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寱言¶ 第 560b 页

永觉和尚广录卷第二十九
嗣法弟子 道霈 重编

* 寱言

序曰。虚空世界。一梦场也。三乘四教。一梦法也。诸佛
众生。一梦中人也。梦中之人。据梦场受梦法。又安保
其不梦梦乎。故有梦中而言其不梦者。正大梦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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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梦中而知其为梦者。有梦中而求出乎梦者。均之
未离乎梦者也。忽然破梦而出。则梦场梦法。与梦中
人一切销陨。惟此元明圆照自在。本未尝梦。亦未尝
觉。咄。此亦梦话也。荷山野衲。大梦不醒。狂心未歇。乃
作寱言。喋喋不休。旁人听之颇成伦次。录而藏之。私
相传习。皆梦事也。客问谁为不梦者。曰这騃汉。又白
日作梦去也。

时崇祯壬申秋菊月题于荷山精舍

道本玄妙。而玄妙不是道。有玄妙可说。则玄妙亦法
尘也。道本平常。而平常不是道。有平常可安。则平常
亦法尘也。道本无心。而无心不是道。有无心可證。则
无心亦法尘也。道本自然。而自然不是道。有自然可
宗。则自然亦法尘也。盖有可说。有可安。有可證。有可
宗。则言思未绝。能所不忘。非妄而何。是故智者不作
诸见。

世俗以根自是根。尘自是尘。特因相遇而起用者也。
我佛则谓根本无根。因尘发根。尘本无尘。因根现尘。
正如离明暗二尘。更于何处有见。离动静一尘。更于
何处有听。是根必因尘发明也。又如木人见花鸟。更
于何处有色。木马听鼓吹。更于何处有声。是尘必因
根现亦明也。尘既因根。则尘无实体。根既因尘。则根
亦无实体。根尘交虚。但妄有因缘。妄起诸用而巳。迷
者不达。执根尘为实有。是为法执。执根为已。执尘为
彼。是谓人执。二执起而美恶生。美恶生而见思起。见
思起而业道成。业道成而果报彰矣。智者了达根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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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空。则彼我不计。彼我不计。则美恶不生。美恶不生。
则见思消落。见思消落。则常光自圆。常光自圆。则耳
可视。眼可听。六根无不互用。极而言之。则根根尘尘。
皆遍法界。又何窒碍之有哉。由是观之。祇此根尘。迷
之则成縳。悟之则成脱。经云。根尘同源。缚脱无二。又
曰。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佛法虽
多。数语尽之矣。

佛氏有无二义。与世俗迥别。故世俗少有信者。佛所
谓有。必其历劫常存。不可少损者。谓之有。佛所谓无。
必其刻刻不住。不可常存者。谓之无。故佛之所有。天
下莫能无。佛之所无。天下莫能有。乃究竟之实法也。
若有质有名谓之有。无质无名谓之无。此世俗之有
无也。此有从无而生。亦必复归于无。则现在虽有。刻
刻不住。乃知言有者妄也。此无可因有而得。亦可倏
变于有。则现在虽无。刻刻不住。乃知言无者妄也。或
谓此有固有。此无亦有。立一切有为宗。或谓此无固
无。此有亦无。立一切无为宗。或谓宗有者堕有。宗无
者堕无。由是立双亦以为宗。或立双非以为宗。或又
对此四见。立非四见以为宗。细而分之。凡九十六种。
皆外道法也。其病在以见见道。而不知道不可以见
见。唯悟入一心。则诸见消灭。诸见消灭。则常光自圆。
虽说有也得。说无也得。说亦有亦无也得。说非有非
无也得。盖知有底人。语语归根。悉顺正法。殆非世俗
所能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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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知释迦是出世底圣人。而不知正入世底圣人。
不入世不能出世也。人皆知孔子是入世底圣人。而
不知正出世底圣人。不出世不能入世也。

佛氏之学。祇要识得诸法无性。识得诸法无性。则身
心器界。以及无边虚空。悉皆消陨。唯是一心。圆明独
露。不学佛而佛巳成。不度生而生巳度。若不知诸法
无性。则妄生执著。起惑造业。宁有巳乎。

问。孟轲谓人之性。与犬羊之性异。然则性有二乎。曰
性无二也。曰然则物得其偏。人得其全乎。曰性无偏
全也。曰然则人物同乎。曰不变之体。靡不同也。随缘
不用。靡不异也。经云。法身流转五道是也。

问。孟轲言性善。学禅者多非之。唯东林总公是其说。
谓本然之善。不与恶对。是否。曰性体寂灭。不落名言。
凡有指注。俱乖本色。非独孟轲不宜以善称。即尧舜
称之曰中。大学称之曰明。中庸称之曰诚。乃至诸佛
称之曰真如。曰圆觉。讵可以言性哉。至于方便开示。
则亦不废言诠。因其不偏谓之中。因其不昏谓之明。
因其不妄谓之诚。因其不妄不变谓之真如。因其统
众德。烁群昏。谓之圆觉。则因其本然无恶。谓之善。亦
何不可。且所谓善者。即所谓中所谓明诚者而善之
也。第能知善为权巧设施。则孟轲乃仲尼之徒。若执
善为真实法义。则孟轲亦告子之属矣。

问。老子以虚无为宗。释氏非之。谓其为无因外道。然
尝闻释氏之说。乃曰。从无住本。立一切法。又曰。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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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本。为众生之原。与老氏何异。曰老氏宗虚无者。顽
空也。释氏言虚空之本。乃谓一切有为之法。无不始
于无明。而此无明。实无体性。无所住著。因其实无体
性。无所住著。故能随缘成就诸法。炽然建立。故曰从
无住本。立一切法。又曰。虚空之本。为众生之原。岂老
氏虚无自然之义哉。

问。训诂之学。世间自不可废。师苦非之。何也。曰训诂
何可非也。非其堕于训诂。而不知实义者矣。使其知
有实义。则训诂即为神奇。使其不知实义。则虽巧生
穿凿。极意揣摩。皆头巾习气也。安足道哉。

儒家谓人物之性。本于天赋。学佛者多非之。不知儒
所言天者。非实指天也。乃妄识未参之先。则曰天。人
为莫与之日。则曰天。拟议不及之处。则曰天。故文始
经曰。不可为。不可致。不可测。不可分。强而名之曰天。
曰命。孟氏亦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
命也。此善谈天命者也。诚如此说。则儒者原性于天。
未与佛异。特引而未竟。隐而未发。作方便之权说耳。
如书云。维皇上帝。降衷下民。诗云。天生烝民。有物有
则等。正所谓妄识未参之先。人为莫与之日。拟议不
及之处也。又如他言达天知命。及天意天心等语。俱
不出此意。后儒不达厥旨。乃谓有主宰于冥漠之中。
以为二气五行之纽枢者。谓之天命。一切人物。禀之
以成形成性焉。夫二气五行之纽枢。实即吾人之妙
心。故曰三界唯心。今舍心外。而谓别有主宰于冥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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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则是心外有因。心外有因。我佛辟为外道。以其
因在一心之外也。又谓在天为命。合而未分。在人为
性。分而非合。是以性为有分合也。气聚而生。其性始
有。气散而死。其性即灭。是以性为有生灭也。有分合。
有生灭。不可以言性。况谓之天命。谓之道乎。此决非
儒家之本意也。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此数
句。宋儒理学之源也。然迷亦自不少。何也。太极之说。
老庄指一气之初名之。则可以言动静。至宋儒直指
道体为太极。则一理浑然而巳。岂有动静哉。或曰。太
极无动静。则不生两仪乎。曰不动不静者。太极之体。
有动有静者。太极之用。用依体发。强名曰生。体超于
用。实自无生。摄用归体。生即无生。全体起用。无生而
生。所以然者。以阴阳造化。一切如影。非有非无。非无
故造化不妨有生灭。非有故实体毕竟永无生也。又
阴阳造化。其与实体。非一非二。非一故太极迥超于
两仪。非二故两仪全即是太极也。

或问。太极图注曰。太极者。本然之妙。动静者。所乘之
机。又曰。太极无动静而动静之者。若如此解释。似可
无过。曰彼以太极为能乘。动静为所乘。则动静在太
极之外。不得云。太极动太极静。又云。太极有时乘静
机。有时乘动机。则太极乃一有分量有往来之物矣。
非谬而何。且彼谓太极无动静而动静之者。谓太极
之外。别有一气。而太极动静之耶。抑别无一气。而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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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动静之耶。若谓别有一气。则是气不从太极生也。
若谓别无一气。则动之者动谁。静之者静谁。或曰。此
即对后所生之阴阳言之也。曰若此。则是太极中忽
自起能动之机。则动而成阳。忽自起能静之机。则静
而成阴。非太极亦有动静乎。夫太极者。一理浑然。无
有朕兆。无有名相者也。使此中忽有动之静之之机。
则有朕兆可窥。有名相可指。安得谓之太极哉。

问。宋儒言太极分为阴阳。是否。曰阴阳分于太极之
中。非太极分为阴阳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形质。而太
极无形质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变易。而太极无变易
也。凡言可分者。必有偏全。而太极无偏全也。谓太极
分为阴阳。不亦谬乎。昔老庄之流。指一气之始。名为
太极。故有分为阴阳之说。今儒者直指太极为道体。
则不宜袭其说而不之察也。或曰。太极不可分。则万
物还具太极否。曰具。曰全体既不可分。万物何以各
具。曰此正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也。今不巳而分别
之。太极之体。语大则包纳太虚。语小则全具一尘。虽
全具一尘。即包纳乎太虚。虽包纳太虚。即全具于一
尘。使其能包纳太虚。而不能全具一尘。是局于大也。
使其能全具一尘。而不能包纳太虚。是局于小也。太
极岂有大小之形量哉。故统体一太极。即是各具一
太极。各具一太极。即是统体一太极。若各具之太极。
由统体而分。则各具者不得其全矣。统体之太极。既
分为各具。则统体者巳失其全矣。尚得名为太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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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道之士。忘情而默證之可也。

或问。易言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说轮回之义否。曰
未可据也。轮回明三世。儒者止明现在。轮回明六道。
儒者只明人道。故儒者不言轮回。遍考五经诸子。俱
无是说。唯易游魂为变一语似之。然既他无所證。则
亦未可强解。况彼下句云。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则不
过言人死为鬼而巳。伹人死为鬼。情状可知。则言死
后断灭者。岂圣人之意哉。

问。儒家言死后断灭。果有据乎。曰无据也。儒家所论。
鼻祖六经。六经但曰人死为鬼。且俱有在天之说。故
祖庙有制。春秋有典。虽曰事死如生。所以尽仁人孝
子之情。亦未可遽谓泯然无知。归于散灭也。及左氏
所称。神化为狐。死后为厉等。则尤其显著者也。暨后
自汉以来。始有死后断灭之论。违经背圣。自逞臆说。
而世俗咸莫之察。争引为据。则缚于童之所习。而不
能自脱也。悲夫。

或曰。造化之机。生生不息。不必假既屈之气。以为方
伸之气。故再生之说。似不可信。曰造化之生生不息
者气也。岂假既屈之气以为方伸之气哉。若夫此心
之灵。则非气也。虽禀气受形。似有成坏。而妙体恒坚。
历劫不变。所以能主张造化。而称为最灵最妙者也。
若谓一死永灭。则同于草木。岂可谓人心之灵。而与
草木俱尽哉。夫人身一天地也。天地有成坏。而为天
地之主宰者。未尝灭也。故坏而复成。人身有生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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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身之主宰者。未尝灭也。故死而复生。斯理昭昭
如此。而人多不信。乃以上等天地之身。下同无知之
草木。亦可怪也。

或问。中庸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与吾释一念
不生之说相近否。曰非也。一念不生者。此心用而常
寂。寂而常用。祇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因境生念而
巳。非有未发巳发之辨。及为性为情之分也。

或问。五常可以言性否。曰就体指用。约用归体。故以
五常言性。而性实非五常也。盖性乃一体浑然。本无
名相。自一理随缘。斯有五常之名。如金随缘而为鉼
镮钗钏。故就体以言用。则曰金之中具鉼镮钗钏。或
约用以归体。则曰鉼镮钗钏悉是金。若直指金之本
质。则鉼镮钗钏云乎哉。宋儒不达此理。乃以五常为
性。谓性中有此五者之分别。故其言曰。儒者全体中
有许多道理。各各自有分别。有是非。降衷秉彝。无不
各具此理。释则只是个浑崙底事物。无分别。无是非。
夫谓全体中有许多道理者。非名相而何。不知理无
名也。故能为名之祖。理无相也。故能为相之宗。若有
堕于名相者。皆此理随缘应用。因事而立其名。现其
相者也。岂可以议其本寂之真体哉。本寂之真体。不
可以言言。不可以识识。则一尚不可得。况分之为五
乎。性尚强名。况名之为仁义礼智乎。故以仁义礼智
言性者。谬也。

或问。性既不可以仁义礼智名。则无善无恶。性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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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善有恶。性之用也。善恶均之出乎其性。君子必
舍恶而从善何哉。曰性虽无善恶。而顺性者必善。逆
性者必恶。恶之用起于我执法执。善之极归于无思
无为。无思无为者。顺性之道也。我执法执者。逆性之
障也。故君子必舍执以致于道。或曰。性非五常中无
定。则莽莽荡荡。何以应机而曲当乎。曰应物有则。不
出一心。心虚而灵。心寂而妙。物至斯应。无不炳然。譬
之鉴空无形。万形所以现其影。衡空无物。万物所以
定其平。若使鉴衡不空。又安能随物而曲当哉。

或问。格物之说。曰诸儒或有训格为正者。谓正其意
之动也。夫灵心尚塞。则妄意横兴。强欲正之。不胜正
矣。或有训格为捍格之格。训物为物欲之物者。谓格
去其物欲之障。则元明自彰也。夫正见未开。理欲多
混。认欲为理。将安去乎。或有训格为捍格之格。训物
为一切外物者。谓屏绝外物。则心不受障也。夫事理
不二。内外无间。今必欲去物以明理。是拨波而求水。
特偏枯之见耳。唯晦庵训为穷至事物之理。庶几近
之。伹彼所谓理。特指事物当然之则。所谓穷理。特逐
物而穷其当然之则。是此理乃名言之所及。思虑之
所到。益增差殊之见。不达归源之路。求其一旦豁然。
果能之乎。愚谓格物者。须穷其实体。直彻根宗。易所
谓精义入神也。精义而至于入神。则不落义路。契悟
亦忘。形化为性。气化为道。物化为心。灵光独露。迥脱
根尘。无广不照。无微不烛。格致之道。固如是也。视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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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推测于形迹之间。又奚啻爝火之与日月哉。

至一无一。故万应而不穷。真空不空。故万变而靡碍
此所以大本立而达道行也。宋儒不达此理。乃曰。佛
说万理俱空。吾儒说万理俱实。理是实理。他却空了。
所以大本不立。彼谓万理俱实者。乃指事物当然之
则也。此当然之则。有名可识。有相可指。故曰皆实。殊
不知理在已。而不在物。理在心。而不在事。若事物之
则。乃此理妙应之影。因事物而受其名者也。倏忽变
迁。全无实体。故彼谓之实。吾谓之空。譬之水焉。或为
方。或为圆。或为曲。或为直。莫不因其所受之器而异
焉。若夫水之性。则湿而巳。无所谓方圆曲直也。故方
圆曲直为空。而湿性为实。今执万理皆实。乃是执方
圆曲直以为实也。岂不谬哉。又譬之月焉。或在江。或
在河。或在淮。或在汉。莫不皆有圆月。而月之体实在
天也。故在天者为实。而在江河淮汉者为空。今执万
理皆实。乃是执江河淮汉之月。以为实也。岂不谬哉
宋儒因执此理为实。故逐物以穷之。以分别之妄心。
测度影响之幻境。自谓物可格。知可致矣。不知事物
之变。机如闪电。事物之𧷤。纷若尘沙。不能洞其根源。
而区区逐物。能尽照哉。况有能分别之心。是谓人执。
有所分别之理。是谓法执。二执并与。众咎斯作。虽勉
强为善。而叛道愈远矣。呜呼。宋儒失本求末。认末为
本。其颠倒若此。岂曰大本之能立耶。

世儒谓太极有动静。是以太极为有生也。谓五常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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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是以性为有相也。既局于有。即有人我。有美恶。有
爱憎。有去取。乃分别而修习之。以归于善。皆生灭法
耳。故虽曰无思。实有思也。虽曰无为。实有为也。其用
止可以奉天而治人。未可以离人而入天。

老庄祖昔之无。是未能超无也。厌今之有。是未能超
有也。见既局于有无。乃思去今之有。归昔之无。由是
堕肢体。黜聪明。绝圣智。弃仁义。以修混沌之术。皆生
灭法耳。故虽曰无思。非真无思也。虽曰无为。非真无
为也。其用。止可以离人而入天。未可以离天而入圣。

或曰。庄生之学。非堕于无也。其言曰。有有也者。有无
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
既曰。未始有夫未始有无。则超于有无矣。非真性而
何哉。曰非也。庄生不能离有无之见。故穷有以入无。
穷无以入无无。穷无无以入无无亦无。虽能深入重
玄。而总之舍有取无。认无之极者为至。是终不能出
无也。故其言曰。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加矣。非
局于无而何。且论性而必索之于未形未气之先。则
必失之于巳形巳气之后。是偏认寂寞者为性也。非
局于无而何。或曰。庄生非以寂寞为性也。彼推极于
未始有物之先者。以无物之先。性体始见耳。曰悟性
者。物即是性。何妨见于有物之后。虽有物未始有物
也。迷性者。性即成物。何能穷于无物之先。虽无物是
亦物也。譬之镜焉。镜之体非影也。影之体即镜也。智
者即影以识镜。识镜则不论影之有无矣。迷者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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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镜。或闻影之非镜也。则执无影以为镜。或闻无
影之亦非镜也。则更执无影之前以为镜。若是可以
得镜乎。庄生之说。大率类是。故曰。局于无而巳。

或曰。庄生非以寂寞为性也。所以必推极于未始有
物之先者。乃穷万化之所自出。是即所谓性也。曰万
化根源。不出一心。故曰。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今求之
未始有物之先。则愈求而愈远矣。夫未始有物之先。
乃前劫之末。空劫是也。此界虽绝无形相。而一气浑
沦。默运不息。从微至著。生地生天。老庄即此空界。名
之曰虚无。亦名之曰无极。即此一气。名之曰太极。亦
名之曰太乙。谓天地生于一气。谓一气生于空界。遂
执此空。以为万化之根源。一真之实性也。殊不知此
空。从前坏劫而成。是有生也。天地既生之后。遂失其
空。是有灭也。有生有灭。一幻妄法耳。安得为万化之
根源乎。又此一气。非生于空也。乃从无始劫来。生生
不息。阖辟不穷者也。学人若能于此。达其生生之本。
则三界万法。实非他物。今古可以一贯。有无可以不
二。今庄生乃谓气生于空。则失之远矣。故曰。认寂寞
为性者也。

宋儒曰。庚桑子一篇。都是禅。其他篇亦有禅语。伹此
篇首尾都是。呜呼此宋儒之所谓禅也。岂识禅哉。夫
庄生之学。自谓穷玄极妙。而要其旨归。不过安于虚
无自然。以为极致。夫道超有无。离于四句。则言虚无
者。非道也。乃其境也。彼欲习虚无以合于道。而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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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为窠臼矣。道无有自。云何有然。随缘而然。然而非
自。则言自然者。非道也。乃其机也。彼欲习自然以合
于道。而自然翻为桎梏矣。此庄生之所以为外学也。
若吾释之学则不然不以有心取。不以无心合。其要
在圆悟一心而巳。悟此一心。则主宰在神机之先。不
必言顺其自然也。运用在有无之表。不必言返于虚
无也。聪无不闻。而非骈于聪也。明无不照。而非枝于
明也。智无不知。而非伤于凿也。圣无不通。而非淫于
艺也。岂局局然守其昏默。一以是终云乎哉。

宋儒曰。佛氏将老庄文饰其教。此宋儒之妄也。彼老
庄以太极之先为无。以太极之后为有。以无为是。以
有为非。则有无之见未消。是非之情未泯。即此便为
轮回之根。虚妄之本。而况欣之厌之。取之舍之乎虽
自谓游虚合漠。体道之极。而堕于虚无之狱。缚于自
然之缰。因成有为。果招有漏。以之拟禅。不犹河伯之
望海若哉。宋儒乃谓佛氏将老庄文饰其教。则何其
敢于诬佛也。且佛说诸经。俱在老庄之先。岂佛先取
老庄文饰之欤。自汉以来。诸经迭至。文虽由译。义实
出梵。岂译师自取老庄文饰之欤。译经院内。群英毕
集。有译语者。有笔授者。有證义者。岂容一人私取老
庄文饰之欤。一经梵本。或更数译。有前师之略。后师
得据梵本而详之。前师之误。后师得据梵本而正之。
岂容一时妄取老庄文饰之欤。但译梵成华。必用此
方言句。而此方谈道之书。老庄为最。故多取其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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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甚殊。不可不察。如老庄言无为。我佛亦言无为。
老庄言无已。我佛亦言无已。老庄言道德。我佛亦言
道德。讵可比而同之哉。

昔惠子造指物论。强辩以齐万物。庄子非之。乃作齐
物论。其旨在舍已而因物。则物自参差。我自齐平矣。
此庄子近道之论也。然惜未能竟其旨。夫物之不齐
者。妄形也。见物之不齐者。妄情也。以理破情。则无不
齐之见。以性夺形。则无不齐之形。譬如陶家取土作
种种器。迷者执器之形。则万状乃分。智者达器之质。
则实唯一土耳。今徒欲舍已。而已之情未破。徒欲因
物。而物之形未虚。安得为究竟之论哉。

庄生安时处顺。视生死为一条。能齐生死而巳。未能
忘生死也。未能忘生死。又安能无生死哉。其言曰。父
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啻父母。彼
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是知其不可
逆而安之也。其能忘生死乎。若吾释之学则不然。一
真恒寂。生而无生也。妙体常存。死而无死也。生乃幻
生。生即不生也。死亦幻死。死即不死也。夫如是直谓
之无生死可也。岂但曰人之不能胜天也。而安之哉。

问。经言众生界起于无明。若无明未起。则浑然一真。
无诸众生世界乎。曰。经约理而究其所从。谓依正二
报。由业而有。业由无明而有。无明依真如而有。然无
明实无始起之时。经云。妄原无始是也。问妄既无始
则是本来有妄乎。曰。真之与妄。二俱无始。而真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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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妄体全虚。故曰。本来无妄。又妄依真有。不可谓真
依妄有。如炷与光。虽无前后。而光必依炷有。故曰。本
来无妄。

问。真如一而巳。何以分为诸众生。曰。有分未分者。局
于形者也。真如超于形矣。有一不一者。囿于数者也。
真如超于数矣。岂有时为一统体之真如。有时为各
具之真如哉。盖众生各具者。即具此法界之全体。法
界全体者。即全此众生之各具。就其不变之体而言
之。未尝异也。就其随缘之用而言之。未尝同也。体不
离用。同而异也。用不离体。异而同也。无始以来。本自
如是。而求其何以分。果可得乎。

空谷隆。作尚直编。中间谓宋儒之学。皆出于释。今诸
儒之书具在。果得之于释乎。若谓诸儒之所得。即释
氏之道。则非独不知儒。且自不知释矣。如太极一图。
彼谓得之于释氏。夫太极图。原是儒家要旨。释氏得
而藏之。转授濂溪。则濂溪正获其家之故物。岂为窃
我释之学哉。如伊川见僧出堂。叹曰。三代礼乐。尽在
此矣。此乃伊川因见僧而自见其礼乐。岂为窃我释
之学哉。即谓其著述之语。间用内典。似得之于释。不
知文同而理实迥别。若执此以为儒出于释。则释典
用儒语为尤多。亦将谓释出于儒乎。至于力诋晦庵。
事无实据。不过私揣其意。而曲指其瑕。语激而诬。非
平心之论也。空谷之所养可知矣。

佛氏论性。多以知觉言之。然所谓知觉者。乃灵光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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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迥脱根尘。无待而知觉者也。阳明倡良知之说。则
知待境起。境灭知亡。岂实性之光乎。程朱论性。直以
理言之。谓知觉乃心。心中所具之理为性。发之于四
端为情。阳明之良知正情也。即欲深观之。则此情将
动未动之间。有灵灵不昧。非善非恶者。正心也。岂实
性之理乎。大都阳明之学。主之以儒。而益之以禅。故
觉其精深敏妙。惊骇世俗。而不知止坐此昭昭灵灵
之中。此昭昭灵灵者。乃晦庵巳拣之砂。而释氏深呵
为生死本者也。乃以之睥睨今古。誇为独得。不亦谬
乎。

龙溪近溪二老。讲阳明之学。而多用禅语。非有得于
禅。乃以儒解禅也。以儒解禅。禅安得不儒哉。然自为
他家语。无足怪者。至卓吾乃谓二老之学。可当别传
之旨。凡为僧者。案头不宜少此书。此何异唤钟作瓮
乎。昔人借禅语以益道学。今人反借儒语以当宗乘。
大道不明。群盲相惑。吾不知冥冥之何时旦也。

宗门语。如盘中珠。宛转横斜。冲突无常。未可捉摩。岂
容注释。近见二三大匠。多引宗注教。引教注宗。祖师
心印。委于荒丘矣。或问宗是佛心。教是佛语。何故不
许相通。曰。宗教一理。岂不相通。明宗而背教。即同魔
说。演教而迷宗。止成戏论。要在闻言悟旨。切休滞语
生情。非独宗门语不可指注。而依经解义亦名佛冤
矣。

佛语精微广大。不可测识。即使地上圣人。分座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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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各殊。难有一人得佛密意。虽不得佛密意。要皆
不违于佛。故疏经者。不妨各出一见。互相发明。要在
纲宗不失。不违于佛而巳。岂必古之为非。今之为是。
人之为非。我之为是哉。唐宋弘经大士分疏诸经。其
传至今日者。虽未必其合佛意与否。而考其大旨。皆
所谓不违于佛者也。初学之士。借之以为阶为梯。亦
何不可。第深造神理。顾其人何如耳。国朝嘉隆以前。
治经者类皆胶守古注。不敢旁视。如生盲倚杖。一步
难舍。其陋不足观也。万历间。雪浪起而振之。尽罢诸
疏。独演经文。遂为讲中一快。然而轻狂之士。强欲效
颦。妄逞胸臆。率尔灾木。其违经叛圣之害。岂止于陋
而巳哉。

少室心印。岂落文彩。古人聊为接引之计。始挂唇吻。
然皆浑朴简直。刻的示人。非誇会逞能。外饰观美而
巳也。后世即大不然。雕章琢句。攒花簇锦。极意变弄。
各竞新奇。岂独淫巧之意。乖衲僧之本色。而理因辞
晦。道以言丧。欲其一言半句之下。触发灵机。不亦难
乎。

一士人谓师曰。月上纸窗。急取蒲团对之。别是一番
境界。师曰。月未上窗时。境界在甚么处。士曰无。曰月
落窗后。境界又在甚么处。士亦曰无。曰。前后既无。中
间岂有。祇如月正上窗时。不起念取相。境界又在甚
么处。士曰。斯则不见有月窗。安知有境界。曰。是知此
境界。决不在人边。以无月窗。则无境界也。亦决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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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窗边。以无人则无境界也。月窗与人。既各各无。合
之又岂能有。则此境界。直如龟毛兔角。伹以妄念分
别。故虚妄有生耳。非特此也。身心世界。以及一切荣
辱利害。死生祸福。无不若此。公能于此勘破。则心境
都泯。常光本圆。于无境界之中。有真境界。本无去来。
亦无显晦。诸佛證之。强号涅槃。又岂刹那光景。所能
恍惚其万一哉。

问。参禅须是起疑情。疑情发不起时如何。曰。此是近
日学人通病。夫疑情不起。只为生死之心不切耳。诚
能如处朽宅。歘然火起。唯有一门。更无别路。安得不
疾驰而竞出哉。故一分切。则一分疑。十分切。则十分
疑。未有切而不疑。亦未有疑而不悟者也。第疑情之
发。出于切心。非可拟议造作而强之发也。譬如父母
之丧。忽然闻讣。仰天一号。寸肠几绝。又安用拟议造
作而强之哉。若稍有强之之心。则悲哀之情反澹矣。
寿昌先师尝曰。某当初全不晓得参禅。一日因阅传
灯。尚未终卷。便尔陡生疑闷。𥨊食俱忘。历八个月。忽
然打破漆桶。今日诸人各各拟议。如何下功。如何策
进。虽拟议得十分仔细。不知其巳添几重障碍了也。

做工夫三字。巳是不得巳而言之。早是埋没诸人了
也。况如今日之谆谆乎。今日诸兄弟不是不识做工
夫。正病在讲之太详。识之太早。非预意以迎之。则先
念而避之皆偷心也。古之为师者。但苦其钳锤。巧其
逼拶。使慕道之士。不识不知。而其情自激。其神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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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敢直前。有欲罢不能之意。由是忽然撞著。而大事
毕矣。故吾尝谓参禅一念。如李将军箭。精神踊跃。射
石没羽而巳。亦不知其何以至此也。若稍有拟议之
心。弗克入矣。今之参禅者。皆拟议射石者也。弗入则
咎其拟之弗精。不大瞆瞆乎。

问毫釐系念。三途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只如今
教人看话头。正是系念。正是情生。如何免得业因羁
锁去。曰丝毫情见。不免轮回。只如今话头尚存。疑情
未释。谁许渠出得生死去。但这个系念。这个疑情。又
是借世间法。作出世因。圆觉所谓以幻修幻也。到得
心路绝处。廓彻无依。则人法双亡。心境俱捐。谓还有
系念得么。还有疑情得么。还有业因羁锁得么。是此
系念为无念之门。此疑情为忘情之法。乃众生脱凡
入圣之大道。而诸圣摄化度生之微权也。诸佛教法。
谁不皆然。而独疑于是耶。僧曰。圆觉云。知幻即离。不
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何尝有系念来。曰。此经
紧要在一知字。及其知之。诚无方便。即所谓心路绝
处。廓彻无依也。然点著便知底。古今能有几人。既未
能即知。则未知之前。岂无方便。经有明文。盍往考之。

问。百丈只教人尽情放下。便如云开日出。岂不直捷。
后人教看话头。百计搜寻。无乃太多事乎。曰。果能闻
恁么道。便全身放下。诚为省事。然我今教汝放下。还
放得下么。假饶放得下。又坐在这放下里。假饶这放
下者。亦放得下。又存这放下底知解。假饶不作知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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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作知解底又放不下也。总之如猿猴上树。舍一
取一。所以上代诸师。特出异方便以进之。方便颇多。
不止一途。多因是一言半句上看不破。过不得。于是
百计搜寻。千翻逼拶。疑情愈苦。鞭策愈急。忽然拶透。
举似无从。则生死涅槃。仅同昨梦。菩提烦恼。总属空
花。尚有何放不下也。故今人看话头。只是作放下底
方便耳。

问。百丈只说透得三句外。便是学人放身命处。后代
立起许多门庭。说出许多古怪。总是解心未绝。故有
斯事。曰。近日楚中。大有人主张此说。由渠全无悟入。
只将六祖坛经。百丈广录。黄蘖心要等书。逐一将知
解领略。由是胸中想著一个空寂境界。唤作喜怒哀
乐未发前气象。至祖师关棙。无由拶破。便谤诸师。上
堂小参。拈颂答问。皆是解心未绝。故有斯事。殊不知
直透过三句底人。解心既绝。千机顿发。自然七纵八
横。天回地转。无滴水而作浪兴波。没寸丝而罗天网
地。盖龙象蹴踏。非驴所堪也。

参学之士。工夫逼拶到将悟未悟之际。解心未绝。往
往巧见横生。此谓之聪明境界。亦谓之树下魔军。便
当尽情剪灭。庶进趍有路。而大事可期。若巧见悉灭。
向父母未生前。瞠开正眼。悟则不无。若望衲衣下事。
犹隔江在。直须向苦辣钳锤下。陶炼一番。然后透向
上之玄关。洞千差之门户。而大事毕矣。

悟之一字。待迷得名。今人将悟字都错认了。将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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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可知。方谓之悟。不知既有道理可知。则知道理
者。是谓妄识。所知道理。是谓妄境矣。非迷而何。有善
知识。见如是说。便谓本性空寂。无许多道理。一切泯
绝。方是本地风光。不知有个空寂。便非空寂了也。此
知空寂者。是谓妄识。有空寂者。是谓妄境矣。非迷而
何。

有一居士。劝师营精舍。师曰。日食一升。夜眠七尺。过
劳信施何为。士曰。建置精蓝。先佛遗制。接引来机。菩
萨悲愿。何必过为高尚。而成自利之局哉。曰。古人道
充德立。方堪垂手。愚钝如贤。而急于接人。有自点耳。
况今天下所少者。非精蓝也。为名之囮。为利之罥。润
后学之贪。夷前修之化。莫此为甚。吾所以疾驰而不
敢一顾者。非违前佛之制。废百丈之规。盖欲以不接
接之也。

丧已而为人。吾宁避人而守已。非以守已为贤也。守
已犹可以为人。丧已必巧于误众。是肆其恶也。轻用
而多取。吾宁寡取而俭用。非以俭用为贤也。俭用犹
可以养廉。轻用必曲于干众。是长其贪也。

士人引古断今。臧否人物。师曰。人物臧否。未易测识。
非可以旧案律之。如放君诛君。古未有也。有之自汤
武始。若引古断之。则汤武为不臣矣。往来五就。古未
有也。有之自伊尹始。若引古断之。则伊尹为不忠矣。
是知事有千古之所共是。而今日必非者。亦有千古
之所共非。而今日必是者。非独古今也。即使春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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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孔子。生之世同。处之遇亦同。而仕止久速。必有不
同。虽有不同。岂可是非于其间哉。大都见道之士。照
用莫测。纵横顺逆。靡不合矩。公唯能得其心。斯可以
论天下士矣。

佛氏说唯心。与孔子一贯之旨不同。一贯之旨。意在
破随事精察。故曰。吾道一以贯之。乃权语也。若深究
之。则一是个甚么。贯又贯个甚么。全心造事。全事是
心。如金铸像。像非金外。如镜现影。影在镜中。是即唯
心之义也。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正指
妄心言之也。解者曰。心岂有出入。特以操舍而言矣。
既可操舍。非妄而何。

问。先觉多言三教一理。是不。曰。教既分三。强同之者
妄也。理实唯一。强异之者迷也。故就其异者而言之。
则非独三教不同。即同一佛教。而大小不同。即同一
大乘。而权实不同。盖机既万殊。故教非一端。若就其
同者而言之。则非独三教是一。即一切魔外。以及资
生业等。皆顺正法。盖理外无教。故教必归理。如此方
儒教。乃是此中众生。形生神发。日趋于欲。不约而防
之。何所抵止。故圣人因时势。察人情。为之说仁义。立
纪纲。化之以礼乐。束之以刑罚。使不乱也。即使佛处
震旦国。说经世法。又岂过于周公孔子哉。然众生既
束于儒典。执著名相。则名相之区。翻为桎梏之地。岂
儒家圣人之意哉。由是老庄出。而说虚无自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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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闻者閒旷超越。不为物累。庶几为入道之方便。至
于我佛所说。则超人越天之实法。而穷理尽性之实
学也。昔夫子所谓予欲无言。而端木氏所谓闻于文
章之外者。又岂有异于是哉。是知理一。而教不得不
分。教分。而理未尝不一。彼执异执同者。皆戏论也。

今人见诸佛。便作奇特想。于自已。便作下劣想。不知
诸佛。只是本分的凡夫。凡夫只是不本分的诸佛。分
内珍宝。掉头不顾。分外艰苦。甘自承当。哀哉。

问。达摩印可神光。只是證个无念心体。后人何故又
道。无心犹隔一重关。曰。为渠见不透脱。坐在无心窠
臼里。既成窠臼。便非真无心也。所以更须猛著精彩。
一脚踏翻。则有心无心。二俱成谤。神光三拜依位而
立。證及此也。

或问。顿悟必假渐修。诸师多备言之。唯中峰不许渐
修之说。谓习气未除。只是悟心未圆。须力求其彻悟
可也。二说未知孰是。曰。悟心既圆。命根顿断。虽有习
气未除。但得正见不昧。习气自然渐泯。不可别有修
习。譬如伐树者。既断其根。则枝叶虽存。不日消落。不
必别有消落之法。若悟心未圆。则命根未断。习气横
生。遏治罔效。故须力求其彻悟可也。又详中峰之意。
亦非全不许渐修。乃缘当时善知识。才得入头。便云
彻證。及乎习气不除。却归于渐修之未到。故中峰吃
紧而作是说耳。

西蜀邓豁渠。作南询录。指机寂未发谓之无生。此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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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已之僻解。非我佛之正义也。我佛言无生者。因凡
夫见法界之内。炽然有生。由是生机起惑。造业招报。
轮回不息。无有出期。故我佛说无生之法以破之。谓
诸法不自生。不他生。不共生。不无因生。四俱不生。则
实无生。言有生者。特缘目中有眚。故妄见空花耳。若
以机寂未发为无生。则必以机动巳发为有生。以机
动巳发为有生。则无生者。卒至于有生。岂得为真无
生乎。

一友晨起。问豁渠曰。睡著一醒。无有妄想时如何。豁
曰。这个就是父母未生前。说不得的。六祖云。不思善。
不思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正谓此也。愚谓睡
起无想。或落无记。则全体无明也。可指之为本来面
目乎。且教中有五无心位。皆无善恶二念。可就指为
本来面目乎。至于六祖示明上座者。其旨甚别。当明
请法之际。非无记也。当明返照之际。又非无记也。既
非无记。则离善恶二念。非本来面目而何。

豁渠曰。睡著不作梦时。便是无善无恶的景界。禅家
谓之大寂灭海。学者学此而巳。诸佛證此而巳。愚谓
睡著无梦时。须是识得真主落处。识得真主落处。则
不管睡时不睡时。梦时不梦时。皆大寂灭海。高峰枕
子落地。證及此也。今直指睡著无梦。谓之大寂灭海。
则正认昏住无明为实性矣。非谬而何。

作家相见。机用超越。或赞或呵。不落常格。若以寻常
情识揣摩。则远之远矣。昔有婆子。供养一僧住庵。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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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一二八女子送供。一日使女子抱定问曰。正恁么
时如何。僧曰。枯木倚寒岩。三冬无煖气。女子归。举似
婆。婆曰。三年祇供养得一俗僧。令烧庵趁出。其僧竟
行无语。此二人颠颠倒倒。一等精灵。婆有参天之机。
僧有入地之略。婆有趁象之手。僧有陷虎之谋。故先
德拈云。等閒坐断泼天潮。到底身无涓滴水。可谓洞
彻腑肠矣。豁渠以俗情揣摩。乃向此僧求过。谓其止
除妄情。故遭呵遣。果曾梦见此僧耶。

问。有师云。参禅者。先须看教。识得大意。方可用工。不
然。恐堕于邪僻。有师云。参禅不必看教。看教恐增解
路。障自悟门。二说未知孰是。曰。或宜看教。或不宜看
教。此在机器不同。未可执一而论。如英明之士。何须
看教。方可参禅。如愚钝之流。看教尚恐难通。况参禅
乎。又或有障重者。必先假教力薰陶。去其粗执。若障
轻者。便可单刀直入。何必思前虑后。自生障碍乎。但
参禅诚有堕于邪僻。或坐在半途者。此则贵得宗匠
接引。非看教者所能自救也。

问。宗师云。参禅须是参无义句。不可参有义句。从有
义句入者。多落半途。从无义句入者。始可到家。是否。
曰。参禅不管有义句无义句。贵在我不在义路上著
倒而巳。如灵光独露。迥脱根尘。此百丈有义句也。汝
能识得这独露的否。汝才要识得。早落根尘了也。如
光明寂照遍河沙。此张拙有义句也。汝能识得遍河
沙的否。汝才要识得。早被云遮了也。大都六祖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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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是有义句。六祖以后。多是无义句。方便各异。实无
优劣。学人参看。须是深求其实。深求其实。则不管有
义无义。毕竟卜度他不得。卜度他不得。则疑情自发。
疑情既发。则昏散自除。昏散既除。则根尘自落。根尘
既落。则灵光自露。灵光既露。则回视有义句无义句。
皆如炎天破絮矣。若不深求其实。唯在文字中领略。
则虽无义句。如麻三斤。乾屎橛等。皆有义可通。今四
家颂古注。少林秘要诸书是也。岂能透向上之关棙
哉。

问。净土之说。诸师辨之详矣。然至谓参禅不及净土。
此疑未决。曰此在师家。主张净土。故抑扬赞叹。劝归
念佛耳。若实论之。决无优劣。参禅要悟自心。念佛亦
是要悟自心。入门虽异。到家是同。但参禅到家者。无
净土之缘。似为稍异。然心光发明。巳与诸佛气分交
接。何必净土乎。天上人间。随意寄托。绝诸欣厌。何不
净土乎。况欲亲近供养诸佛。亦祇在一转念之间而
巳。何难净土乎。或曰。两途到家。诚为不异。但参禅未
悟者。止滞人天。念佛未悟者。尚可往生。以此校之。似
参禅不及念佛耳。曰。未悟往生者。必念佛极其诚切。
若参禅者。亦如彼之诚切。则虽止滞人天。取悟不远。
再出头来。慧根顿发。超證菩提。未可限量。念佛而未
悟者。虽得往生。终堕疑城胎狱之中。俟其情识陶尽。
始得见佛。岂可胜于参禅者乎。盖禅净二门。应机不
同。而功用无别。宜净土者。则净土胜于参禅。宜参禅
寱言¶ 第 569b 页 X72-0569.png
者。则参禅胜于净土。反此。非唯不及。必无成矣。学者
宜善择之。

问。永明四料拣。谓净土可以无禅。禅必不可无净土。
似参禅不及净土矣。曰。永明四料拣。亦是抑扬赞叹。
劝归念佛耳。若实论之。有禅而习气尚重者。固有阴
境可虞。然其功在平日。常加提醒。使佛知见不昧而
巳。非以靠著净土也。念佛而得见弥陀。诚不愁开悟。
然未见之前。岂无阴境可虞哉。盖正见未开。则阴境
不破。阴境不破。则业障难脱。虽弥陀悲愿摄受。其如
盲者之不见日何哉。故未悟往生者。特百中之一二耳。

问。参禅兼修净土。可乎。曰。参禅之功。只贵并心一路。
若念分两头。百无成就。如参禅人有一念待悟心。便
为大障。有一念恐不悟心。便为大障。有一念要即悟
心。亦为大障。况欣慕净土诸乐事乎。况虑不悟时不
生净土。巳悟后不生净土乎。尽属偷心。急加剿绝。可
也。但于正参之外。一切礼佛念佛等。随缘兼带。任运
不废。如寻常穿衣吃饭焉。则净土乃不兼而兼矣。若
大事发明之后。志欲亲觐诸佛。或接引群机。发愿往
生。无有不可。盖无生而生也。

诸法虽多。穷于有待。凡有待者。即知是妄。如空不自
空。待色而空。色不自色。待空而色。待空而色。色果色
乎。待色而空。空果空乎。即此推之。则知若今古。若大
小。若美恶。若真妄。无不皆然。俱无自体。又共待一念。
而后能成立者也。如一念不生。则诸法共无所待。共
寱言¶ 第 569c 页 X72-0569.png
无所待。则各亦无所待。各无所待。则诸法虽森然布
列。皆无待之光。实相之印也。故曰。一人成佛。墙壁瓦
砾。亦皆成佛。

诸法穷于有待。固知是妄。若天机深者。因其有待。即
知无我。如我本无我。待人有我。人本无我。待我有人。
又如一本无我。待二成一。二本无我。待一成二。因其
无我。所以有待。因其有待。益见无我。即此推之。则若
身若心。若人若物。以及天地之覆载。虚空之寥廓。总
之一无我之通光也。既总之一无我。则我不必廓之
以容物。而巳无非物。物不必会之以归已。而物无非
已。明此者谓之圣学。昧此者谓之外道。證此者谓之
圣人。失此者谓之凡夫。三教圣人。设教不同。而所以
必同者。此无我也。孔子證之。故曰绝四。绝四者。一无
我也。孔子之后。唯颜氏能克已。克已为近之。故曰。有
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至孟氏则主之以我。主之以
我。而无我之血脉断矣。虽道性善。称仁义。岂得为孔
子之徒哉。盖仁义虽善。皆以无我成其德。使其我有
我。则必强物以徇我。物有我。则必丧已以徇物。而所
谓仁义者。非伪则偏也。纵曰不伪不偏。而勉强与外
者。心非所安。谓之能仁义可乎。世儒不知我与物皆
无我。而执之为实。坚不可破。乃曰我学孔我学孔。益
悖矣。

问。诸子论性。如何折衷。曰。荀卿言性恶。杨雄言善恶
混。韩愈言性有三品。宋儒非之。谓其以气质论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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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唯孟轲言性善。东林谓其指本然之善。不与恶对。
朱晦庵亦曰。此语却是。由是五百年来。儒者宗之。无
敢违越。唯间有治释氏之学者。不以为然。我兹不敢
以释辨儒。姑就儒语辨之。如孟轲之辨性善也。以水
性之必下。喻人性之必善。则所谓善。非本然之善。乃
与恶对之善也。既与恶对。则与荀杨诸论有何别乎。
盖四子之论性。皆指其用而巳。譬之水焉。善则水之
下行也。恶则水之上行也。善恶混。则兼上下也。三品。
则上下而兼不上不下也。用有四种之殊。故论者亦
有四种之殊。倘能识水之体。则不离四种。亦不即四
种。而四种之论。不攻而自破矣。或曰。释氏云。随缘不
变名性。是合体用名之也。曰不变。表性体之德。非直
指性体也。如摩尼之珠。具有随缘不变之性。讵可指
随缘不变为珠体哉。或曰。昔荷泽发明性体。以知为
宗。圭峰称其独得珠体。是否。曰。以知论性。犹以光明
论珠。是亦表珠体之德也。况体具寂照二德。知则专
言其照。表德亦自不备。必为之解曰。空寂之知。则备
矣。或曰。傅大士作颂曰。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
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杜顺和尚作颂曰。怀州牛吃
禾。益州马腹胀。天下觅医人。灸猪左膊上。二大士从
用指体。不识能尽显否。曰。二大士尽力敷宣。祇从旁
敲。终非正指。或曰。师具甚么眼。三教圣贤。尽皆检点。
请师直指出看。曰。此体非独元贤不能指出。即释迦
老子。也祇得掩室摩竭。维摩老子。也祇得杜口毗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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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无言可说。无理可伸。所以一切诸佛诸祖虽旁敲
曲显。费尽舌头。其于本体。实未尝动著半毫也。

一念不生。则全体湛然而不失。一念暂生。则间关万
里而难寻。一念不生。则四圣之位无所立。一念暂生。
则六凡之影不可逃。一念不生。则我大而虚空为小。
一念暂生。则我小而微尘亦大。一念不生。则根尘皆
遍于法界。一念暂生。则根尘各局于本位。一念不生。
则耳目互用。依正交融。一念暂生。则耳目分司。依正
永判。一念不生。则数不能拘。报不能及。一念暂生。则
吉凶异域。苦乐殊途。一念不生。则不疾而速。不行而
至。一念暂生。则疾而不速。行而不至。一念不生。则不
动而敬。不言而信。一念暂生。则动而不敬。言而不信。
一念不生。则空色双泯。见化为性。一念暂生。则空色
敌立。性化为见。一念不生。则世界可移。虚空可殒。一
念暂生。则微尘亦碍。一膜生障。是此一念者。乃生死
之根核。亦涅槃之康庄。人能铸有念而成无念。则成
佛尚有馀事乎。

永觉和尚广录卷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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