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纪第二 文帝下
作者: 唐 令狐德棻魏大统元年春正月己酉,进太祖督中外诸军事、[1]录尚书事、大行台,改封安定郡王。太祖固让王及录尚书事,魏帝许之,乃改封安定郡公。东魏遣其将司马子如寇潼关,太祖军霸上,子如乃回军自蒲津寇华州,刺史王罴击走之。
三月,太祖以戎役屡兴,民吏劳弊,乃命所司斟酌今古,参考变通,可以益国利民便时适治者,为二十四条新制,奏魏帝行之。
二年春三月,东魏袭陷夏州,留其将张琼、许和守之。
夏五月,秦州刺史、建中王万俟普拨率所部叛入东魏。[2]太祖勒轻骑追之,至河北千馀里,不及而还。
三年春正月,东魏寇龙门,屯军蒲坂,造三道浮桥度河。又遣其将窦泰趣潼关,高敖曹围洛州。太祖出军广阳,召诸将曰:「贼今掎吾三面,又造桥于河,示欲必渡,是欲缀吾军,使窦泰得西入耳。久与相持,其计得行,非良策也。且欢起兵以来,泰每为先驱,其下多锐卒,屡胜而骄。今出其不意,袭之必克。克泰则欢不战而自走矣。」诸将咸曰:「贼在近,舍而远袭,事若蹉跌,悔无及也。」太祖曰:「欢前再袭潼关,吾军不过霸上。今者大来,兵未出郊。贼顾谓吾但自守耳,无远斗意。又狃于得志,有轻我之心。乘此击之,何往不克。贼虽造桥,不能径渡。此五日中,[3]吾取窦泰必矣。公等勿疑。」庚戌,太祖率骑六千还长安,声言欲保陇右。辛亥,谒帝而潜出军。癸丑旦,至小关。窦泰卒闻军至,惶惧,依山为阵,未及成列,太祖纵兵击破之,尽俘其众万馀人。斩泰,传首长安。高敖曹适陷洛州,执刺史泉企,[4]闻泰之殁,焚辎重弃城走。齐神武亦撤桥而退。企子元礼寻复洛州,斩东魏刺史杜密。[5]太祖还军长安。
六月,遣仪同于谨取杨氏壁。太祖请罢行台,帝复申前命,太祖受录尚书事,馀固让,乃止。
秋七月,徵兵会咸阳。
八月丁丑,太祖率李弼、独孤信、梁禦、赵贵、于谨、[6]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侯莫陈崇、李远、达奚武等十二将东伐。至潼关,太祖乃誓于师曰:「与尔有众,奉天威,诛暴乱。惟尔士,[7]整尔甲兵,戒尔戎事,无贪财以轻敌,无暴民以作威。用命则有赏,不用命则有戮。尔众士其勉之。」遣于谨居军前,徇地至槃豆。东魏将高叔礼守栅不下,谨急攻之,乃降。获其戍卒一千,送叔礼于长安。戊子,至弘农。东魏将高干、[8]陕州刺史李徽伯拒守。于时连雨,太祖乃命诸军冒雨攻之。庚寅,城溃,斩徽伯,虏其战士八千。高干走度河,令贺拔胜追擒之,并送长安。于是宜阳、邵郡皆来归附。先是河南豪杰多聚兵应东魏,至是各率所部来降。
齐神武惧,率众十万出壶口,趋蒲坂,将自后土济。又遣其将高敖曹以三万人出河南。是岁,关中饥。太祖既平弘农,因馆谷五十馀日。时战士不满万人,闻齐神武将度,乃引军入关。齐神武遂度河,逼华州。刺史王罴严守。知不可攻,乃涉洛,军于许原西。太祖据渭南,徵诸州兵皆〔未〕会。[9]乃召诸将谓之曰:「高欢越山度河,远来至此,天亡之时也。吾欲击之何如?」诸将咸以众寡不敌,请待欢更西,以观其势。太祖曰:「欢若得至咸阳,人情转骚扰。今及其新至,便可击之。」即造浮桥于渭,令军人赍三日粮,轻骑度渭,辎重自渭南夹渭而西。
冬十月壬辰,至沙苑,距齐神武军六十馀里。齐神武闻太祖至,引军来会。癸巳旦,候骑告齐神武军且至。太祖召诸将谋之。李弼曰:「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阵。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遂进军至渭曲,背水东西为阵。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皆偃戈于葭芦中,闻鼓声而起。申时,齐神武至,望太祖军少,竞驰而进,不为行列,总萃于左军。兵将交,太祖鸣鼓,士皆奋起。于谨等六军与之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绝其军为二队,大破之,[10]斩六千馀级,临阵降者二万馀人。齐神武夜遁,追至河上,复大克获。前后虏其卒七万。留其甲士二万,馀悉纵归。收其辎重兵甲,献俘长安。还军渭南,于是所徵诸州兵始至。乃于战所,准当时兵士,人种树一株,以旌武功。进太祖柱国大将军,增邑并前五千户。李弼等十二将亦进爵增邑。并其下将士,赏各有差。
遣左仆射、冯翊王元季海为行台,与开府独孤信率步骑二万向洛阳;洛州刺史李显趋荆州;贺拔胜、李弼渡河围蒲坂。牙门将高子信开门纳胜军,东魏将薛崇礼弃城走,胜等追获之。太祖进军蒲坂,略定汾、绛。于是许和杀张琼以夏州降。初,太祖自弘农入关后,东魏将高敖曹围弘农,闻其军败,退守洛阳。独孤信至新安,敖曹复走度河,信遂入洛阳。东魏颍川长史贺若统与密县人张俭执刺史田迅举城降。[11]荥阳郑荣业、郑伟等攻梁州,擒其刺史鹿永吉;清河人崔彦穆、檀琛攻荥阳,擒其郡守苏定:[12]皆来附。自梁、陈已西,将吏降者相属。
于是东魏将尧雄、赵育、是云宝出颍川,欲复降地。太祖遣仪同宇文贵、梁迁等逆击,大破之。赵育来降。东魏复遣将任祥率河南兵与雄合,仪同怡峰与贵、迁等复击破之。又遣都督韦孝宽取豫州。是云宝杀其东扬州刺史那〈(桩)〉〔椿〕,以州来附。[13]
四年春三月,太祖率诸将入朝。礼毕,还华州。
七月,东魏遣其将侯景、厍狄干、高敖曹、〈(元)〉〔韩〕轨、[14]可朱浑元、莫多娄贷文等围独孤信于洛阳。齐神武继其后。先是,魏帝将幸洛阳拜园陵,会信被围,诏太祖率军救信,魏帝亦东。
八月庚寅,太祖至谷城,莫多娄贷文、可朱浑元来逆,临阵斩贷文,元单骑遁免,悉虏其众送弘农。遂进军𤄊东。是夕,魏帝幸太祖营,于是景等夜解围去。及旦,太祖率轻骑追之,至于河上。景等北据河桥,南属邙山为阵,与诸军合战。太祖马中流矢,惊逸,遂失所之,因此军中扰乱。都督李穆下马授太祖,军以复振。于是大捷,斩高敖曹及其仪同李猛、西兖州刺史宋显等,虏其甲士一万五千,赴河死者以万数。
是日,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太祖所在,皆弃其卒先归。开府李虎、念贤等为后军,遇信等退,即与俱还。由是乃班师,洛阳亦失守。大军至弘农,守将皆已弃城西走。所虏降卒在弘农者,因相与闭门拒守。进攻拔之,诛其魁首数百人。
大军之东伐也,关中留守兵少,而前后所虏东魏士卒,皆散在民间,乃谋为乱。及李虎等至长安,计无所出,乃与公卿辅魏太子出次渭北。关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于是沙苑所俘军人赵青雀、雍州民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据长安子城,伏德保咸阳,与太守慕容思庆各收降卒,以拒还师。长安大城民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战。魏帝留止阌乡,遣太祖讨之。长安父老见太祖至,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复得见公!」士女咸相贺。华州刺史导率军袭咸阳,斩思庆,擒伏德,南度渭与太祖会攻青雀,破之。太傅梁景睿先以疾留长安,遂与青雀通谋,至是亦伏诛。关中于是乃定。魏帝还长安,太祖复屯华州。
冬十一月,东魏将侯景攻陷广州。
十二月,是云宝袭洛阳,东魏将王元轨弃城走。都督赵刚袭广州,拔之。自襄、广以西城镇复内属。
五年冬,大阅于华阴。
六年春,东魏将侯景出三鸦,将侵荆州,太祖遣开府李弼、独孤信各率骑五千出武关,景乃退还。
夏,茹茹度河至夏州,太祖召诸军屯沙苑以备之。
七年春三月,稽胡帅、夏州刺史刘平伏据上郡叛,[15]遣开府于谨讨平之。
冬十一月,太祖奏行十二条制,恐百官不勉于职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夏四月,大会诸军于马牧。
冬十月,齐神武侵汾、绛,围玉壁。太祖出军蒲坂,将击之。军至皂荚,齐神武退。太祖度汾追之,遂遁去。
十二月,魏帝狩于华阴,大飨将士。太祖率诸将朝于行在所。[16]
九年春,东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举州来附,太祖帅师迎之,令开府李远为前军。至洛阳,遣开府于谨攻柏谷坞,拔之。
三月,齐神武至河北。太祖还军𤄊上以引之。齐神武果度河,据邙山为阵,不进者数日。太祖留辎重于𤄊曲,士皆衔枚,夜登邙山。未明,击之,齐神武单骑为贺拔胜所逐,仅而获免。太祖率右军若干惠等大破齐神武军,悉虏其步卒。赵贵等五将军居左,战不利。齐神武军复合,太祖又不利,夜乃引还。既入关,屯渭上。齐神武进至陕,开府达奚武等率军禦之,乃退。太祖以邙山之战,诸将失律,上表请自贬。魏帝报曰:「公膺期作宰,义高匡合,仗钺专征,举无遗算。朕所以垂拱九载,实资元辅之力,俾九服宁谧,诚赖翊赞之功。今大寇未殄,而以诸将失律,便欲自贬,深亏体国之诚。宜抑此谦光,恤予一人。」于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增军旅。
冬十月,大阅于栎阳,还屯华州。
十年夏五月,太祖入朝。
秋七月,魏帝以太祖前后所上二十四条及十二条新制,方为中兴永式,乃命尚书苏绰更损益之,总为五卷,班于天下。于是搜简贤才,以为牧守令长,皆依新制而遣焉。数年之间,百姓便之。
冬十月,大阅于白水。
十一年春三月,令曰:
- 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诸侯内立百官者,非欲富贵其身而尊荣之,盖以天下至广,非一人所能独治,是以博访贤才,助己为治。若其知贤也,则以礼命之。其人闻命之日,则惨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劳,何舍己而从人。」又自勉曰:「天生俊士,所以利时。彼人主者,欲与我为治,安可苟辞。」于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则昼不甘食,夜不甘寝,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忧其家,故妻子或有饥寒之弊而不顾也。于是人主赐之以俸禄,尊之以轩冕,而不以为惠也。贤臣受之,亦不以为德也。位不虚加,禄不妄赐。为人君者,诚能以此道授官,为人臣者,诚能以此情受位,则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尧、舜之为君,稷、契之为臣,用此道也。及后世衰微,此道遂废,乃以官职为私恩,爵禄为荣惠。人君之命官也,亲则授之,爱则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润屋者,则迂道而求之;损身而利物者,则巧言而辞之。于是至公之道没,而奸诈之萌生。天下不治,正为此矣。
- 今圣主中兴,思去浇伪。诸在朝之士,当念职事之艰难,负阙之招累,夙夜兢兢,如临深履薄。才堪者,则审己而当之;不堪者,则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虚受,则淳素之风,庶几可反。
冬十月,大阅于白水,遂西狩岐阳。
十二年春,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反。瓜州民张保害刺史成庆,以州应仲和。太祖遣开府独孤信讨之。东魏遣其将侯景侵襄州,太祖遣开府若干惠率轻骑击之。至穰,景遁去。
夏五月,独孤信平凉州,擒仲和,迁其民六千馀家于长安。瓜州都督令狐延起义诛张保,瓜州平。
七月,太祖大会诸军于咸阳。
九月,齐神武围玉壁,大都督韦孝宽力战拒守,齐神武攻围六旬不能下,其士卒死者什二三。会齐神武有疾,烧营而退。
十三年春正月,茹茹寇高平,至于方城。是月,齐神武薨。其子澄嗣,是为文襄帝。与其河南大行台侯景有隙,景不自安,遣使请举河南六州来附。齐文襄遣其将韩轨、厍狄干等围景于颍川。[17]
三月,太祖遣开府李弼率军援之,轨等遁去。景请留收辑河南,遂徙镇豫州。于是遣开府王思政据颍川,弼引军还。
秋七月,侯景密图附梁。太祖知其谋,悉追还前后所配景将士。景惧,遂叛。
冬,太祖奉魏帝西狩于岐阳。
十四年春,魏帝诏封太祖长子毓为宁都郡公,食邑三千户。初,太祖以平元颢、纳孝庄帝之功,封宁都县子,至是改县为郡,而以封毓,用彰勤王之始也。
夏五月,进授太祖太师。太祖奉魏太子巡抚西境,自新平出安定,登陇,刻石纪事。下安阳,至原州,历北长城,大狩。将东趣五原,至蒲川,闻魏帝不豫,遂还。既至,帝疾已愈,于是还华州。
是岁,东魏遣其将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生等,率众十馀万围王思政于颍川。
十五年春,太祖遣大将军赵贵帅军至穰,兼督东南诸州兵以援思政。高岳起堰,引洧水以灌城,自颍川以北皆为陂泽,救兵不得至。
夏六月,颍川陷。初,侯景自豫州附梁,后遂度江,围建业。梁司州刺史柳仲礼以本朝有难,帅兵援之。梁竟陵郡守孙皓举郡来附,太祖使大都督符贵往镇之。及景克建业,仲礼还司州,率众来寇,皓以郡叛。太祖大怒。
冬十一月,遣开府杨忠率兵与行台仆射长孙俭讨之,攻克随郡。忠进围仲礼长史马岫于安陆。
是岁,盗杀齐文襄于邺,其弟洋讨贼,擒之,仍嗣其事,是为文宣帝。
十六年春正月,柳仲礼率众来援安陆,杨忠逆击于漴头,[18]大破之,擒仲礼,悉虏其众。马岫以城降。
三月,魏帝封太祖第二子震为武邑公,邑二千户。先是,梁雍州刺史、岳阳王察与其叔父荆州刺史、湘东王绎不睦,乃称蕃来附,遣其世子嶛为质。及杨忠擒仲礼,绎惧,复遣其子方平来朝。
夏五月,齐文宣废其主元善见而自立。
秋七月,太祖率诸军东伐,拜章武公导为大将军,总督留守诸军事,屯泾北以镇关中。
九月丁巳,军出长安。时连雨,自秋及冬,诸军马驴多死。遂于弘农北造桥济河,自蒲坂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以东,遂入于齐矣。
十七年春三月,魏文帝崩,皇太子嗣位,太祖以冢宰总百揆。梁邵陵王萧纶侵安陆,大将军杨忠讨擒之。
冬十月,太祖遣大将军王雄出子午,伐上津、魏兴;大将军达奚武出散关,伐南郑。
魏废帝元年春,王雄平上津、魏兴,以其地置东梁州。[19]
夏四月,达奚武围南郑,月馀,梁州刺史、宜丰侯萧循以州降。武执循还长安。
秋八月,东梁州民叛,率众围州城,太祖复遣王雄讨之。
侯景之克建业也,还奉梁武帝为主。居数旬,梁武以愤恚薨。景又立其子纲,寻而废纲自立。岁馀,纲弟绎讨景,擒之,遣其舍人魏彦来告,仍嗣位于江陵,是为元帝。
二年春,魏帝诏太祖去丞相大行台,为都督中外诸军事。
二月,东梁州平,迁其豪帅于雍州。
三月,太祖遣大将军、魏安公尉迟迥率众伐梁武陵王萧纪于蜀。
夏四月,太祖勒锐骑三万西踰陇,度金城河,至姑臧。吐谷浑震惧,遣使献其方物。
五月,萧纪潼州刺史杨乾运以州降,引迥军向成都。
秋七月,太祖自姑臧至于长安。
八月,克成都,剑南平。
冬十一月,尚书元烈谋作乱,事发,伏诛。
三年春正月,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以第一品为九命,第九品为一命。改流外品为九秩,亦以九为上。又改置州郡及县:改东雍为华州,北雍为宜州,南雍为蔡州,华州为同州,北华为鄜州,[20]东秦为陇州,南秦为成州,北秦为交州,东荆为淮州,南荆为昌州,东夏为延州,南夏为长州,东梁为金州,南梁为隆州,北梁为静州,阳都为汾州,南汾为勋州,汾州为丹州,南豳为宁州,南岐为凤州,南洛为上州,南广为淯州,南襄为湖州,西凉为甘州,西郢为鸿州,西益为利州,东巴为集州,北应为辅州,恒州为均州,沙州为深州,宁州为麓州,义州为岩州,新州为温州,江州为沔州,西安为盐州,安州为始州,并州为随州,肆州为塘州,冀州为顺州,淮州为纯州,扬州为颍州,司州为宪州,南平为升州,南郢为归州,青州为眉州。凡改州四十六,置州一,改郡一百六,改县二百三十。
自元烈诛,魏帝有怨言。魏淮安王育、[21]广平王赞等垂泣谏之,帝不听。于是太祖与公卿定议,废帝,尊立齐王廓,是为恭帝。
魏恭帝元年夏四月,帝大飨群臣。魏史柳虬执简书于朝曰:「废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岁,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才,由于公,不才,亦由于公,宜勉之。』公既受兹重寄,居元辅之任,又纳女为皇后,遂不能训诲有成,致令废黜,负文皇帝付属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谁?」太祖乃令太常卢辩作诰谕公卿曰:[22]「呜呼!我群后暨众士,维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训之诲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革变厥心,[23]庸暨乎废,坠我文皇帝之志。呜呼!兹咎予其焉避。予实知之,矧尔众人之心哉。惟予之颜,岂惟今厚,将恐来世以予为口实。」乙亥,诏封太祖子邕为辅城公,宪为安城公,邑各二千户。
茹茹乙旃达官寇广武。五月,遣柱国赵贵追击之,斩首数千级,收其辎重而还。
秋七月,太祖西狩至于原州。
梁元帝遣使请据旧图以定疆界,又连结于齐,言辞悖慢。太祖曰:「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
冬十月壬戌,遣柱国于谨、中山公护、大将军杨忠、韦孝宽等步骑五万讨之。
十一月癸未,师济于汉。中山公护与杨忠率锐骑先屯其城下,据江津以备其逸。丙申,[24]谨至江陵,列营围守。辛亥,进攻城,其日克之。擒梁元帝,杀之,并虏其百官及士民以归。没为奴婢者十馀万,其免者二百馀家。立萧察为梁主,居江陵,为魏附庸。梁将王僧辩、陈霸先于丹阳立梁元帝第九子方智为主。
魏氏之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绝灭。至是,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后,次功者为九十九姓后,所统军人,亦改从其姓。
二年,梁广州刺史王琳寇边。冬十一月,[25]遣大将军豆卢宁帅师讨之。
三年春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以太祖为太师、大冢宰,柱国李弼为太傅,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寇,侯莫陈崇为大司空。初,太祖以汉魏官繁,思革前弊。大统中,乃命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至是始毕,乃命行之。
夏四月,太祖北巡狩。
秋七月,度北河。王琳遣使来附,以琳为大将军、长沙郡公。魏帝封太祖子直为秦郡公,招为正平公,邑各一千户。
九月,太祖有疾,还至云阳,命中山公护受遗辅嗣子。
冬十月乙亥,崩于云阳宫,还长安发丧。时年五十二。甲申,葬于成陵,[26]谥曰文公。孝闵帝受禅,追尊为文王,庙曰太祖。武成元年,追尊为文皇帝。
太祖知人善任使,从谏如流,崇尚儒术,明达政事,恩信被物,能驾驭英豪,一见之者,咸思用命。沙苑所获囚俘,释而用之,河桥之役,率以击战,皆得其死力。诸将出征,授以方略,无不制胜。性好朴素,不尚虚饰,恒以反风俗,复古始为心。
史臣曰:水历将终,群凶放命,或威权震主,或衅逆滔天。咸谓大宝可以力征,神物可以求得,莫不窥𨵦九鼎,睥睨两宫,而诛夷继及,亡不旋踵。是知巨君篡盗,终成建武之资;仲颍凶残,实启当涂之业。天命有底,庸可滔乎。[27]
太祖田无一成,众无一旅,驱驰戎马之际,蹑足行伍之间。属与能之时,应启圣之运,鸠集义勇,糺合同盟,一举而殄仇雠,再驾而匡帝室。于是内询帷幄,外仗材雄,推至诚以待人,弘大顺以训物。高氏籍甲兵之众,恃戎马之彊,屡入近畿,志图吞噬。及英谋电发,神旆风驰,弘农建城濮之勋,沙苑有昆阳之捷。取威定霸,以弱为彊。绍元宗之衰绪,创隆周之景命。南清江汉,西举巴蜀,北控沙漠,东据伊𤄊。乃摈落魏晋,宪章古昔,修六官之废典,成一代之鸿规。德刑并用,勋贤兼叙,远安迩悦,俗阜民和。亿兆之望有归,揖让之期允集。功业若此,人臣以终。盛矣哉!非夫雄略冠时,英姿不世,天与神授,纬武经文者,孰能与于此乎。昔者,汉献蒙尘,曹公成夹辅之业;晋安播荡,宋武建匡合之勋。校德论功,绰有馀裕。
至于渚宫制胜,阖城孥戮;茹茹归命,尽种诛夷:虽事出于权道,而用乖于德教。周祚之不永,或此之由乎。
- ↑进太祖督中外诸军事 张森楷云:「『督』上当有『都』字。」按册府卷六〈七0页〉、卷七二〈八一八页〉、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六一页〉「督」上并有「都」字,张所疑有据,但诸本皆同,今不补。
- ↑建中王 宋本、南本「中」作「忠」,北史卷六齐本纪上、北齐书卷一神武纪同。按隋书卷二九地理志京兆郡三原县条云:「后周置建忠郡。」但郡实是北魏末建。北史卷四九毛遐附弟鸿宾传说魏孝明帝因为鸿宾兄弟镇压关中武装军和反抗萧宝夤的叛变有「功」,「改三原县为建中郡」,字作「中」。但太平寰宇记卷三一耀州三原县条引周地图记却作「忠」。周书卷一六独孤信传见「建忠县伯」,卷三一韦孝宽传见「建忠郡公」,并作「忠」。立郡所以旌表毛氏兄弟,恐以作「忠」为是。
- ↑此五日中 宋本、北史周本纪上「此」作「比」。
- ↑泉企 泉企,周书卷四四、北史卷六六都有传,周书作「企」,北史作「仙」,卷三一高允附高昂传作「仙」,而北齐书卷二一高乾附弟昂传作「企」。二字常相混,未知孰是,今悉仍其旧。
- ↑杜密 卷四四泉企传、通鉴卷一五七〈四八七六页〉「密」作「窋」。
- ↑于谨 「谨」原作「瑾」。宋本、南本、汲本、局本都作「谨」,按于瑾即唐瑾,卷三二有传,名辈较后,岂能在十二将之列。今径改。
- ↑惟尔士 御览卷三0七〈一四一二页〉「尔」下有「众」字,疑当有此字。
- ↑高干 汲本「干」作「于」,北史卷九周本纪上作「千」。参卷三三校记第一七条。
- ↑徵诸州兵皆〔未〕会 北史周本纪上「皆」作「未」。通典卷一五六记这次战事和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八四页〉「皆」下有「未」字。按下文屡言众寡不敌,在战胜后又说「还军渭南,于是所徵诸州兵始至」,显然在战时尚未至。诸本皆脱,今据通典、通鉴补。
- ↑绝其军为二队大破之 北史周本纪上、册府卷一二五〈一五00页〉、御览卷三0九〈一四二三页〉、通典卷一五六、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八五页〉「队」都作「遂」,属下读为「遂大破之」,文义较长。但诸本都作「队」,今不改。
- ↑东魏颍川长史贺若统与密县人张俭执刺史田迅举城降 张森楷云:「『川』当作『州』,颍川是郡,不得有长史也。」按作「颍州长史」者有本书卷二八贺若敦传、魏书卷一二孝静纪、北齐书卷一九任延敬传、卷二0尧雄传、北史卷六0宇文贵传,作「颍川长史」者除本条外,有北史卷五三任祥传、卷六八贺若敦传,作「颍州刺史」者有本书卷一九宇文贵传〈殿本,他本作「颍川」,别见卷一九校记第二八条〉。其名则周书纪传都作「统」,北齐书任延敬传、尧雄传、北史卷五三任祥传都作「徽」,魏书孝静纪作「𢕄」,不成字,也是「徽」之讹。大抵东魏、北齐知其名为「徽」,或是统之初名、小名。其官则作「刺史」显误,下云「执刺史田迅」可證,作「长史」是。「颍州」「颍川」是州郡之异,据隋书卷二七百官志中北齐的刺史属官有「长史」。知作「颍州长史」是。但诸本皆同,今不改。又「田迅」,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八八页〉作「田迄」。按本书卷二八贺若敦传、魏书卷一二孝静纪、北史卷五三任祥传都作「田迅」,疑通鉴误。
- ↑苏定 宋本「定」作「宿」,本书卷三六、北史卷六七崔彦穆传、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八九页〉又作「苏淑」。按「宿」「淑」音近,「宿」「定」形似,未知孰是。
- ↑东扬州刺史那〈(桩)〉〔椿〕以州来附 宋本、南本「桩」作「椿」,汲本作「桩」,注云「一作『椿』」。北史周本纪上、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八九页〉也作「椿」,「桩」字误,今据改。宋本及北史卷九周本纪上〈百衲本〉「扬」作「杨」,古书常通用。唯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八九页〉又作「阳州」。按魏书卷一0六地形志无「东扬州」,「阳州」治宜阳。北齐书卷二0尧雄传称是云宝〈「云」,原作「育」,误〉以扬州刺史攻颍州,后来「还本州,据城降敌」,所云「本州」和「以州来附」之州,自即扬州。尧雄传又说「西魏以是育宝为扬州刺史,据项城」,盖即以所据之地授官。魏书卷一0六地形志中:「北扬州,天平二年置,治项城。」隋书卷三0地理志中淮阳郡项城条云:「东魏置扬州,梁改曰殷州,东魏又改曰北扬州。」据此,知天平二年置此州,本无「北」字,那时治于寿春的北魏扬州,已为梁有,故寄治项城,侯景降梁,改为殷州,到侯景渡江,寿春又归东魏,乃复寿春的扬州而加「北」字于治项城的扬州。隋志前后两称东魏,即因此故。是云宝据以降西魏之州,既是治项城的「扬州」,则不但通鉴作「阳州」误,即此处作「东扬州」亦衍「东」字。北齐书以是云宝是东魏扬州刺史亦误,刺史是那椿。
- ↑〈(元)〉〔韩〕轨 宋本、南本、册府卷六〈七一页〉「元」作「韩」。按韩轨,北齐书卷一五、北史卷五四有传,虽不载攻围洛阳事,然此处与侯景等诸将并列,应即其人,今据改。
- ↑刘平伏 卷一五于谨传作「刘平」,乃双名单称。
- ↑朝于行在所 「行在所」原倒作「行所在」。诸本及北史卷九周本纪上都作「行在所」,今径乙正。
- ↑厍狄干 诸本「厍」都作「库」。按「库」亦音舍,后人因为有两种读法,始以去点者读作舍〈北朝胡姓考一八二页有说〉。周书原文恐当作「库」,但异读已久,今不改。
- ↑杨忠逆击于漴头 卷一九杨忠传「漴」作「淙」,通鉴卷一六三〈五0三五页〉作「漴」,考异云:「太清纪作『潼头』,在去年十二月,今从典略。」参见卷一九杨忠传校记第四七条。
- ↑王雄平上津魏兴以其地置东梁州 按隋书卷二九地理志西城郡条云:「梁置梁州,寻改为南梁州,西魏改置东梁州。」杨守敬隋书地理志考證〈以下简称杨氏考證〉卷二以为「南梁」乃「东梁」之误。考周书卷四四李迁哲传,说他曾为梁之东梁州刺史。可知梁代置州就名东梁,治魏兴,并非西魏改名,更非创置此州。又卷四四泉企附子仲遵传,说他随王雄佔领上津、魏兴后,「遂于上津置南洛州,以仲遵为刺史」,则上津别自为州,不属东梁,与本纪不合。隋书卷三十地理志上洛郡上津县条云:「旧置北上洛郡,梁改为南洛州,西魏又改为上州。」卷四四扶猛传说他曾为梁南洛、北司二州刺史,可知南洛州治上津,亦始于梁。西魏佔领其地,并未并合改置,故下面废帝三年正月改置州郡中即有「东梁为金州」「南洛为上州」的明文。本纪此条当云「以其地置南洛州、东梁州」,今本脱去「南洛州」三字。至于因梁之旧而云「置」者,当因魏本无此二州,在西魏为创置也。
- ↑北华为鄜州 钱大昕廿二史考异〈下简称钱氏考异〉卷三二云:「隋书地理志〈见卷二九上郡条〉『鄜』作『敷』。」杨氏考證卷一云:「据地形志『敷城郡』『敷城县』,则周书与元和志所云,皆当从志〈隋书地理志〉作『敷』。此因隋大业改『敷』作『鄜』,遂蒙西魏之称云。」按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二五巩宾墓志云:「周二年除𢾭州〈𢾭即敷〉中部郡守」,当时石刻都作「敷」,杨说是。但周书皆作「鄜」,或原本如此,今不改,以后不再出校记。
- ↑魏淮安王育 御览卷一0五〈五0四页〉引周书作「临淮王」。按通鉴卷一六五〈五一一0页〉亦作「临淮」,然卷一六六〈五一四0页〉却又作「淮安」。卷三八元伟传末,北史卷六0传末都作「淮安」。这里可能原作「临淮」,但未必是。参卷一六校记第三0条。
- ↑作诰谕公卿 诸本及宋本册府卷五五四「诰」都作「告」。北史卷九周本纪上、明本册府作「诰」。疑都据北史改。
- ↑而予罔能革变厥心 北史卷九周本纪上、册府卷五五四〈六六五五页〉、御览卷一0五〈五0四页〉「革」作「弗」。按「弗」可作去解,作「弗」未必误。
- ↑丙申 宋本、南本、汲本「丙」都作「景」,乃是避唐讳。原本当作「景」,后人追改。以后此字不再出校记。
- ↑冬十一月 北史周本纪上「十一月」作「十月」。通鉴卷一六六〈五一三七页〉同周书。
- ↑时年五十二甲申葬于成陵 北史周本纪上作「时年五十。十二月甲申,葬于成陵」。按年龄不合,已见卷一校勘记第六条。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二三强独乐文帝庙造象碑称宇文泰「春秋五十,薨于长安」,和北史同。疑周书本同北史,亦作「时年五十。十二月甲申葬于成陵」。传写脱去一个「十」字〈也可能脱去「月」字〉,不可通,后人又删「月」字〈如脱去的是「月」字,则又删「十」字〉,遂合而为「年五十二」,甲申也系于十月了。通鉴卷一六六〈五一五五页〉与北史同,考异无说,知司马光所见的周书这一条并无异文。
- ↑天命有底庸可滔乎 北史周本纪上「滔」作「慆」。按「滔」「慆」都有「慢」义,可通。然左传昭二十七年孟懿子、阳货伐郓,子家子曰:「天命不慆久矣。」杜注:「慆,疑也。」这里和上「天命有底」相连,疑作「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