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金佗续编卷二十三

　　宋　岳珂　撰

　　百氏昭忠录卷七

　　襄阳石刻事迹二

　　智谋

　　王尝自言为将无谋不足以搏匹夫

　　陶俊贾进之乱王请以百骑灭之宣抚使刘韐与步骑

二百王预遣三十人易衣为商入贼境贼掠之以归王
夜伏百人于山下自领数十骑逼贼垒贼易其兵少
出战王阳北贼乘胜追逐伏兵发所遣三十人自贼
中擒俊进于马上贼遂败

　　东京留守宗泽授王以阵图王曰此定局耳兵家之
要在于出奇始能取胜若平原旷野猝与敌遇何暇
整阵哉泽曰如尔所言阵图不足用耶王曰阵而后
战兵之常法耳变而不可拘者运用之妙存于心也

泽大奇之

　　河北招抚使张所尝问王曰闻汝从宗留守勇冠军
自料能敌几何人王曰勇不足恃也用兵在先定谋
谋者胜负之机也为将之道不患无勇而患无谋是
以上兵伐谋也所闻其语矍然敬之

　　王与敌相持于竹芦渡粮垂尽密选精锐三百伏前
山下令各以薪属交缚两束四端爇火夜半齐举敌
疑援兵至惊溃追袭大破之乌珠再趋建康王夜令

百人黑衣混敌中扰其营敌人惊自相攻击徐觉有
异益逻卒于营外候望王复潜令壮士衔枚于其侧
伺其往来尽擒之遂大破乌珠

　　王从招讨使张俊讨马进于洪州贼连营西山师不
得渡诸将莫当其锋王谓俊曰贼贪而不虑后若以
骑兵三千自上流生米渡出其不意破之必矣王身
披重铠先诸军跃马以济众皆骇视须臾以次毕渡
乃潜出进军之右大破之

　　讨曹成也入贺州境得其谍缚之帐下王出帐调兵
食军吏以粮乏告王曰姑返茶陵以就饷已而逸其
谍谍尽以告成成大喜期明日追王军是夜王命士
蓐食夜半悉甲趋之遂破其太平场寨

　　吉州诸寇保固石洞洞之山特高险王领千馀骑攻
之列马军于山下皆重铠持满黎明遣死士三百疾
驰登山贼众大乱山下鸣鼓呼噪贼莫测多寡弃山
而下见山下皆为列骑所围于是疾呼丐命

　　伪齐使李成合北敌南寇襄阳诸郡湖寇杨么又与
之交结欲顺流而下李成欲由江西趋两浙与么会
朝廷患之王与幕客论及二寇或问将何先王曰先
襄汉既复李成丧师而逃杨么失援矣第申严下流之
兵以备之然后鼓行也

　　王提兵复郢州伪将京超号万人敌杂蕃汉万馀人
拒守王抵城下跃马环城以策指东北敌楼顾为众
曰可贺我也军正告粮乏王问所馀几何曰可再饭

王曰可矣吾以翌日巳时破彼黎明引众薄城遂克
之

　　王趋襄阳李成引兵迎战左临襄江王贵牛皋等欲
即赴贼王笑曰止夫步卒之利在阻险骑兵之利在
平旷成乃左列骑兵于江岸右列步卒于平地虽有
众十万何能为于是举鞭指贵曰尔以长枪步卒由
成之右击骑兵指皋曰尔以骑兵由成之左击步卒
遂合战马应枪而毙后骑皆不能支退拥入江人马

俱坠激水高丈馀步卒之偾死者无数成军遂遁
王讨湖寇凡有降者皆厚赏给而纵之有复入湖亦
弗问张公浚以都督军事至潭州参政席公益谓浚
曰岳侯得无有他意故玩此寇浚笑曰岳侯忠孝人
也足下何独不知用兵有深机胡可易测其后竟以
此成功

　　王之至潭也贼将黄佐首降使复入湖招其他党杨
钦受佐之招以降王喜曰杨钦骁悍者今降贼腹心

溃矣遂复遣归湖中说全琮刘诜等降未降者尚众
王诡骂曰贼不尽降何来也杖之复令入湖是夜以
舟师掩其营并俘钦等其馀党杀获略尽

　　杨么舟有所谓望三州和州载五楼九楼大德山小
德山大海头小海头以数百计皆以轮激水疾
驰如羽浮游湖上夸逞神速左右前后又俱置撞竿
官舟犯之辄破且官舟浅小而贼舟高大贼矢石自
上而下官军仰面攻之所以屡败王取君山之木多

为巨筏塞湖中诸港又以腐烂草木自上流浮而下
择视水浅之地遣口伐者二千人挑之且行且詈贼
不胜愤争挥瓦石追而杀之俄而草木坌积舟轮
下胶滞不行王亟遣军攻之贼奔港中为筏所拒官
军乘筏张牛革以拒矢石群举巨木撞贼舟舟为之
碎杨么乃自投于水是役也获贼舟凡千馀鄂渚水
军遂为沿江之冠初鼎州有唐生者尝与太守程昌
禹论湖寇之险曰杨么寨栅除是飞便会入去贼党

亦尝自诧曰吾城池楼橹如此欲犯我除是飞来至是
始验

　　初朝廷遣王□讨湖寇久无功乃更命王张公浚至
潭未几有旨召还谓王曰浚将还矣节使经营湖寇
有定画否王袖出小图示浚且曰都督能为飞少留
不八日可破贼浚正色曰王四厢两年尚不能成功
乃欲以八日破贼君何言之易耶王曰王四厢以王
师攻水寇则难飞以水寇攻水寇则易浚曰何谓王

曰湖寇之巢艰险莫测舟师水战我短彼长入其巢
而无乡导以所短而犯所长此成功所以难也若因
敌人之将用敌人之兵夺其手足之助离其腹心之
援使桀黠孤立而后以王师乘之覆亡犹反手耳浚
亦未信王果八日平贼浚叹曰岳侯殆神算也

　　王知尼雅满主刘豫而乌珠常不快于尼雅满可以间而
动会乌珠欲与豫分兵自清河入寇乌珠遣谍至王
军为逻卒所获王愕视曰汝非张斌耶本吾军中人

也引至私室责之曰吾乡者遣汝以蜡书至齐约诱
致四太子而共杀之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帝
已许我今年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
矣然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
乃作蜡书言与伪齐同谋诛乌珠事因谓谍者曰汝
罪万死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宜以死报刲
股纳书厚币丁宁戒勿泄谍拜谢而出复召之还益
以币重谕之乃遣谍径至乌珠所出书示之乌珠大

惊驰白其主于是清河之警不复闻豫以故遂见废
夺

　　王再破乌珠于郾城即谓其子云曰敌犯郾城屡失
利必回锋以攻颍昌汝宜速援王贵既而乌珠果以
重兵向颍昌云贵与战于城西令诸军勿牵马执俘
视梆而发以骑兵挺前决战步军张左右翼继进遂
大破之

　　初乌珠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凡三人为联号拐

子马堵墙而进官军不能当郾城之战以万五千骑
来王命步人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
马既相联合一马偾二马皆不能行坐而待毙官军
奋击僵尸如邱乌珠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
今已矣拐子马由是遂废

　　勇敢

　　贼首张超率众数百围韩魏公故墅时王年少适见
之超方恃勇直前王乘垣引弓一发贯吭而踣贼众

奔溃

　　平定军路分檄王以百馀骑往榆次县觇敌猝遇敌众
骑士畏却王单骑突敌阵出入数四杀其骑将数人
敌众披靡至夜以敌服潜入其营遇击刁斗者谬为
其语答之遂周行营栅尽得其要领以归大元帅与
王百骑使招群贼吉倩等王受命出日薄暮顿所部
宿食自领四骑径入贼营群贼骇愕王呼倩等慰谕
之倩等感悟听命忽一贼起搏王王批其颊应手仆

地拔剑向之倩等罗拜请免相率解甲受降

　　与敌相持于滑州王从百骑习兵河上敌忽乘冰渡
河王急麾兵击之独驰迎敌斩一枭将尸仆冰上骑
兵乘之敌众大败

　　曹州之战王直犯敌阵士皆贾勇无不一当百遂大
破之

　　新乡之战王夺敌纛而舞之诸军鼓噪争奋遂克之
将战侯兆川王预戒士卒曰吾已两捷彼必并力来

吾属虽寡当为必胜计不用命者斩遂与军中皆死
战卒破之

　　夜屯石门山下或傅敌骑复至一军皆惊王坚卧不
动敌卒不来

　　王善等犯京师众皆惧不敌王曰贼虽多不整也吾
为诸君破之遂领数骑横冲其军贼军果乱

　　王善围陈州恣兵出掠王使偏将岳亨以游骑绝其
剽掠之路善兵势沮不复出因与战遂败之及再战

王单骑与岳享深入执馘乃还

　　乌珠之至郾城北五里店王时出踏战地望见黄尘
蔽天众欲少却王曰不可汝等封侯取赏之机正在
此举自以四十骑驰出都训练霍坚扣马谏曰相公
国重臣奈何轻敌王鞭坚手麾之曰非尔所知乃突
敌阵前左右驰射士气增倍一鼓败之

　　纪律

　　王尝与张俊论用兵之术曰仁信智勇严五者不可

阙一俊问严曰有功者重赏无功者峻罚

　　张宪部卒郭进有功于莫邪关顿解金束带及所用
银器赏之又补秉义郎

　　平湖寇也统制任士安慢王𤫉令不战及王至鞭士
安一百使饵贼曰三日不平贼必斩士安卒与牛皋
等破贼

　　王之子云尝习注坡马踬而踣王以其不素习怒曰
前临大敌亦如此耶命斩之诸将叩头乞免犹杖之

百

　　郾城之战王遣子云直贯敌阵谓之曰必胜而后返
如不用命吾先斩汝遂大破乌珠

　　王御军重蒐选谨训习背嵬所向一皆当百如注城
跳壕等艺皆被重铠精熟安习人望之以为神

　　王初入泰州会金人攻楚州急王籍郡中敢勇士及
部押使臣效用责其从军愿否状尽收其马置之教
场集射于其中中的多者得自择一马凡得百人以

甲予之分为四队常置左右

　　王自平杨么还军鄂州益自奋励日率将士阅习师
徒军容甚整兵部侍郎张宗元以宣抚判官监京西
湖北军归复于上曰将帅辑和军旅精锐上则禀承
朝廷命令人怀忠孝下则训习武伎众和而勇此皆
岳飞训养所致也

　　王每行师有践民稼伤农功市物售直不如民欲之
类必死不贷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之

　　居民火王贵帐下卒盗取民芦筏以蔽其家王偶见
之即斩以徇杖贵一百

　　军士夜宿民户外民开门纳之晨起去草苇无乱湖
口人项氏家鬻薪自给有卒市薪项爱其不扰欲自
损其直二钱以售之卒曰吾可以二钱易吾头耶尽
偿其直而去虽甚饥寒不变节每相与自诧曰冻杀
不拆屋饿杀不打掳是我军中人也

　　王之驻广德粮食罄匮将士常有饥色独畏王纪律

不敢扰民市井鬻贩如常时

　　王自池州进兵于潭所过肃然民不知军旅之往来
上闻之曰岳飞移军潭州经过无毫发骚扰村民私
遗士卒酒食即时还价所至欢悦赐诏奖之孝宗皇
帝践阼诏云去冬出戍鄂渚之众师行不扰动有纪
律道路之人归功于飞

　　威望

　　贼首郭吉掠宜兴县令佐闻王威名奉书迎之王甫

及境吉载百馀舟逃入湖

　　敌之渡江诸将戚方首亡为盗广德守臣以其难来
告诏王讨之方发兵断官桥以自固王射矢桥柱方得
矢大惊遂遁俄益兵来王与战数胜复遁王穷追不
巳方知必为王所诛会张俊来会师方乃间道降俊
俊为王置酒令方出拜方号泣请命俊力恳而免之
当广德之战方以手弩射王中鞍王纳矢于箙曰他
日擒此贼必令折之以就戮至是取矢畀方方寸折

惟谨王与俊皆大笑方流汗股慄不敢仰视

　　金人犯通泰王败之于南霸塘顾敌势方盛而粮饷
乏绝乃下令渡百姓于阴沙以精骑二百殿金人望
之不敢逼

　　贼首张用勇力绝群号张莽荡其妻勇在用右号一
犬青转寇江西张俊遣王讨之问用兵几何王曰以
某自行此贼可徒手擒也王至中途遣一卒持书谕
之曰南薰门铁路步之战皆汝所悉也今吾自将在

此汝欲战则出战不欲战则降用与其妻得书拜曰
果吾父也敢不降遂俱解甲王受之以归

　　王以红罗为帜刺白岳字于上建寇范汝为陷邵武
王分兵保建昌及抚州以岳字帜植城门且榜于境
曰贼入此者死游骑抄掠者望见皆相戒以勿犯村
氓樵苏犹故不知有盗

　　贼马友复犯筠州守臣巳徙步出境闻王军来友遽
逃去

　　乌珠刘豫寇庐州王奉诏出师先遣牛皋渡江自提
其军与皋会皋以所从骑遥谓敌曰牛皋在此敌众
已愕然相视及展岳字帜与精忠旗示之敌众不战
而溃

　　其后敌复分路渡淮驻庐州界上命王进援乌珠闻
之望风遽遁既而复窥濠州王麾兵救之敌方据濠
自雄闻王至又遁夜踰淮不能军

　　敌大畏服不敢以名呼号之为岳爷爷

　　恩信

　　王邀击敌驻兵广德粮食罄匮王发家赀以助之与
士卒最下者同食敌之佥军涉其地者皆相谓曰岳
爷爷军也争来降附

　　王在宜兴常之官吏士民弃其产业趋宜兴者万馀
家邑人各图其像晨夕瞻仰曰父母之生我也易公
之保我也难

　　王击马进于筠州贼大败走王使人呼曰不从贼者

坐卸衣甲当不汝杀贼应声坐者八万人

　　王破曹成于蓬岭成窜连州王召张宪王贵徐庆谓
之曰曹成败走馀党尽散追而杀之即良民胁从深
可悯痛纵其所往则大兵既旋复聚为盗吾今遣若
等三路招降若复扺拒诛其酋而抚其众切无妄杀
以累主上保民之仁于是三将所招降者三万王用
其酋领而给其食降民大喜

　　王至固石洞先遣人说降之贼众不听遂纵兵围之

乃悉下山投降王令军中毋杀一人或曰说之不我
听何以贷为王蹙然曰此辈虽凶顽然本愚民耳杀
之何益且主上既赦其人不然何以成主上之美命
籍其金帛尽入备边激赏库择降民之勇锐者𨽻诸
军馀悉纵之田里使各安业

　　王之讨虔寇也以隆祐震惊之故密旨令屠虔城王
既平诸寇乃驻军三十里外上疏请诛首恶而赦胁
从不许连请不已上乃为之曲赦王入城取其罪之

尤者数人置之法馀悉称诏贳之虔人欢声如雷至
今父老家家绘而事之遇讳日则裒金饭僧于梵舍
以为常

　　王招捕湖寇将至潭先遣使持檄至贼中招之先是
诸路帅守及诸军累遣人招安皆为贼所杀王所遣
使叩头伏地曰节使遣某犹以肉喂饥虎也王叱之
起曰吾遣汝汝决不死使者起受命以行望见贼巢
即厉声呼曰岳节使遣我来诸寨开门延之使者以

檄授贼贼捧檄钦诵或问岳节使安否于是杨么部
将黄佐谓其属曰吾闻岳节使号令如山不可玩也
若与之敌我曹万无生理不若速往就降遂率所部
诣潭城降王慰劳之即日闻于朝擢以武义大夫閤
门宣赞舍人赏予特厚复单骑按其部抚问甚至明
日召佐具酒与饭酒酣抚佐背谓曰子姿力雄鸷
不在时辈下果能为朝廷立功名一封侯岂足道哉
吾欲遣子复至湖中视有便利可乘者擒之可以言

语劝者招之子能任吾事否佐感泣拜谢曰佐受节
使厚恩虽以死报佐不辞乃遣佐归湖中又有战士
三百馀人来降王皆委曲慰劳命其首领以官优给
银绢纵之听其所往居数月又有二千馀人来降王
待之如初已而黄佐袭破周伦王即上佐功转武经
大夫仍抚劳所遣将士第功以闻佐又招杨钦降王
喜谓左右曰黄佐可任也钦自束縳至庭王命解其
缚以所赐金束带战袍予之即日闻奏授武义大夫

礼遇甚厚所部犒赏各有差钦感激不自胜所部皆
喜跃恨降晚王乃复遣钦归湖中诸将皆力谏王不
答越两日钦又说降他贼将馀首领三百人未降杨
么既死乃降牛皋请曰此寇逋诛罪不容数王曰彼
皆田里匹夫耳先惑于钟相妖巫之术故相聚以为
奸其后乃沮于程吏部(乃鼎州太守程昌禹)尽诛雪耻之意故
恐惧而不降日往月来养成元恶其意求全性命而
巳今杨么已被诛其馀皆国家赤子苟徒杀之非主

上好生意也连声呼谓官军曰勿杀勿杀王亲行诸
寨慰抚之命少壮强有力者籍为军老弱不堪役者
各给米粮令归田而悉贼寨之物尽散诸军

　　朝廷每有颁犒付之有司分给尝命其将支犒带甲
人五缗轻骑三缗不带甲二缗将裁其数匿金归已
杖而杀之

　　王为秦桧所陷殁于棘寺绍兴末御史中丞汪澈宣
谕荆襄诸将与合军讼王之冤澈谕之曰当以奏知

诸军哭声如雷皆呼曰为我岳公争气效一死

　　其子霖帅广州日道出章贡父老帅其子弟迎之皆
涕洟曰不图今日复见相公之子霖又尝漕湖北武
昌军吏百姓设香案具酒牢哭而迎有一妪哭尤哀
曰相公今不复此来矣霖家人呼而遗之食问其夫
何在妪舍食哭曰不善为人为相公所斩矣问其子
与婿皆然人以是知公之所以感于人者深也

　　金佗续编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