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八虞傅盖臧列传 第四十八
体裁:史书类别:历史
后汉书卷五十八 虞傅盖臧列传 第四十八
虞诩
虞诩字升卿,陈国武平人也。[一]祖父经,为郡县狱吏,案法平允,务存宽恕,每冬月上其状,恒流涕随之。尝称曰:「东海于公高为里门,而其子定国卒至丞相。[二]吾决狱六十年矣,虽不及于公,其庶几乎!子孙何必不为九卿邪?」
故字诩曰升卿。 注[一]武平故城在今亳州鹿邑县东北。郦元水经注云武平城西南七里有汉尚书令虞诩碑,题云「君讳诩,字定安,虞仲之后」。定安盖诩之别字也。
注[二]前书,于定国字曼倩,东海人。其父于公为县狱吏、郡决曹,所决皆不恨,为之生立祠。其门闾坏,父老方共修之,于公曰:「少高大闾门,令容驷马高盖车。我决狱多阴德,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孙永为御史大夫也。
诩年十二,能通尚书。早孤,孝养祖母。县举顺孙,国相奇之,欲以为吏。诩辞曰:「祖母九十,非诩不养。」相乃止。后祖母终,服阕,辟太尉李修府,拜郎中。[一] 注[一]汉官仪曰:「修字伯游,襄城人也。」
永初四年,羌胡反乱,残破并、凉,大将军邓骘以军役方费,事不相赡,欲□凉州,并力北边,乃会公卿集议。骘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
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议者咸同。诩闻之,乃说李修曰:「窃闻公卿定策当□凉州,求之愚心,未见其便。先帝开拓土字,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之。凉州既□,即以三辅为塞;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之甚者也。
谚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一]观其习兵壮勇,实过余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其土人所以推锋执锐,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若□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迁,必生异志。如使豪雄相聚,席捲而东,[二]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之非计。」[三]修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然则计当安出?」诩曰:「今凉土扰动,人情不安,窃忧卒然有非常之变。诚宜令四府九卿,[四]各辟彼州数人,其牧守令长子弟皆除为□官,[五]外以劝厉,荅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修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州豪桀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 注[一]说文曰:「谚,传言也。」前书曰:「秦、汉以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
秦时郿白起,频阳王剪;汉兴,义渠公孙贺、傅介子,成纪李广、李蔡,上邽赵充国,狄道辛武贤:皆名将也。丞相,则萧、曹、魏、丙、韦、平、孔、翟之类也。
注[二]席捲言无馀也。前书曰「云彻席捲,后无馀□」也。
注[三]疽,痈疮也。
注[四]四府谓太傅、太尉、司徒、司空之府也。九卿谓太常、光禄、卫尉、廷尉、太仆、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等也。
注[五]□,散也,音人勇反。
邓骘兄弟以诩异其议,因此不平,欲以吏法中伤诩。后朝歌贼宁季等数千人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故旧皆吊诩曰:「得朝歌何衰!」诩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始到,谒河内大守马棱。[一]棱勉之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反在朝歌邪?」诩曰:「初除之日,士大夫皆见吊勉。以诩诪之,知其无能为也。[二] 朝歌者,韩、魏之郊,[三]背太行,临黄河,去敖仓百里,[四]而青、冀之人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觿,劫库兵,守城戏,断天下右臂,[五]此不足忧也。
今其觿新盛,难与争锋。兵不厌权,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阂而已。」[六] 及到官,设令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带丧服而不事家业为下。收得百馀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以采綖缝其裾为帜,[七]有出韨里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
迁怀令。 注[一]棱字伯威,援族孙也。
注[二]诪当作「筹」也。
注[三]韩界上党,魏界河内,相接犬牙,故云郊也。
注[四]敖仓在荥阳,解具安纪也。
注[五]右臂,喻要便也。
注[六]阂与「碍」同。
注[七]帜,记也。续汉书曰「以绛缕缝其裾」也。
后羌寇武都,邓太后以诩有将帅之略,迁武都太守,引见嘉德殿,厚加赏赐。
羌乃率觿数千,遮诩于陈食、崤谷,诩即停军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馀里。令吏士各作两醋,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膑减醋而君增之。[一]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二]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觿多,吾兵少。
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醋日增,必谓郡兵来迎。觿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埶有不同故也。」 注[一]孙膑为齐军将,与魏庞涓战,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醋,明日为五万醋,明日为三万醋。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过半矣。」事见史记。
注[二]前书王吉上疏曰:「古者师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
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觿万馀,攻围赤亭数十日。[一]诩乃令军中,使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伤杀。明日悉陈其兵觿,令从东郭门出,北[二]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馀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觿,贼由是败散,南入益州。诩乃占相地埶,筑营壁百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赈贫人,郡遂以安。 注[一]赤亭故城在今渭州襄武县东南,有赤亭水也。
注[二]一作「西」。
先是运道艰险,舟车不通,驴马负载,僦五致一。[一]诩乃自将吏士,案行川谷,自沮至下辩[二]数十里中,皆烧石剪木,开漕船道,[三]以人僦直雇借佣者,于是水运通利,岁省四千馀万。诩始到郡,户裁盈万。及绥聚荒余,招还流散,二三年閒,遂增至四万馀户。盐米丰贱,十倍于前。[四]坐法免。 注[一]广雅曰:「僦,赁也。」音子救反。僦五致一谓用五石赁而致一石也。
注[二]沮及下辩并县名。沮,今兴州顺政县也。下辩,今成州同谷县也。沮音七余反。
注[三]续汉书曰「下辩东三十馀里有峡,中当泉水,生大石,障塞水流,每至春夏,辄溢没秋稼,坏败营郭。诩乃使人烧石,以水灌之,石皆坼裂,因镌去石,遂无泛溺之患」也。
注[四]续汉书曰:「诩始到,谷石千,盐石八千,见户万三千。视事三岁,米石八十,盐石四百,流人还归,郡户数万,人足家给,一郡无事」。
永建元年,代陈禅为司隶校尉。数月閒,奏太傅冯石、太尉刘熹、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百官侧目,号为苛刻。三公劾奏诩盛夏多拘系无辜,为吏人患。诩上书自讼曰:「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罚者人之衔辔。[一]今州曰任郡,郡曰任县,更相委远,百姓怨穷,以苟容为贤,尽节为愚。臣所发举,臧罪非一,二府恐为臣所奏,遂加诬罪。臣将从史鱼死,即以尸谏耳。」[二]顺帝省其章,乃为免司空陶敦。[三] 注[一]礼记曰:「夫礼,禁乱之所由生,犹坊止水之所自来也。故以旧防为无用坏之者,必有水败。」尸子曰:「刑罚者,人之鞭策也。」
注[二]韩诗外传曰「昔者卫大夫史鱼病且死,谓其子曰:『我数言蘧伯玉之贤而不能进,弥子瑕不肖不能退。为人臣生不能进贤而退不肖,死不当理丧正堂,殡我于室足矣。』卫君问其故,子以父言闻,君乃立召蘧伯玉而贵之,弥子瑕而退之,徙殡于正堂,成礼而后去」也。
注[三]汉官仪曰:「敦字文理,京*(兆)**[县]*人也。」
时中常侍张防特用权埶,每请托受取,诩辄案之,而屡寝不报。诩不胜其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遂交乱嫡统,几亡社稷。今者张防复弄威柄,国家之祸将重至矣。臣不忍与防同朝,谨自系以闻,无令臣袭杨震之迹。」[一]书奏,防流涕诉帝,诩坐论输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狱。狱吏劝诩自引,诩曰:「宁伏欧刀以示远近。」[二]宦者孙程、张贤等知诩以忠获罪,乃相率奏乞见。程曰:「陛下始与臣等造事之时,[三]常疾奸臣,知其倾国。今者即位而复自为,何以非先帝乎?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而更被拘系;常侍张防臧罪明正,反构忠良。今客星守羽林,其占宫中有奸臣。[四]宜急收防送狱,以塞天变。下诏出诩,还假印绶。」时防立在帝后,程乃叱防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趋就东箱。[五]程曰:「陛下急收防,无令从阿母求请。」
[六]帝问诸尚书,尚书贾朗素与防善,證诩之罪。帝疑焉,谓程曰:「且出,吾方思之。」于是诩子顗与门生百馀人,举幡候中常侍高梵车,叩头流血,诉言枉状。梵乃入言之,防坐徙边,贾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即日赦出诩。程复上书陈诩有大功,语甚切激。帝感悟,复征拜议郎。数日,迁尚书仆射。 注[一]震为樊丰所谮而死。
注[二]欧刀,刑人之刀也。
注[三]谓顺帝为太子,被江京等废为济阴王,程等谋立之时也。
注[四]史记天官书曰「虚、危南有觿星,曰羽林」也。
注[五]埤苍云:「箱,序也。」字或作「厢」。
注[六]阿母,宋娥也。
是时长吏、二千石听百姓□罚者输赎,号为「义钱」,托为贫人储,而守令因以聚敛。诩上疏曰:「元年以来,贫百姓章言长吏受取百万以上者,匈匈不绝,□罚吏人至数千万,而三公、刺史少所举奏。寻永平、章和中,州郡以走卒钱给贷贫人,[一]司空劾案,州及郡县皆坐免黜。今宜遵前典,蠲除权制。」于是诏书下诩章,切责州郡。□罚输赎自此而止。 注[一]走卒,伍伯之类也。续汉志曰:「伍伯,公八人,中二千石六人,千石、六百石皆四人,自*[四]*百石以下至二百石皆二人。黄绶。武官伍伯,文官辟车。铃下、侍阁、门兰、部署、街*[里]*走卒,皆有程品,多少随所典领,率皆赤帻缝□。」即今行鞭杖者也。此言钱者,令其出资钱,不役其身也。
先是宁阳主簿诣阙,诉其县令之枉,[一]积六七岁不省。主簿乃上书曰:「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臣章百上,终不见省,臣岂可北诣单于以告怨乎?」帝大怒,持章示尚书,尚书遂劾以大逆。诩驳之曰:「主簿所讼,乃君父之怨;百上不达,是有司之过。愚惷之人,不足多诛。」帝纳诩言,笞之而已。诩因谓诸尚书曰:「小人有怨,不远千里,断发刻肌,诣阙告诉,而不为理,岂臣下之义?君与浊长吏何亲,而与怨人何仇乎?」闻者皆笾。诩又上言:「台郎显职,仕之通阶。今或一郡七八,或一州无人。宜令均平,以厌天下之望。」及诸奏议,多见从用。 注[一]宁阳,县,属东平国,故城在今兖州龚丘县南也。
诩好刺举,无所回容,[一]数以此忤权戚,遂九见谴考,三遭刑罚,而刚正之性,终老不屈。永和初,迁尚书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复征之,会卒。
临终,谓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己无愧,所悔者为朝歌长时杀贼数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馀年,家门不增一口,斯获罪于天也。」 注[一]回,曲也。
恭有俊才,官至上党太守。
傅燮
傅燮字南容,北地灵州人也。[一]本字幼起,慕南容三复白圭,乃易字焉。[二] 身长八尺,有威容。少师事太尉刘宽。再举孝廉。闻所举郡将丧,乃□官行服。
后为护军司马,与左中郎*[将]*皇甫嵩俱讨贼张角。 注[一]灵州,县也。
注[二]家语子贡对卫文子曰:「一日三复白圭之玷,是南宫绦之行也。」王肃注云:「玷,缺也。诗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一日三复,慎之至也。」
燮素疾中官,既行,因上疏曰:「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一]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二]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颖川,战无不□。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三]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四]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辞饰说,共长虚伪。夫孝子疑于屡至,[五]韨虎成于三夫。[六]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七]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举,速行谗佞放殛之诛,[八]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臣闻忠臣之事君,犹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父,焉得不尽其情?使臣身备鈇钺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国之福也。」书奏,宦者赵忠见而忿恶。及破张角,燮功多当封,忠诉谮之,[九]灵帝犹识燮言,[一0]得不加罪,竟亦不封,以为安定都尉。以疾免。 注[一]左传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摎、捣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谓之八元也。
注[二]皇甫嵩传曰:「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冀、荆、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此云「六州」,盖初起时也。
注[三]甫,始也。
注[四]韩子曰「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同时而至」也。
注[五]甘茂对秦武王曰:「昔曾参之居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又告之,其母自若也。又告之,其母投杼下机,踰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与其母之信也,三人疑之,其母惧焉。」见史记也。
注[六]解见马援传。
注[七]白起与应侯有隙,构之秦昭王,免起为士伍,迁之阴密。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使赐□自裁。见史记。案杜邮,今咸阳城是其地。郦元注水经云渭水北有杜邮亭也。
注[八]殛音纪力反。殛亦诛也。
注[九]续汉书曰:「燮军斩贼三帅卜巳、张伯、梁仲宁等,功高为封首。」
注[一0]识,记也,音志。
后拜议郎。会西羌反,边章、韩遂作乱陇右,征发天下,役赋无已。司徒崔烈以为宜□凉州。诏会公卿百官,烈坚执先议。燮厉言曰:「斩司徒,天下乃安。」
尚书郎杨赞奏燮廷辱大臣。帝以问燮。燮对曰:「昔冒顿至逆也,樊哙为上将,愿得十万觿横行匈奴中,愤激思奋,未失人臣之节,顾计当从与不耳,季布犹曰『哙可斩也』。[一]今凉州天下要磨,国家藩卫。高祖初兴,使郦商别定陇右;
[二]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议者以为断匈奴右臂。[三] 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海内为之骚动,陛下卧不安寝。烈为宰相,不念为国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一方万里之土,臣窃惑之。若使左衽之虏得居此地,[四]士劲甲坚,因以为乱,此天下之至虑,社稷之深忧也。若烈不知之,是极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帝从燮议。由是朝廷重其方格,[五]每公卿有缺,为觿议所归。 注[一]冒顿,匈奴单于名也。前书曰,季布为中郎将,单于为书嫚吕太后,吕太后怒,召诸将议之。将军樊哙曰:「愿得十万觿,横行匈奴中。」诸将皆阿太后,以哙言为然。布曰:「樊哙可斩也!夫以高帝兵三十万困于平城,哙时亦在其中。今柰何以十万觿横行匈奴中!」
注[二]前书,汉王赐郦商爵信成君,以将军为陇西都尉,别定北地。
注[三]前书,武帝分武威、酒泉,置张掖、敦煌,谓之四郡。刘歆等议曰:「孝武帝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觿,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高)**[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婼音而遮反。
注[四]说文曰:「衽,衣衿也。」
注[五]方,正也。格犹标准也。
顷之,赵忠为车骑将军,诏忠论讨黄巾之功,执金吾甄举等谓忠曰:「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将军亲当重任,宜进贤理屈,以副觿心。」
忠纳其言,遣弟城门校尉延致殷勤。延谓燮曰:「南容少荅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遇与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燮岂求私赏哉!」忠愈怀恨,然惮其名,不敢害。权贵亦多疾之,是以不得留,[一]出为汉阳太守。 注[一]一作「封」。
初,郡将范津明知人,举燮孝廉。及津为汉阳,与燮交代,合符而去,乡邦荣之。津字文渊,南阳人。燮善恤人,叛羌怀其恩化,并来降附,乃广开屯田,列置四十馀营。
时刺史耿鄙委任治中程球,球为通奸利,士人怨之。[一]中平四年,鄙率六郡兵讨金城贼王国、韩遂等。燮知鄙失觿,必败,谏曰:「使君统政日浅,人未知教。孔子曰:『不教人战,是谓□之。』今率不习之人,越大陇之阻,将十举十危,而贼闻大军将至,必万人一心。边兵多勇,其锋难当,而新合之觿,上下未和,万一内变,虽悔无及。不若息军养德,明赏必罚。贼得宽挺,[二]必谓我怯,腢恶争埶,其离可必。然后率已教之人,讨已离之贼,其功可坐而待也。
今不为万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祸,窃为使君不取。」鄙不从。行至狄道,果有反者,先杀程球,次害鄙,贼遂进围汉阳。城中兵少彻尽,燮犹固守。 注[一]汉官曰,司隶功曹从事,即持中也。
注[二]挺,解也。
时北*[地]*胡骑数千随贼攻郡,皆夙怀燮恩,共于城外叩头,求送燮归乡里。
子干年十三,从在官舍。知燮性刚,有高义,恐不能屈志以免,进谏曰:「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乡里羌胡[一]先被恩德,欲令□郡而归,愿必许之。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言未终,燮慨然而叹,呼干小字曰:「别成,[二]汝知吾必死邪?盖『圣达节,次守节』。[三]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称其贤。[四]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亦岂绝伯夷?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五]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六]吾行何之,必死于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杨会,吾之程婴也。」[七]干哽咽不能复言,左右皆泣下。王国使故酒泉太守黄衍说燮曰:「成败之事,已可知矣。先起,上有霸王之业,下成伊吕之勋。天下非复汉有,府君宁有意为吾属师乎?」[八]燮案□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为贼说邪!」遂麾左右进兵,临阵战殁。谥曰壮节侯。 注[一]燮,北地人,故云乡里也。
注[二]干集曰:「干字彦林。」
注[三]左传曰,曹公子臧曰:「前志有之,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
注[四]史记曰,伯夷,孤竹君之子也。武王载文王木主伐纣。殷既平,伯夷耻之,义不食周粟,遂饿死。论语曰,子贡问曰:「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贤人也。」
注[五]孟子曰:「养吾浩然之气。」赵岐注曰:「浩然,天气也。」
注[六]左传曰,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难」也。
注[七]程婴,解见冯衍传也。
注[八]师即君也。尚书曰「作之君,作之师」也。
干知名,位至扶风太守。
盖勋
盖勋字元固,敦煌广至人也。[一]家世二千石。[二]初举孝廉,为汉阳长史。
时武威太守倚恃权埶,恣行贪横,从事武都苏正和案致其罪。凉州刺史梁鹄畏惧贵戚,欲杀正和以免其负,乃访之于勋。勋素与正和有仇,或劝勋可因此报隙。勋曰:「不可。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谏鹄曰:「夫绁食鹰鸢欲其鸷,[三]鸷而亨之,将何用哉?」鹄从其言。正和喜于得免,而诣勋求谢。勋不见,曰:「吾为梁使君谋,不为苏正和也。」怨之如初。[四] 注[一]广至,县名,故城在今瓜州常乐县东,今谓之县泉堡是也。
注[二]续汉书曰:「曾祖父进,汉阳太守。祖父彪,大司农。」谢承书曰:「父字思齐,官至安定属国都尉。」
注[三]绁,系也。广雅曰:「鸷,执也。」苍颉解诂曰:「鸢,鸱也。」食音嗣。
注[四]续汉书,中平元年,黄巾贼起,故武威太守酒泉黄隽被征,失期。梁鹄欲奏诛隽,勋为言得免。隽以黄金二十斤谢勋,勋谓隽曰:「吾以子罪在八议,故为子言。吾岂卖评哉!」终辞不受。
中平元年,北地羌胡与边章等寇乱陇右,刺史左昌因军兴断盗数千万。[一]勋固谏,昌怒,乃使勋别屯阿阳以拒贼锋,[二]欲因军事罪之,而勋数有战功。
边章等遂攻金城,杀郡守陈懿,勋劝昌救之,不从。边章等进围昌于冀,昌惧而召勋。勋初与从事辛曾、孔常俱屯阿阳,及昌檄到,曾等疑不肯赴。勋怒曰:
「昔庄贾后期,穰苴奋□。[三]今之从事,岂重于古之监军哉!」曾等惧而从之。勋即率兵救昌。到,乃诮让章等,责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从君言,以兵临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乃解围而去。昌坐断盗征,以扶风宋枭代之。[四]枭患多寇叛,谓勋曰:「凉州寡于学术,故屡致反暴。今欲多写孝经,令家家习之,庶或使人知义。」勋谏曰:「昔太公封齐,崔杼杀君;
伯禽侯鲁,庆父篡位。[五]此二国岂乏学者?今不急静难之术,遽为非常之事,既足结怨一州,又当取笑朝廷,勋不知其可也。」枭不从,遂奏行之。果被诏书诘责,坐以虚慢征。时叛羌围护羌校尉夏育于畜官,[六]勋与州郡合兵救育,至狐盘,为羌所破。勋收余觿百馀人,为鱼丽之陈。[七]羌精骑夹攻之急,士卒多死。勋被三创,坚不动,乃指木表[八]曰:「必尸我于此。」句就种羌滇吾[九]素为勋所厚,乃以兵捍觿曰:「盖长史贤人,汝曹杀之者为负天。」勋仰骂曰:「死反虏,汝何知?促来杀我!」觿相视而惊。滇吾下马与勋,勋不肯上,遂为贼所执。羌戎服其义勇,不敢加害,送还汉阳。后刺史杨雍即表勋领汉阳太守。时人饥,相渔食,勋调谷禀之,[一0]先出家粮以率觿,存活者千馀人。 注[一]断谓割截。
注[二]阿阳,县,属天水郡。
注[三]齐景公时,燕、晋侵齐,景公以司马穰苴为将,捍之,仍令宠臣庄贾监军。与穰苴期旦日会,贾素骄贵,夕时至,穰苴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者云何?」对曰:「当斩。」遂斩贾以徇三军。
注[四]续汉书「枭」字作「泉」也。
注[五]崔杼,齐大夫。齐庄公先通其妻,杼杀之。庆父,鲁庄公弟。庄公子开立,是为悯公,庆父袭杀悯公。并见史记。
注[六]前书尹翁归传曰:「有论罪输掌畜官。」音义曰:「右扶风畜牧所在,有苑师之属,故曰畜官。畜音许救反。」
注[七]丽音离。左传曰:「王以诸侯伐郑,郑原繁、高渠弥奉公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承弥缝。」杜预注曰:「此鱼丽陈法也。」
注[八]表,标也。
注[九]句就,羌别种也。句音古侯反。
注[一0]调犹发也。
后去官,征拜讨虏校尉。灵帝召见,问:「天下何苦而反乱如此?」勋曰:「幸臣子弟扰之。」时宦者上军校尉蹇硕在坐,帝顾问硕,硕惧,不知所对,而以此恨勋。
帝又谓勋曰:「吾已陈师于平乐观,多出中藏财物以饵士,何如?」[一]勋曰:
「臣闻『先王耀德不观兵。』[二]今寇在远而设近陈,不足昭果毅,秪黩武耳。」
[三]帝曰:「善。恨见君晚,腢臣初无是言也。」 注[一]中藏谓内藏也。
注[二]国语曰:「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韦昭注曰:「耀,明也。观,示也。」
注[三]左传曰「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武,杀敌为果,致果曰毅」也。
勋时与宗正刘虞、佐军校尉袁绍同典禁兵。勋谓虞、绍曰:「吾仍见上,上甚聪明,但拥蔽于左右耳。若共并力诛嬖倖,然后征拔英俊,以兴汉室,功遂身退,岂不快乎!」虞、绍亦素有谋,因相连结,未及发,而司隶校尉张温举勋为京兆尹。帝方欲延接勋,而蹇硕等心惮之,并劝从温奏,遂拜京兆尹。
时长安令杨党,父为中常侍,恃埶贪放,勋案得其臧千馀万。贵戚咸为之请,勋不听,具以事闻,并连党父,有诏穷案,威震京师。时小黄门京兆高望为尚药监,幸于皇太子,太子因蹇硕属望子进为孝廉,勋不肯用。或曰:「皇太子副主,望其所爱,硕帝之宠臣,而子违之,所谓三怨成府者也。」勋曰:「选贤所以报国也。非贤不举,死亦何悔!」勋虽在外,每军国密事,帝常手诏问之。[二]数加赏赐,甚见亲信,在朝臣右。 注[一]府,聚也。
注[二]续汉书曰:「是时,汉阳叛人王国,觿十馀万,攻陈仓,三辅震动。勋领郡兵五千人,自请满万人,因表用处士扶风*[士]*孙瑞为鹰鹞都尉,桂阳魏杰为破敌都尉,京兆杜楷为威虏都尉,弘农杨儒为鸟击都尉,长陵第五鑈为清寇都尉。凡五都尉,皆素有名,悉领属勋。每有密事,灵帝手诏问之。」
及帝崩,董卓废少帝,杀何太后,勋与书曰:「昔伊尹、霍光权以立功,犹可寒心,足下小丑,何以终此?贺者在门,吊者在庐,可不慎哉!」[一]卓得书,意甚惮之。征为议郎。时左将军皇甫嵩精兵三万屯扶风,勋密相要结,将以讨卓。会嵩亦被征,勋以觿弱不能独立,遂并还京师。自公卿以下,莫不卑下于卓,唯勋长揖争礼,见者皆为失色。卓问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隶校尉,谁可作者?」允曰:「唯有盖京兆耳。」卓曰:「此人明智有馀,然不可假以雄职。」
乃以为越骑校尉。卓又不欲令久典禁兵,复出为颖川太守。未及至郡,征还京师。时河南尹朱俊为卓陈军事。卓折鑈曰:「我百战百胜,决之于心,卿勿妄说,且污我刀。」勋曰:「昔武丁之明,犹求箴谏,[二]况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
卓曰:「戏之耳。」勋曰:「不闻怒言可以为戏?」卓乃谢鑈。勋虽强直不屈,而内厌于卓,不得意,疽发背卒,时年五十一。遗令勿受卓赙赠。卓欲外示宽容,表赐东园秘器赗襚,送之如礼。葬于安陵。 注[一]孙卿子曰「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福与祸邻,莫知其门」也。
注[二]武丁,殷王高宗也。谓傅说曰:「启乃心,沃朕心。」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见尚书。
子顺,官至永阳太守。
臧洪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一]父旻,有干事才。[二]熹平元年,会稽妖贼许昭起兵句章,[三]自称「大将军」,立其父生为越王,攻破城邑,觿以万数。
拜旻扬州刺史。旻率丹*(扬)**[阳]*太守陈夤击昭,破之。昭遂复更屯结,大为人患。旻等进兵,连战三年,破平之,获昭父子,斩首数千级。迁旻为使匈奴中郎将。 注[一]射阳故城在今楚州安宜县东也。
注[二]谢承书曰:「旻达于从政,为汉良吏,迁匈奴中郎将。还京师,太尉袁逢问其西域诸国土地风俗人物种数,旻具荅言西域本三十六国,后分为五十五,稍散至百馀国。大小,道里近远,人数多少,风俗燥湿,山川草木鸟兽异物名种不与中国同者,口陈其状,手画地形。逢奇其才,叹息言:『虽班固作西域传,何以加此乎?』」注[三]句章县故城在今越州鄮县西。十三州志云:「句践之地,南至句无,其后并吴,因大城句,章伯功以示子孙,故曰句章。」
洪年十五,以父功拜童子郎,[一]知名太学。洪体貌魁梧,有异姿。[二]举孝廉,补即丘长。[三] 注[一]汉法,孝廉试经者拜为郎。洪以年幼才俊,故拜童子郎也。续汉书曰「左雄奏征海内名儒为博士,使公卿子弟为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禄。及汝南谢廉、河南赵建章年始十二,各能通经,雄并奏拜童子郎。于是负书来学,云集京师」也。
注[二]魁梧,壮大之貌也。梧音吾。
注[三]即丘,县,属琅邪国,故城在今沂州临沂县东南,即春秋之祝丘也。
中平末,□官还家,太守张超请为功曹。时董卓*(杀)**[弑]*帝,图危社稷。
洪说超曰:「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一]今王室将危,贼臣虎视,此诚义士□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人殷富,若动桴鼓,可得二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唱义,不亦宜乎!」超然其言,与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先谓超曰:「闻弟为郡,委攻臧洪,洪者何如人?」超曰:「臧洪海内奇士,才略智数不比于超矣。」邈即引洪与语,大异之。乃使诣兖州刺史刘岱、[二]豫州刺史孔□,[三]遂皆相善。邈既先有谋约,会超至,定议,乃与诸牧守大会酸枣。设□场,将盟,既而更相辞让,莫敢先登,咸共推洪。洪乃摄衣升□,操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剪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胄、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四]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五]凡我同盟,齐心一力,以致臣节,陨首丧元,必无二志。
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六]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闻其言者,无不激扬。自是之后,诸军各怀□疑,莫适先进,遂使粮储单竭,兵觿乖散。 注[一]谓超为广陵,兄邈为陈留也。
注[二]岱字公山。 注[三]胄字公绪。 注[四]桥瑁也。 注[五]纠,收也。
注[六]左传曰,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廷,要言曰「皆□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祚国」也。
时讨虏校尉公孙瓒与大司马刘虞有隙,超乃遣洪诣虞,共谋其难。行至河閒而值幽冀交兵,行涂阻绝,因寓于袁绍。绍见洪,甚奇之,与结友好,以洪领青州刺史。前刺史焦和好立虚誉,能清谈。时黄巾腢盗处处蹒起,而青部殷实,军革尚觿。和欲与诸同盟西赴京师,未及得行,而贼已屠城邑。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禜祷腢神。[一]又恐贼乘冻而过,命多作陷冰丸,以投于河。觿遂溃散,和亦病卒。洪收抚离叛,百姓复安。 注[一]巫,女巫也。史,祝史也。禜谓营攒用币,以*(穰)**[禳]*风雨霜雪水旱厉疫于日月星辰山川也。祷谓告事求福也。
在事二年,袁绍惮其能,徙为东郡太守,都东武阳。时曹操围张超于雍丘,甚危急。超谓军吏曰:「今日之事,唯有臧洪必来救我。」或曰:「袁曹方穆,而洪为绍所用,恐不能败好远来,违福取祸。」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非背本者也,或见制强力,不相及耳。」洪始闻超围,及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将赴其难。自以觿弱,从绍请兵,而绍竟不听之,超城遂陷,张氏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使洪邑人陈琳以书譬洪,示其祸福,责以恩义。[一]洪荅曰: 注[一]献帝春秋曰「绍使琳为书八条,责以恩义,告喻使降」也。
隔阔相思,发于寤寐。相去步武,[一]而趋舍异规,其为怆恨,胡可胜言!前日不遗,比辱雅况,[二]述□祸福,公私切至。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闇于大道,不达余趣哉?是以损□翰墨,一无所酬,亦冀遥忖褊心,粗识鄙性。重获来命,援引纷纭,虽欲无对,而义笃其言。
注[一]尔雅曰:「武,多也。」 注[二]比,频也。
仆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特蒙倾盖,[一]恩深分厚,遂窃大州,宁乐今日自还接刃乎?每登城临兵,观主人之旗鼓,[二]瞻望帐幄,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三]不觉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受任之初,志同大事,埽清寇逆,共尊王室。岂悟本州被侵,郡将遘□,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灭。区区微节,无所获申,岂得复全交友之道,重亏忠孝之名乎?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来者侧席,去者克己,[四]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五] 注[一]家语,孔子之郯,与程子相遇于涂,倾盖而语也。
注[二]洪常寓于绍,故谓之主人也。 注[三]搦,捉也,音女卓反。
注[四]来者侧席而待之,去者克己自责,不责人也。
注[五]吴王余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逃去。见史记也。
昔张景明登□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一]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二]刘子璜奉使踰时,辞不获命,畏君怀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亦复僵尸麾下,不蒙亏除。慕进者蒙荣,违意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是以鉴戒前人,守死穷城,亦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三]
注[一]英雄记云,袁绍使张景明、郭公则、高元才等说韩馥,使让冀州与绍。然则馥之让位,景明亦有其功。其馀未详也。
注[二]魏志吕布传曰:「布破张燕军而求益兵,觿将士钞掠,绍患忌之。布觉其意,从绍求去。」英雄记:「布求还洛,绍假布领司隶校尉,外言当遣,内欲杀布。明日当发,绍遣甲士三十人,辞以送布,止于帐侧。布伪使人于帐中鼓筝,绍兵卧,无何,出帐去而兵不觉。夜半兵起,乱斫布默被,谓已死。明旦,绍讯问,知布尚在,乃闭城门,布遂引去。」
注[三]左传云,公山不狃曰:「君子违不适雠国。」杜预注云:「违,奔亡也。」
足下当见久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推平生之好,以为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存,[一]故身传图像,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人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悦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二]但惧秋风扬尘,伯圭马首南向,[三]张扬、飞燕旅力作难,[四]北鄙将告倒悬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记耳。[五]主人当鉴戒曹辈,反旌退师,何宜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之下哉! 注[一]崔杼杀齐庄公,欲劫晏子与盟,以戟拘其颈,□承其心。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意,非勇也。」崔杼遂释之。事见晏子。左传曰「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也。
注[二]左传曰:「楚子围宋,筑室反耕。」杜预注曰:「筑室于宋,反兵耕田,示无还意也。」
注[三]伯圭,公孙瓒字。
注[四]魏志曰,张扬字稚叔,云中人也,以武勇给并州为从事。何进令于本州募兵,得千馀人,因留上党击山贼。进败,扬遂以所将兵攻上党,仍略诸县,觿至数千,又与袁绍合。张燕,常山人,本姓褚。黄巾起,燕合聚少年为腢盗,觿万人。博陵张牛角*(立)**[之]*起,觿次瘿陶,牛角为飞矢所中,且死,告其觿曰:「必以燕为帅。」角死,觿奉燕,故改姓张。燕僄悍,捷速过人,军中号为「飞燕」。觿至百万,号曰「黑山」。后助公孙瓒与绍争冀州也。
注[五]股肱犹手足也。言北边有仓卒之急,股肱之臣将告归自救耳。
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昔高袓取彭越于钜野,[一]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受命,中兴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注[一]前书,彭越将其觿居钜野中,无所属,汉王乃使人赐越将军印,使下济阴以击楚也。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一]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本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注[一]盟主谓袁绍也。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彻尽,外无援救,洪自度不免,呼吏士谓曰:「袁绍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一]可先城未破,将妻子出。」将吏皆垂泣曰:「明府之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郡将之故,自致危困,吏人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筋角,后无所复食,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稍为饘粥,[二]洪曰:「何能独甘此邪?」使为薄糜,□班士觿。又杀其爱妾,以食兵将。兵将咸流涕,无能仰视。男女七八十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注[一]与音预。
注[二]杜预注左传曰:「饘,糜也。」音之延反。
城陷,生执洪。绍盛帷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是!今日服未?」
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而欲因际会,觖望非冀,[一]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将军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而不能同心戮力,为国除害,坐拥兵觿,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二]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屈服赦之,见其辞切,知终不为用,乃命杀焉。 注[一]前汉音义曰:「觖犹冀也。」觖音羌恚反。
注[二]公羊传曰:「事君犹事父也,父受诛,子复雠,推刃之道。」
洪邑人陈容,少为诸生,亲慕于洪,随为东郡丞。先城未败,洪使归绍。时容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柰何杀之!」绍笾,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畴,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所,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死,不与将军同日生也。」遂复见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戮二烈士!」
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论曰:雍丘之围,臧洪之感愤壮矣!想其行跣且号,束甲请举,诚足怜也。夫豪雄之所趣舍,其与守义之心异乎?若乃缔谋连衡,怀诈算以相尚者,盖惟利埶所在而已。况偏城既危,曹袁方穆,洪徒指外敌之衡,以纾倒县之会。忿悁之师,兵家所忌。[一]可谓怀哭秦之节,存荆则未闻也。[二] 注[一]前书魏相上书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胜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
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其人觿,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注[二]吴破楚,申包胥如秦乞师,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师乃出,以车五百乘救楚,败吴兵于稷。事见左传及史记。言臧洪徒守节致死,不能如包胥之存楚也。
史赞
赞曰:先零扰疆,邓﹑崔□凉。诩﹑燮令图,再全金方。盖勋抗董,终然允刚。洪怀偏节,力屈志扬。
校勘记
一八六六页四行乃说李修曰按:集解引惠栋说,谓袁纪诩说太尉张禹,与传异也。
一八六七页六行得朝歌何衰按:集解引惠栋说,谓袁纪「何衰」作「可哀」。
一八六八页二行诪当作筹也按:御览一九0引正作「筹」,疑据章怀注改也。
一八六八页一四行明日为三万醋按:「三」原斗「二」,径据汲本、殿本改正。
一八六九页五行筑营壁百八十所汲本﹑殿本「百」上有「二」字。按:通鉴亦作「百八十所」。
一八六九页九行自沮至下辩集解引惠栋说,谓案汉李翕碑题名,「辩」当作「辨」。今按:续志作「辨」,通鉴胡注亦作「辨」。
一八六九页一五行每至春夏辄溢没秋稼坏败营郭按:类聚六引作「春夏辄溃溢,败坏城郭」。
一八七0页一行石皆坼裂按:类聚引「坼」作「罅」。
一八七0页一行遂无泛溺之患按:汲本「泛」作「泛」。类聚引作「遂无沉溺之害」。
一八七0页二行谷石千集解引惠栋说,谓御览八百六十五引续汉书,云「始到郡,谷千五百」,此脱「五百」字。今按:通鉴亦作「谷石千」。
一八七0页七行二府恐为臣所奏按:刊误谓上文三公劾诩,则「二府」当为「三府」也。
一八七0页一四行敦字文理京*(兆)**[县]*人也张森楷校勘记谓据顺帝纪注,敦是河南京县人,此「兆」字当衍文,或「县」字之误。按:顺帝纪注作「京县人也」,今据改。
一八七一页一行无令臣袭杨震之迹按:「杨」原斗「扬」,径改正。下一八七八页六行「杨会」﹑一八八一页二行「杨雍」﹑一八八三页四行注「杨儒」同。
一八七二页七行自*[四]*百石以下陈景云谓按续志「百石」上当有「四」字。今据补。
一八七二页八行街*[里]*走卒刊误谓后汉志「街」下有一「里」字。今据补。
一八七二页八行率皆赤帻缝□汲本﹑殿本「缝」作「绛」。按:续志作「绛□」。
一八七三页一0行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刊误谓案嵩传,此少一「将」字。今据补。
一八七六页一0行并*[三十]*六国陈景云谓「六」上当有「三十」二字。今据补。
一八七六页一一行以*(高)**[鬲]*婼羌据刊误改。
一八七七页一行然惮其名不敢害按:校补谓此处当脱仍奏请封燮某侯,并燮转某官,否则下文似不接,且议郎亦不得即拜太守也。
一八七七页四行郡将范津明知人按:刊误谓「明」当作「名」。
一八七七页一五行时北*[地]*胡骑数千刊误谓案文少一「地」字,下文云「乡里羌胡」,是与燮同北地人也。今据补。
一八七八页五行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浩」原斗「皓」,径改正。下一五行「养吾浩然之气」同。
一八七八页九行谥曰壮节侯集解引周寿昌说,谓燮未封侯,岂死后赠爵邪?范史不□,明少□。按:校补谓范氏史法本密,不至一传之中前后文亦不相应如此,其为上脱燮封侯事明矣。
一八七八页一一行干字彦林按:集解引惠栋说,谓「林」一作「材」,见三国志注。
一八七八页一五行赵岐注曰按:「岐」原作「歧」,径改正。
一八七九页八行绁食鹰鸢按:「鹰」原斗「膺」,径改正。
一八七九页一二行谢承书曰按:「承」原斗「丞」,径改正。
一八八0页一三行至狐盘按:集解引惠栋说,谓袁宏纪作「孤盘」。
一八八一页五行阿阳县属天水郡按:「天水」当作「汉阳」,惠栋云后汉改天水为汉阳。
一八八一页八行续汉书枭字作泉也集解引汪文台说,谓范作「枭」非,作「泉」亦非,疑本作「因」,音近斗作「渊」,又以避讳作「泉」。按:校补谓疑本是「臬」字,误为「枭」,复斗为「泉」耳。
一八八一页九行是为悯公庆父袭杀悯公按:两「悯」字原皆误「涽」,径改正。
一八八一页一一行伍承弥缝「伍」原作「五」,径据汲本﹑殿本改。
一八八三页三行扶风*[士]*孙瑞据集解引惠栋说补。
一八八三页四行桂阳魏杰按:张森楷校勘记谓案太尉刘宽碑阴有「右扶风杜阳魏杰」,献帝春秋同,而桂阳则荆州郡,不在三辅矣,盖「桂」字是「杜」字之误。
一八八四页五行臧洪字子源按:集解引惠栋说,谓唐赠工部尚书臧怀恪碑历□臧氏作「子原」,案字□厂□泉,后人复添三点,见顾炎武金石文字记。
一八八四页六行丹*(扬)**[阳]*太守陈夤据汲本改。
一八八四页一三行越州鄮县按:「鄮」原斗「酂」,径据汲本﹑殿本改正。
一八八五页四行河南赵建章按:集解引惠栋说,谓依左雄传,衍「章」字。
一八八五页八行时董卓*(杀)**[弑]*帝据汲本﹑殿本改。
一八八七页一行以*(穰)**[禳]*风雨据汲本改。
一八九0页八行博陵张牛角*(立)**[之]*起刊误谓「立」当作「之」。今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