之至也。
志道则进据者不止矣,依仁则小者可游而不失和矣。
〈集解〉德而能据则日新月盛,故曰不止能依于仁,则与理为一,故不惟大者,不失虽小如艺者,亦可以游焉而不失其和矣,和者从容中道也。
志学,然后可与适道。强礼,然后可与立。不惑,然后可与权。
〈补注〉不惑则知之明轻重必不差也,故可与权
博文以集义,集义以正经,正经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
〈集释〉正经约礼之谓正其经常之道,一归于正也。
将穷理而不顺理,将精义而不徙义,欲资深且习察,吾不知其智也。
〈补注〉知而不行,则是知之未至也,欲资深且习察,不智之甚也。
知、仁、勇,天下之达德。虽本之有差,及所以知之成之则一也。盖谓仁者以生知、以安行此五者,知者以学知、以利行此五者,勇者以困知、以勉行此五者。
〈集释〉生知安行者,德成于天,而自无私欲,诚而明也。故属于仁学知利行者,由知而进明而诚也。故属于知困知勉行者,则勇往直前,勉力以为之。故属于勇,此正所谓本之有差也。
中心安仁,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天下一人而已。惟责己一身当然尔。 行之笃者,敦笃云乎哉。如天道不已而然,笃之至也。 君子于天下,达善达不善,无物我之私。循理者共悦之,不循理者共改之。改之者,过虽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讼;共悦者,善虽在己,盖取诸人而为,必以与人焉。善以天下,不善以天下,是谓达善达不善。
〈补注〉循理者,与人共悦之不循理者,与人共改之。改之者,过虽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讼务,使人改之而后已。是以不善达之,天下共悦者,善虽在己,盖取诸人而为必以与人使之,益劝于为善,是以善达之天下。
善人云者,志于仁而未致其学,能无恶而已,君子名之必可言也如是。 善人,欲仁而未致其学者也。欲仁,故虽不践成法,亦不陷于恶,有诸己也。不入于室由不学,故无自而入圣人之室也。 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著。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 笃信好学。笃信不好学,不越为善人信士而已。好德如好色,好仁为甚矣。见过而内自讼,恶不仁而不使加乎其身,恶不仁为甚矣。学者不如是不足以成身。故孔子未见其人,必叹曰已矣乎,思之甚也。 孙其志于仁则得仁,孙其志于义则得义,惟其敏而已。 博文约礼,由至著入至简,故可使不得叛而去。温故知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绎旧业而知新盖,思昔未至而今至,缘旧所见闻而察来,皆其义也。 责己者当知天下国家无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
〈补注〉处世有乖违岂在人者皆非在我者皆是为学至于但务尽己未尝咎人此问学之极功也
闻而不疑则传言之,见而不殆则学行之,中人之德也。闻斯行,好学之徒也;见而识其善而未果于行,愈于不知者尔。世有不知而作者,盖凿也,妄也。夫子所不敢也,故曰我无是也。 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私淑艾以教人,隐而未见之仁也。 为山平地,此仲尼所以惜颜回未至,盖与互乡之进也。 学者四失:为人则失多,好高则失寡,不察则易,苦难则止。
〈集释〉为人丧己,故失之于慕外之多;好高不实,故失之于得中之少;事理不察,失之忽易;问学苦难,失于自止,此学者当知四失而改之也。
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所事不踰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以心求道,正犹以己知人,终不若彼自立彼为不思而得也。
〈集释〉心外无道也,不穷乎理,心勉求之不得乎道,岂若穷理之至?俾道之自立而守之,固不思而得而知之明乎?
考求迹合以免罪戾者,畏罪之人也,故曰考道以为无失。
〈集释〉考道必稽古。昔称先王也,尽稽考之道而事不轻举焉,亦可以无失矣。
儒者穷理,故率性可以谓之道。浮图不知穷理而自谓之性,故其说不可推而行。 致曲不贰,则德有定体;体象诚定,则文节著见;一曲致文,则馀善兼照;明能兼照,则必将徙义;诚能徙义,则德自通变;能通其变,则员神无滞。
〈补注〉致曲不贰,则德有定体,所谓诚则形也;体象诚定,则文节著见,所谓形则著也;一曲致文,则馀善兼照,所谓著则明也;明能兼照,则必将徙义,所谓明则动也;诚能徙义,则德自通变,所谓动则变也;能通其变,则员神无滞,所谓变则化也。
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是以鄙夫有问,仲尼竭两端而空空。《易》无思无为,受命乃如响。圣人一言尽天下之道,虽鄙夫有问,必竭两端而告之。然问者随才分各足,未必能两端之尽也。
〈集释〉有不知者,则尽知之,感而遂通,竭其两端受命如响也;无不知者,则无所知空,空然无思无为也。此皆圣人感通之妙而本之以静,无索隐行,怪务高难行也。
教人者必知至学之难易,知人之美恶,当知谁可先传此,谁将后倦此。若洒扫应对,乃幼而孙弟之事。长后教之,人必倦弊。惟圣人于大德有始有卒,故事无大小,莫不处极。今始学之人,未必能继,妄以大道教之,是诬也。 知至学之难易,知德也;知其美恶,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德,故能教人使入德,仲尼所以问同而答异,以此。 蒙以养正。使蒙者不失其正,教人者之功也。尽其道,其惟圣人乎。 洪钟未尝有声,由扣乃有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有如时雨之化者。当其可,乘其閒而施之,不待彼有求有为而后教之也。 志常继则罕譬而喻,言易入则微而臧。 凡学,官先事,士先志,谓有官者先教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教之大伦而言也。
〈补注〉官是已仕者,士是未仕者,谓已仕而为学,则先其职事之所急;未仕而为学,则未得见诸行事,故先其志之所尚也。
道以德者,运于物外,使自化也。故谕人者,先其意而孙其志可也。盖志意两言,则志公而意私尔。
〈集解〉法制,禁令物也。道以德者躬行以率之,而不尚政刑,故为运于物外。已遇事而运量经营之,谓意已著于物,故为私志,则未遇事之时,大概立志也。故为公
能使不仁者仁,仁之施厚矣。故圣人并答仁智以举直错诸枉。 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所谓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者也;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所谓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者也;以众人望人则易从,所谓以人治人改而止者也;此君子所以责己、责人、爱人之三术也。 有受教之心,虽蛮貊可教;为道既异,虽党类难相为谋。 大人所存,盖必以天下为度。故孟子教人,虽货色之欲,亲长之私,达诸天下而后已。
〈集释〉不己乐而众乐,同亲亲而敬长,此皆达于天下,无远近古今之间者也。
子而孚化之,众好者翼飞之,则吾道行矣。
〈集释〉民物皆吾子也,而以诚信感化之,众好所谓善也,而相辅翼上进之,则吾儒者之教行也。
《近思录》《论学》
濂溪先生曰: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 或问: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伊川先生曰: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惧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然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横渠先生问于明道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何如?明道先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氏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来书所谓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疾没身无善可称云尔,非谓疾无名也。名者可以励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内积忠信所以进德也。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致知也。求知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所谓始条理者知之事也;知终,终之力行也,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所谓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此学之始终也。君子主敬以直,其
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义形于外非在外也。敬义既立,其德盛矣,不期大而大矣,德不孤也。无所用而不周,无所施而不利,孰为疑乎?动以天为无妄动,以人欲则妄矣,无妄之义大矣哉。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既已无妄,不宜有往,往则妄也,故无妄之彖曰: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人之蕴蓄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识而得之,以蓄成其德。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伊川《易传》曰:中无私主则无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择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其九四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传曰:感者,人之动也,故咸皆就人身取象,四当心位而不言,咸其心,感乃心也。感之道无所不通,有所私系则害于感通,所谓悔也。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旸无不通,无不应者,亦贞而已矣。贞者虚中无我之谓也,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则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所不及者不能感也。以有系之私心,既主于一隅一事,岂能廓然无所不通乎? 君子遇艰阻必自省于身,有失而致之乎,有所未善则改之,无歉于心则加勉,乃自修其德也。伊川先生谓方道辅曰: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学者病不得其门耳;得其门,无远之不可到也。求入其门,不由于经乎?今之治经者亦众矣,然而买椟还珠之蔽,人人皆是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辞、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之糟粕耳。觊足下由经以求道,勉之又勉,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矣。 明道先生曰:修辞立其诚,不可不子细理会,言能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也。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诚意,乃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也。终日乾乾,却只是忠信,所以进德为实下手处,修辞立其诚为实修业处。 伊川先生曰: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学者当学颜子,入圣人为近。
又曰:学者要学得不错,须是学颜子。 明
道先生曰: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
所见所期,不可不远且大,然行之亦,须量力有渐。
志大心劳力小,任重恐终败事。 朋友讲习更莫如相观而善,工夫多 大其心使开阔,譬如为九层之台,须大做脚始得。 明道先生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 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 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圣人与之。 根本须是先培壅,然后可立趋向也,趋向既正,所造浅深则由勉与不勉也。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 懈意一生便是自弃自暴。 不学便老而衰,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 董仲舒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孙思邈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可以为法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 明道先生曰:学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故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 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乾道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者,坤道也。 凡人才学,便须知著力处;既学,便须知得力处。 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
伊川先生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次序;今
之学者,只做一场话说,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顺理,然后为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为小不足学,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 知之必好之,好之必求之,求之必得之,古人此个学是终身事,果能颠沛造次必于是,岂有不得道理? 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始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颜氏得心斋。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古者学为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为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说便是自弃。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 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须用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义在心。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是为义也。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著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凊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 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则为伪也。大本已失,更学何事?为名与为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 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只是无纤毫私意,有少私意便是不仁。 仁者,先难而后获,有为而作,皆先获也。古人惟知为仁而已,今人皆先获也。 有求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学而善思,然后可与适道,思而有所得,则可与立,立而化之,则可与权。 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物,其终至于丧己。 君子之学必日新,日新者日进也,不日新者必日退,未有不进而不退者,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者极也。 明道先生曰:性静者可以为学。 弘而不毅则无规矩,毅而不弘,则隘陋。 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此先立其大者。 伊川先生曰:人安重则学坚固。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五者废其一,非学也。张思叔请问其论或太高,伊川不答,良久,曰:累高必自下。 明道先生曰:人之为学忌先立标准,若循循不已,自有所至矣。 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 有人说无心,伊川曰:无心便不是,只当云无私心。 谢显道见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在伊川,直是会锻鍊,得人说了又道,恰好著工夫也。 谢显道云:昔伯淳教诲,只管著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却似扶醉汉,救得一边,倒了一边,只怕人执著一边。 横渠先生曰: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 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欤。 知崇天也,形而上也,通昼夜而知其知崇矣,知及之而不以礼性之,非己有也。故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如天地位而易行。 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
孟子谓人有德慧术智者,常存乎疢疾
以此。 横渠先生作《订顽》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又作《砭愚》曰: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谓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智,孰甚焉?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日固矣。忠信进德,惟尚友,而急贤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 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生。曰:此非难悟,设此语者,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几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耳。
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
所立,恶讲治之不精,讲治之思莫非术内,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江河以利吾往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故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资,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 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则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问学,为心,日自求于问学者,有所背否?于德性有所懈否?此义亦是博文约礼,下学上达,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长,每日须求多少为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读书求义理,编书须理会有所归著,勿徒写过,又多识前言往行,此问学上益也。勿使有俄顷閒,度逐日似此三年,庶几有进。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载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缠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 须放心宽快,公平以求之,乃可见道,况德性自广大。《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岂浅心可得? 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又为人以道义先觉处之,不可复谓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不知。 多闻不足以尽天下之故,苟以多闻而待天下之变,则道足以酬其所尝知,若劫之不测,则遂穷矣。
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尔皆为人之
弊,卒无所发明,不得圣人之奥。 文要密,察心要洪放。 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既实作则须有疑,有不行处是疑也。 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 人虽有功,不及于学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只是俗事。 合内外平物我,此见道之大端。 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事端也。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斲希不伤手也。 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学未至而好语变者,必知终有患,盖变不可轻议,若不然,语变则知操术已不正。 凡事蔽,盖不见底,只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义,所得所至不得见底,又非于吾言无所不说。 耳目役于外揽外事者,其实是自惰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不能反躬者也。 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以未知为已知、未学为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