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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山川典

 第四十七卷目录

 太行山部汇考
  图
  考
 太行山部艺文一
  送李愿归盘谷序      唐韩愈
  百家岩寺碑        杜鸿渐
  愚公移山赋        丘鸿渐
  感山赋〈有序〉     宋崔伯易
  省冤谷记        金王廷直
  龙虎台赋         明刘基
  序盘谷图          解缙
  龙虎台赋          江孚
  游盘谷记          李濂
  游明月山记         前人
  游百家岩记         前人
  游白茅寺记         前人
  游石门潭记         前人
  先师孔子回车庙解      陈棐

山川典第四十七卷

太行山部汇考

《禹贡》之太行
太行山之在中国最大,连亘数千里,跨直隶河南山西数省地,其支脉所分峰岩、洞谷、近州县,为人迹可到者,虽因地立名不一,而总谓之太行山。
太行山图太行山图

考考

《书经·夏书·禹贡》:太行恒山。《蔡传》太行,冀州山。《地志》:在河内郡,山阳县西北,今怀州河内也。
《山海经·北山经》:北次三经之首,曰太行之山。其首曰归山,其上有金玉,其下有碧。有兽焉,其状如羚羊而四角,马尾而有距,其名曰䮝。善还,其鸣自䚯有鸟焉,其状如鹊,白身、赤尾、六足,其名曰,是善惊,其鸣自詨。〈注〉今在河内野王县西北还旋也。今吴人谓呼为詨。
《汉书·地理志》:河内郡,山阳,〈注〉太行山在西北。师古曰:行音胡郎反。
壄王,〈注〉太行山在西北。按《晋书·地理志》:河内郡,野王〈注〉太行山在西北。按《述征记》:太行山首始于河内,自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
《水经》:沁水,又东过野王县北〈注〉沁水又东刋水,注之出太行之阜山,则五行之异名也。《淮南子》曰:武王欲筑宫于五行之山。周公曰:五行崄固,德能覆也。内贡回矣;使吾暴乱,则伐我难矣。君子以为能持满。高诱云:今太行山也,在河内野王县西北,上党关也。《诗》所谓徒殆野,王道倾。盖上党关,即此山矣。其水南流径刋城西,故刋关也。城南有刋台,春秋僖公二十四年,王将伐郑,富辰谏曰:刋,武之穆也。京相璠曰:今野王西北三十里,有故刋城,刋台是也。今故城当太行南路,道出其中。汉武帝封李寿为侯国,刋水又东南径孔子庙东,庙庭有碑。魏太和元年,孔灵度等以旧宇毁落,上求修复。野王令范众爱、河内太守元真、刺史咸阳公高允表闻,立碑于庙。治中刘别驾吕次父、主簿向班虎荀灵龟,以宣尼大圣非碑颂所称,宜立记焉。云:仲尼伤道不行,欲北从赵鞅,闻杀鸣犊,遂旋车而反。及其后也,晋人思之,于太行岭南为之立庙,盖往时回辕处也。余按诸子书及史籍之文,并言仲尼临河而叹曰:丘之不济命也夫是。非太行回辕之言也。碑云:鲁国孔氏官于洛阳,因居庙下,以奉蒸尝,斯言至矣。盖孔因迁山下,追思圣祖,故立庙存飨耳。其犹刘累迁鲁,立尧祠于山矣,非谓回辕于此也。沁水东径野王县故城北。秦昭王四十四年,白起攻太行,道绝,而韩之野王降。始皇拔魏东地,置东郡卫。元君自汉〈当作濮〉阳徙野王,即此县也。
长平水出长平县西北小山,东南流径其县,故城泫氏之长平亭也。《史记》曰: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使廉颇为将。后遣马服君子赵括代之。秦密使武安君白起攻之,括四十万众降起,起坑之于此。《上党记》曰:长平城在郡之南,秦垒在城西,二军共食流水涧,相去五里。秦坑赵众,收头颅筑台于垒中,因山为台,崔嵬桀起,今仍号曰白起台。城之左右,沿山亘隰,南北五十里许,东西二十馀里,悉秦赵故垒,遗壁旧存焉。
丹水又东南流注于丹谷,即刘越石扶风歌所谓丹水者也。《晋书·地道记》曰:县有太行关,丹溪为关之东谷,途自此去,不复由关矣。丹水又径二石入北,而各在一山角倚相望,南为河内北,曰上党,二郡以之分境。丹水又东南历西岩下,岩下有大泉涌发,洪源巨轮,渊深不测,蘋藻冬芹,竟川含绿,虽严辰肃月,燕麦暄萋。丹水又南,白水注之,水出高都县故城西,所谓长平白水也。东南流历天井关,《地理志》曰:高都县有天井关。蔡邕曰:太行山上有天井关,在井北,遂因名焉。故刘歆遂初赋曰:驰太行之崄峻,入天井之高关。太元十五年,晋征虏将军朱序破慕容永于太行,遣军至白水,去长子一百六十里。
《禹贡》:山水泽地所在太行山,在河内野王县西北。〈注〉王烈得石髓处也。
《地理通释·十道山川考》:河北名山,太行,在怀州河内县西北,连亘河北诸州,为天下之脊。一名皇母,一名女娲。其上有女娲祠。
《潜确类书·区宇部》:太行山,在直隶真定府临城县西,层峦叠嶂,峻桀难踰,为畿辅之重镇云。
又:在山西平阳府绛县,西北诸山皆其支脉。
又:在山西泽州境内、辽州之东,李穆叔赵记云:辽阳东北有五指山,岩石孤耸,上有手足迹,其大如箕,指数俱全。北齐宣王遣人量之,长七尺。《十六国春秋》云:石勒始生之时,此山草木皆成铁骑形。
又:在河南怀庆府城北,王烈入太行,忽闻山北雷声,往视之,裂开数百丈,石间一孔,径尺,中有青泥流出。烈取抟之,即成坚凝,气味如香粳饭。
《三才图会·太行山图考》:太行山,在河南彰德府城北二十里。其山绵亘数千里,峰谷岩洞,景物万状,为中州巨镇。
《明一统志·直隶山川》:敦舆山,在临城县,南接太行。《河南山川》:太行山,在怀庆府城北二十里。
《山西山川》:太行山,在绛州东二十里。
《畿辅通志·山川》:太行山前麓为尧山,在真定府曲阳县南二十里,唐尧分冀州、表石、于此因名尧山。敦舆山,在真定府临城县南七十里,一名幽淮山,南接太行,北连常山。
《真定府志·山川》:太行山,在临城县西九十里,层峦叠嶂,峻不可踰,为畿辅雄镇。
敦舆山,语同《通志》
尧山,在曲阳县南八里。
《曲阳县志·山川》:尧山在县南二十里,即太行山之前麓也。
《临城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西九十里。
敦与山,在县西南七十里,一名幽淮山。南接太行,北连常山。《省志》《府志》俱名敦舆山。《海经》又名敦与山,未知孰是。
《河南通志·山川》:太行山,在怀庆府城北二十里,其山西自济源,东北接河内、修武、辉县、林县,至磁州。界绵亘数千里,其间峰谷岩洞,景物万状,虽各因地立名,然实皆太行也。为中州巨镇。《禹贡》:太行、恒山,至于碣石,亦相联属之意。
《怀庆府志·山川》:太行山,一名五行山,《列子》作太形山,又名秦坰。在府城北二十里,济源、河内、修武,皆在其麓。绵亘数千里,其间峰谷岩洞,景物万状,虽各因地立名,然实皆太行也。为中州巨镇。《禹贡》:太行、恒山,至于碣石,亦相联属之意。《淮南子》曰:武王欲筑宫于五行之山。周公曰:五行险固,德能覆也。内贡回矣,使吾暴乱,则伐我难矣。君子以为能持满。金仁山,曰太行,为河北脊,诸州皆山险,至太行山尽地始平,旷田皆腴,美俗称小江南。
《河内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北二十里,自济源经河内,而东北绵亘数千里,直至于燕。其中山谷崖洞,景物万状,虽各因地立名,总之皆太行云。
明月山,在县东北四十里,山多植柏遍。岩谷间有寺,名宝光,高峻明豁,可以登眺,亦胜览云。
凤凰山,
红岭山,
药仙山,俱在县西北太行山。
《济源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东北二十五里。或云太行与王屋二山,以沁水为界,西则为王屋,东则为太行。
盘谷,在县北二十里,太行山之下,其林泉极为幽秀,而晴岚尤为黛丽焉。唐韩愈送李愿归隐于此,过者多题咏云。
孔山,在盘谷东南上,有数峰,峰皆玲珑,远近洞见,故名。
天井谷,在盘谷西北,石上有数坎,其深若井,水自上溢相接而落,远视若倚剑然。
狮子岭,在盘谷东南。
骆驼岭,在盘谷南。
古河岩,在盘谷东。
《修武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北五十里,其山脉自济源,绵亘迤逦,经河内,环带县北,东跨苏门,一方之胜概也。
嵇山,在太行南。晋嵇康居焉,故名。
青口山,在太行东;两峡色如青葱,故名。
温峪山,在太行之阳,有峡,高数百仞,瀑布飞流,登之可望数百里。
闫王鼻山,在青口后,壁立万仞,有异人断石插木而上,其上平衍土沃,鸟兽草木皆奇绝。
天门山,在太行西南。两山相峙,其状似门,故名。孔阳坡,在太行西,形势突兀,岩磴萦纡,
伏诸坡,伏于太行之南,故名。
宣王坡,在县北十里。孔子之赵,闻赵鞅杀窦鸣犊,返经此,故名。
当阳谷,在太行下。
百家岩,在太行麓,以岩下可容百家,故名。
孙真人洞,在太行山中。相传孙思邈居此,洞中有五色石丸,人取服之。
古迹:避暑楼,在百家岩西,献帝避暑于此,今址磴犹存。
醒酒台,在避暑楼西,即刘伶醒酒处。
环翠亭,在百家岩下,知县宋师祁重修。
嵇康淬剑池、煅灶,俱在百家岩下,有宋人石刻。按《彰德府志·山川》:太行山,在汤阴县西五十里,绵亘数千里,峰谷岩洞,景物万状,虽各因地立名,总皆太行也。
《汤阴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西五十里,语同《府志》
五岩山,在县西四十里,山有五谷,东南一窟,孙登室也,即五岩洞。
牟山,在县西南四十里。《山海经》曰:谷顶似牟,因名。鹤山,在县西北四十五里,世传双鹤栖此,故名。浅山,在县西南之尽处,侯赵川与林县接境,盖太行之麓也。
柏尖山,在县西五十里,孤峰特峙,群山环拱,淇水奔流其下,汇为深潭,怒号之声,响振林谷。土人呼为白龙潭。
黑山,在县西南三十五里,长沙沟水发源于此。枉人山,在县东二十五里,郦道元《水经注》曰:长沙沟水,又东经枉人山。俗传为博望冈,因上旧有张相公祠,疑汉荡阴令张迁迁与骞音相近,遂讹为博望侯祠也。〈按《府县志》语,则汤阴西南北一带之山,皆太行也。与林县之林虑山相似,故凡山之在本县西南北四五十里间者,虽各因地立名,总收入太行山〉
《林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西群山一带,形势崔嵬,南接天坛,北连恒岳,为地北纪。其在本县界者,一百八十里,总曰太行,为中州巨镇。
《卫辉府志·山川》:太行山,在辉县西北五十里西,南跨怀庆,北接彰德,迤逦燕云,绵亘数千里。虽因地立名甚众,皆太行也。为中州巨镇。
《辉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西北五十里西,南跨怀庆府界,绵亘数千里。
《山西通志·山川》:太行山,在绛县东二十里,高险峭丽,西北诸山多其支脉,即狄梁公望云思亲处。又在垣曲县北八十里,俗名锯齿山。北扺阳城,延袤八十馀里,茂林森秀,形势巍峨。
又在潞安府长治县郡,居其巅东界,在平顺县,朱子所称,河北望之,如黑云在半天者,即此。
又在泽州南六十里,迤逦东北,跨陵川、壶关、潞城、黎城、辽州和顺武乡诸州县,外亘三省,连绵极远,随地异名。析城王屋,即其支也。潞安府太行山,即此山。石人山,在泽州东南八十八里,太行之顶。其山有石,类人,故名。上有龙潭。
黑石山,在泽州南八十里,太行山绝顶。登其巅,可以俯瞰中原。
佛子山,在阳城县东四十里,太行绝顶。东南距黄河二百馀里,目睫可望上有灵云寺。
黄榆岭,在和顺县东太行山顶。
《平阳府志·山川》:太行山,在绛县东二十里,高险峭丽,西北诸山多其支脉。
又在垣曲县北八十里,一名锯齿山。
《绛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东二十里。
《垣曲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北八十里,语同《府志》
《潞安府志·山川》:太行山郡居其巅东界,在平顺县,朱子所称河北望之,如黑云在半天者,即此。按古称千里一片石,盖举上党之山,皆太行也。支分派衍,皆有名称,而太行独不见于志,失其宗矣。故今首列太行而后及其馀。
《长治县志·山川》:上党之山,皆太行也。
《黎城县志·山川》:黎邑万山丛处,百里俱石,其名虽不一,皆所谓太行也。朱子曰:冀州是天地间好风水,山脉从云中发来。又曰:太行在河北,如黑云之在天半。盖重冈叠阜,鸾凤峙而蛟龙走,莫太行若也。陇阜山,在县西北百里。山半有洞,即昭泽龙洞也。洞深数十里,入洞约十寻,有水池四,咸深数尺。又后为一方池,水深莫测。旁立二石牛,若戏水状。又后三池,亦咸有水。又后则水洞,光联晶辉照映,人不敢入矣。唐时,焦公昭泽曾在此修养,遂名为昭泽龙洞。按《省通志》:龙岩洞在武乡县东一百里,太行山之麓,其洞极深,内建焦龙神庙,祷而有应。又《襄垣志》:龙洞在县东北百里,黎城县界,即谓此。
《泽州志·山川图说》:太行山南,距郡城三十里,乃中原望镇也。《列子》作太形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朱子曰:太行山极高,晋州蒲坂山之尽头。又曰:太行自昆崙北支入中国西南,行历并冀三晋,扺河东,复与河会泽州。南三十里天井关,横望镇诸峰雄特,为太行总会。西南接砥柱、析城、王屋三山,岿然再西,极中条至雷首,东发为燕山,至碣石。郭缘生《述征记》所谓太行首始河内,自河内至幽州,凡有八陉,是也。形大而原远,绵亘数千里不绝,恒岳霍镇五台三关,皆其支脉,所融结随地异,称非一方可专者。《战国策》曰:北堑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兵不下。又曰:左右孟门,羊肠在其南,卢睪在其北。乃专指泽而言,兹取其隶于泽境绘图右,方便考览焉。
月院山,城南六十里,太行绝顶。有潭,深不可测。中挺峭峰数丈,刻诗云:溪潭直上孤峰底,怪柏苍苍老不死。藜杖长拖啸一声,虎豹潜形尽缩耳。须臾有客话无生,旋煮新茶汲冰水。樵歌依约耳边来,诗情只在烟岚里。后书仙人李题。下临天柱峰普照寺。
黑石岭,郡南八十里,太行绝顶。登其上,中原在目矣。天井关,城南四十五里,太行绝顶。《长短策》云:桀居天井汉。梁王守此,章帝亦尝过焉。郦道元、蔡邕,俱明指关在太行。
横望隘,城南八十里,太行绝顶。洪武二年,置巡检司。南距碗子城一十里。
大粮山,在高平县东南十里。赵将廉颇积粮于此。或云:春秋米子国赤翟后,故名。今俗曰米山。
佛子山,在陵川县东四十里,太行之绝顶,黄河苍茫,目睫可望。
《阳城县志·山川》:太行山在县东南,与析城、王屋诸山相连亘。《山海经》:北次三经之首,曰太行之山。郭璞注曰:在今河内县西北,即治所辖地。《列子》作太形。《河图括地象》云:太行,天下之脊。《博物志》曰:太行山北不知山所限极。朱子曰:太行自昆崙北支,西南行,历并冀三晋,抵河东。《丹铅录》曰:太行山,一名五行山。《一统志》云:山势绵亘数千里,虽因地立名,总皆太行。《省志》曰:太行,中原望镇也。
《陵川县志·山川》:佛山,在县东北四十里,为太行绝顶,上有寺,故名。
马武山,在县东五十里。汉马武筑砦屯兵,俗呼马武。京砦山阴,积雪经暑不消。登之者,厚其衣。马炳诗:太行高处不胜寒,积雪京峰霄汉间。
《沁水县志·山川》:石楼山,在县南二里,状若楼台,故名。下有濯缨泉,旧多精舍。元时,主簿李镕聘立社其上。〈按《县志》:石楼山下未详是太行支派否。但据艺文《石楼赋》云:维太行之盘纡兮,矻雄镇乎西州。胡厥
脉之遐衍兮,钟此山曰石楼。故以此入太行山后

《辽州志·山川》:太行山,起自辽东,入终南州,居绝顶。

太行山部艺文一

《送李愿归盘谷序》唐·韩愈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俊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人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閒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沬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形辟而诛戮。侥倖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维子之稼。盘之泉,可濯可湘。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百家岩寺碑》杜鸿渐

百岩寺宿迹,在太行山南,我唐天子所主之,邦尽中国,中国山岳以千数,太行为灵长。其延袤且千里。有岩焉,肇自高齐,爰立兹寺,以其岩平易,可容百室,故命之曰百家也。观夫画阁高悬,寒玉乱泻,势连重冥,居凌太虚。轶浮景以远耀,带流霞而飞动。信梵旅之宁处,又何必花为宫,而琼为池乎。周人灭齐,初隆中,废。隋氏践位,厥名乃复。然而乾刚不用,生人毕堕于水火。佛日未明,像法与时而销灭。物不可以终否,故天命既集于皇家。惟圣祖建元,嗣及我后,赫赫在上,以整乱略。天平海清,庶物遂成,教游其中,则莫之夭阏已。诗所谓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矣。况于迩者乎。前此者,禅师处忠,身具律仪,言为训诲,万众蒙盖,千里向风。故能磨崭岩,剪蘙荟,摇木斯,拔巨石。必转储,供外办,功费不赀,历数十季,以授于门人昙最。最公则公之尚德也。敬求留事,懋迹先贤,行细一尘,誓深溟壑。由是特启宏宇,易置高廊,抔土树芳,贯石行水,动有方略,随其便安。终今以来,假有尺涂片瓦之力,盖无足云尔。记有之,凝冬不,永日清暑,盈虚应期,漱浣流恶。厨北灵泉,利用之极也。倾崖前表,飞涝远激,皦如晴蜺,喷若风雷。寺西瀑布,威势之观也。双峰坼云,对壁争峻,仰攀霄汉,下冥烟雨。岩上天门,通元之阶也。一径横亘,迂馀乍灭,静出猿鸣,视临河嵩。隐见眉睫,极远之路也。若夫奇檀修竹,嵇灶孙台,邓封遗堆,玉仙馀水。昔人之休寄此地者,岂不宜哉。上座如航寺主英俊都维那善等,盖尝聚徒而言曰:处寂默者,固以了心资言,说者亦以入义。非山林境胜,何以臻此内通。非文字旨远,何以宣乎外法。会议刻石,来徵予词。夫贤明之长,有博陵崔圭焉。其贰佐也,敦信之士,有崔伯岩韦,无择崔皋焉。能成之俊,有赵璘焉。协无异谋,其敢牢让。铭之曰:岩岩太行,纵横千里。环厚地兮,寂寂梵宫,悬处百仞。乘颢气兮,毫光月满,照清三界。破昏类兮,石为可久,文亦播扬。行佛事兮,天宝八载,二月晦建。

《愚公移山赋》丘鸿渐

止万物者艮,会万灵者人。艮为山以设险,人体道以通神。是知山之大,人之心亦大,故可以议其利害也。昔太行耸峙,王屋作固,千岩纠纷,万仞回互。蓄冰霜而居夏凝结。源流联而飞泉积素。爰有谆谆愚叟,面兹林麓,怆彼居之湫隘,惩祁寒之惨毒。激老氏之志,且欲移山。当算亥之年,宁忧就木。乃言:日月无私照也,山则蔽之。春夏无伏阴也,山则藏之。倾阻我比屋,拥隔我通逵。我将拔本塞源,使无孑遗,得则为功之美,否则为身之耻。终当贻厥孙,谋施于翼子。于是协室而一乃心,力荷担而三夫杰起,畚斲斯备,其功聿修,于涧于沼,爰始爰谋。一之日土垦石凿,二之日崩崖陨崿,三之日夷峰弥壑,云林摧以盖偃,火石迸而星落。尔其洞突堙,塞阴阳,以衍交错,飞禽走兽,魄褫气慑,而不复巢居穴托。王乔偓佺,低徊颦蹙,而无所骖鸾。驾鹤山神,操蛇闻之,乃壮其功。深其计,将惧不已。先谒于帝,命夸娥二子发神威,振猛厉,始将怒目决眦,终欲飙举电逝。遂乃斡砀莽,挟崔嵬,下拔乎三泉,上冲乎九垓,突兀云动,磅礡天回,遽投雍朔,而不负来。世人始知愚公之远大,未可测已。夸娥之神力,何其壮哉。傥若不收遗男之助,荷从智叟之辨,则居当困蒙,往必遇蹇,终为丈夫之浅。今者,移山之功既已成,河冀之地又以平。则愚公之道,行客有感而叹曰:事虽殊致,理或相假。多岐在于亡羊,齐物同于指马。我修词而忘倦,彼移山之不舍。吾亦安知夫无成与有成,谅归功于大冶。
《感山赋》〈有序〉宋·崔伯易
客有为余言太行之富,其山一名皇母,一名女娲。或云:于此炼石补天,今其上有女娲祠,因感其说,为之赋。其辞曰:

曲辕先生,从先大夫之南征,省黑许于紫霄,访武王于朱陵。授罗浮之隐书,撷三茅之神英。息肩淮泗之滨,闭关弦歌,与世无营。一日,梁园公子、铜鞮处士,闯然踵门,悦然相亲。曰:先生,倦游者矣。祈有异闻。先生不对。宾请愈勤。于是为论山中之物,山中之民,叙山中之遗欢,咏山中之淳文。二客相视而笑曰:先生唐相之家族,蕃西京,京于吾乡,驾财累程,连联高山,见于群经。兹其不言,疑未之行。试为先生陈之,何如。公子赞之。处士曰:夫坤厚之势,犹一人之体。昆崙为之首,自首而下,岟屹齧,无复平地,陵轹百国,有阴山焉。横二千馀里,北为戎狄,南为古圣之所治。测中言之殆,吾国之乾位,昕天铜浑,周髀保章,参地之形,兹为最详。上正枢星,下开冀方。逢胃而毕,自柳以张。乱则冀安,弱则冀强。起为名丘,妥为平冈。岿乎甚尊,其名太行。挟大河于楚东,瞰北岳其在旁。其高也,逦迤而上,始莫知其高也。登蹑千里,昂目而前望,骇实与夫天。当其深也,缭绕盘辟,始莫知其深也。驰朔东而左转,垂三月而见脊,盛连延乎碣石。传曰:东海之水不尽。而此山也,吾莫知其所极。此其知言哉。如彼大邦,圻钩壤连,如彼大川,洲维浦联,殊乡异观,习乎所传。坳然若鞍者,曰鞍山。突然若灶者,曰灶山。色黑者,黑山。形方者,方山。如此之类,名何足殚。墨翟察而知骥之贵,尸俊过而辨牛之难。穆王升由雀道而出,世宗行自大河而还。孝明尝登幸上党郡,章帝以游至天井关。孟德北上纪摧轮之恐,谢公西顾引忧生之端。阮籍失路而咏怀,刘峻怀交而发叹。归晋阳,子惠之便道。对二坂,祖浚之祥观。开元锡问于逢车,武德置县而当烦。霍褰吾襟,共附吾肘,缠午壁之势,探长城之口。天门揭其部分,乌岭支其躏蹂。姑射王屋,隆虑雷首,靡迤嵚岑,参错饤饾。或拱其左,或捧其右,或导其前,或赞其后。让以奇巘,贡以重岫,曾夸娥之输力,摛大帝之宝授。上晻暧兮鹏击,下砰磕兮鲸斗。又若王畿之外,五等诸侯,奉命守土,率属千万。悉面内而腾辏。此山之形也,汾潞丹洹,滹沱淀易,涑沁淇潼,青源济湨。奄呴将迎,纵横漱激,安阳巨马,出其夸,白北涿度其液。触遥阜以孤引,潋荣光而历羃。凝染渐渍,裒青贮碧。此山之容也,奠荒有神,开社有伯。以风主威,以云主泽。翻手熯阳,覆手霹雳。近靡百城,远霈万域。暴暑亟寒,暗天一白。烟不得为瘴,气不得为疫。岂其幽深也,深其欲而难期。其并合也,合其力则无敌。此山之气候也,轩后以来,至于成王。自时建都,迁徙不常。远近表里,其阴其阳。春秋之前,封国既多。春秋之后,唯晋为强。大抵以兵为阻,以险为防,守不敢弛,战不敢忘。越至卑耳,而齐相以霸。一入孟门,而平公几亡。燕赵中山,卫韩与魏,或主山东,或主河内,或主山西,或主河外,或城其隈,或据其会,或保作咽颈,或恃为腹心。屯留有常阻,山阳有常界。跬步之侧,万人死之,复驱万人,而地不少退。如罴斯林,如虬斯壑,左顾右睨,爪牙锋锷。乘间薄人,肝脑涂地。以搴旗虏将而为乐。不然,假息窃视,捍以城郭,从姬歌儿,名琲重璞,不敢不献。虽欲藏之,亦终归乎攫搏骇乎哉。固尝一朝之中,一舍之间,烹四十馀万之众,筑头颅之山,举长平为鼎镬,旧壁荒城,豆分棋错,今千馀年,幽阴寂寞。此山之势胜也,当时雄豪迭指,交质行野者,非乐其野,逐兽者非即其兽。徘徊陵陆,踰跇陂阜,裁约六国,睥睨九道。孰为龙首,孰为天灶向背,孰从草木,孰遘器械,孰便凭倚,孰厚东西,孰广南北,孰袤为蛇,孰尾为鹳,孰噣,孰方,孰圆,孰牝,孰牡冲轮,孰敏沮雁,孰懋,孰利袭掩,孰利藏覆,孰此出击,孰此入寇,孰可徒搏,孰可骑骤,孰可啖诱,孰可斥候,孰可接战,敦可挑斗,孰最恐夜,孰不欲昼胜此,孰逐败此,孰救佯道,孰止乘乱,孰走,孰要于迩,孰闭其后。记省在目,陈说在口。凭轼结靷,忿豢去就。所过之邑,鹯视狼吼。诘无不讲,向无不偶。入军则建旗鼓,入朝则佩印绶。以国试胆,以民试手。为纵横家,随以此售。关警迟速,称画贫富,矫尾厉角,恐愒翻构。鬼神不能窥其密,贤俊不能纠其缪。中人主之利,欲移将相之恩旧。其后或主或臣,建功立业,尤显闻于后世。则有决羊肠之险堑,此山之道。攻荥阳代韩,以威天下。应侯为秦昭王之谋也。据敖仓之粟,杜此山之险,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使天下知所归者,郦食其为汉高祖之谋也。踰此山,入射犬,破青犊之众,杀谢躬于邺,以收复天下为心者,汉光武之谋也。济河降射犬之众,还军敖仓,属魏种以河北事,然后西向以争天下者,魏武帝之谋也。进据武牢,扼其襟要,俾窦建德不能踰山,入上党,收河东之地,而卒以并天下者,唐太宗之谋也。徐思以观,亦吾之近藩,北压燕蓟,西临顺檀,笼里控外,联区接寰,州开其隅,邑疏其间,衡而为垒,缺而为关,有朝歌内黄黎阳之支离,有五原高平广民之依攀。前规成皋,逆婴邯郸,收褰帷趣驾之威,宰簪笏假辔之官。大城望之如云,小城夹而金安。各负城势,熊骧虺蟠,宿貔貅之徜徉,峙刍粟之巑岏。此又其山,古今因人,以明效者也。偏偶之祲蒸郁成象,或为楼阙,或类亭障,下利垦辟,其土白壤。谷备五种,颖栗丰穰。以陶则不窳,以牧则易长。骍、駂、駩、駽、騧、骊、驖、驵、繁鬣、赤喙、黄脊、白颡、奇毛异骨,駉駾驶,或出凹掩,或会广敞,或随龁而乍散,或就饮以群往。秦青睹之而目眩,造父逢之而伎痒。若乃边风夜号,寒气朝荡,木叶昼脱,川原萧爽。挺逸彩之疏瞬,厉雄心之倜傥。分腾而郊野暗,聚鸣而坑谷响。最下者赢粮载士,日中而驰百里。凤臆兰筋,探前抉后,何止乎蹄间三丈。马之所施,险之所依,有德者然后能之。其或守之不以道,用之失其宜,则是二者,在所为盗贼之资。司马侯告晋侯,以先王之不务者,非弃之也。而吴起言商纣之国,志有激于当时。何则宣帝处先零金城,而终贻汉患。武帝倚元海并州,而俄倾晋基。自后聪曜石勒,姚苌季龙。元魏高齐,诸苻慕容。呼侣啸类,提羌占戎。或屯于定襄,或保于居庸。或建都邺下,或渡军河中。或改元离石之北,或僭号沙河之东。胡尘一踰,三关遂空。长安之城,洛阳之宫,摇辔长驱,传国都而扼踪,暴衣冠于涂炭。客宗庙于妖凶,更帝迭王,抑为盛衰。其四方简册,不可得而书者,凡几战而几攻。由是观之,为彼君者,始之失于一朝,遂使天下之人,亲戚离散。一百二十六载,挂性命于兵锋,此又当世贤人君子,登高虑远,所宜追述,为万世深诫者也。当彼之时,国中窄而山中宽,天下危而山中安。外憸人苟容以盗官兮,内浩歌乎考槃。外吁嗟愁涕之辛酸兮,内游鹿豕其方欢。外穷奢极侈以相残兮,内交让乎瓢箪。外伏椹缩剑以衔冤兮,内乐天其盘桓。仁智所依,仙圣其迹,其动如龙,非迅雷烈风不起。其出如凤,非醴泉甘露不食。服皇娲之妙道,藏补天之神石。或饵朮而采芝,或吞阳而嗽液。或自耦于樵钓,或偶怀于老易。引公和之馀韵,振文举之归策。壄王二老,犹自轻之士。壶关令狐,殆多言之客。至精元以友,造化绪馀,尚足以治万国,此其山之隐逸也。即以仰之首名归山,岭营纡馀,巉岩孱颜,曳泉绅之飘飖,束云水之回还。樻众精于宝姥,糁灵气于天丹。矗雰霞之朝覆,豁光怪之宵环。其金则钣荡镠铣,镣鑗鏋鑀。其玉则琼玖琄,璒琦玙璠。石黄绿而青碧,珠玫瑰而木难。馀粮石脂之硗确,赭垩理长之斓斑。阴映宛倚,穹注蟠联,丝絺毡,铅盐铜矾。备先赋之不名,距三方而祖繁。复有紫沙黄雾,神铜是取,逗落液于庳涧,萃坚英于弱土。播蚩尤之遗勇,回欧冶之灵顾。下分擅乎百源,上夹输于六务。此其山之琛赂也。其鸟五色豪鹰,窟生崚嶒,貌如愁胡,皎月明星。呴拨利戟,足卷枯荆。雕趋鹗随,往还青冥。木栖则鵗鷣鸒鹳。水止则翠凫鶄。殊种诡类,莫可殚名。其状如麋有距,四角马尾,声若钟磬,以出为瑞。赤虎文豹,黄熊封豕,麇鹿貒,行搏坐噬。草则紫团之蔘,勤母漏卢,麋衔牡蒙,苁蓉首乌,牛膝豹足,龙沙虎,赤节紫茜,如雷茈胡,云英玉支,解蠡庵䕡,鹿肠鹤虱,彭根屈据,泽态夭糅,芳臭粉敷。或同葩异实,或冬荣暑枯,或珍传太乙,或用讲史。区木则有榛有栗,其桐其椅,篁筱怀风,桃李成蹊,楩楠枫桧,思仲芜荑,梓漆枢栲,青檀紫葳,枞檍槐枣,棠榴楟梨,阳栌檿桑,枌榆棪槻,交柢并节,韬唐荫堤,身缘中材,实资疗饥,松柏千岁。蹇金石姿,弥根万仞之峰,落影千丈之溪,孤干直出百寻,而后有枝远而望焉。或如翔鸾,或如蟠螭,其大蔽牛,其圆中规,参差櫹椮,下隔百步,犹樛戛而相羁。公子矍然曰:陆产之盛,仆知焉。不若是之详也。且闻之,汉甘泉肇于武帝,唐含元建于高宗。或决事于上,或受计其中,始用材之有馀,终兴利于无穷。陛下临御以来,四十馀年,未闻图苑囿之观,土木之工,户牖朱绿之饰。诏五岁而一易服,玩帷帐之具,虽屡补而尚供。四方黎元,自视忲然,咸愿献力京师,进祺皇躬。听钟鼓管籥之音,瞻车马羽旄之容。傥有司因亿兆之心,率怀卫磁相泽潞之人,披苍莽伐崆,巃贱新甫之得,简徂徕之封,激春淫之悍,豪扶丹济其来,东经营庶民,作为新宫,以壮阆乎中区,以周严乎九重。高闱秘庐,侍从兮蜿蝉,翠旗黄屋,往来其冲。融追三雍养老之法,申其孝慈。复延英访问之迹,考其邪正。更取士之弊法,著久官之新令。明剌举劝沮之典,绝苟简异同之政。广庑长廊,翼其两旁。左选天下经术辩通之士,以为议郎,居讲朝廷疑难之义。补百司之阙,出委劝民决狱之事,以信其所详。右选天下材勇温恭之人,以为卫士,居讲司马军机之要,掌诸门之禁出,委偏裨别屯之任,以观其所莅兴利。如此顾不为伟欤。山日以开,货日以通,众庶习知,勿为牢笼。欲发者发,欲攻者攻。登者搰者,剥者斲者,烹者掇者,𦄌者弋者。四时憧憧,皆民所同。庶宝之沦幽,万模之纷纭,雕雘彩制,羽毛之群。弓矢铠楯之材,舆马骨革之伦,被服纤华,鼓铸精珍,三十取一,归于县官。宁有闻子富而父贫,兴利如此,顾不为伟欤。公子再言,处士再思之,曰:公子之惠,亦云善矣。且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况乃三晋人号沉,孕鹑火之流烈,感斗极之劲气。瞻顾端巧,手足便利,蔑淫蛊狂厉之惑,无喘夜皲瘃之累。专思虑而喜任侠,贵然诺而多懻忮。重沦奸侈之化,孤守而莫变。由渗唐虞之泽,弥久而未坠。平居之际,以气义相视。驰马射兽以为乐,投石拔距以为戏,悲歌慷慨以摅其郁,矜誇功名以见其志。自古受命之主,不先得其土,则先得其士。不得其地,不足以控诸夏。不得其兵,不足以威万宇。粤天宝失御之后,事虽近而不复言。而五代不纲之时,其迹甚明,而可以数。朱梁失守,则晋人南下,而急攻河阳。师厚不死,则魏博六州,据山口之路。庄宗之祸,由邺郡而起。清泰之败,缘上党之助。蕃戎陷相而石灭,邺兵过河而刘去。或群盗乘隙而并出,或前军自此而先渡。河东之举,昧李骧疾度,控孟津之策。世宗之征,赖车驾倍程,有南平之遇。可畏也,如人怀心腹之疾。难去也,如木受根柢之蠹。故吾太祖皇帝之兴也,践祚五月,亲平泽潞,念贼夫仲卿之计,不西下,而直趋怀孟,而我用向拱之。言速济河,而击其未聚离穴,成擒吴祚之前科。登无难色,李氏之深谕,如洪波薄江,借海以为力大,霆击空与电而俱赴,交广闽蜀之区,淮海江汉之壖彊,侯暴王袭顿蹁跹,纳土称臣。冠佩邻联,虽天命之所在,亦主威之使然。其势如此,犹藏太原。谢将休戎,十有九年。太宗之吊伐也,指师如林,转粮如川,断石岭之应,划隆成之坚。躬擐甲胄,劘锋易弦,昼夜围督,六师争先。压之以天下之重,然后始能破焉。迨我真宗抚养其人,留跸授关南之师,促使益安阳之屯。许北虏之通和,敕猛将之疏军。以至陛下仁风德泽,扶导长养。踰八十春,赋不闻竭其财,力未尝疲其身。憙辨者,不知约纵连衡之谋。尚勇者,不知收城夺邑之勤。室家熙熙,老于耕耘。如养虎者,不与之全物。赏先至者,不导于一津。兹奈何合之深山,触鸷猛而为勍。敌之怒心,鐖凿棘矜,若南国之茶,海滨之盐。千百良民,化为顽兵。或蒙欲而拒捕,或负恃而贪陵。始逭罪而群亡,终盛气而横行。镇之常员,则威有所不足。列之大诛,则民转相震惊。陆机谓兴利不足以补害,君焉孰惩。公子曰:不然,古初生民禽兽杂居,无机械以荐食,无衣裳以被驱。累圣哀之,修其所无,钻燧取火,铄金于炉,锐以锋刃,俾持以趋,逐其虫蛇,创其室庐,刳木成舟,结绳为罛,剡木为矢,弦木为弧,以饮以食,以畋以渔,服牛轺马,纺绩耰锄。后王因之,讫今以娱。安有至治之世,导民以利,复争乱之是虞。太公封齐,熊绎封楚,鱼盐之利,山林之阻,公一发之,民往如骛。不数十年,齐楚以富。彼诸侯之国,民且守法。岂天下之广,人或敢侮。调发存邑里之籍,出入视保伍之名。倚之守令之良,护以使者之能。盖建隆初兴,通馈之役。奚今日之政,姑息而难行。是有司不复举因民之利,四方无时有可劳之氓。弗恤所治之法,何如而已亟。此禁山榷海之图,疑所思之未明。处士曰:君不闻,天子之建宫乎。厌江陵之瑰干,空邓林之巨树。山鬼见荣而倏烁,坤后斥缊而容与。青帝执规,白帝司矩,摄离朱之魄,其徽纆。舍工垂之神,明其斤斧。裁鲁镇以为址,判湘峦以为础。趋步而龟鸟正,叱咤而虹蜺举。星覆重橑,云缩万堵。涂以齐赭,甓以虢土。华荐金石之美,梁修牙角之赋。扬瑶琨与织贝,荆砮丹而箘簬。蒙羽之纤缟,涧瀍之枲纻。优尊而百礼六乐,华国则东房西序。邦贿丰息,宁主是耶。公子曰:嘻,上方东被于琉球,西薄乎羊同,南畅于诃陵,北憺乎空峒。积贽鸿胪,填货大农,天人之交,何求而不充。徒念覃怀之域,三河之冲,漘断乎沧溟,背栖乎犬戎。齐楚欧越,鲁郑巴邛,辕有所不适,楫有所不通。重兵之常处,列城之所宗。将帅之治守,诏使之过从。壤地所生,衣食所庸,不疲其赀,即疲其力。不出于官,则出于农。帑焉而乏,府焉而空。或骄阳淫雨之灾,或戍发备河之逢。流离之民,易资枭雄。或阴会于朋仇,或椎埋以成风。故先诸权,俾怡其衷。禹散历山之金,而赎卖子之虐。汤铸庄山之币,而救无饘之凶。非先君不足以说士,非首众不足以就功。如彼泉源,我发其蒙,如彼委藏,我启其封。设坐视天财,而不知发,犹有此民,而不以为兵,徒示二虏之涵容。处士曰:君知其一,未睹其二。琉璃之河,华林之庄,昔居臣民,今入要荒。然黠虏奚民,视此而莫敢乘焉。吾非有以守之,殆由天设。于王公帝限乎。豺狼若之何侵而夷之,以纾其行,饵之可欲,以发其狂,义未闻于灌瓜,兵或兴于争桑。投刍生心,文子之至喻。牛甘必斗,管坚之所量。国家近边,虽上腴之地,久禁而不耕,所弃甚轻,为利甚明。发丁以通驿,隋政之已失。治气而未尽,魏室之旋倾。彼乌足陈于治朝哉。山东之兵三十五,将之师,君所闻也。请置其说。公子曰:大农之家,不患穿墉,而废囷仓。善贾之行,不念胠箧,而捐金珠。备得其术,则害何能扰。利果大入,则小或可疏。今防秋之兵,不寄之土豪,而岁起屯戍。缮治之物,不蓄于逐州,而授于京都。不募人访铜,而私或自铸。重给民旷土而争籴于胡。遗计若此,庸为利欤,由众人焉。南牧之虑,将智者兮,北伐之涂,推石传土。决其成功,束马悬车,胙乎能事。突收燕乐,捐范阳涿郡三道之师。直压怀柔,拒虎北石门四兵之势。引轻军,发羌夏之东穴。出奇道,斩匈奴之右臂。二客纷辨既久,色相不平,抗袂俱起,质于先生。先生冁然而笑,适然而兴,曰:坐,吾告汝。夫有财而弗取,无道者之言也。取而不以先王之制,无法者之言也。二者,吾圣人之深恶。不顺乎冬夏,不相乎阴阳。禽兽之殄暴,货币之诛戕。不时而源枯,不禁而山伤。逆于天元,降为灾祥。则虽传道之人,岂容无责哉。古者,大德大功之人,天子尊之,公侯之爵,殊其奉养之方。功厚者,享亦厚。德长者,报亦长。推之四海之内,入为公卿,出为牧伯,盛不过数十。土地所育,人民所藏,其货易供,其财易当。然报,非天子之独私焉。盖天下皆乐,其有以报也。故其民贤者,勉焉。以修其业愚者,虽甚欲焉,而无敢望。其志易平,其劳易偿。今高赀大姓之家,列肆侔于府库,邸第罗于康庄。金绀釆缀,锼劘焜煌。被以黼绣,裹以雕墙。狗马弃齐,民之食饮舆妾贱士夫之衣裳,宾昏祠葬,隳败纪纲。通吏买法,阴淫陆梁。其凭荒负险之民,擅弥山络野之疆,畜奴如兵,占田论乡。主逋豢寇者攸众,宝龟藏甲者为常。州县徒史,私为之视察。乡亭部夫,公随之奋攘。是天下山林之出除,公上之赋守令吏,寺略有常制,每郡每邑,宛转麋溃,输几侯而几王,彊桀相师,极欲为威,怒网而川贫,笑斧而林飞。孰察诸刊剥水火之遗制,孰恤乎坚稚曲直之所宜。积之徒多,而器用殊寡,举之或远而民资自疲。富者售之益轻,贫者劳而愈微。誓穷原薮之饶,而况膏腴之归,乃方乃州,或蝗或饥。民以为灾,而彼反为宜。从是其氓匿税井田之不暇,益令群猾藏租隐地之无疑。南方诸山,非复昔时,材不爱而木不蕃,畋不时而兽不滋。迨有千里不毛,裹糇莫支,是天地阴阳,昼夜长养。犹不能以充其欲,则吾民何负,独为狸而畜鸡。盖驭民无予夺之政,厚生无发敛之期,万物失由仪之道,四海废崇丘之诗。或者县官列胶干皮羽之须,营栋宇舟车之材,上苛之以敲笞,下挠之以追催。索之于迩,则此既莫有。求之于远,则险孰能来。方此之时,跱蓄之家,驩相比朋,固所以制百姓之命。期年而篡其业,更岁而竭其财。如是不已,饥寒怨愁,不委于沟壑,则聚为盗贼。非此二者,吾不知其安所为哉。始于伤财,则终于害民。察其蠹国,必固乎乱俗。故国家以皇祐之版书,较景德之图录。虽增田三十四万馀顷,返减赋七十一万馀斛。由是言之,土地财利,名制约束,不用先王之法,其为弊也。民失其平,若之何而可复。高者愈贪,而肆蛇豕。下者抵禁,而趋口腹。刑罚日增,灾害日续。盖兼并不去,不足以语政。制度不立,不足与言治。禁饧存省米之说,贱肉有爱牛之意。此言虽小,可以推类事为之法。物为之制,数罟之得,非不多也。先王禁之,以其伤生原蚕之利,非不博也。先王禁之以其害气,果实未熟,木不中伐,用器不中度,禽兽不中杀,鬻于市者,执而有罚,不以其时不顺。其教捕一禽,折一草,谓之不仁。断一树,伐一木,谓之不孝。公卿大夫、群士、黎庶、居室有品,器械有度,车马有等,衣服有据,饮食有常味,人徒有常数,戮民不敢服絻,君子不履丝屦。为农者,不得为工。为士者,不得为贾。天王之尊也,合围犹恶其尽物。诸侯之贵也,杀牛尚戒于无故。小既无越,大岂容负。草木鸟兽,而舜以命益水火土谷,而尧以任禹名山大川。纵封国而不朌,至其漆林。独二十而征五,著于后王。修之愈明,典之于天官。图之于地,卿任之九职之事。辨其五物之征,主山而有虞,主林而有衡,中士下士赞其政令,府吏胥徒颁其所行。豺祭而弓矢陈,隼击而罻罗兴。司险达其道路,山师辨其物名。兽在前穴,氏火物而诱之出,阱擭既设,冥氏伐鼓而使之惊,然后万民随之。诏焉以程,斩材者有期月,窃木者有常刑。至于金玉锡石,丱人之专取。犀象麋鹿,角人之所登率。避其孳育,以待其丰成,必以其时,素王称其大顺不可胜用,孟轲陈其养生。贵贱有差,六器五辂之资,民得而无所用。兴造不妄,五金六材之属,民用而无所伤。禁发之有期,重轻之有常。天生时而寒暑平,地生财而品类昌。硕以盆鼓,蕃以谷量。暴暴如山岳,浑浑如河江。山出银瓮丹甑,棷聚麒麟凤凰。追前世之盛,被于此时。以吾君之圣,方诸先王。陶唐之二宫,姚虞之总章,商人之重屋,周人之明堂。虽庞眉耆耇爱惜朝夕,期有以必睹也。子之言曾,何比今于,汉唐陛下,慈仁如天,广厚如地。任臣则勿疑,闻谏而必喜。赏罚不滥,切爱乎民命。祭祀罄虔,动交乎天祉。远民之弊,虽守臣不知而知之甚详。克己之诚,在匹夫难行而行之甚易。至若五帝宪老之礼,三王观风之制,六典建官之法,三适进贤之例。患有司不得其术,不患朝廷之不行。患臣下不举其职,不患信任之不至。今也辅相大臣,左右良士,重君子为臣去就之节,思古人得君功烈之致。施以善俗为本,学以力行为贵。居朝廷不以先后,持其嫌守。藩镇不以内外,疑其势同德。一心齐力协议,皋陶谟而矢契稷之业,伯夷让而中夔龙之志。以共察天下之善,不使有盖虚骄士之党。以共收天下之杰,不使有妒功蔽贤之吏。以众人之耳为耳,听众耳之所不听。以众人之目为目,视众目之所不视。授百司因革于吏,而总其成绩。委二边军赋于将,而责其必治。法制素具,东南既饶,天府宏壮,训练有时。吴越皆霸王之兵。朝令乎西,西纳十四州之地。夕使乎北,北归十三州之城。浑然临之,以至健隤。然载之以不倾,伊洛之水,画乎其前,戎狄畏之。踰黄河之湍,丘垤之山,篑乎其旁,戎夷阻之。甚太行之横,与其邀近功于一山。增众糅之弊,牵危疑于往代浼。因循之名,使王者之兴,百有馀年。神圣在位,而仁爱之泽,独未及于禽兽草木,何可同世而语哉。二客离席局跽,愧谢不敏,请为弟子。既而少进,曰:问阜财得阜民之法,问治山得治国之风。且昔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不得已而后起。有学焉,而后臣者,有不可得而臣者。今山之隐逸,亦如是而后至乎。曰:莫可得而知也。神农之于悉诸,黄帝之于崆峒,颛顼之于绿图,高辛之于柏招,帝尧之于务成,帝舜之于尹寿,禹之于国先生,汤之于伊尹,文王之于熊鬻,武王之于尚父,周公之于虢叔,齐桓之于管仲。然尊德乐道,说者如此也。吾观之彼数子者之心,将如是而已乎。莫可得而知也。二客恍若自失,再拜而罢。

《省冤谷记》金·王廷直

少读扬雄书,有载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蚩尤之惨,莫过于此。余三读其辞而悲之。后令高平,问其自,乃古长平也。询其故迹,父老曰:城西北十五里,有地曰杀谷,乃秦将白起坑赵降卒四十万之所。当时头颅似山,骸骨成丘,何晏亦尝哀悼。至唐,易名省冤。则长平故事,其来久矣。辛酉清明,白庭,直率本土士众,携酒殽奉香火,张声乐,具服祝,谨诣其谷,吊以祭之。其日,阴风袭人,寒烟蔽空,必有冤魂来享其祭。旧宋运判马成经过此地,移檄县僚,收拾遗骸于谷口,凿坑深阔,以左右前后沟壑数十里,暴露之骼,毕集而藏掩。仍于所掩之地,启坟祭之,使后人不践履尔。今观其坟,已为奸农所侵,仅存数亩而已。乃劝邻农于所占坟地外,更四面各广八步,起供堂一所,于其上植美木,成园,俾永久知所悼惜。维有长平乡老农王姓者,告诣去谷十里馀,为雨水所崩,岸摧颓裂,露骨数车,愿收而掩之。爰即具礼,尽载于坟园,如法安葬。细视其迹,于长胫骨间,存铜漆矢,一入骨寸馀。因出矢而掩之。人骨之坚如此,而骨中铜矢尚存。慨然发叹,四十万人,于当时解甲归戈,赤身受乱兵杀戮而苦死,其冤亦深矣。然其骨其矢,安得尚存而不朽。即是其冤抑之气,凝结而不散,以至于此也。嗟乎。白起凶很,恃秦军之强,残无心之降卒,其势亦易矣。起直为此凶很也。当年后世,又安得而不痛恨哉。向使赵卒未降,甲戈在体,虽在危阵中,乃死战之军,力战未必无生路。即或败亡,未必尽遭此屠也。譬犹执羊就机,持刀自恃,以谓能杀,何以异是。呜呼。今而后,其坟并供堂,告成一所,见有暴露之骨,即掩其中。余不能无望于后之君子。皇统改元年六月十三日县令寿春王庭直记。

《龙虎台赋》明·刘基

猗欤太行之山,呀云豁雾,结元气而左蟠于赫龙虎之台,摩乾轧坤,魁群山而独尊其背。崔嵬突嵂,森冈峦而拱卫。其势则昆崙駊騀,仰星辰之可扪。白虎敦圉而踞峙,苍龙蜿蜒而屈盘。状昂首以夺角,恍飙兴而云屯。其北望,则居庸巀嵲,烟光翠结,攒峰列戟,断崖立铁。踆乌飞而不度,古木樛以相掣。其下视,则涨海冲瀜,飞波洗空,风帆浪舶,往来莫穷,思瀛洲之密迩,睇三山之可通。彼呼鹰戏马,适足彰其陋,而眺蟾望鹄,何足逞其雄。岂若兹台之不事乎。版筑而靡劳乎土功也。想其嵚崟埼礒,曼衍迤逦,形高势平,背山面水,巨灵献其幽秘,归邪护其光晷。何嵩华之足吞,岂岱宗之可拟。此所以通光道于上都,揭神京之外垒,匪松乔之敢登,羌乘舆之攸止也。至若四黄既驾,卤簿既齐,方玉车之万乘,蔚乎翠华之萋萋。载云䍐与九斿,光彩绚于虹霓。山祇执警以广道,屏翳洒雨以清埃。朝发轫于清都,夕驻跸于斯台。明四目以遐览,沛仁泽于九垓。眇轩辕之梁甫,屑神禹之会稽。雄千古之盛典,又何数乎方壶与蓬莱。慨愚生之多幸,际希世之圣明。虽未获睹斯台之壮观,敢不慕乎颂声。遂作颂曰:杰彼神灵,在京之郊。金城内阻,灵关外包。上倚天倪,下镇地轴。太行为臂,沧海为腹。崇台峨峨,虎以踞之。群山隆嵷,龙以翼之。于铄帝德,于台无穷。于隆神台,与天斯同。崇台有伟,鸾驾爰止。天子万年,以介遐祉。

《序盘谷图》解缙

唐李愿隐居太行之盘谷,其后子孙硕大,以繁散而居四方者,不可胜计。今古文城东李氏,亦其裔也。有曰士鼎者,读书尚文克世,其家多藏古器名画。一日,示余以先世所传盘谷图,且慨然曰:过殷墟而歌黍离,瞻周道而伤茂草。盖沧桑变迁之馀,人亡而事益以远。若前日之盘谷,不可得而复有矣。前人之流风馀韵,不可得而复睹矣。其所赖者,昌黎韩子之文幸传,于今不泯。吾之斯图,藏虽已久,讵能保其长存,不至朽且坏乎。矧今文章钜公子宜无愧,盍亦加惠一言,以昭于后世,庶图不虚作,而前人益有赖焉。余感其言,展图而玩之,隐然盘谷之在目。乃指而告之,曰:兹其为太行之阳耶。维谷之口,维山之阿,短桥匹马,琴剑自随者,非愿之归隐乎。环乎两山,深窈有容,树林隐翳,亭构翼然者,非其盘旋之区乎。至若泉出山间,泓澄涓洁衍之为陂池者,其可濯可湘之所也。城平以旷,土沃而肥,原田之膴膴者,其可稼可穑之处也。洎乎,彼丘之高,可升可望,此树之茂,可坐而憩,彼山有美可采而茹,此水有鲜可钓而食者,又其无适不安,无往不乐之地也。嗟乎,俛仰之间,其景象形胜,数百年犹一日,何斯图之臻妙若是也。虽然,使求之于其图,孰若求之于其人。于其人,则韩子之文得之。第缘文考迹,思所以善继善述,引之勿替,则今日之城东,犹前日之盘谷。又何拘拘于太行之阳,徒食其旧德,虚勤其景仰哉。

《龙虎台赋》江孚

吾闻幽都之山,崔嵬崷崒,崱屴纡郁。几万里兮,披居庸之南出壮。乾坤之险阻兮,开混沌之端倪。潏龙盘而虎踞兮,屹高台之夔。右太行之峨峨兮,左江海之汤汤。负天关之赑屃兮,面紫极之清光。观夫台之为状也,则博敞倜傥,朝昏来往,嵚岑参差,日月蔽亏。轶阴雨于太半,俯星辰于下墀。溘氛埃而轶浮景兮,出凌兢而入太微。吾亦不知其高广之若是兮,盖天地之所为。若乃崚嶒巀嶭,撑鳞奋鬣,周回连蜷,蜿蜿蜒蜒。林蒸润而雨降,崖转石而雷喧。势将腾海水而喷薄,鼓灏气而飞天。吾是以知台之所以名龙,神变化而无前。至若嵌岩谽谺,有呀其牙,孱颜岝崿,而爪而攫,春花明而文炳,飞泉咆而慄魄。众山奔骞于其下兮,若百兽震掉披靡而前却。吾是以知台之所以名虎,雄万古而磅礡尔。其季春历日,法驾北巡,五辂煇煌,万骑纷纭。鸾旗凤盖之棽丽,金干玉戚之晶荧。警跸既启,天颜甚迩。散皇风以瞩幽,考声教之所被。吉行信宿,于焉而止。喜地势之高平,纵登望之峛崺。乾心降而徵怡,都人仰而称伟。于是名臣良士,朱虎夔龙。迷清飙于有土,虚元气于太冲。鼓舞六合,奋跃群雄。出渊潜之滞迹,起岩穴之幽踪。吾又知夫台之所以名龙虎,不独山川之胜,又快夫风云上下之相从也。嗟夫,威加四海,知霸心之犹存。直计百金,昭俭德之为至。图功业于丹青,致获良于千里。是虽可以压铜雀而下姑苏,又岂足以并兹台之美。歌曰:瞻彼层台,聿穹窿兮。肇基太始,垂无穷兮。爰考休徵,熙淳风兮。于昭灵台,与俱崇兮。

《游盘谷记》李濂

盘谷在济源,北二十里,唐李愿隐居于此。昌黎韩公有序送之,而是谷遂显名于世。按韵书,盘磐,古通用,盖山石之安固者。荀子曰:国安于盘石,汉文纪盘石之宗,是矣。韩谓:环两山之间,曰盘。又曰:隐者之所盘旋。余游其处,则见诸峰矗立,苍翠掩霭,蔚然深秀。旁观它峰,多荦确插起,危若飞坠,而此独平稳,似谓安固者为是。谷口有农夫数家,草屋参差,榆柳交荫。韩序所谓草木丛茂,居民鲜少,至今犹然也。公之序,济源旧有石本,在张端家,乃贞元中县令崔浃刻。其后书云:昌黎韩愈,知名士也。高愿之贤,故序而送之。呜呼,盘谷,太行一支山耳,乃获公一序,辉映今古。余又深庆此山之遭也。

《游明月山记》前人

太行之阳,丹水之东,有山焉,曰:明月山。盖太行之支峰也。层峦叠障,耸峙于后,而左右回,抱宛如城阙。有寺岿然在山之半者,曰明月寺也。余西游天坛,还,乃由清化镇,西行至五里堡,折北行七里许,至山神庙。始蹑明月山之麓。石径两旁罗杂树,悉桑柿青杨,胡桃诸木。时三月垂尽,樱桃满山谷,累累然,如绀珠赤玑。摘之,可食。值微雨初霁,尘敛宇清,心神怡悦。自山麓仰登三里许,苔磴逶迤盘转而上,历峻坂,抵稍平处,则金刚殿。再陟,则天王殿。又再陟,则水陆殿。殿之前,有旱莲花,生石罅中。六七月开,阶砌之右,有连环双井,味甚清洌。又再陟,则藏经殿。西则苍公洞,洞方一丈,有天平石,光莹如碧玉。苍公者,寺之游僧也。常居是洞。又再陟,则观音阁,高逼霄汉,可舒远眺。阁之东峰下,有课蜜泉。正德初,河南提学副使历城王公敕所凿,水甘美,至朝聚群蜂吮之,故名云。阁之西,有祖师堂,塑五僧像,实开山以来有名德者空相、广恩、古峰、苍公、云峰也。余见寺山皆古柏,无它木,怪问其故。老僧曰:元泰定中,空相始刱兹寺,以泥丸柏子,持弹诸岩谷。今蓊郁成林,障蔽天日者,皆泥丸柏也。寺旧名明月。天顺戊寅,赐额,曰:宝光寺,而寺僧数十人,咸以织麻屦为业,依岩傍阜,花竹环拥,佛宫僧寮,分据幽胜。而寺之前后诸巨石,如伏犀驯象,不可狎玩,实为覃怀佳境云。李子曰:余之游天坛也,见御赐道藏经,兹游明月,则又见御赐佛藏经。余,汴人也。汴中诸寺观二经,皆散佚零落不可读。常有志印购,欲遍览焉,顾力未能耳。期以数年之间,贱躯强健,拟斋粮度河,重游福地,读《道藏》于天坛,读《佛藏》于明月。读竟而后返,用偿夙昔之愿。然未知果能终遂焉否也。

《游百家岩记》前人

太行矗矗数千里,雄跨河北诸郡,而山之所至,随地得名,其实皆太行也。修武之北五十里,有曰:百家岩者,以岩首稍平,可容百家也。嘉靖乙巳春三月,余下天坛,旋轸取道修武,往观百家岩之胜。乃由马坊村,并山北走,度冈岭数重,失道入灌莽中。遇樵翁,指示小径。草木蒙密,攀缘以上,石路欹仄,愈进愈峻。至其处,则见飞峰叠巘,悬崖峭壑,连亘起伏,若迎若送。若拱若揖,若拒若斗,堆苍积翠,烟霏冥濛,不可胜穷。太行秾秀,此当为冠。而丛林崇明寺,实据其胜土。人谓之:百家岩寺,创于高齐,唐稠禅师,益拓大之。台殿寮宇咸壮丽,乃若泠然。自山而下,溅溅有声,穿佛殿之础流,入僧厨者,玉女泉也。一泓湛然,影沉沉。绀寒在佛殿之后者,明月池也。朱栏碧牖,当池之阳,四面敞豁,可凭可眺者,环翠亭也。蓦佛殿之西,有石如砥,可坐而饮,面对瀑布,泉如千丈珠帘,喷冰洒雪,凉气飒飒,侵入肌骨者,刘伶醒酒台也。下有池,方广踰数丈,泉出其中,四时不涸者,嵇康淬剑池也。宋嘉定四年,河北提刑曹泾楷书醒酒台、淬剑池六巨字,刻石上,而锻灶乃在淬剑池之畔云。由醒酒台而上,废址宛然。有磴可蹑者,避暑楼也。相传汉献帝为山阳公时,常避暑于此。瀑布泉之旁,有稠禅师庵。庵左多生龙须草,凡祷雨者,率采之,以塞瓶口,他山所无也。岩上有二洞,千佛洞在稠禅师庵西,而观音洞乃在玉女泉下。皆空邃可居也。王烈泉,直在伽蓝殿后绝壁上。烈遇石髓于此也。寺中有断碑数十,皆剥落不可读。所可见者,唐杜鸿渐、元张琬二碑,王恽、马子安数绝句也。风景殊绝,徘徊忘归。漫志其概,以贻好事者。

《游白茅寺记》前人

下百家岩并太行之麓,东北行三十里,至白鹿山。山之半,稍西南一里许,有寺,曰白茅。一曰白云。泉壑清旷,林木荟蔚,盖太行诸寺之最佳者。始,余之西游也,友人谓余曰:必游白茅。至则丹崖翠壁,环峙前后,怪石奇柏,谽谺撑持,而三凤岭,参差翔舞,若自天而下,抱寺之左右而止焉。由山之麓抵寺,凡三里。余攀援而上,足罢力倦,遇稍平处,辄坐憩石上。僧持茗来迓,啜茗毕,乃手拊僧背,努力尽石磴入寺。竹树阴合,弗见天日,佛殿凡五层,而水陆殿独在绝顶,壁画诸天,神像颇工致。稍折而西,有二泉,皆平地涌出。左曰金沙,右曰银沙。各取沙之肖像名之。二泉交汇于池,潨然奔流,下灌园中蔬。泉上有二紫荆树,土人呼曰百日红。泉之后,石梯数十级,褰裳以陟,至石台,台上有地藏王殿。又西磴石崖,有窟窅然,曰青龙洞。洞内有水,色正黑,寒气彻骨。寺之东,圃中,有宋大中祥符二年所建五百罗汉碑。今无一存者。余闻,是寺在弘治、正德间最盛,僧徒至百馀人。人士来游者,供帐甚款。比岁,困于赋役,乃毁室庐鬻钟磬以给逋负,坐是废禅,辍呗远望皂衣者至,咸走匿深谷中。余偶来游,伤其事,聊记之寺壁。倘司牧者见,而有慨于中,庶或济之,亦仁政也。

《游石门潭记》前人

出白茅寺,东北行二十馀里,至石门山。曰石门者,两山壁立,相拒如门者。石门下有三潭,方广踰二十亩,渊深不可测,水皆黛色,能兴云雨,盖蛟龙之所宫也。首二潭居山上,有水无鱼。而三潭独在下,中有神鱼千百头。观者弗敢侮。或投之石砾,则风雷雨雹随作。因忆欧阳公留守西京日,常与推官梅圣俞登嵩顶,至武后封禅处,见有石记,戒人游龙潭者,勿妄语笑,以渎神龙。龙怒,则有雷,与此正同也。余立三潭上,命从者,摐金伐鼓,群鱼咸出浮水面。大者长丈馀,小者尺许,俱黄金色。乃戏屑饼饵潭中,群鱼争鼓鬣仰吞,往来翕聚,忽尔沉逝,甚可乐也。三潭上,有三龛,古列仙所居。语曰:上有三龛,下有三潭。而三仙庙,乃在山深奥处,塑三女仙像,道冠霞帔,土人以为雨神。岁旱,祷辄应。石门东有峰,曰挂镜台。相传云蔽挂镜台,必大雨。余游石门潭,窈林绝涧,旷邃阒寥。又值西,日下崦嵫,景色悄怆,不能久留也。乃促从者回辕,趋共城。

《先师孔子回车庙解》陈棐

鄢陵陈子给事谏垣,以进言谪外,稍迁知泽郡。经太行天井关,关有孔子庙,号曰回车。石上辙迹深足,长数十步。庙则倾敝朽漏弗堪。后讲堂惟故址。陈子至郡,首葺广之,完展壮丽矣。客有问回车之说者,陈子曰:孔圣之车,未尝登太行也。按《史记》世家,孔子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至河而闻实鸣犊,舜华之死。临河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乃还。息乎陬乡,作陬操以哀之,而返乎卫。斯世家所谓至河者,黄河也。《禹贡》:导河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洚水,至于大陆。《括地志》曰:大伾山,今黎阳东山。《索隐》则曰:大陆,在钜鹿。及入我朝,黎阳即北直隶浚县,而钜鹿之大陆泽,则宁晋境也。见古之黄河过洛汭,即东北流,而卫国在其东南,故自卫之晋,必过河而后太行,过太行,而后晋境。孔子当时既临河而返,是未济河也。既未济河,是未诣太行之下也。其太行之巅,有回车之辙者,妄矣。客曰:孔子无回车太行矣,何以有庙欤。陈子曰:余闻其说矣。《水经魏郦道元注》曰:野王西北有故邗,城当太行南路,邗水又东南径孔子庙,东庙庭有碑,魏太和元年,孔灵度等以旧字毁落,上求修复。野王令范众爱、河中太守元真、刺史咸阳公高允表闻,立碑于庙。且云:按诸子书史籍之文,并言仲尼临河而叹,是非太行回车之言也。鲁国孔氏官于洛阳,因居庙下,以奉烝尝,斯言至矣。盖孔因迁山下,追思圣祖,故立庙存飨焉。其犹刘累迁鲁,立尧祠于山东矣。《水经》之言,明可考见如此。夫郦道元,后魏人也。太和,魏孝文年号也。已云旧宇毁落,是此庙元魏以前,西汉三国时所建。然建之自孔氏始。客曰:诚若此,何以汉魏《水经》,即以回辙称也。陈子曰:欲往晋而卒未往者,孔子之实也。适晋之路,而当晋之境者,太行也。升太行之巅,苍然远望,而可指见者,黄河济渡处也。后人思孔圣者,徘徊行山之岭,望孔子临河旋辕之处。庙曰回车,亦何不可。况我孔圣,道在天下,功在生民。自国都以迨乡塾,皆宜祝之故。先正曰:自天子至于邦邑,通祀遍天下,惟社稷与孔子。又曰:仲尼之道,与王化远迩。盖春秋释奠于先师者,诗书礼乐之师也。孔子,则人道之主也。有君臣父子之所在,即祀祠之所在也。庙于关镇,未为多矣。客曰:车辙石迹,则何始乎。陈子曰:此不可据以为信也。斯不由于天成,则出于人为耳。古之人,亦有精诚动金石者。如射石而矢没羽,刺山而泉涌出者。盖其一时事际迫切,义气愤激,动触天地,偶然事也。即使孔子回车于太行,亦何所迫切愤激,而志动于石乎。况太行路径数十里,何独此寻丈之辙迹乎。《地志》:沁水西孔山穴洞内石,有车辙。耆旧传云:此自然成者,非人功所就也。予谓此迹,若非穴内车所不及之地,则后亦必指为仙灵之迹。孔庙之迹或类此。不然,则好事者因回车之名而为之也。胡可据以为信耶。客曰:此地名天井关,然俗亦名拦车者,父老传为孔子见黄鼠拱立,或曰:小儿拱揖,因之回车也。今于车迹曰妄矣,则父老传,岂必尽诬耶。陈子曰:天井名关,旧矣。古《地志》曰:高都县有天井关。蔡邕曰:太行山上有天井关,在井北,遂因名焉。故刘歆遂初赋曰:驰太行之峻坂,入天井之乔关。史汉光武建元二年,遣司空王梁北守天井关,击赤眉别校,是关亦西汉三国前所设。至干拦车之名,果俗因回车之妄附会之,而狼车则又拦车流讹也。今直名天井,可矣。拦车、狼车之名,宜尽革削,以绝谬传。于是客盱衡而诘曰:鄙人五疑,而公五释之,回车之义,固已昭然矣。请以示夫人,人因遂书为回车庙,解俾贻夫主祠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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