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震泽集卷二十二　　　　　明　王鏊　撰
　　碑
　　　资善大夫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赠太子太
　　　　保谥文定吴公神道碑
弘治乙丑冬十一月丙申葬我文定公于吴之花园山
友人王鏊刻其隧首之碑曰于戏公其遽至是耶当宁
之所倚海内之所望斯文之所属其遂虚耶于戏公讳

宽字原博世为苏之长洲人祖讳寿宗考讳孟融皆赠
吏部右侍郎公生有异质未冠入郡庠辈流方务举业
公独博览群籍为古文词下笔巳有老成风格屡试应
天不利以岁资贡入太学东海张汝弼见之曰天下亦
有如此贡士也哉江阴卞郎中华伯有低头拜东野之
句武功伯徐公高迈少可折节与交曰馆阁器也公以
屡举不利绝意仕进不肯复应举天台陈公士贤时以
御史董学南畿以礼敦遣公不得巳入试名在第三成

化壬辰会试第一入试大廷又第一授翰林修撰旋被
选侍先皇帝于东宫九年进太子右谕德先帝即位以
旧学进春坊左庶子预修宪宗实录成进詹事府少詹
事兼侍讲学士擢吏部右侍郎久之转左寻兼翰林院
学士入内阁掌制诰仍侍今上于东宫充会典副总裁
会典成进礼部尚书兼学士修历代通鉴纂要仍充副
总裁公素有古学及入翰林凡有作辄传播中外位益
高望益重学者称为匏庵先生而不敢字每东朝进讲

閒雅详明意存讽谏至理乱邪正之际未尝不反覆
为上诵之今上在东宫学少间率僚属上疏曰窃唯东宫
讲学自寒暑风雨朔望令节外一岁之中不过数月一
日之内不过数刻况其间又多间歇人生八岁出就外
傅居宿于外诚欲离近习亲正人也庶民且然况有天
下者乎借曰习读于内终不若出就外傅亲近儒臣讲
明治道所得为多也建议者谓元儒吴澄出处不正不
宜从祀孔子诏廷议之公言从祀亦观其有益于经传

否耳苟有裨经传则扬雄马融昔皆不废今独得废澄
耶太皇太后将祔庙诏议其礼公曰昔周祀后稷姜嫄
祭于别庙诗谓之閟宫鲁桓公之母仲子不得祔庙春
秋书考仲子之宫至宋始有两后并祔之说然岂后世
所宜法哉诏从之公年甫七十数引疾求退屡诏恳留
有学行闻望舆论攸归之褒载阅月卒弘治甲子七月
十日也讣闻先帝震悼命有司治葬谕祭者四给驿舟
遣官护还特赠太子太保长子奭授中书舍人次子奂

补国学生皆异数云公好古力学至老不倦于权势荣
利则退避如畏然在翰林时于所居之东治园亭杂莳
花木退朝执一卷日哦其中每良辰佳节为具召客分
题联句为乐若不知有官者被选宫僚人动色相贺公
独蹙然曰我何以当此任哉我何以堪此劳哉及日讲
内殿尤世所荣而公辞之至再至三当道见其诚不彊
也及掌制诰久众望公柄用当道忌之邅徊不进意公
亦不能无少望公曰吾初望不及此吾处此甚宜之甚

安之众议为之冰释及吏部尚书位缺中外皆属公公
又固辞之公端靖渊穆不溷溷为同不峣峣为异士无
贤愚见者靡不归心公亦保合兼容不见畛域平生不
闻有毁誉之言亦不见喜愠之色其古所谓大雅君子
者乎公为文不事追琢独严体裁蕴藉简淡理致悠长
为诗用事浑然天成不见痕迹沉著高壮一洗近世尖
新之习作书姿润中时出奇倔虽规模于苏而多所自
得于戏公由侍从致位八座其声望隆矣爵位崇矣朝

廷恩数不为不加矣年至七十不为不寿矣而远近赍
咨若有未满非以其未尝一日秉钧持轴以行其志耶
夫公之所自立足以不朽虽位卑无年未为不贵且寿
也况其兼得之耶其又奚慊乎予与公生同乡仕同朝
相知最深且久故以是表诸墓哀而不怨亦公之志也
　　　嘉议大夫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张公神
　　　　道碑
公江西南昌人生而灵异五岁出语惊人宁靖王闻其

名召见之命为韵语响应无穷有心定万事定之语王
倔然惊曰异哉斯童他日必为国家伟器考松亭翁携
以入闽闽人所在聚观丐其诗文少长还为弟子员都
御史韩公雍奇之初宁靖王书元徵二字贻公因以名
至是韩公为易之曰元祯字廷祥谓当为国家祥瑞也
天顺巳卯占江西乡试明年擢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
文名歘起久之授编修会宪宗初即位上疏劝行三年
丧又上疏言治道大本大原曰讲学曰定治曰用人曰

厚风化行此四者则庶政毕举未几与时宰议不合乃
乞归家居二十馀年益潜心性理之学名益高廷臣疏
荐者甚众有谓气节恬退当今鲜伦至或有学贯天人
之许当是时天下士大夫日望其起而公意确然如不
复有意于斯世也弘治初召同修宪宗实录公惠然而
起至则进春坊左赞善又上疏劝行王道反复几万言
实录成升南京翰林侍讲学士既又乞归养母家居又
九年当是时天下士夫犹日望其起也修大明会典召

为副总裁至则升翰林学士侍经筵日讲时孝宗雅意向
公特为低几就听之旋以母忧去服阕擢南京太常寺
卿修历代通鉴纂要又召为副总裁至则改太常寺卿
兼翰林院学士仍侍经筵日讲并侍东宫讲读未几命
掌詹事府事筦诰敕上疏劝经筵宜讲太极图西铭东
宫兼讲孝经小学孝宗欣然嘉纳亟索太极图以观曰
天生斯人以开朕也且将大用之不果今上即位进吏
部左侍郎仍充实录副总裁未及上而公以疾不起矣

正德元年十二月晦也明年九月其子采始克奉其柩
以归以某年月日葬邑之某山诏命工部治葬事遣官
谕祭公癯然纤弱而崖岸孤削刚毅之气不可犯人有
过面折之为文必欲作不经人道语晚乃削异为同黜
奇为平所交若陈布政士贤罗修撰应魁陈检讨公甫
皆以道学自许者云张之先有讳仲芳者宋季来知隆
兴府因家南昌之隆阜大父讳孟初考讳仲实封翰
林院编修松亭翁也先夫人程氏继黄氏子男二采栗

女一孙男四女一公入翰林未几即归卧林下名高一
时天下士想望其风采晚年始起立华要骎骎大用同
列忌而毁焉昩者弗察纷然和之亦不究其中之何如
也一公之身胡前誉之多后尼之深耶然公之名在天
下则不可得而毁也铭曰
噫嘻东白学求其内世方疾驰我挹而退元间大吕厥
声浑锽荐之清庙一世震惊始谁起之卒谁尼之道之
废行孔亦云命彼其譊譊于我奚病刻词隧首以鸿厥

庆
　　　郧阳府知府赠中议大夫赞治尹俞公墓碑
中议大夫赞治尹前知郧阳府事俞公葬在桐庐之黄
蒋山正德七年少傅王鏊刻其墓碑曰公讳荩字廷臣
成化中以进士拜监察御史出按真定等府中贵人傅
恭家豪敚民田前御史率脂韦两端莫敢辨公毅然割
其田还于民且劾奏恭不法获其党恶者数人治之时
恭方幸于上众莫不为公危事且不测竟获免出按江

西九江外戚王氏万氏势方烜赫其下恣横境中吏莫
敢问公执而械之贵戚敛避吉安知府许聪以刚愎凌
上与臬司相讦奏事下公时权贵必欲置聪死公持平
不阿忤权贵意谪判澧州至则检閒田数十顷以业贫
建义仓贮榖以赈饥大筑堰陂溉田可万顷环百里无
旱忧巡抚上其绩擢知茶陵又知安陆州时流民啸聚
于郧急之则变缓之则为后忧诸重臣合奏须才识如
公者乃济又擢公知郧阳博询民隐宽猛并施学校城

池祠坛廨宇方秩然修举而公忽遘疾乞致仕归矣行
至武林卒成化甲辰七月四日也葬以次年正月一日
春秋五十有五公所至喜兴除利害疏涤冤狱吴桥民
赵纲家屠于盗莫迹其所由起公以御史至其地纲见
梦于公厥明捕盗六人下狱人以为神平生博学工诗
尤工书人以为得晦翁笔法公卒之十四年仲子谏以
进士拜南京监察御史进公阶中议大夫赞治尹兹以
御史中丞治水利吴中间诣予泣曰先公以直道龃龉

于时仕不达而惠政在人不可泯葬且二十七年而墓
碑未刻其实有待乃序而铭曰
桐江之滨谁树谁封有明中议大夫郧公郧公之庸奋
自豸史孰为佞邪惠文则指正或见丑忽殒而颠于澧
于茶于郢于郧地唯荒远所至则发萎膏暍苏去其苞
蘖公惠多矣禄乃不赢施及后人爰有中丞中丞之来
维天子使宜于民人实肖实嗣既侈其号复永厥声实
求予诗刻在丽牲

　　　盛氏先茔之碑
盛故馀杭闻家然自宋丞相文肃公始大其徙吴中则
自判平江府君讳岫始其葬黄山自寓翁府君始黄山
在吴县西南数里而近望之隐然如舟盖吴山之小者
而山水环合草木郁然青乌家谓其秀当有所属而盛
氏墓在其巽隅寓翁曾孙辅言于鏊曰先墓在吴中者
凡九而黄山岿焉独存水木本源之义在焉何可忘也
盖自元季兵兴所谓凡九者多芜没而莫寻则无表识

故也先大夫盖尝恨之他日世益远人益众族益散则
又安能保斯之不芜没也乎辅用是惧爰用增莳松柏
立飨台树华表大书盛氏之阡示后人以不忘也唯执
事赐之言以昭世德以诏来裔于无穷使盛之子孙继
继承承永有徵焉孝敬其无衰乎予唯盛氏在吴中占
科第登仕籍者累累有焉其馀又各以医名家通籍于
朝官于乡累世而不绝也何其盛哉信其先之积累深
且长乎固不独青乌家所谓山水之秀而山水之秀亦

或不可诬水木本源之义则自不可忘也予故为著之
盖茔域之延袤凡若干亩中为缭垣垣之正中为辅曾
祖寓翁讳似祖府君之兆其西为伯祖讳贤府君之兆
又西为伯考讳宣伯府君之兆其东为祖考讳棣府君
之兆又东为御医讳寅府君之兆又东为太医院士讳
俨暨医学正科讳侃府君之兆高祖讳宗仁高伯祖讳
忠二兆迁自齐门今在垣之外北上诸殇穴在垣之外
东西坡下其西南隅为翰林待诏李先生贞臣之兆先

生扬州人寓翁故人也老于吴中无所归遂以葬焉春
秋祔飨之其诸世系行历刻之碑阴
　　　庐州府马侯遗爱碑
马侯汝砺初以秋官员外郎谪判庐江久之进同知遂
知府事上之元年擢参贵藩去之日庐江父老遮道挽
留不得则相率作祠城东肖其貌以事迄于今民爱戴
如初不替合肥诸生丁子奇走吴求纪其事庐为郡当
江淮间地多荒远侯至则劬躬抚循流民来归者给以

閒田俾肆力以耕而免其徭役浚治三堰陂垱沟塘水
利流通于是户口增田野辟节缩羡赢敛散必式积粮
至五十馀万石岁旱民饥令验口受粮仍散处寺观作
糜以饲属县久之所全活一万八千馀人庐故有城而
承平玩愒日以就恶侯市材陶甓增筑三千丈有奇楼
橹守禦之备莫不缮理霍六之间盗贼出没设官守隘
巡警以时于是民不知饥盗贼屏息又立社学于诸乡
录其稚髦为学官弟子大修宣圣庙建尊经阁购经史

子集万卷于中以待学者之求吴将军周瑜宋包孝肃
拯马少保亮刘学士筠墓在境内皆祗谒修治禁民无
得樵牧宣圣裔孙寓舒程端中裔寓英山苏文定裔寓
霍山皆召恤之复其家又立余忠宣公祠三苏祠设祭
田俾其后守之于是士皆翕然向方奋于节义馀若使
馆府治桥梁驿传仓庾罔不以次秩举而民不知其劳
且费比其去郡粟馀于仓财馀于库旁郡岁饥往往就
告籴焉而无不给侯醇懿清明勤于吏事而又饰以文

学风以节义去庐久矣而寄惠在庐食有高廪学有次
舍野无悬耜济无病涉老稚嗟咨相与尸而祝之伐石
纪美庶无忘于世世侯名金汝励字蜀之西充人今为
浙江左布政使其词曰
嘻嗟马侯言治于庐彼庐之人有奠其居老稚熙熙不
怨以尤侯今迈矣侯德在氓原田每每我畬我耕崇墉
言言我寝斯宁我仓既盈我梁我逝挟册来游頖水淠
淠傒侯复来吁阍则远侯来何迟去乃莫挽肖像在堂

世尚无谖
　　　江淮平乱碑
明受天命君万邦九圣相传海涵天覆休养生息百五
十年绝漠遐荒罔不率服而近甸小丑蠢兹弗靖皇上
赫怒兴师越二年始讨平之先是正德初有逆竖盗弄
朝枋以淫刑苛政毒海内海内靡然发动逆竖伏诛群
盗遂作五年霸州人刘陆与弟㭍齐彦明相煽起合他
盗杨虎横行齐鲁赵魏徐沛间所至张旗盖鸣金鼓屠

城破邑发庾溃狱杀戮燔烧奸淫惨毒僵尸被野千里
萧然甚者窃名号执王臣截漕舸攻宗藩上初命惠安
伯张伟都御史马中锡讨之师久无功乃逮伟中锡还
而兵部左侍陆公完毅然以讨贼自任乃命兼都御史
节制诸军且调沿边骁将健卒以行公以六年八月至
涿州中外汹汹言陆㭍彦明将以其众入寇宜还师以
卫京师公曰吾受命至此有进死无退生乃率兵直前
遇贼于霸州之平口遣许副总泰却游击永与战克之

又进战破贼于阜城于景州而杨虎复拥与任玺战山
北永战山南咸戴盾跽行夺其险贼坠岩下死者无算
㭍乘小舟将遁溺海死彦明为宣府游兵所杀杨虎之
南下也官军扼之河上虎渡河官军乱石击之溺焉至
是群盗荡平中外又安议者咸曰盗纵横南北所至创
残罪稔恶盈肆皇天震怒动威以殄灭之予以为唯天
祐民唯人顺天唯节制公殚忠许国运筹料敌指付必
堪诸大夫戮力抒忠势成犄角诸将士推锋摩垒勇贾

先登相与成此肤功盖天人协应之效最是役大战十
二小战数十斩首一万五千五百有奇降散者不可胜
纪七月甲午班师诛馀贼于市劫胁者悉纵归之捷闻
自节制而下褒赏进爵有差诏建江海祠于狼山相与
伐石纪勋以示永久词曰
赫赫皇明坐朝万方克享于天锡祚无疆运钟百六奸
竖乱朝实生厉阶远近驿骚盗贼挺起千万为群血人
呀呀虎噬蛇吞城市丘墟邑里荡空有事招徕日奏罔

功帝曰来完汝惟予度其往视师总我戎务桓桓虎臣
雄边健儿授尔节钺惟尔指撝公至会师誓清大憝受
命徂征无或挠退王师并奋孰我敢遏曾是螳臂而当
车辙载扼其吭载斩其蘖盗始奔骇颠踣北南飞走计
穷海山之嵚狐妖凭丘鹿挺走阴天厌盗虐海作飓风
我师乘之遂歼群凶王路载夷黔黎相庆江淮克全兹
惟天幸始盗之萌竖也当国迄盗诛夷授任必式治乱
之萌昭哉不忒镌词海崖昭勋惩乱后谁效尤视此京

观
　　　苏州府建文丞相庙碑
忠义之在天下未尝亡而宋世以身徇国能信大义于
天下者视前代为独盛而文丞相之死尤伟且显其许
国之志屡踬而奋百挫不回至于今愚夫稚子皆知其
为烈也夫死一也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则所处者
异耳是故非死之难处死为难若公可谓善处死也自
古死国者非一然皆居其官死其事职也方元兵渡江

诏徵天下勤王无一人至者公于时出知远州非有天
下之责乃独慨然奖率三军毁其家以徇国其气固巳
凛然盖天下及挺身出使被执而逸流离间关山栖海
窜卒达行在当是时宋盖亡矣犹号召义旅克复州县
军败身执志在必死祈死不死卒致之燕虽元之君臣
亦皆咨叹其贤必欲生之不得卒得死柴市从容南向
有若平时盖成仁取义公志素定于中非若仓卒履变
慷慨杀身之为此公之死所以独异而其节尤伟且显

者读其传诵其诗悲其志想见其人于乎虽与日月争
光可也公之起则知平江常州受围公遣兵援之会诏
趣入卫公去而平江旋送款矣使公不去平江必能与
常犄角常犹战不屈公其有不能乎二州戮力势或可
支即不能支亦当背城死战元兵不敢长驱临安得徐
为之备不至仓卒衔璧一旦猝亡其国也其后公过吴
门感念悽怆遗民闻公至无不垂涕者于此见公之惓
惓于吴吴人之不能忘公也公既死燕京庐陵皆有祠

而吴独缺太仆少卿文君森其先自庐陵徙衡山自衡
来吴盖公之裔胄也子斗愿以其地作庙世守其祀巡
按监察御史谢君琛以闻诏可赐其庙曰忠烈有司春
秋飨祀如礼正德十年月日庙成斗来请予纪其事于
丽牲以诏来裔铭曰
嘻吴故墟有巍新宫宫祀为谁丞相信公元兵南下浑
一中夏饮马长江巳无宋社公独奋然率兵勤王吾伸
吾义焉知存亡崎岖岭海百死无二卒死于燕卓哉正

气公身可杀公志莫敚千万斯年其气烈烈撑拄乾坤
昭揭日月唯忠唯义率土向之况兹吴门公所素治公
治于吴不能百日公惠在吴终古不没公胤公遗后复
吴居作庙揭虔帝命所俞纲常民彝弗渝弗队飨祀千
秋为世臣砺
　　　杭州重脩岳武穆庙碑
宋少保鄂国岳武穆王祠墓在钱塘栖霞岭之阳有司
以朝命岁时飨祀庙号宏丽而后迫于山麓湫隘沮洳

日以颓圮正德某年月某官某承上命镇杭首谒祠下
顾瞻咨嗟乃捐赀鸠工刳岩峦芟荆棘得地之夷直者
若干丈辟为寝庙延以廊庑巍然翼然远近瞻悚仍谒
余文纪其事夫武穆之死迄今且四百年人过其祠下
犹为痛愤欷歔欲吁天而无由于桧之奸则裂眦切齿
思食其肉而不厌何哉宋以忠厚立国百五十年未有
大恶于民女真长驱入其国毁其宗庙社稷二帝蒙尘
后妃嫔主系累而北是天下之大仇也大耻也武穆奋

起行间挺身为国复仇驱乌合之众摧方张之敌震惊
旃裘不敢饮江南牧是天下之大功也大忠也当是时
使其君能专任之乘破竹之势入穹庐之境二帝可还
中原可复宗社之耻可雪一旦金牌十二急召还之大
功垂成而不就又使奸臣舞文锻鍊父子骈死狱中是
天下之大冤也大恨也纵奸桧以和误国忍害忠良为
高宗者独忍弃其宗社使大功不成大仇不报大耻不
雪贻万世之恨乎至于今所以愤桧之奸痛王之冤而

重叹高宗之昏惑也夫以武穆之忠桧之奸今之孺子
皆能知之而高宗独甘心焉而任之而杀之何哉物有
蔽之也高宗之孱也睹靖康之祸褫魄久矣惴惴焉自
保江东不啻已足无复中原之志桧窥见其隐首倡和
议以中其欲武穆忠义激烈以恢复自任然非其志也
而有功高不赏之嫌一时群小又从而诪张荧惑其间
遂使是非倒置大不忠者为忠忠者为大不忠也可不
哀耶自昔人君莫不欲奖忠贤而忠贤每至摈弃故子

胥沈韩彭醢檀道济杀岂独高宗哉高宗其甚者也余
故表而出之以为万世戒使后之人君得永鉴焉所谓
无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铭曰
噫嘻武穆今且安之其果亡乎其忠勇愤烈之气将犹
有不亡者乎将为星辰以照临下土乎为雷霆以泄其
愤怒乎将彍风叱云上下于天为帝督奸乎将复为忠
臣义士以辅佐国家降生人间乎奸桧今已臭腐完颜
久已丘墟中原之境尽归国家前日之愤亦可舒乎相

彼冢树枝皆南指则其精诚惓惓于南也其尚犹生时
乎吴山峨峨兮岩曰栖霞寝成孔安兮惟王之家王今
安之兮忍独去此故邦储祥祛疠兮庇我氓于茫茫洁
吾觞兮精吾糈于万斯年兮俾我氓以不忘
　
　
　
　

　
　
　
　
　
　
　
　震泽集卷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