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小畜集卷十四　　　　　宋　王禹偁　撰
　　杂文
　　　唐河店妪传
　　　滁州五伯马进传
　　　有巢氏碑
　　　纪孝
　　　纪蜂

　　　纪马
　　　录海人书
　　　后序
　　　并诰　　　译对
　　　书蝗
　　　画纪
　　唐河店妪传

唐河店南距常山郡七里因河为名平时敌至店饮
食作息不以为怪兵兴已来始防捍之然亦未甚惧
端拱中有妪独居店上会一骑至系马于门持弓矢
坐定呵妪汲水妪持绠缶趋井悬而复止因番语呼
之为王且告之曰绠短不能及也妪老力惫王可自
取之敌因系绠弓杪俯而汲焉妪自后推之堕井跨
马诣郡马之介甲具焉鞍之后复悬一彘首常山民
吏观而壮之噫国之备塞多用边兵盖有以也以其

习战斗而不畏懦矣一妪尚尔其人可知也近世边
郡兵骑之勇者在上谷曰静塞在雄州曰骁犍在常
山曰厅子是皆习干戈战斗而不畏懦者也闻敌之
至或父母辔马妻子取弓矢至有不俟甲胄而进者
顷年敌马南下不过上谷者久之以静塞骑兵之勇
也会边将取静塞马分𨽻帐下以自卫故上谷不守
今骁犍厅子之号尚存而兵不甚众虽加召募边人
不应何也盖选归上都离失乡土故也又月给微薄

或不能充所赐介胄鞍马皆脆弱嬴瘠不足禦侮其
坚利壮健者悉为上军所取及其赴敌则此辈身先
宜其不乐为也诚能定其军使有乡土之恋厚其给
使得衣食之足复赐以坚甲健马则何敌不破如是
得边兵一万可敌客军五万矣谋人之国者不于此
而留心吾未见其忠也故因一妪之勇总录边事贻
于有位者云
　　滁州五伯马进传

进𨽻滁州军籍又为五伯三世矣进之子生而无左臂
若髡截然者人皆以为世主杖笞多纳财利而高下其
人轻重其手天谴之尔呜呼鞭作官刑扑作教刑则鞭
扑者帝王之典也可不慎乎今之杖刑非古也古者示
耻而巳故有蒲鞭而诫者有束杖而治者虽然上失其
道民散久矣非刑不足以驱人之善也既不得已而用
之其可以喜怒财货易其心乎彼五伯贱𨽻也刑不自
口出但以重轻不平而天谴若是况执天下之刑者邪

吾见世禄之家子孙替坠残癃疾瘵者有之为人仆妾
者有之饥寒道路者有之岂止用刑之滥也其谄主忌
贤剥民固宠斯天谴之大者矣作马进传以自诫云
　　有巢氏碑
我承天命作民之帝生而不号死而无谥居民以巢因
得为氏我先伏羲卦象未画大壮之说我民不知凭高
就树作巢之基横刍蔽空启扉向风疏不为拙密不为
工晨翔暮栖与禽为同弗罟弗网寿其考终比(读如比/屋之比)

巢熙熙若居天宫无何后主上栋下宇萌以堂奥渐其
庭户鸠绳聚墨回廊合庑痛乎我巢悄焉无睹犹赖伊
耆俭于一时椽不用斲阶无剪茨舜禹善嗣室宫孔卑
不壮不丽民其歌之至于周公摄政于姬明堂辟雍有
威有仪亦克用人人罔知疲降及后世风俗浇漓穷奢
极侈蔓延而滋瑶台琼室夏商祸基章华壮楚忽焉空
土姑苏丽吴阒然荒墟阿房侈秦以荆以榛未央奢刘
为垄为丘秦汉之下土木孔修霜斧雪斤千雕万锼金

凝碧融檐架甍钩窗绮晕透壁椒气浮民力欲死工程
不休惟竞壮观孰知众叛刑以三夷赋收大半门门出
租室室思乱一家百楹束手而散追思巢居如扪天汉
于戏太古之君居民以巢非君之巢惟民之巢故民不
劳后世之主宅民以宇非民之宇惟君之宇故民罹苦
何当仁君常念巢居上节宫观下丰室庐纵不及于有
巢亦庶几尧乎舜乎大禹乎周公乎
　　纪孝

占城大食之民岁航海而来贾于中国者多矣有父子
同载至福州而丧其父者其子擗踊殒咽水浆不入于
口者三日过是始汲泉于江濆糠籺而食之庐于墓侧
三年徒跣既终丧行有日矣又绕坟号墓几绝者数四
然后登舟而去呜呼三年之丧天下之通制自天子至
于庶人一也是以高宗谅闇三年不言又夫子曰何必
高宗古之人皆然也汉代以来始有以日易月之礼至
于人臣亦用金革之说皆非古也古者大臣有丧三年

不呼其门故闵子腰绖从公春秋谓君使之非也素冠
之诗疾之已甚近代以来丧礼尤废而蛮陬之人独能
尽礼岂教之也哉所谓中国无礼乐则求之四夷非虚
语也进士池文质闽人也目睹其事为予说云
　　纪蜂
商于元和寺多蜂寺僧为予言之事甚具予因问蜂之
有王其状何若曰其色青苍差大于常蜂耳问何以服
其众曰王无毒不识其它问王之所处曰窠之始营必

造一台其大如栗俗谓之王台王居其上且生子于中
或三或五不常其数王之子尽复为王矣岁分其族而
去山氓患蜂之分也以棘刺关于王台则王之子尽死
而蜂不折矣又曰蜂之分也或团如罂或铺如扇拥其
王而去王之所在蜂不敢螫失其王则溃乱不可向迩
凡取其蜜不可多多则蜂饥而不蕃又不可少少则蜂
惰而不作予爱其王之无毒似以德而王者又爱其王
之子尽复为王似一姓一君上下有定分者也又爱其

王之所在蜂不敢螫似法令之明也又爱其取之得中
似什一而税也至于刺王之台使绝其息不仁之甚矣
故总而纪云
　　纪马
今諌议大夫东莞臧公(丙/)予之执友也其先人事故魏
王符公(彦卿/)諌议亦颇熟王之家事为予言王之在邺
也多畜名马其牝亦有良者为之息种岁择健马以配
之往往得骏骨居一岁有牝产子与他驹特异者既壮

圉人将以合其母当孳尾之出月而示之见其所生卒
无欣合之态将强之则蹄齧不可向迩圉人复曰以是
驹配是母幸而骝(俚谈以牝马为/骝牡马为骒)其骏必倍不幸而骒
又获其种明年将胥靡之(腐刑也俚/言改马也)不可失也乃以数
牝马诱之乘䘒作之势以巾羃其目间而进其母既已
(句/)彻巾然后晓其所生因垂耳俯首若不欲活者旁顾
适有永巷(但取其巷之长也/非谓宫中之名)脩直百馀步巷际有闬闳
(闳巷门也春秋传/曰辇而入于闳)扃钥甚固盖常所不启者遂哀鸣疾

驰以首触其铺(平/)如是者数踣而死呜呼礼称禽兽无
礼故父子聚麀夫马本兽也古圣人调伏而策御之故
曰伏牛乘马是也是马也兽其身而人其心乎圉人诱
陷知耻而死于小人之心也远矣圉人之心望于禽兽
者又远矣予尝恨不目睹其事具敝帷以葬之又惧其
事久泯而不传且欲警声色狗马之家与世之内乱者
故记
　　录海人书

秦末有海岛夷人上书诣阙者曰日月东海岛夷人臣
某谨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阙下臣世居海上盗鱼盐之
利以自给今秋乘潮放舟下岸渐远无何疾飙忽作怒
浪四起飘然不自知其何往也经信宿风恬浪平天色
晴霁倚桡而望似闻洲岛间有语笑声乃叠棹而趋之
至则有居人百馀家垣篱庐舍具体而微亦小有耕垦
处有曝背而偃者有濯足而坐者有男子网钓鱼鳖者
有妇人采撷药草者熙熙然殆非人世之所能及也臣

因问之有前揖而对臣者则曰吾族本中国之人也天
子使徐福求仙载而至此童男丱女即吾辈也夫徐福
妖诞之人也知神仙之不可求也蓬莱之不可寻也至
是而作终焉之计舟中之粮吾族播之岁亦得其利水
中之物吾族捕之日亦充其腹又取舟中葩卉以芼之
由是吾族延命而未死焉死则葬于此水矣生则育于
此洲矣怀土之情亦已断矣且不闻五岭之戍长城之
役阿房之劳也虽大半之赋三夷之刑其若我何且出

食以饷臣明日登舟而回复谓臣曰子能以吾族之事
闻于天子乎使薄天下之赋休天下之兵息天下之役
则万民怡怡如吾族之所居处也又何仙之求何寿之
祷邪臣因漂远方传此异说非敢隐匿谨录以闻惟陛
下详览焉
　　后序
此书献时盖秦巳乱而不得上达故史记阙焉余因收
而录之以示于后

　　并诰
惟四年王归自克并敷诰并民作并诰王若曰惟天寿
万物罔厥私唯君克肖上帝宅兆民罔厥暴天大唯其
辰星罔不拱人大唯其君邦罔不顺不拱之谓乱天作
沴不顺之谓逆君行罚古先哲王奉承天休时惟有唐
讨厥丹浦时惟有虞征厥三苗在后世王克嗣二帝以
征以讨以正厥位惟台凉德荷天之宝命在厥躬祗慄
危厉若济巨海而弗庸舟惟其溺我先帝启土建国十

有九祀克用于贤克修于兵乃俭乃勤乃慈乃仁德升
于天天降祐我有宋俾万方奉我命唯巴蜀交广湘潭
吴越人罔敢弗率非天私于有宋唯天辅我先帝之明
德我先帝负天休命若将不逮荐以太牢报功于天祀
于圜丘严配我祖庶邦冢君罔不助祭唯时有并悖我
命不供厥职我先帝奉天行诛问并之罪大勋未集用
弃厥世天之历数在予一人予一人奉承先帝之令德
以荷天永命乃缮予甲胄治予车徒用辑我先帝之遗

烈在并王元奸猾弗悛罪恶日稔毒流于下民罔攸苏
国艰厥食督民先岁租至于牛马羊豕犬鸡莫得蕃息
民咨胥怨诉于皇天天鉴并民俾予吊予曷敢咈天以
速台罪伏顺取逆并人率服唯并王元台亦宥厥辜俾
即生献俘太庙先我祖祢群后咸觐以称台德呜呼并
王元反道于天戾道于民非予咎汝汝实自丧于厥身
凡厥并民悉听朕言辟乃田庐修乃耒耜复乃业无流
荡离析无若并元时予其子育汝汝率我化从我教我

其赏愎我政违我道我其刑唯刑赏在台手勉从训言
罔或怠宋既克并思偃武作休兵且将东巡狩于岱宗
作告成(休兵告成/二篇皆亡)
　　译对
人有善道远方之言可以合重译而至之啇贩与中国
之人市易而能不乱者其名曰译或从而学之对曰吾
译之小者也又何学焉夫译易也大则能易其心小则
易其语而巳矣古者巢居穴处茹毛饮血无君臣父子

夫妇长幼之制无道德仁义礼乐刑政之法蠢然而生
仆然而毙当是时天下之人皆如是尔是以伏羲神农
黄帝氏始善译者也以皇道译天下之人心故饮食衣
服器械耒耜牛马之用作焉少昊颛顼高辛唐虞又善
译者也以帝道译天下之人心故君臣父子夫妇长幼
之制行焉夏商周又善译者也以王道译天下之人心
故道德仁义礼乐刑政之法兴焉三代之下译天下者
或非其人故诸侯之善译者以霸道译之齐桓晋文译霸

之杰也秦不善译者也天下之人几复为邃古矣汉复
译之犹杂霸焉自汉而下译道多乱吾不复述也巳噫
古之译天下者非已能之必有师焉力牧广成皇之译
师也伊尹吕望王之译师也管夷吾舅犯霸之译师也
萧曹子房汉之译师也总而言之周公孔子译之最大
者也天下之人师之矣子之学译勿学译之小者不过
合宇内之语取商贩之利尔当学周孔之道可以为帝
王师所谓译之大者欤学者谢而退

　　书蝗
仲尼修春秋设九例物为灾则书之不为灾则阙之盖
物之灾祥系君之善恶特取其为灾者以垂戒尔苟不
为灾者亦书之则虑后之为君者谓灾不由德而由于
数也斯圣人之微旨在焉故传曰有蜚不为灾亦不书
噫去圣渐远诡诞争起阴阳家流得以蔓其说使君天
下者视天灾时变不务德以禳之但委其数而巳吁可
悲也然则君有修德禦灾转祸为福者苟灭而不书曷

以儆后代是以尧水汤旱非不灾也能以德禦之尔皇
宋嗣统之七载夏四月有飞蝗上念粢盛稼穑之重则
贬常膳避正寝彻宫悬𤯝灾恤刑以赦天下曾未旬浃
蝗死于野或曰皇上以勤俭之德驯致太平无为之风
将有待也天其或者因怠于理故用蝗以为戒果能修
德以禦之则我后之德唐尧之德也宋景之退荧惑太
宗之去虫蝗得为比邪儒臣不佞敢作书蝗一篇附于
国史之末非独彰我朝之善亦欲垂后世之戒也

　　画纪
古者自天子至士皆有家庙祭祀其先以木为神主示
至敬也唐季以来为人臣者此礼尽废虽将相诸侯多
祭于寝必图其神影以事之淳化甲午岁予小子实罹
大罚洛阳处士杨丹写我显考中允府君神像尽妙恒
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之见见则或形于梦夫梦者
有时而神交不可常得矧其恍惚冥昧不能审谛乎未
若约形取貌宛然如生岁时朔望拜起瞻仰以慰罔极

之心祗肃视之第不语尔呜呼杨丹有大造于吾家也
复念吾家苦贫而无厚币以饱丹欲丹亦好事者也从
吾乞言吾以秉笔不文请俟服阕今大祥已竟可以鼓
琴赠之斯文命曰画纪
　
　
　
　小畜集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