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三 第 1a 页
张右史文集卷第五十三
论
论法上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
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密而不胜举然则天
下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有推本而
后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于无事事起
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
周事日益新政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
论
论法上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
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密而不胜举然则天
下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有推本而
后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于无事事起
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
周事日益新政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
卷五十三 第 1b 页
者受其患故法不胜事则天下之乱纷然而
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尚也为其无事之
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制也为其事变之可虑
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
夏后孔子曰后世有作者虞帝不可及已又
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
尧舜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略矣商周之礼
比于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
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
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尚也为其无事之
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制也为其事变之可虑
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
夏后孔子曰后世有作者虞帝不可及已又
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
尧舜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略矣商周之礼
比于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
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
卷五十三 第 2a 页
势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
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者
问其年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
百物毒烈并进而炙艾针砭遍体而无遗问
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
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之疾易治也
其成质未亏而可以有为也商周之道老者
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
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以
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者
问其年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
百物毒烈并进而炙艾针砭遍体而无遗问
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
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之疾易治也
其成质未亏而可以有为也商周之道老者
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
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以
卷五十三 第 2b 页
彼之疾方来而吾之术己穷彼之变未休而
待之道已尽如是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
不硕取办于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抚事制
变而尤法之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
于德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于启民之邪心
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
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弊之将不胜也然
而明见其弊而为不已何也岂其世变日繁
而德有所不足故耶德不足以还民之初熟
待之道已尽如是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
不硕取办于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抚事制
变而尤法之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
于德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于启民之邪心
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
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弊之将不胜也然
而明见其弊而为不已何也岂其世变日繁
而德有所不足故耶德不足以还民之初熟
卷五十三 第 3a 页
视其乱而莫之禁则将以智加之故曰法起
于德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智胜其下则
下亦以智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衔窃辔之
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户则穿窬窃发之盗
终身而不为法之于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
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智相胜
而奸邪诡伪不可胜䆒故天下之人始忘其
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败
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后为商商
于德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智胜其下则
下亦以智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衔窃辔之
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户则穿窬窃发之盗
终身而不为法之于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
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智相胜
而奸邪诡伪不可胜䆒故天下之人始忘其
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败
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后为商商
卷五十三 第 3b 页
之后为周三代之变未甚相沿也其治乱之
迹未甚相远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三王
之治扫灭而无馀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
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于后世何也
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商之法尝若极
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
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不可以复加其
俗之变已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
智备其质尽其恶足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
迹未甚相远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三王
之治扫灭而无馀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
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于后世何也
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商之法尝若极
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
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不可以复加其
俗之变已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
智备其质尽其恶足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
卷五十三 第 4a 页
可复为矣此圣人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之
未渎神而赏爵刑罚穷矣此后所以为秦也
欤
论法下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于纷争放乱之后夫人
之情出于乱亡之后则其情苦而思安夫惟
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天下有易
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故有国家者其初
世常绥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久而民之侈心
未渎神而赏爵刑罚穷矣此后所以为秦也
欤
论法下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于纷争放乱之后夫人
之情出于乱亡之后则其情苦而思安夫惟
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天下有易
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故有国家者其初
世常绥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久而民之侈心
卷五十三 第 4b 页
生嗜欲之动无穷而罪过繁故居其上者乃
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崛强曲为之
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
不足名美而实不称故大抵有国者中世以
后天下之事尝多而国家之观益美生民之
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而世之惑者以谓
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务求前人之所未成以
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
前人之朴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后
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崛强曲为之
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
不足名美而实不称故大抵有国者中世以
后天下之事尝多而国家之观益美生民之
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而世之惑者以谓
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务求前人之所未成以
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
前人之朴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后
卷五十三 第 5a 页
变生焉观美者实之所由亡文备者伪之所
自起盖尝以汉之事考之高祖取天下于秦
民出于百战夷伤之馀父子兄弟仅相保聚
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高祖
文景得以画一之法羁縻而安辑之历数世
而天下安妥内有大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
而法简之效也至于武宣天下之势久习于
无事民意日纵豪佚盗贼稍起于里闾而二
帝乃修明制度收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
自起盖尝以汉之事考之高祖取天下于秦
民出于百战夷伤之馀父子兄弟仅相保聚
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高祖
文景得以画一之法羁縻而安辑之历数世
而天下安妥内有大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
而法简之效也至于武宣天下之势久习于
无事民意日纵豪佚盗贼稍起于里闾而二
帝乃修明制度收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
卷五十三 第 5b 页
与天下战于才智之中才者奋而奸者随之
强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藉藉以传于不肖
之子孙而汉以大坏此则事众而法备之弊
也故天下之难治不在于创始卤莽之初而
常在于积安大备之后是故君子必观其兆
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
周人之已甚而务使后世可以有加呜呼其
本果安在哉盖天下之弊好极治者必召天
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贻天下之大害夫污
强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藉藉以传于不肖
之子孙而汉以大坏此则事众而法备之弊
也故天下之难治不在于创始卤莽之初而
常在于积安大备之后是故君子必观其兆
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
周人之已甚而务使后世可以有加呜呼其
本果安在哉盖天下之弊好极治者必召天
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贻天下之大害夫污
卷五十三 第 6a 页
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天下之人苟未厌其
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殾
容藏而勿陈可也曾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
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其为生死之所安则
吾之生死虽足以建九几之堂五称之衣弃
而勿用可也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
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于民矣可久之
道起于不求备而效于人不厌譬之万金之
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曰
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殾
容藏而勿陈可也曾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
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其为生死之所安则
吾之生死虽足以建九几之堂五称之衣弃
而勿用可也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
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于民矣可久之
道起于不求备而效于人不厌譬之万金之
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曰
卷五十三 第 6b 页
取一金焉于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犹
乐输而不怨何则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厌
故也故礼乐刑政之设于下使有未厌之意
则后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
有救而不至于术智竭尽而无继呜呼惑者
徒见法度密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
夜从而加之呜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势不
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以穷激之以所𣣔者
必得其所不𣣔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其
乐输而不怨何则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厌
故也故礼乐刑政之设于下使有未厌之意
则后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
有救而不至于术智竭尽而无继呜呼惑者
徒见法度密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
夜从而加之呜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势不
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以穷激之以所𣣔者
必得其所不𣣔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其
卷五十三 第 7a 页
所不能徐导其𣣔激之势而不扶其未用之
智则天下久安而无虞然则周人其未足以
知此欤彼惑者遭其会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呜呼治天下之难也其为物也大而难举其
为情也杂而不类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
其莭用力劳而功不成是故圣人本诸道而
明于术凡吾所以为术者制物以使入于吾
之道也然则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为是
委曲迂缓而使之从也夫人之情使之从我
智则天下久安而无虞然则周人其未足以
知此欤彼惑者遭其会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呜呼治天下之难也其为物也大而难举其
为情也杂而不类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
其莭用力劳而功不成是故圣人本诸道而
明于术凡吾所以为术者制物以使入于吾
之道也然则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为是
委曲迂缓而使之从也夫人之情使之从我
卷五十三 第 7b 页
而劫之以刑则成功难阴有以役其心使之
不得不从我则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
而陈之以刀锯欲天下之爱也而陈之以金
帛此直致其畏爱者也夫刑戮赏赐非不足
以立畏爱也使必陈其物设其具则刀锯金
帛亦不给矣且天下固有不爱金玉之赏者
则赏之所不能悦也天下有不畏刀锯之刑
者则刑之不能惧也故欲求吾欲而直遂焉
者其事繁其教粗吾与物以力相胜而物之
不得不从我则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
而陈之以刀锯欲天下之爱也而陈之以金
帛此直致其畏爱者也夫刑戮赏赐非不足
以立畏爱也使必陈其物设其具则刀锯金
帛亦不给矣且天下固有不爱金玉之赏者
则赏之所不能悦也天下有不畏刀锯之刑
者则刑之不能惧也故欲求吾欲而直遂焉
者其事繁其教粗吾与物以力相胜而物之
卷五十三 第 8a 页
从之也内有不伏之心而吾力之所不周者
乱之所从起今夫驷马之于车也奔骤舒迟
至难齐也夫人之于马必待夫躬临之而后
如意耶则一车而四驭未能足也今以一御
而四马之迟速惟十指之听者以吾所执者
辔也以一辔之约制一马之莭者执马之要
虽𣣔不我听而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后
天下者执天下之辔也今夫桥衡之举水也
左仰则左俯右抑则右扬夫曷不欲俯则卑
乱之所从起今夫驷马之于车也奔骤舒迟
至难齐也夫人之于马必待夫躬临之而后
如意耶则一车而四驭未能足也今以一御
而四马之迟速惟十指之听者以吾所执者
辔也以一辔之约制一马之莭者执马之要
虽𣣔不我听而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后
天下者执天下之辔也今夫桥衡之举水也
左仰则左俯右抑则右扬夫曷不欲俯则卑
卷五十三 第 8b 页
之而仰者何与焉𣣔扬则举之而抑者何与
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后仰者用也
举者有不能使之举而后抑者用也先王知
天下之卑高有不可以刑为也故其为所以
卑高者而不为其刑古之知是道者执天下
之所必从者如辔而制物理之必应者如衡
四凶天下之巨蠹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
也舜能使天下不犯于有司而度罪之不可
以尽刑也取天下之巨蠹者而击之天下虽
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后仰者用也
举者有不能使之举而后抑者用也先王知
天下之卑高有不可以刑为也故其为所以
卑高者而不为其刑古之知是道者执天下
之所必从者如辔而制物理之必应者如衡
四凶天下之巨蠹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
也舜能使天下不犯于有司而度罪之不可
以尽刑也取天下之巨蠹者而击之天下虽
卷五十三 第 9a 页
有悍强不化者知所畏矣舜非徒能施刀锯
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商而善者未
可尽赏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礼之而商
之为善者悦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贤能也能
动其悦我之心也故舜武王执天下之辔者
也昔梁惠王以利问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
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未有义而后其君
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遗其亲不后其君利
之大者也梁王以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
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商而善者未
可尽赏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礼之而商
之为善者悦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贤能也能
动其悦我之心也故舜武王执天下之辔者
也昔梁惠王以利问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
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未有义而后其君
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遗其亲不后其君利
之大者也梁王以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
卷五十三 第 9b 页
子者以谓不求不遗于民而后民守之不求
不后于民而后民先之彼以利而责望于民
则民散而惟利之从而卒不获吾之所求梁
惠王之术疏而孟子之术精梁惠王之事拙
而孟子之事微老子之道绌术者也其言曰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𣣔取之必固与之又
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将翕而合
之将取而夺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徵
暑以寒致寒阴阳之所不能为也天之将寒
不后于民而后民先之彼以利而责望于民
则民散而惟利之从而卒不获吾之所求梁
惠王之术疏而孟子之术精梁惠王之事拙
而孟子之事微老子之道绌术者也其言曰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𣣔取之必固与之又
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将翕而合
之将取而夺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徵
暑以寒致寒阴阳之所不能为也天之将寒
卷五十三 第 10a 页
也不以霜雪为之也金石烈土山焦者所以
为今日之霜雪也天之将暑也不以蒸郁为
之也震风积雪者所以为今日之炎烈也故
邀其反物之功不能远守其复物之情不能
伏故孟子之术低昂天下之衡者也夫术有
小大道有邪正天下之士徒见夫世之浅人
执小术踽邪径而流入于谲诈之域而曰圣
人无术直道而已矣呜呼亦惑矣圣人之所
谓直道非无术之言也过乎术者之言也故
为今日之霜雪也天之将暑也不以蒸郁为
之也震风积雪者所以为今日之炎烈也故
邀其反物之功不能远守其复物之情不能
伏故孟子之术低昂天下之衡者也夫术有
小大道有邪正天下之士徒见夫世之浅人
执小术踽邪径而流入于谲诈之域而曰圣
人无术直道而已矣呜呼亦惑矣圣人之所
谓直道非无术之言也过乎术者之言也故
卷五十三 第 10b 页
其道平易而有成惑者之所谓直道不及乎
术者之言也故其道疏鲁而多败文王以仁
义而王宋襄以仁义而亡均为仁义而存亡
异何也乌获之力弛而不用遇盗而三揖之
则盗知服矣无乌获之力遇盗而揖焉则死
矣文王过乎术者也宋襄不及乎术者也而
况乎圣人之未必不出乎术也
知人论
甚矣用人之难也天下之实材常深伏而不
术者之言也故其道疏鲁而多败文王以仁
义而王宋襄以仁义而亡均为仁义而存亡
异何也乌获之力弛而不用遇盗而三揖之
则盗知服矣无乌获之力遇盗而揖焉则死
矣文王过乎术者也宋襄不及乎术者也而
况乎圣人之未必不出乎术也
知人论
甚矣用人之难也天下之实材常深伏而不
卷五十三 第 11a 页
发非遇事焉则有终身不可窥者故其勇足
以暴三军服四夷而其外如怯其莭足以断
大事成大功而其外若不能有所为者方其
未发也其言语动作坦然无以异于常人卒
然即之而不知其器是故非有深智英明之
君不得而用之而世之小人常有以自蔽其
不肖以惑世主之听而卒败天下之事可胜
叹哉彼小人者其中实怯而视其外则发扬
振厉而若勇其中实庸而听其言则辨给开
以暴三军服四夷而其外如怯其莭足以断
大事成大功而其外若不能有所为者方其
未发也其言语动作坦然无以异于常人卒
然即之而不知其器是故非有深智英明之
君不得而用之而世之小人常有以自蔽其
不肖以惑世主之听而卒败天下之事可胜
叹哉彼小人者其中实怯而视其外则发扬
振厉而若勇其中实庸而听其言则辨给开
卷五十三 第 11b 页
敏而若才卒然即之若真可与有为者是故
世主往往甘心而不辞至于谋穷计失而后
悔呜呼用人之难也如此盖尝闻之古之求
人知者于人也不观其形似而察其中于己
也不逆于耳目而逆于心察其中则见其所
穷逆于心则为虑也深彼小人之将欺我也
不过多为形似以动吾耳目之间而已彼安
能为实哉而吾应之也常出其所不意而后
小人之情见而天下之实才亦虽𣣔伏匿而
世主往往甘心而不辞至于谋穷计失而后
悔呜呼用人之难也如此盖尝闻之古之求
人知者于人也不观其形似而察其中于己
也不逆于耳目而逆于心察其中则见其所
穷逆于心则为虑也深彼小人之将欺我也
不过多为形似以动吾耳目之间而已彼安
能为实哉而吾应之也常出其所不意而后
小人之情见而天下之实才亦虽𣣔伏匿而
卷五十三 第 12a 页
不得盖昔者霍光之所为固非有征伐攻取
之谋而文采缘饰之可喜也朴然庸人而已
耳非有武帝之聪明不足以知之故卒然用
之而不疑与之以兵尊之以权提孺子之天
下使之谋之而光果有以当之也盖当其初
朝廷之臣孰不以为过之而至其有所立则
有震惧而不敢与者然则光之平生之所为
岂可以占其后之所发者哉议者不知武帝
之用光盖其知人之明而遂以谓当时之臣
之谋而文采缘饰之可喜也朴然庸人而已
耳非有武帝之聪明不足以知之故卒然用
之而不疑与之以兵尊之以权提孺子之天
下使之谋之而光果有以当之也盖当其初
朝廷之臣孰不以为过之而至其有所立则
有震惧而不敢与者然则光之平生之所为
岂可以占其后之所发者哉议者不知武帝
之用光盖其知人之明而遂以谓当时之臣
卷五十三 第 12b 页
惟光可以胜其任彼徒见其成功而后知之
不知当时之人才足以治军旅决成败而书
生儒者之论孰非仗莭死义之人安肯弃而
不求而授一木强之霍光哉唐之文宗昭宗
其愤乱也甚矣不爱高爵重禄以致天下之
士投其诚而与之此其志皆可与立功而其
取人无术故徒以益乱彼李训张浚者其言
语动作如可以立功者也大言而不顾敢为
而不惮故二君惑之虽有间焉不可得而入
不知当时之人才足以治军旅决成败而书
生儒者之论孰非仗莭死义之人安肯弃而
不求而授一木强之霍光哉唐之文宗昭宗
其愤乱也甚矣不爱高爵重禄以致天下之
士投其诚而与之此其志皆可与立功而其
取人无术故徒以益乱彼李训张浚者其言
语动作如可以立功者也大言而不顾敢为
而不惮故二君惑之虽有间焉不可得而入
卷五十三 第 13a 页
其后卒然而发以区区之宦人不能少制其
乱提兵𢾗万而不能取李克用之一镞卒之
身灭国弱为天下笑彼二君惑于形似故也
李系好言兵而王铎与之兵李元平好大言
而关播授之权卒于无成为天下笑呜呼使
人之知人独视其外而可以不疑则知人者
帝何其难之也
将论
天子之臣自公卿大夫虽或阙焉而不足以
乱提兵𢾗万而不能取李克用之一镞卒之
身灭国弱为天下笑彼二君惑于形似故也
李系好言兵而王铎与之兵李元平好大言
而关播授之权卒于无成为天下笑呜呼使
人之知人独视其外而可以不疑则知人者
帝何其难之也
将论
天子之臣自公卿大夫虽或阙焉而不足以
卷五十三 第 13b 页
为急其不可以一日阙者其为将乎大将之
所以为急者非以夫任之有以过夫公卿大
夫也为其事之不常有而人之能之者少也
今夫医之为药也金石草木之珍世之所共
有者未必藏也至于远方之物山海之奇产
与夫人力之不可以常得者则必预蓄以待
其用今夫百姓之不安而财用之不登刑罚
之未平而礼义之不与其为患大矣然其为
事也天下之所习知故其为术也人人皆足
所以为急者非以夫任之有以过夫公卿大
夫也为其事之不常有而人之能之者少也
今夫医之为药也金石草木之珍世之所共
有者未必藏也至于远方之物山海之奇产
与夫人力之不可以常得者则必预蓄以待
其用今夫百姓之不安而财用之不登刑罚
之未平而礼义之不与其为患大矣然其为
事也天下之所习知故其为术也人人皆足
卷五十三 第 14a 页
以措手足卒然求其人而易得也讲其术而
易晓也譬之于金石草木之珍其所治者大
矣然人人之所知而有之虽不素有无害也
或一旦之急提百万之卒以与人战胜则生
败则死天下之人无事则废而不讲有事则
避而不硕见者也故其为事不常有于天下
幸而千万人之间而有一人焉学焉而知其
术用焉而见其利故人之习之者少非卒然
可以朝求而夕得苟取而骤用者也譬之有
易晓也譬之于金石草木之珍其所治者大
矣然人人之所知而有之虽不素有无害也
或一旦之急提百万之卒以与人战胜则生
败则死天下之人无事则废而不讲有事则
避而不硕见者也故其为事不常有于天下
幸而千万人之间而有一人焉学焉而知其
术用焉而见其利故人之习之者少非卒然
可以朝求而夕得苟取而骤用者也譬之有
卷五十三 第 14b 页
疾于此而待远方之奇药岂不殆哉先王知
其然故虽隆仁义礼乐以化天下之俗消伏
悖戾好争之心而常阴求天下之奇才以待
不测之患盖尝寓其法于六乡六遂之间使
卒乘车徒之制素具而朝廷之公卿大夫外
之诸侯之君朝聘燕享从容欢欣之际必陈
弓矢以讲射而四时之隙则命有司以讲武
以天子之尊而驰骋于草野亲金鼓干戈之
劳以射取禽兽盖享宴者人情之所乐而弓
其然故虽隆仁义礼乐以化天下之俗消伏
悖戾好争之心而常阴求天下之奇才以待
不测之患盖尝寓其法于六乡六遂之间使
卒乘车徒之制素具而朝廷之公卿大夫外
之诸侯之君朝聘燕享从容欢欣之际必陈
弓矢以讲射而四时之隙则命有司以讲武
以天子之尊而驰骋于草野亲金鼓干戈之
劳以射取禽兽盖享宴者人情之所乐而弓
卷五十三 第 15a 页
矢者威武之具田游者佚乐之事而杀兽者
征伐之容盖先王所以藏天下之所畏于人
情从容之际凡此者所以阴养天下豪杰之
气使之一旦习知其术安之而不慑也是故
先王之于将也非特能求之而又能养以致
之至于后世秦汉以来其虑天下之变已不
能如先王之时而独知求而用之而已养之
有术以致其才求之有方而知其实此先王
之法也故其术无穷养之无术而知求之愈
征伐之容盖先王所以藏天下之所畏于人
情从容之际凡此者所以阴养天下豪杰之
气使之一旦习知其术安之而不慑也是故
先王之于将也非特能求之而又能养以致
之至于后世秦汉以来其虑天下之变已不
能如先王之时而独知求而用之而已养之
有术以致其才求之有方而知其实此先王
之法也故其术无穷养之无术而知求之愈
卷五十三 第 15b 页
于不求焉可也此于先王之时则十己失其
九矣呜呼先王之法后世既亡矣安坐而不
求求之而非道者未见其可也
本治论上
治天下之道有历万世而可知者有朝不可
以知夕者自三代以来至于今盖以𢾗千百
年事势之变杂出而不可期然而如是而为
仁如是而为义得之则安失之则危者未始
有改也此虽历万世而吾能知之者也虽然
九矣呜呼先王之法后世既亡矣安坐而不
求求之而非道者未见其可也
本治论上
治天下之道有历万世而可知者有朝不可
以知夕者自三代以来至于今盖以𢾗千百
年事势之变杂出而不可期然而如是而为
仁如是而为义得之则安失之则危者未始
有改也此虽历万世而吾能知之者也虽然
卷五十三 第 16a 页
仁与义者吾能知之其所以为仁义者吾不
能必也今天下之所谓仁义者有生之而为
仁亦有杀之而为仁有利之而为义亦有宥
之而为义彼圣人之治天下其可必者吾之
所为未有出于不仁不义者而已矣必将求
其所以致仁义之迹则虽圣智吾知其不能
前知夫天下之事未始一也循之则弊激之
则变反复相代而不可知今夫质之与文是
无以异于冰炭之不可同也然质之弊则文
能必也今天下之所谓仁义者有生之而为
仁亦有杀之而为仁有利之而为义亦有宥
之而为义彼圣人之治天下其可必者吾之
所为未有出于不仁不义者而已矣必将求
其所以致仁义之迹则虽圣智吾知其不能
前知夫天下之事未始一也循之则弊激之
则变反复相代而不可知今夫质之与文是
无以异于冰炭之不可同也然质之弊则文
卷五十三 第 16b 页
必至是何也势之所激故物有以极阴极不
生阴而生阳寒极不生寒而生暑故物有以
同相戾有以异相使此之谓激之而变者也
彼先王之治其初固未尝不善也而至于后
世而不能行何也循之故也譬之水也决之
而注于海则有所避有所就纵横委曲而不
可一而后海可至也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
如此以谓水出于西则决而西水出于东则
导而东当避而不知避当就而不知就则力
生阴而生阳寒极不生寒而生暑故物有以
同相戾有以异相使此之谓激之而变者也
彼先王之治其初固未尝不善也而至于后
世而不能行何也循之故也譬之水也决之
而注于海则有所避有所就纵横委曲而不
可一而后海可至也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
如此以谓水出于西则决而西水出于东则
导而东当避而不知避当就而不知就则力
卷五十三 第 17a 页
可竭而海不可至也夫圣人之法何为而立
也无乃出于此时去矣而法不改则虽圣人
之法有所不能为区区而循之坚守而不变
时日益异而吾方伥伥然抱已陈无用之物
而求施之则亦何施而可哉此所谓循之而
弊者也惟其循之而弊是故随其所激而变
从之天下之事如此而不可一也而世之惑
者犹将举腐馀已弃之空文而求为之无乃
已疏乎凡此者朝不可以知夕者也治天下
也无乃出于此时去矣而法不改则虽圣人
之法有所不能为区区而循之坚守而不变
时日益异而吾方伥伥然抱已陈无用之物
而求施之则亦何施而可哉此所谓循之而
弊者也惟其循之而弊是故随其所激而变
从之天下之事如此而不可一也而世之惑
者犹将举腐馀已弃之空文而求为之无乃
已疏乎凡此者朝不可以知夕者也治天下
卷五十三 第 17b 页
者必求至于仁义而无祸犹治身者必求至
于安乐而无疾也夫求安乐而无疾则必察
夫寒暑之动而为之应故狐貉以御寒而絺
葛以去暑凡晦明燥湿之变吾皆有以制之
而吾初不能自必夫如是而后安乐可为也
寒而为裘暑而不易暑而御葛寒而不变如
是则疾而死耳尚何安逸之有哉呜呼知此
而后可以语治天下也
本治论下
于安乐而无疾也夫求安乐而无疾则必察
夫寒暑之动而为之应故狐貉以御寒而絺
葛以去暑凡晦明燥湿之变吾皆有以制之
而吾初不能自必夫如是而后安乐可为也
寒而为裘暑而不易暑而御葛寒而不变如
是则疾而死耳尚何安逸之有哉呜呼知此
而后可以语治天下也
本治论下
卷五十三 第 18a 页
或曰三代以来天下之未大治岂非天下之
势有不便欤呜呼是未达夫变者之论也且
天下之势果何为而起也方三代之时列而
为诸侯自王畿之外皆侯国也当其盛也藩
翰屏蔽而王室以之强及其衰也分裂四出
更为推彊而不可制而后天下之势合于一
而秦始为郡县以收天下之权而其弊也天
子孤立于上匹夫横行而莫之禁至于汉而
天下之势遂离而不一裂为三国而合于晋
势有不便欤呜呼是未达夫变者之论也且
天下之势果何为而起也方三代之时列而
为诸侯自王畿之外皆侯国也当其盛也藩
翰屏蔽而王室以之强及其衰也分裂四出
更为推彊而不可制而后天下之势合于一
而秦始为郡县以收天下之权而其弊也天
子孤立于上匹夫横行而莫之禁至于汉而
天下之势遂离而不一裂为三国而合于晋
卷五十三 第 18b 页
分南北而一于隋天下之势虽或不同然当
其改也必有所惩当其立也必有所利盖自
唐之末始有藩镇之强而唐以之亡历五代
而不能改至于今而藩镇之祸遂大去而不
复今天下之势委于守令而分于监司总于
朝廷自三代以来至于今何其屡改而不一
耶其无乃出于有所激欤故尧舜之不得不
为诸侯犹今之不得不为郡县也故两出于
不得不为则势者固有所定而不可变故天
其改也必有所惩当其立也必有所利盖自
唐之末始有藩镇之强而唐以之亡历五代
而不能改至于今而藩镇之祸遂大去而不
复今天下之势委于守令而分于监司总于
朝廷自三代以来至于今何其屡改而不一
耶其无乃出于有所激欤故尧舜之不得不
为诸侯犹今之不得不为郡县也故两出于
不得不为则势者固有所定而不可变故天
卷五十三 第 19a 页
下之政有是非而天下之势无可否譬如人
之自少而之壮自壮而之老也夫三者固未
始同而各有所养亦各有所乐苟不知所以
待老之具而必曰壮而后可则惑矣按今之
势而善为之其谁曰不可而必曰唐虞三代
之势而后可则天下卒不可得而治也然则
三代以来其难于治者其病果安在哉盖有
二说一曰尚虚名而忘实利二曰谨小过而
失大患何谓虚名好尧舜三代之名是也世
之自少而之壮自壮而之老也夫三者固未
始同而各有所养亦各有所乐苟不知所以
待老之具而必曰壮而后可则惑矣按今之
势而善为之其谁曰不可而必曰唐虞三代
之势而后可则天下卒不可得而治也然则
三代以来其难于治者其病果安在哉盖有
二说一曰尚虚名而忘实利二曰谨小过而
失大患何谓虚名好尧舜三代之名是也世
卷五十三 第 19b 页
之学者圜坐而议政未有不曰唐虞三代者
也其言当时之病未有不曰不如唐虞三代
者也夫唐虞三代之法岂诚有所不足哉时
易而事迁世变而势异譬之铸金琢玉以为
饮食虽美而无所用之矣有一人焉彊立而
不顾则必群笑而竞排之以谓臆说而不学
而不知吾之于尧舜三代固相期于仁义之
地而吾何求其名哉盖昔者夏为贡法以取
其民至商而为助孟子曰莫善于助莫不善
也其言当时之病未有不曰不如唐虞三代
者也夫唐虞三代之法岂诚有所不足哉时
易而事迁世变而势异譬之铸金琢玉以为
饮食虽美而无所用之矣有一人焉彊立而
不顾则必群笑而竞排之以谓臆说而不学
而不知吾之于尧舜三代固相期于仁义之
地而吾何求其名哉盖昔者夏为贡法以取
其民至商而为助孟子曰莫善于助莫不善
卷五十三 第 20a 页
于贡呜呼使世之惑者必曰禹之法岂有不
善哉而不知夫末世之利圣人不能预为而
已去之时圣人不能彊至也呜呼使尧舜三
代之圣人复出于今而反顾当时之所为余
知其必不复为之矣故夫天下之不治未始
不自好名始也昔者王莽之井田后周之周
官房琯之车战尝试之矣譬如病狂丧心之
人越行妄作而不顾是果何益哉此之谓好
虚名而忘实利者也何谓小过夫世之人有
善哉而不知夫末世之利圣人不能预为而
已去之时圣人不能彊至也呜呼使尧舜三
代之圣人复出于今而反顾当时之所为余
知其必不复为之矣故夫天下之不治未始
不自好名始也昔者王莽之井田后周之周
官房琯之车战尝试之矣譬如病狂丧心之
人越行妄作而不顾是果何益哉此之谓好
虚名而忘实利者也何谓小过夫世之人有
卷五十三 第 20b 页
好种植者一日种之一日溉之一日培之朝
俟其长夕伺其蕃一日百至而不倦是其爱
之一至矣然木不加盛而日稿又有一人焉
既植而去之行三年而反而木之大可拱矣
是何也凡物之性不优则乐而滋𢾗治则残
而槁且秦之吏比汉之初则勤矣远邦小都
之民其知秦之政令亦熟矣秦之命令布于
田野闾里之间者亦至矣而民亦怨苦而汉
初之吏虽不如秦之勤而民乐之何则秦之
俟其长夕伺其蕃一日百至而不倦是其爱
之一至矣然木不加盛而日稿又有一人焉
既植而去之行三年而反而木之大可拱矣
是何也凡物之性不优则乐而滋𢾗治则残
而槁且秦之吏比汉之初则勤矣远邦小都
之民其知秦之政令亦熟矣秦之命令布于
田野闾里之间者亦至矣而民亦怨苦而汉
初之吏虽不如秦之勤而民乐之何则秦之
卷五十三 第 21a 页
所急者不过簿书文法之间谨严其细而劳
优之民固已不胜其弊矣此无以异于爱木
而日优也彼汉之初虽号为文阔而网疏然
不过少弛于簿书期会纤悉委曲之间而民
乃不至于劳优则何怪乎天下之治哉彼一
溉一培之失时于木之性未害也彼不求政
之所病而乃尤天下之势呜呼其亦不知治
本哉
礼论一
优之民固已不胜其弊矣此无以异于爱木
而日优也彼汉之初虽号为文阔而网疏然
不过少弛于簿书期会纤悉委曲之间而民
乃不至于劳优则何怪乎天下之治哉彼一
溉一培之失时于木之性未害也彼不求政
之所病而乃尤天下之势呜呼其亦不知治
本哉
礼论一
卷五十三 第 21b 页
礼之道仁义而已矣夫仁主于亲亲长幼之
际而义生于贵贵君臣之间知亲亲而贵贵
之义废则荡而不严知贵贵而亲亲之仁亡
则严而不和是故圣人为礼以兼统之使之
两立而兼善并行而互用而后仁义之道行
焉是故有乡饮酒以见其仁而又制燕礼以
见其义故乡饮之礼主人拜迎宾于庠门之
外至于燕则宾入中庭君揖降一等而已乡
饮之礼主人尊宾故介犹坐于西南而主人
际而义生于贵贵君臣之间知亲亲而贵贵
之义废则荡而不严知贵贵而亲亲之仁亡
则严而不和是故圣人为礼以兼统之使之
两立而兼善并行而互用而后仁义之道行
焉是故有乡饮酒以见其仁而又制燕礼以
见其义故乡饮之礼主人拜迎宾于庠门之
外至于燕则宾入中庭君揖降一等而已乡
饮之礼主人尊宾故介犹坐于西南而主人
卷五十三 第 22a 页
亲酬之初不敢酬宾示尊也至于燕主人独
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而公卿以嫌而不得为
宾君举旅于宾反所赐爵则自宾以降再拜
而后受夫庠门之外已远矣而加拜焉宾至
中庭已近矣而降止于一等主人之于宾至
于不敢酬而酬介则主人之礼已卑君举旅
赐爵而宾拜而后受则主人之礼已重是何
也盖乡饮之礼所以正长幼之序故宾者众
之所尊而以齿命其众者也而主人者乡之
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而公卿以嫌而不得为
宾君举旅于宾反所赐爵则自宾以降再拜
而后受夫庠门之外已远矣而加拜焉宾至
中庭已近矣而降止于一等主人之于宾至
于不敢酬而酬介则主人之礼已卑君举旅
赐爵而宾拜而后受则主人之礼已重是何
也盖乡饮之礼所以正长幼之序故宾者众
之所尊而以齿命其众者也而主人者乡之
卷五十三 第 22b 页
大夫与夫党正之属故方其率众以明长幼
之序则使民尚齿而贵贱有所不行故一以
尽仁而燕礼所以明君臣之分君为主人而
大夫为之宾故将辨尊卑之分则使民尊尊
而知长幼之序有所不齿故一以尽义故礼
者莭文仁义而行之者也夫仁义之道本于
心待礼而后见于外而君子之于仁义其行
之或过而众人之于仁义往往不及非礼不
足以取中焉故乡饮燕礼莭文仁义而裁之
之序则使民尚齿而贵贱有所不行故一以
尽仁而燕礼所以明君臣之分君为主人而
大夫为之宾故将辨尊卑之分则使民尊尊
而知长幼之序有所不齿故一以尽义故礼
者莭文仁义而行之者也夫仁义之道本于
心待礼而后见于外而君子之于仁义其行
之或过而众人之于仁义往往不及非礼不
足以取中焉故乡饮燕礼莭文仁义而裁之
卷五十三 第 23a 页
于中者也故礼也仁义也吾未见亡一而可
行也夫乡饮酒之礼主人坐于东南而坐宾
于西北主人处仁而宾处义何也盖党正属
民饮酒于序则其主人之所与为宾者众之
所尊矣有德者也夫将明长幼之道则众之
所尊而贤有德者其于众也有教诲之义焉
故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则幼之于长有奉
令承教之义也夫惟长有教诲之义则其道
主严而以齐众出令为主夫齐众出令而其
行也夫乡饮酒之礼主人坐于东南而坐宾
于西北主人处仁而宾处义何也盖党正属
民饮酒于序则其主人之所与为宾者众之
所尊矣有德者也夫将明长幼之道则众之
所尊而贤有德者其于众也有教诲之义焉
故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则幼之于长有奉
令承教之义也夫惟长有教诲之义则其道
主严而以齐众出令为主夫齐众出令而其
卷五十三 第 23b 页
道主教者义之事也此宾之所以坐于西北
也故父道主义为其尊也古者诸侯之射必
先行燕礼乡大夫士之射必先行乡饮酒之
礼何也夫先王之为礼其升降之𢾗俯仰之
莭为已详矣然至于宗庙之中习之安而用
之便者何也为其有渐也故鲁人将有事于
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晋人将有事于河必
先有事于恶池齐人将有事于泰山必先有
事于配林将重其大必习其小将为其难必
也故父道主义为其尊也古者诸侯之射必
先行燕礼乡大夫士之射必先行乡饮酒之
礼何也夫先王之为礼其升降之𢾗俯仰之
莭为已详矣然至于宗庙之中习之安而用
之便者何也为其有渐也故鲁人将有事于
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晋人将有事于河必
先有事于恶池齐人将有事于泰山必先有
事于配林将重其大必习其小将为其难必
卷五十三 第 24a 页
为其易故其心佚而不乱其体安而不愕矣
诸侯之射以狸首为莭狸首者乐会时也夫
会时者谨朝觐修会盟勤燕享不敢失时者
也故其将射也必先习燕礼以明尊卑之序
而会时者明尊卑之序也卿大夫以采蘋为
莭而主于循法度士以采蘋为莭而主于不
失职夫循法度不失职则其道近在于一身
而乡饮之礼主于明长幼而未及夫大者焉
故必先习乡饮者其道当然也诸侯之道君
诸侯之射以狸首为莭狸首者乐会时也夫
会时者谨朝觐修会盟勤燕享不敢失时者
也故其将射也必先习燕礼以明尊卑之序
而会时者明尊卑之序也卿大夫以采蘋为
莭而主于循法度士以采蘋为莭而主于不
失职夫循法度不失职则其道近在于一身
而乡饮之礼主于明长幼而未及夫大者焉
故必先习乡饮者其道当然也诸侯之道君
卷五十三 第 24b 页
道也君道尊故其射也止于正尊卑而已卿
大夫士之道臣道也臣道众故其射也有乡
人长幼之序焉此其诸侯所以先燕礼而卿
大夫士所以先乡饮欤
礼论二
昔者孔子以谓知禘之说则其于治天下也
如指掌盖尝求其说以谓禘者祭之一名而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不能通之于治国盖
尝思之以谓天下之所以不治者何也夫乃
大夫士之道臣道也臣道众故其射也有乡
人长幼之序焉此其诸侯所以先燕礼而卿
大夫士所以先乡饮欤
礼论二
昔者孔子以谓知禘之说则其于治天下也
如指掌盖尝求其说以谓禘者祭之一名而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不能通之于治国盖
尝思之以谓天下之所以不治者何也夫乃
卷五十三 第 25a 页
起于贵贱之不明欤亲爱之不笃欤器用之
无制欤衣服之无别欤贤不肖之失叙欤五
者不至而其国欲治者未之有也今夫郊社
之于上帝也宗庙之于先君也则夫向之尊
卑亲爱器用衣服贤不肖之叙盖已并立而
修饰矣上自王公大人而下达于里闾之际
贵者亲其事而行之于身贱者承其风而被
之于政则治天下之能事毕矣此君子所重
禘之说而又以谓明乎郊社之义禘尝之礼
无制欤衣服之无别欤贤不肖之失叙欤五
者不至而其国欲治者未之有也今夫郊社
之于上帝也宗庙之于先君也则夫向之尊
卑亲爱器用衣服贤不肖之叙盖已并立而
修饰矣上自王公大人而下达于里闾之际
贵者亲其事而行之于身贱者承其风而被
之于政则治天下之能事毕矣此君子所重
禘之说而又以谓明乎郊社之义禘尝之礼
卷五十三 第 25b 页
则治国其如示诸掌者也夫百神之祀自郊
丘而达于七祀均为礼也而莫重于郊社宗
庙之祭自禘祫而达于时荐均为祭也而莫
隆于禘尝故举郊社禘尝则小者兼之矣夫
天子之于天下其礼无所降矣而于享帝也
有君臣之义焉故曰尊天而亲地夫宗庙之
享水陆之产苟可荐者莫不咸在而为之宫
室之美车服之盛而至于享帝则三献爓一
献熟因地以为之丘陶匏以象其性元酒以
丘而达于七祀均为礼也而莫重于郊社宗
庙之祭自禘祫而达于时荐均为祭也而莫
隆于禘尝故举郊社禘尝则小者兼之矣夫
天子之于天下其礼无所降矣而于享帝也
有君臣之义焉故曰尊天而亲地夫宗庙之
享水陆之产苟可荐者莫不咸在而为之宫
室之美车服之盛而至于享帝则三献爓一
献熟因地以为之丘陶匏以象其性元酒以
卷五十三 第 26a 页
享大辂以载大裘以服此疑于略矣此其说
何也夫郊之享帝臣之于君非礼不敢见故
时至然后会非法不敢责也故合礼然后献
俯仰进退于朝廷之间者莫非礼也故尊而
不敢亵简而不敢渎此享帝之所以疑于略
欤宗庙之际则子之于父也孙之于祖也夫
事亲之道其见也无时其献也无莭志于和
而无事于简主于悦而不嫌于渎此宗庙之
祭所以虽降于上帝反疑于重欤盖尊尊之
何也夫郊之享帝臣之于君非礼不敢见故
时至然后会非法不敢责也故合礼然后献
俯仰进退于朝廷之间者莫非礼也故尊而
不敢亵简而不敢渎此享帝之所以疑于略
欤宗庙之际则子之于父也孙之于祖也夫
事亲之道其见也无时其献也无莭志于和
而无事于简主于悦而不嫌于渎此宗庙之
祭所以虽降于上帝反疑于重欤盖尊尊之
卷五十三 第 26b 页
道以简而亲亲之礼以丰故享帝于郊而贵
贱之位别矣虽然别贵贱者非独如此而已
也宗庙之中以爵为位而宗人受事以官尸
之馀君与卿馂之卿之馀大夫馂之大夫之
馀士馂之而后煇胞翟阍无不沾泽夫馂祭
之末也而尊卑之别如此此贵贱之所以别
也夫追远之礼至于七庙而祭祀之典行于
四时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割牲贱事
也行之于君执盎末役也而从之于夫人冕
贱之位别矣虽然别贵贱者非独如此而已
也宗庙之中以爵为位而宗人受事以官尸
之馀君与卿馂之卿之馀大夫馂之大夫之
馀士馂之而后煇胞翟阍无不沾泽夫馂祭
之末也而尊卑之别如此此贵贱之所以别
也夫追远之礼至于七庙而祭祀之典行于
四时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割牲贱事
也行之于君执盎末役也而从之于夫人冕
卷五十三 第 27a 页
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而不嫌于卑盖
其始也斋戒谨洁而庶几见其殾音笑语之
容而其祭之也与尸酬酢而求象其平日饮
食之事此亲爱之所由笃事帝之器不陈于
庙事死之礼不行于郊尊之用牺象也罍之
用山也郁尊之用黄目也灌之用玉瓒大圭
也荐之用玉豆也歌者在上舞者在下先代
之乐陈于廷而四夷之乐陈于门此器用之
别也大裘以祀上帝龙衮以祀宗庙元端以
其始也斋戒谨洁而庶几见其殾音笑语之
容而其祭之也与尸酬酢而求象其平日饮
食之事此亲爱之所由笃事帝之器不陈于
庙事死之礼不行于郊尊之用牺象也罍之
用山也郁尊之用黄目也灌之用玉瓒大圭
也荐之用玉豆也歌者在上舞者在下先代
之乐陈于廷而四夷之乐陈于门此器用之
别也大裘以祀上帝龙衮以祀宗庙元端以
卷五十三 第 27b 页
朝日皮弁以视朝自天子至于士一衣之不
修不敢用于祭一器之不法不敢行于庙此
衣服之别也古者天子将祭则必射田择士
其容体中于礼其莭中于乐而中多者乃得
预于祭而否者不与焉夫射者君子之所以
观德也夫德先形也必有待以见于外射者
君子之所见其德者也故射中多之与于祭
也非射也所以辨德也此贤不肖之别也贵
贱明亲爱厚器用设衣服修贤不肖别而国
修不敢用于祭一器之不法不敢行于庙此
衣服之别也古者天子将祭则必射田择士
其容体中于礼其莭中于乐而中多者乃得
预于祭而否者不与焉夫射者君子之所以
观德也夫德先形也必有待以见于外射者
君子之所见其德者也故射中多之与于祭
也非射也所以辨德也此贤不肖之别也贵
贱明亲爱厚器用设衣服修贤不肖别而国
卷五十三 第 28a 页
不治者未之有也道载于礼而礼藏于器不
知礼不足与言道不知器不足与言礼考礼
者自器而辨道者先礼明乎器达乎礼通乎
道而不通乎治国者吾未之闻也故古之君
佩玉束带趋翔旋揖于宗庙之中而尽天下
之能事者如是而已矣
礼论三
先王之制祭祀自郊丘以逮夫七祀莫非祭
也而尤重于禘尝其说何也盖其道有三焉
知礼不足与言道不知器不足与言礼考礼
者自器而辨道者先礼明乎器达乎礼通乎
道而不通乎治国者吾未之闻也故古之君
佩玉束带趋翔旋揖于宗庙之中而尽天下
之能事者如是而已矣
礼论三
先王之制祭祀自郊丘以逮夫七祀莫非祭
也而尤重于禘尝其说何也盖其道有三焉
卷五十三 第 28b 页
曰政事之莭也曰品物之盛也曰阴阳之消
长也夫禘夏祭也而夏者万物之始蕃而于
时则阳用事之时也故先王之政凡所以顺
阳之气者禘而后颁焉故曰古者于禘也发
爵赐服顺阳义也尝秋祭也而秋者万物之
既成而于时则阴之始也故政之所以顺阴
者尝而后行焉故曰于尝也出田邑发秋政
顺阴义也盖先王之政一本于阴阳而禘尝
者谨阴阳之莭而不敢违候时辨物以别天
长也夫禘夏祭也而夏者万物之始蕃而于
时则阳用事之时也故先王之政凡所以顺
阳之气者禘而后颁焉故曰古者于禘也发
爵赐服顺阳义也尝秋祭也而秋者万物之
既成而于时则阴之始也故政之所以顺阴
者尝而后行焉故曰于尝也出田邑发秋政
顺阴义也盖先王之政一本于阴阳而禘尝
者谨阴阳之莭而不敢违候时辨物以别天
卷五十三 第 29a 页
地之气者如此所以重欤然则春之初也冬
之蒸也而政不与焉何也盖春者物之始生
勾者始奋萌者始达而平秩东作之时也夫
物始生则阳气未盛而品物未备而民方趋
于东作之际则趋功造事而未可以听政役
故阳之政待夏而后行盖夏者物盛而厥民
因之时也冬则物之生穷实者已敛而成者
既收塞向墐户而民率其妇子以入室备寒
之时也夫物生已穷则非所以备财用而民
之蒸也而政不与焉何也盖春者物之始生
勾者始奋萌者始达而平秩东作之时也夫
物始生则阳气未盛而品物未备而民方趋
于东作之际则趋功造事而未可以听政役
故阳之政待夏而后行盖夏者物盛而厥民
因之时也冬则物之生穷实者已敛而成者
既收塞向墐户而民率其妇子以入室备寒
之时也夫物生已穷则非所以备财用而民
卷五十三 第 29b 页
既息则非所以听政役故凡政之所以顺阴
气者方秋而行之矣而秋者万物始成而厥
民夷之时也盖古者尝祭未行则未发秋政
未发政则民勿敢艾其谨之如此此所谓政
事之莭也夫物之于春也始生而于夏也始
盛成于秋而穷于冬既盛则备于初生而已
穷则阙于始成故禘也尝也万物盛多之际
也万物盛多则品物备故禘尝之祭备物之
享也此禘尝之所以为重也夫先王之于祭
气者方秋而行之矣而秋者万物始成而厥
民夷之时也盖古者尝祭未行则未发秋政
未发政则民勿敢艾其谨之如此此所谓政
事之莭也夫物之于春也始生而于夏也始
盛成于秋而穷于冬既盛则备于初生而已
穷则阙于始成故禘也尝也万物盛多之际
也万物盛多则品物备故禘尝之祭备物之
享也此禘尝之所以为重也夫先王之于祭
卷五十三 第 30a 页
也诚而已何贵于品物之盛也祭之俭也非
先王之𣣔也夫玉瓒而大圭玉豆而雕俎斋
明以临之盛服以行之水陆之品苟可荐者
无不咸在此先王之所以事宗庙也故天子
之特礿也而废祫也为夫物之未成而礼不
备故也礼不备则不敢用祫则品物之重也
久矣盖物者诚之表诚者物之主物备而诚
不至者有之矣未有诚至而物不备者也夫
祀上帝之简也非先王之图也以谓无物可
先王之𣣔也夫玉瓒而大圭玉豆而雕俎斋
明以临之盛服以行之水陆之品苟可荐者
无不咸在此先王之所以事宗庙也故天子
之特礿也而废祫也为夫物之未成而礼不
备故也礼不备则不敢用祫则品物之重也
久矣盖物者诚之表诚者物之主物备而诚
不至者有之矣未有诚至而物不备者也夫
祀上帝之简也非先王之图也以谓无物可
卷五十三 第 30b 页
称而不敢近于亵是亦诚之尽于已矣所谓
蒸尝者品物之盛也夫先王之于阴阳也阳
庆其成而阴恶其盛禘夏也于时则阳之成
尝秋也于时则阴未至于盛礿之于春也则
阳方作而未成蒸之于冬也则阴已穷而既
盛故禘尝之祭阳之成也而阴之微也是以
先王重之此所谓阴阳之消长也有是二者
则先王之所以重慎而不敢易之于常祭也
不亦宜乎夫天子祫禘祫尝祫烝诸侯尝祫
蒸尝者品物之盛也夫先王之于阴阳也阳
庆其成而阴恶其盛禘夏也于时则阳之成
尝秋也于时则阴未至于盛礿之于春也则
阳方作而未成蒸之于冬也则阴已穷而既
盛故禘尝之祭阳之成也而阴之微也是以
先王重之此所谓阴阳之消长也有是二者
则先王之所以重慎而不敢易之于常祭也
不亦宜乎夫天子祫禘祫尝祫烝诸侯尝祫
卷五十三 第 31a 页
烝祫何也夫祫丧毕之祭也而礿禘烝尝者
四时之祭也天子先祫而后时祭诸侯先时
祭而后祫丧毕之祭无常时而四时之祭有
定法无常时者近私有定制者近公天子制
法者也故先所私而后法则无嫌也诸侯从
上者也故先定法而后行其私此所谓君臣
之道也
礼论四
古之养世子而教之学与夫凡学于国之学
四时之祭也天子先祫而后时祭诸侯先时
祭而后祫丧毕之祭无常时而四时之祭有
定法无常时者近私有定制者近公天子制
法者也故先所私而后法则无嫌也诸侯从
上者也故先定法而后行其私此所谓君臣
之道也
礼论四
古之养世子而教之学与夫凡学于国之学
卷五十三 第 31b 页
何其有序而不乱也盖其学有常位其习有
常事其教有常职其礼有常度四者立而后
学之道备盖所谓其学有常位者其别有四
曰东序也曰瞽宗也曰上庠也曰成均也所
谓东序者夏后氏之学而其事有九一曰学
干戈二曰学羽籥三曰养老四曰合语五曰
授𢾗六曰论说七曰傧宾八曰释奠于先老
九曰养老幼所谓瞽宗者商之学也其事止
于学礼而己所谓上庠者有虞氏之学也其
常事其教有常职其礼有常度四者立而后
学之道备盖所谓其学有常位者其别有四
曰东序也曰瞽宗也曰上庠也曰成均也所
谓东序者夏后氏之学而其事有九一曰学
干戈二曰学羽籥三曰养老四曰合语五曰
授𢾗六曰论说七曰傧宾八曰释奠于先老
九曰养老幼所谓瞽宗者商之学也其事止
于学礼而己所谓上庠者有虞氏之学也其
卷五十三 第 32a 页
事止于读书而已所谓成均五帝学也其事
则郊人取爵于上尊而已夫备三代之学而
夏后氏之学其事独众于有虞商人之学何
也盖凡学于东序者乐舞养老之事也夫乐
舞养老之事圣人之所贵而其道主仁东序
在王宫之左而其位则仁之方也此其比于
二代之学其事为众欤夫书者观言以取训
而习礼者勤事以正容夫观言以取训远道
也而三代之学莫远于虞故读书于上庠勤
则郊人取爵于上尊而已夫备三代之学而
夏后氏之学其事独众于有虞商人之学何
也盖凡学于东序者乐舞养老之事也夫乐
舞养老之事圣人之所贵而其道主仁东序
在王宫之左而其位则仁之方也此其比于
二代之学其事为众欤夫书者观言以取训
而习礼者勤事以正容夫观言以取训远道
也而三代之学莫远于虞故读书于上庠勤
卷五十三 第 32b 页
事以正容近道也而商人于周为最近故习
礼于瞽宗盖成均者意其虞氏之前也夫时
远则制略制略则事卑盖所谓郊人者既远
之而在郊矣故不得与于上庠瞽宗东序之
事然独至于天子饮酒于成均然后始得酌
于上尊此不亦时远而制略制略而事卑乎
此所谓其学有常位也其习有常时者其别
有九一曰千二曰戈三曰羽四曰籥五曰南
六曰诵七曰弦八曰礼九曰书所谓学干者
礼于瞽宗盖成均者意其虞氏之前也夫时
远则制略制略则事卑盖所谓郊人者既远
之而在郊矣故不得与于上庠瞽宗东序之
事然独至于天子饮酒于成均然后始得酌
于上尊此不亦时远而制略制略而事卑乎
此所谓其学有常位也其习有常时者其别
有九一曰千二曰戈三曰羽四曰籥五曰南
六曰诵七曰弦八曰礼九曰书所谓学干者
卷五十三 第 33a 页
小乐正主之而大胥赞之而大乐正授𢾗焉
至于学戈也籥师主之而籥师丞赞之至于
羽籥则其主之无官其赞之无助何也盖舞
羽近于学干则知舞羽之官亦乐正与大胥
而学戈之官固已能吹籥则知学籥之官是
亦籥师籥师丞而已矣夫南夷之乐也而陈
于学何也盖四夷之俗皆有安居和味宜服
利用备器陈之学者学之所知博而不厌也
凡学之时施于春夏者四有通而习之者干
至于学戈也籥师主之而籥师丞赞之至于
羽籥则其主之无官其赞之无助何也盖舞
羽近于学干则知舞羽之官亦乐正与大胥
而学戈之官固已能吹籥则知学籥之官是
亦籥师籥师丞而已矣夫南夷之乐也而陈
于学何也盖四夷之俗皆有安居和味宜服
利用备器陈之学者学之所知博而不厌也
凡学之时施于春夏者四有通而习之者干
卷五十三 第 33b 页
戈是也有别而习之者春诵夏弦是也施于
秋冬者四有通而习之者羽籥是也有别而
习之者秋学礼冬读书是也春夏者物盛而
形显之时也而干戈之舞形之盛也故春夏
习之诵与弦均为殾也而诵者人殾而弦资
于器人殾者先王之所贵故先诵而器次之
焉秋冬者万物𢾗穷形敛而体伏之时也羽
舞者主于振作而吹籥者羽殾而已故于秋
冬习之秋习礼而冬读书均为事也而习礼
秋冬者四有通而习之者羽籥是也有别而
习之者秋学礼冬读书是也春夏者物盛而
形显之时也而干戈之舞形之盛也故春夏
习之诵与弦均为殾也而诵者人殾而弦资
于器人殾者先王之所贵故先诵而器次之
焉秋冬者万物𢾗穷形敛而体伏之时也羽
舞者主于振作而吹籥者羽殾而已故于秋
冬习之秋习礼而冬读书均为事也而习礼
卷五十三 第 34a 页
者俯仰折旋劳于外而后能习于冬则寒而
大苦故于秋冬者人入室以居而无事之时
也故使之读书焉安于身合乎时中乎义习
焉而不困久焉而不堕者用此道也盖所谓
其习有常事者此也其教有常职者其官有
十三曰太傅曰少傅曰保曰师曰大司成曰
大乐正曰小乐正曰大胥曰胥曰执礼者曰
典书者曰籥师曰籥师丞所谓太傅少傅与
夫师与保四者以道德为职者也而太傅之
大苦故于秋冬者人入室以居而无事之时
也故使之读书焉安于身合乎时中乎义习
焉而不困久焉而不堕者用此道也盖所谓
其习有常事者此也其教有常职者其官有
十三曰太傅曰少傅曰保曰师曰大司成曰
大乐正曰小乐正曰大胥曰胥曰执礼者曰
典书者曰籥师曰籥师丞所谓太傅少傅与
夫师与保四者以道德为职者也而太傅之
卷五十三 第 34b 页
职无所系不以教率不以言喻故曰审父子
君臣之道以示之而已少傅则教以率之言
以告之故曰审喻之师也则教之以事而喻
诸德保也则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则
二者其职已劳矣其德有小大故官有劳佚
以心治者其官逸而以事䛇者其任劳此其
理然也至所谓大司成者论说在东序又曰
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可以问则
大司成者主学之教者也所谓大乐正者舞
君臣之道以示之而已少傅则教以率之言
以告之故曰审喻之师也则教之以事而喻
诸德保也则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则
二者其职已劳矣其德有小大故官有劳佚
以心治者其官逸而以事䛇者其任劳此其
理然也至所谓大司成者论说在东序又曰
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可以问则
大司成者主学之教者也所谓大乐正者舞
卷五十三 第 35a 页
干戚语说合语乞言皆大乐正授𢾗于大司
成之教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小乐正者凡
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而诏之于东序则
小乐正者授𢾗于大乐正而喻诸其下者也
所谓大胥者小乐正学干则大胥赞之盖辅
小乐正之事而为佐者也所谓胥者大胥之
佐也故教南盖其职已卑矣主莭夷乐而已
所谓执礼者典书者籥师与其丞其职虽不
备见然考其事则皆供职效役以承其上者
成之教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小乐正者凡
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而诏之于东序则
小乐正者授𢾗于大乐正而喻诸其下者也
所谓大胥者小乐正学干则大胥赞之盖辅
小乐正之事而为佐者也所谓胥者大胥之
佐也故教南盖其职已卑矣主莭夷乐而已
所谓执礼者典书者籥师与其丞其职虽不
备见然考其事则皆供职效役以承其上者
卷五十三 第 35b 页
也此治学之常职也所谓其礼有常法者其
别有十所谓立学而释奠于先师一也春夏
秋冬而释奠于先师二也天子视学而祭先
师三也释奠先老于东序四也释菜五也大
合乐六也养老七也合语八也论说九也乞
言十也立学而奠示有祖也时而祭之示不
敢忘也天子视学而亲祭示奠也释奠于先
老示已所有事也大合乐而后养老始立学
既具器而后释菜示告成而不敢尊也习而
别有十所谓立学而释奠于先师一也春夏
秋冬而释奠于先师二也天子视学而祭先
师三也释奠先老于东序四也释菜五也大
合乐六也养老七也合语八也论说九也乞
言十也立学而奠示有祖也时而祭之示不
敢忘也天子视学而亲祭示奠也释奠于先
老示已所有事也大合乐而后养老始立学
既具器而后释菜示告成而不敢尊也习而
卷五十三 第 36a 页
后行礼也小乐正合语为未足故大司成论
说之以论说为未足故乞言于老者此所谓
其礼有常法凡此者先王教学之道也
敦俗论
所论人主之利势者惟其能供天下之所求
而我无所求于人故能奔走天下使其进退
取舍莫不在我而天下之人虽欲去之而不
得盖惟其能贵故天下之贱者尊之惟其能
富故天下之贫者宗之使之脱然舍去斯二
说之以论说为未足故乞言于老者此所谓
其礼有常法凡此者先王教学之道也
敦俗论
所论人主之利势者惟其能供天下之所求
而我无所求于人故能奔走天下使其进退
取舍莫不在我而天下之人虽欲去之而不
得盖惟其能贵故天下之贱者尊之惟其能
富故天下之贫者宗之使之脱然舍去斯二
卷五十三 第 36b 页
者则天下之人谁肯以区区之名而役之哉
故富与贵者人君操之以用其下者也虽然
天下之利惟富贵而后可为则先王之治宜
其隆势利重权位使其民唯富贵之知而见
其已之尊严然其率天下也何其退约廉逊
教其民务为安贫乐贱之事而深抑好争务
胜之心者何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使求为利
也夫使天下之人惟利之为求则大者篡小
者判惟其得之而后已呜呼使人皆𣣔得其
故富与贵者人君操之以用其下者也虽然
天下之利惟富贵而后可为则先王之治宜
其隆势利重权位使其民唯富贵之知而见
其已之尊严然其率天下也何其退约廉逊
教其民务为安贫乐贱之事而深抑好争务
胜之心者何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使求为利
也夫使天下之人惟利之为求则大者篡小
者判惟其得之而后已呜呼使人皆𣣔得其
卷五十三 第 37a 页
上之所乐则将日仇其上而夺之夫如是则
吾之立于天下之上不亦甚殆哉是故先王
思所以长享富贵之利求其安而无乱服而
无争是故为是廉耻冲退之道使之轻禄位
而贱权势而惟仁义之知公卿之爵人之所
𣣔也然三逊而后受万钟之禄人之所甚贪
也然无名而不敢当呜呼使天下之人皆仁
义之人耶则吾捐国而与之有不受者矣三
代之历年后世莫及而考其教化风俗之美
吾之立于天下之上不亦甚殆哉是故先王
思所以长享富贵之利求其安而无乱服而
无争是故为是廉耻冲退之道使之轻禄位
而贱权势而惟仁义之知公卿之爵人之所
𣣔也然三逊而后受万钟之禄人之所甚贪
也然无名而不敢当呜呼使天下之人皆仁
义之人耶则吾捐国而与之有不受者矣三
代之历年后世莫及而考其教化风俗之美
卷五十三 第 37b 页
诗书之所载后世亦无有继之者然则其效
可知也余尝悲夫自圣人之亡后世之治天
下者不明乎此也开功名权利之门以诱天
下而使其民汲汲然惟利之知而幸其区区
之功利尚功而贱德贵才而废道奖胜而羞
退进位而卑齿故天下始嚣然皆有乐富好
贵之心而不安其分反顾其贫贱而恶之而
日思其所以去之之术夫惟人恶其贫贱而
求去之而天下之乱始起矣故后世之所谓
可知也余尝悲夫自圣人之亡后世之治天
下者不明乎此也开功名权利之门以诱天
下而使其民汲汲然惟利之知而幸其区区
之功利尚功而贱德贵才而废道奖胜而羞
退进位而卑齿故天下始嚣然皆有乐富好
贵之心而不安其分反顾其贫贱而恶之而
日思其所以去之之术夫惟人恶其贫贱而
求去之而天下之乱始起矣故后世之所谓
卷五十三 第 38a 页
利其国而自安者未始不亡其国而自危也
昔者秦之俗盖若此矣方其疾战不顾以取
诸侯也使其人惟攻战争夺之为求故秦之
民皆忘其上而利其身功成战克而后天下
之人移其胜敌之志为仇君之心盖其平日
之所养耳目之所习有以使之而无足怪也
呜呼争之不可启也如此养虎之肉不敢全
而生委之惧其决裂以动其怒而况持争具
而授之欤夫先王之道其始若钝而后能利
昔者秦之俗盖若此矣方其疾战不顾以取
诸侯也使其人惟攻战争夺之为求故秦之
民皆忘其上而利其身功成战克而后天下
之人移其胜敌之志为仇君之心盖其平日
之所养耳目之所习有以使之而无足怪也
呜呼争之不可启也如此养虎之肉不敢全
而生委之惧其决裂以动其怒而况持争具
而授之欤夫先王之道其始若钝而后能利
卷五十三 第 38b 页
其始若迂而效最切老子曰非以其无私耶
故能成其私夫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则天下
去之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归
也天下之所归而有不能得其所𣣔者乎盖
梁惠王问孟子以利而孟子对以仁义其说
以谓上下交征利而国危又曰未有仁而遗
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者其非危国而其极
至于国危仁义者若非所以自利也而其效
也使人不敢遗而后之则圣人之所以安其
故能成其私夫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则天下
去之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归
也天下之所归而有不能得其所𣣔者乎盖
梁惠王问孟子以利而孟子对以仁义其说
以谓上下交征利而国危又曰未有仁而遗
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者其非危国而其极
至于国危仁义者若非所以自利也而其效
也使人不敢遗而后之则圣人之所以安其
卷五十三 第 39a 页
身者岂匹夫匹妇之浅道欤呜呼孟子可谓
知利之实矣
法制论
昔者圣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
立其大防而其莭目委曲所以施于事者听
夫人之自为而不于其一切先立于我是故
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盖天下之事繁细
琐屑其情状变故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区
区之聪明而先为之经画于此而使之一从
知利之实矣
法制论
昔者圣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
立其大防而其莭目委曲所以施于事者听
夫人之自为而不于其一切先立于我是故
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盖天下之事繁细
琐屑其情状变故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区
区之聪明而先为之经画于此而使之一从
卷五十三 第 39b 页
于我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夫其势不可
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则物有受其弊者矣天
下之法常坏于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
今夫世之敢战者其为行列什伍亦不过𢾗
者而已彼岂不𣣔尽欤势有所不可也何则
敌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测而我安能委曲而
预测之耶必曰必如是而后胜如是而后败
其委曲琐屑一切先为之所使无顾于敌者
之何如而惟我之为听夫如是则必败而已
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则物有受其弊者矣天
下之法常坏于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
今夫世之敢战者其为行列什伍亦不过𢾗
者而已彼岂不𣣔尽欤势有所不可也何则
敌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测而我安能委曲而
预测之耶必曰必如是而后胜如是而后败
其委曲琐屑一切先为之所使无顾于敌者
之何如而惟我之为听夫如是则必败而已
卷五十三 第 40a 页
矣善教人者晓之以其道而不示以其事故
告天下使无违吾意则其委曲琐屑虽小不
尽而吾之意犹在也呜呼三代之圣人其聪
明睿智足以深见天下之赜隐然其制法也
亦何以异于此𣣔均天下之田而为之井田
𣣔分天下之地而为之诸侯九夫为井人得
百𤱔而耕之使夫大之不得以兼小强之不
得以并弱而后又为沟洫之制自一夫而积
之至于万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
告天下使无违吾意则其委曲琐屑虽小不
尽而吾之意犹在也呜呼三代之圣人其聪
明睿智足以深见天下之赜隐然其制法也
亦何以异于此𣣔均天下之田而为之井田
𣣔分天下之地而为之诸侯九夫为井人得
百𤱔而耕之使夫大之不得以兼小强之不
得以并弱而后又为沟洫之制自一夫而积
之至于万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
卷五十三 第 40b 页
百里使之大小有序而又列为九服之远近
夫分田建国之法如是而已矣夫天下之地
高卑之不齐广狭之不一水泉畎𤱔之差殊
与夫名山大川污池薮泽之地常居十五则
亦安能较然如画于一枰之上哉彼圣人之
法不为之纤委琐屑以尽之而特设其大端
而已何也盖圣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
盖当是时公卿凡当其职者皆得出其智以
尽天下之变因规而为之规因矩而为之矩
夫分田建国之法如是而已矣夫天下之地
高卑之不齐广狭之不一水泉畎𤱔之差殊
与夫名山大川污池薮泽之地常居十五则
亦安能较然如画于一枰之上哉彼圣人之
法不为之纤委琐屑以尽之而特设其大端
而已何也盖圣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
盖当是时公卿凡当其职者皆得出其智以
尽天下之变因规而为之规因矩而为之矩
卷五十三 第 41a 页
使之各称其宜而不乱是以天子恭己优游
于上而所以均齐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
天下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于其中初
若莫可依据而吾之法卒立乎天下此先王
之所以有所动作而天下乐之虽天下之大
事而为之无难者也不善为法者则不然穷
析天下之理于一身之聪明恃区区目前之
智而断万里未来之势故其法不患于不详
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于好详
于上而所以均齐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
天下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于其中初
若莫可依据而吾之法卒立乎天下此先王
之所以有所动作而天下乐之虽天下之大
事而为之无难者也不善为法者则不然穷
析天下之理于一身之聪明恃区区目前之
智而断万里未来之势故其法不患于不详
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于好详
卷五十三 第 41b 页
是故善用法者有违法无违意不善用者有
违意无违法法可违也意不可违也夫天下
之情常乐于有所为而困于龃龉而不得放
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终不失吾之所𣣔
则亦足矣何必区区乎使之从我而后可也
用大论
能用大而后能治天下而用大之术为最难
夫惟有所不治而后能用大矣何则治大者
莫若立法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屦人之为
违意无违法法可违也意不可违也夫天下
之情常乐于有所为而困于龃龉而不得放
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终不失吾之所𣣔
则亦足矣何必区区乎使之从我而后可也
用大论
能用大而后能治天下而用大之术为最难
夫惟有所不治而后能用大矣何则治大者
莫若立法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屦人之为
卷五十三 第 42a 页
屦也非量国人之足而为之也度其中而为
之夫一国之足虽不能尽合于吾屦而中者
居多故虽不知国人之足而吾不失鬻屦之
利必将人人而较之则吾之为工不亦甚劳
而长短小大之差要之不可尽得呜呼使吾
之为屦足以半国之人足矣虽有所遗而何
害吾之大利哉通此说者其知用大乎夫立
法以治天下者而吾之法果足以尽天下之
理包罗笼络使天下之智巧不足以用其奸
之夫一国之足虽不能尽合于吾屦而中者
居多故虽不知国人之足而吾不失鬻屦之
利必将人人而较之则吾之为工不亦甚劳
而长短小大之差要之不可尽得呜呼使吾
之为屦足以半国之人足矣虽有所遗而何
害吾之大利哉通此说者其知用大乎夫立
法以治天下者而吾之法果足以尽天下之
理包罗笼络使天下之智巧不足以用其奸
卷五十三 第 42b 页
乎吾知其不能也夏后氏之为忠也使禹不
知后世之将野则禹不智也知而为之是禹
亦无如之何也商之质周之文亦犹是也夫
以圣人之知犹有所屈于事物之变则立法
以求尽天下之理吾知圣人有所不能故立
法于此足以通天下之情至于聪明之不及
思虑之所难测出于人情之外者吾有所不
治也而吾之法立矣且吾之法果何为而起
欤无乃出于天下之大情万物之常理耶嗜
知后世之将野则禹不智也知而为之是禹
亦无如之何也商之质周之文亦犹是也夫
以圣人之知犹有所屈于事物之变则立法
以求尽天下之理吾知圣人有所不能故立
法于此足以通天下之情至于聪明之不及
思虑之所难测出于人情之外者吾有所不
治也而吾之法立矣且吾之法果何为而起
欤无乃出于天下之大情万物之常理耶嗜
卷五十三 第 43a 页
脍炙者百人而恶之者一人脍炙之美未害
也使吾法足以当国人之十九则吾之利多
矣其所不及焉吾可以无恤矣非不欲恤也
势不可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𢾗圣人
其讲天下之法亦详矣然后世可考者如井
田封建车徒之制亦不过设为大法而已世
之惑者徒见其为法之略以谓不可施于事
而不知圣人示之大法不以臆度之区区而
预尽天下之委曲苟有不合亦付之人而已
也使吾法足以当国人之十九则吾之利多
矣其所不及焉吾可以无恤矣非不欲恤也
势不可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𢾗圣人
其讲天下之法亦详矣然后世可考者如井
田封建车徒之制亦不过设为大法而已世
之惑者徒见其为法之略以谓不可施于事
而不知圣人示之大法不以臆度之区区而
预尽天下之委曲苟有不合亦付之人而已
卷五十三 第 43b 页
一丝之不齐无害其为裘一粒之不精无害
其为食故曰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传曰小
有所治者大有所失近有所遗者远有所包
此达于治体之论也或曰量国人之足而为
屦不畏劳者能之尽天下之情以立法不厌
详者能之吾未见其不可也应之曰非劳与
详之避也国人之足可以尽量天下之情可
以尽得虽费于终身之力而为何惮焉吾知
决不可为也吾不若从其逸而择夫为利者
其为食故曰有所不治而后法立矣传曰小
有所治者大有所失近有所遗者远有所包
此达于治体之论也或曰量国人之足而为
屦不畏劳者能之尽天下之情以立法不厌
详者能之吾未见其不可也应之曰非劳与
详之避也国人之足可以尽量天下之情可
以尽得虽费于终身之力而为何惮焉吾知
决不可为也吾不若从其逸而择夫为利者
卷五十三 第 44a 页
为之也呜呼何至屑屑然语治天下之劳哉
知所以立法而后知用大知用大而后能不
出户而天下无遗虑矣
悯刑论上
昔者先王之时议事以制不可刑辟者何也
夫天下之情无穷而刑之所治有极使天下
之吏操有限之法以治无穷之情而不得少
议于其中而惟法之知则天下之情无乃一
枉于法而失其实欤是以先王之时一权诸
知所以立法而后知用大知用大而后能不
出户而天下无遗虑矣
悯刑论上
昔者先王之时议事以制不可刑辟者何也
夫天下之情无穷而刑之所治有极使天下
之吏操有限之法以治无穷之情而不得少
议于其中而惟法之知则天下之情无乃一
枉于法而失其实欤是以先王之时一权诸
卷五十三 第 44b 页
人而不任法是故使法出于人而不使人出
于法至于后世其所以治天下之具不能如
先王之盛时淳厚之德衰而吏有率私以立
法恃其无法而放肆者故后始有刑法之书
以治天下然天下之弊虽不可以不救而天
下之情不可枉也是故法简网疏而人与法
两立而不偏废穆王之刑以谓轻重诸罚有
权夫五刑之属止于三千者法之所不可移
惟其轻重之间有所谓权者是故犹不废行
于法至于后世其所以治天下之具不能如
先王之盛时淳厚之德衰而吏有率私以立
法恃其无法而放肆者故后始有刑法之书
以治天下然天下之弊虽不可以不救而天
下之情不可枉也是故法简网疏而人与法
两立而不偏废穆王之刑以谓轻重诸罚有
权夫五刑之属止于三千者法之所不可移
惟其轻重之间有所谓权者是故犹不废行
卷五十三 第 45a 页
法者之志方是时罪入于法之内则归之法
罪出于法之外则归之权虽不如先王之盛
时而天下犹未受其弊呜呼奈何一归之法
而不任人也自秦汉以来治天下之具苟且
灭裂务使天下为不可欺而待天下之吏以
为不可使少行其意也故一切任法而废人
余尝悲夫后世任法之弊也盖其弊非独法
不足以尽其情而其极乃至于变其情而合
诸法盖罪无必而易移法有限而难动故罪
罪出于法之外则归之权虽不如先王之盛
时而天下犹未受其弊呜呼奈何一归之法
而不任人也自秦汉以来治天下之具苟且
灭裂务使天下为不可欺而待天下之吏以
为不可使少行其意也故一切任法而废人
余尝悲夫后世任法之弊也盖其弊非独法
不足以尽其情而其极乃至于变其情而合
诸法盖罪无必而易移法有限而难动故罪
卷五十三 第 45b 页
轻而法重也不幸无轻刑以处之则有入之
重者矣罪重而刑轻不幸无重刑以当之则
有出之轻者矣变罪而附法失情而合文不
畏情之不尽而虑法之不合盖其间有所谓
疑虑而上诸有司者十不过一二而已呜呼
任法以治天下而天下无正刑矣余尝推其
厚而后悲夫天下之事未始不自夫贤不肖
始也先王之时天下之事简肃而精修其人
才皆足以过绝天下而上有圣哲之绝德故
重者矣罪重而刑轻不幸无重刑以当之则
有出之轻者矣变罪而附法失情而合文不
畏情之不尽而虑法之不合盖其间有所谓
疑虑而上诸有司者十不过一二而已呜呼
任法以治天下而天下无正刑矣余尝推其
厚而后悲夫天下之事未始不自夫贤不肖
始也先王之时天下之事简肃而精修其人
才皆足以过绝天下而上有圣哲之绝德故
卷五十三 第 46a 页
尧舜之际与夫三代之盛时至于鸟兽之无
情阴阳之不可测而人之才智皆能为之故
其后有豢龙御龙之官而四时之官皆能候
天地之气导驭其莭而制其和由是言之则
人之所以深思极虑以治事赴功者何如哉
自圣人之亡其后世比于先王之盛固已少
减而天下之事日以烦乱诡伪生于其中而
信厚之德薄人之贤者不及于先王之时而
间之以不肖混乱而不可知天下之事日以
情阴阳之不可测而人之才智皆能为之故
其后有豢龙御龙之官而四时之官皆能候
天地之气导驭其莭而制其和由是言之则
人之所以深思极虑以治事赴功者何如哉
自圣人之亡其后世比于先王之盛固已少
减而天下之事日以烦乱诡伪生于其中而
信厚之德薄人之贤者不及于先王之时而
间之以不肖混乱而不可知天下之事日以
卷五十三 第 46b 页
废缺夫惟得如先王之时故可以舍法而不
任而贤不肖之相半也故人与法并行后世
非无贤而要以不可知故一归之法推其原
求其本则法之弊盖出于人之弊也夫惟能
隆任人之术详于择人而后法可以少简姑
无望其不为刑辟人与法并行者可庶几矣
悯刑论下
立法以纠天下之过者必𣣔天下行之而不
敢逆然而常至于沮而不行者何也是其立
任而贤不肖之相半也故人与法并行后世
非无贤而要以不可知故一归之法推其原
求其本则法之弊盖出于人之弊也夫惟能
隆任人之术详于择人而后法可以少简姑
无望其不为刑辟人与法并行者可庶几矣
悯刑论下
立法以纠天下之过者必𣣔天下行之而不
敢逆然而常至于沮而不行者何也是其立
卷五十三 第 47a 页
法非人之情故也何谓非人之情夫天下之
所共恶者而时轻之天下之所共恕者而时
重之不当恕而彊为之仁不必恶而过为之
罚凡此者天下之情所不安者也今夫天下
之情有所谓狠恶而不逞举措而恶之者幸
而入于刑而考于法则轻而不足以惩之则
夫行法者必有不平之心故必入而处之于
重夫如是则是好为轻者之有所不行也夫
人固有不幸而入于刑者有诚犯而其心无
所共恶者而时轻之天下之所共恕者而时
重之不当恕而彊为之仁不必恶而过为之
罚凡此者天下之情所不安者也今夫天下
之情有所谓狠恶而不逞举措而恶之者幸
而入于刑而考于法则轻而不足以惩之则
夫行法者必有不平之心故必入而处之于
重夫如是则是好为轻者之有所不行也夫
人固有不幸而入于刑者有诚犯而其心无
卷五十三 第 47b 页
他者不幸而遇刑而考于法则重则行法者
必有不忍之心焉是故有出而寘之轻夫如
是则好为重者之有所不行也昔者圣人之
于天下其言无不听其令无不信然卒不可
变者天下之好恶也惟其然故天下之所恶
者圣人不彊恕以为仁天下之所哀者圣人
之不深治也故法立而天下安之传之后世
久而不敢易夫犯天下之所恶当天下之所
恕而吾宽之以所𣣔则天下之吏虽不如吾
必有不忍之心焉是故有出而寘之轻夫如
是则好为重者之有所不行也昔者圣人之
于天下其言无不听其令无不信然卒不可
变者天下之好恶也惟其然故天下之所恶
者圣人不彊恕以为仁天下之所哀者圣人
之不深治也故法立而天下安之传之后世
久而不敢易夫犯天下之所恶当天下之所
恕而吾宽之以所𣣔则天下之吏虽不如吾
卷五十三 第 48a 页
法之所为而人固已阴服之矣吾之法因彼
之情故也故𣣔吾之法立于天下者莫若原
天下之情而无所出入使天下无不乐之心
而后可也后之惑者不深求先王之意而求
夫恩威之名而不䆒其实以谓恩主于贷而
有罪者舍之以为恩思有所禁则小过者刑
之以威行之者不快而被之者不服则何怪
乎吾法之不立哉或曰吾之法过于威耶则
不惟行吾法者有不乐于其心而固取乱于
之情故也故𣣔吾之法立于天下者莫若原
天下之情而无所出入使天下无不乐之心
而后可也后之惑者不深求先王之意而求
夫恩威之名而不䆒其实以谓恩主于贷而
有罪者舍之以为恩思有所禁则小过者刑
之以威行之者不快而被之者不服则何怪
乎吾法之不立哉或曰吾之法过于威耶则
不惟行吾法者有不乐于其心而固取乱于
卷五十三 第 48b 页
民使过于轻耶民将怀我彼行吾法者之不
快是何足怪也呜呼是大不然也天下之情
自顾其所为诚有拂于人而人不加怒彼固
以为可欺而罔人之心至矣故人之不察其
过而知德者君子也尚何怀之有哉夫治天
下者何必苟为惠以謟天下之情也杀之而
当其罪虽日杀而天下悦服矣
驭相论
天子能使天下之权在宰相而进退宰相之
快是何足怪也呜呼是大不然也天下之情
自顾其所为诚有拂于人而人不加怒彼固
以为可欺而罔人之心至矣故人之不察其
过而知德者君子也尚何怀之有哉夫治天
下者何必苟为惠以謟天下之情也杀之而
当其罪虽日杀而天下悦服矣
驭相论
天子能使天下之权在宰相而进退宰相之
卷五十三 第 49a 页
权在天子夫如是者可谓知驭相矣夫天子
之所以必尊宰相者非以私宰相也而其
势乃所以自尊今以天子之辅相左右朝夕
之所接以取谋而使天下之人有轻之之心
则天子之势亦卑矣夫人之情涉江河而畏
险则终身不敢行海何则彼以为江河为可
畏而况于海乎彼且以为宰相为不可慢而
况其君乎呜呼又非特如此也使天子之力
足以办天下之事则何所俟于相以吾为不
之所以必尊宰相者非以私宰相也而其
势乃所以自尊今以天子之辅相左右朝夕
之所接以取谋而使天下之人有轻之之心
则天子之势亦卑矣夫人之情涉江河而畏
险则终身不敢行海何则彼以为江河为可
畏而况于海乎彼且以为宰相为不可慢而
况其君乎呜呼又非特如此也使天子之力
足以办天下之事则何所俟于相以吾为不
卷五十三 第 49b 页
能独治也而后择相而委之委人以事而夺
之权犹为不任而已矣故必使之可取可舍
可赏可罚舍吾疑之之心而使少行其意而
后彼得以有尽夫如是故不幸而有过吾有
以责之夫使宰相之势无以异于群有司
必使之一听于我而后可则彼有罪而吾将
无以责之彼且有以藉其口矣故曰宰相不
可以无权夫与人以权者必使之其利在我
以为与尔以权者凡以为我也斯可矣使窃
之权犹为不任而已矣故必使之可取可舍
可赏可罚舍吾疑之之心而使少行其意而
后彼得以有尽夫如是故不幸而有过吾有
以责之夫使宰相之势无以异于群有司
必使之一听于我而后可则彼有罪而吾将
无以责之彼且有以藉其口矣故曰宰相不
可以无权夫与人以权者必使之其利在我
以为与尔以权者凡以为我也斯可矣使窃
卷五十三 第 50a 页
吾权以据之久而不还以为己私利则吾将
折而受制此天下之大患也今夫世之畜犬
与鹰者方其逐禽于野则必解羁弛禁纵之
而不制然至不顺而害人则吾必能制其命
夫纵之而不足以收之则几何其不为患也
诚得天下之至贤如伊尹周公霍光孔明之
徒不以天下易匹夫之命者而任之则何所
复求然天下之贤不可以常得而吾之任人
或以才而忘其污或以功而舍其素未必皆
折而受制此天下之大患也今夫世之畜犬
与鹰者方其逐禽于野则必解羁弛禁纵之
而不制然至不顺而害人则吾必能制其命
夫纵之而不足以收之则几何其不为患也
诚得天下之至贤如伊尹周公霍光孔明之
徒不以天下易匹夫之命者而任之则何所
复求然天下之贤不可以常得而吾之任人
或以才而忘其污或以功而舍其素未必皆
卷五十三 第 50b 页
天下之至贤也夫使擅天下之权于掌握之
间而吾无以制之而望其不乱其庸可得乎
故古之待大臣者天子为之尽恭致礼而至
其有罪则不恕有杀而无罚夫惟君致礼则
宰相尊至有罪而不恕也此所以为天子之
权欤故曰必使进退之权在天子曹操司马
懿父子初不过能窃天子之权攻伐出处放
意恣行而已而汉魏之主惟其无有以制之
是故养其势固其身而卒盗其位若唐德宗
间而吾无以制之而望其不乱其庸可得乎
故古之待大臣者天子为之尽恭致礼而至
其有罪则不恕有杀而无罚夫惟君致礼则
宰相尊至有罪而不恕也此所以为天子之
权欤故曰必使进退之权在天子曹操司马
懿父子初不过能窃天子之权攻伐出处放
意恣行而已而汉魏之主惟其无有以制之
是故养其势固其身而卒盗其位若唐德宗
卷五十三 第 51a 页
则疑宰相而不任德奸臣之弊而谓天下之
人举不可信乃一切自用其聪明当时宰相
奉行文书而已故当是时藩臣有轻朝廷之
心彼一人之聪明而当天下之亹亹则𢾗见
其所穷而左右大臣皆有苟且之志而无出
力死难之意则宜其陵犯而无忌也呜呼与
人以权而我不能收汉魏之主是也畏权之
去而我夺人之职者唐德宗是也是二者皆
过矣呜呼天下之事不可以无术也而驭臣
人举不可信乃一切自用其聪明当时宰相
奉行文书而已故当是时藩臣有轻朝廷之
心彼一人之聪明而当天下之亹亹则𢾗见
其所穷而左右大臣皆有苟且之志而无出
力死难之意则宜其陵犯而无忌也呜呼与
人以权而我不能收汉魏之主是也畏权之
去而我夺人之职者唐德宗是也是二者皆
过矣呜呼天下之事不可以无术也而驭臣
卷五十三 第 51b 页
为最难或者不知其故以谓先王之时一本
于忠信而无术不亦缪乎夫坤之道臣道也
而象为马吾未见马之可以亡驭也驭之以
术何害于忠信耶
张右史文集卷第五十三
于忠信而无术不亦缪乎夫坤之道臣道也
而象为马吾未见马之可以亡驭也驭之以
术何害于忠信耶
张右史文集卷第五十三
卷五十三 第 52a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