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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文鉴卷第一百十
 制策
    制科策 孔 文仲
皇帝若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
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
内则俊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
于岁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
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朕甚慕
之其何术以臻此欤朕承 祖宗之业托士民之
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艰于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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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
几乎治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
事得其常则庶證恊其应朕飨国以来靡敢自肆
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
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岂朕弗德之致
欤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至中
昊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
乏绩用之美种羌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
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
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国用虽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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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宽关梁
之禁而啇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夫风俗浮
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
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弊之道焉刑罚烦重出于
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
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
至以厎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予欲明乎
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本末之
要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
者何策崔寔之论范晔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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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何事毋以谓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毋以谓
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
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书曰言之非艰行之
惟艰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
对臣伏惟 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
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然臣窃有深忧者 陛下
求言好善之隆名远出百王之上至于用言纳諌
之道有未充尽其极尔何者 陛下莅阼之初首
开转对以延疏远切直之言间召群臣以询安危利
害之策者此 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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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所未照也而言之既多听之既久卒未闻采一
事用一画见之天下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
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疏论列时政得失臣考
之公议以为虽皋夔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
九庙而安万世者(公/其)谠不能过此矣而 陛下闻
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略远虑安
小补而捐大忠乎此臣所大惧也臣愿 陛下首
思听言用諌之义不听则已听则博同天下之心
不用则已用则兼取远近之策然后动无遗事举
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臣将论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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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述(以/此)献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 陛下省纳焉
圣策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
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内
则隽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
岁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然后日
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甚尊慕之
其何术而臻此与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
用之有先后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
下治宜先而后可大而小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
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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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始是也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德洽四序
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
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
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后世之治天下万
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 陛下
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咨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
正始之说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霸曰强国天下
之本一曰即位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始不以正
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是故始为强
国未有能终之以霸政者也始为霸政未有能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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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王术者也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
即位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
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元者善
之本也正者道之极也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
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且夫一之以
道德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行之以仁义杂之以
功利此霸道也专用权谋不顾义理此强国之术
也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岁之外咏歌
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霸政止能及其
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强国之术民之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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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疾如仇雠伺其有间则相与蹈藉倾覆之矣凡
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黑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
适霸政与强国者多何也盖王道所及甚远而不
能取成于仓卒霸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能见效
于目前人之常情薄远效而贵速成是所以失趋
适之正也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
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
所适也伏惟 陛下聪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
能致之资矣日月所被皆在图籍可谓有必致之
势矣当承祧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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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霸而霸欲强国而国强得失之策系于一举而
已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
其正一或不慎以意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
矣宜往吴者或之于秦矣则失事物交会之间不
可不慎所适如此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
陛下意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且天下之所
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柰何先之以兴利仁人
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柰何一之以望功
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久也柰何期之以迫急四方
所以畏爱者恺悌也柰何驱之以威刑荀卿曰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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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杨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
大矣好高而不为高不高矣(此/如)而望仁翔而德洽
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
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
于上珍符出于下岂不难哉臣愿 陛下旷然大
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
所不能到尊尚王道贱略强霸其尊之也若抱渴
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闇而即明屏去䛕佞亲近
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讲前代之兴亡论百王
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得趋其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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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
也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
道用其粹而遗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烦凡此皆王
道之术也而正始之论也 陛下深讲而力行之
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
而未臻乎 圣策曰朕承 祖宗之业托士民之
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又退托于任大守重
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此
见 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如臣之
愚何足以奉承之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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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夫治心者圣
人所以穷理之术也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是
故晦冥阴默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
者极星是也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
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
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斋
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
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及其成也不思焉
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藏之
为志气而无不充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如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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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辨如槃水
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发无所不察此治心
之效也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
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庶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
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心腹之害者柔从说顺
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馀忤于一日之意而为
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之而常患其不足
古之圣贤屈已执谦和颜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
助之以劝赏之渥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
森然立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故夫伏格趋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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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
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来下情也臣愿
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远臣之论事寘諌诤
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
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高祖之于周
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
以辅治道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
于万一哉 圣策曰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
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庶證恊其应有国以来
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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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
于弗德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 陛下畏
天饬已恐惧修省之盛德也臣闻日食地震者阳
微阴盛也而或曰日食者历之常数也臣请辨之
一百七十三日有馀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历家之
说也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
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历之不合一
也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馀
年尔而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疏密
应政之盛衰而然曾无定数此历之不合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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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食者非可托于历其要为阴盛之应也阳浮为
天而主于动阴凝为地而主于静宜静而动者阴
越其分而拟诸阳也阳之与阴君子小人之道也君子
道长则阳气发为祥瑞小人道长则阴气见于灾
变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易自复之一阳至坤
之六阴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岁之间盖圣人告
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
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
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
未复之始也 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恊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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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阴尊君子之道
抑小人之道而已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
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讷有辩有躁有静以对
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
皆阴而小人之道也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
损宜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阴盛阳微君子道
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
若夫旧劳不迁而新策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
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疏远而柔䛕亲附
辨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锐进者褒升而默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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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遗落阴盛阳微之变莫著于此矣天地告戒之
意不为不审愿 陛下思所以应之夫阳不可以
不尊阴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
道不可不退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
畏也周之衰诸侯僣天子又其衰也大夫僣诸侯
又其衰也家臣僣大夫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此
阴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绝笔矣故臣愿 陛下
早思所以救之 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昊
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
绩用之美臣闻讲政务而绝苟简在于贵迟久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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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易曰圣人久于其
道而天下化成夫圣人之才所过者化所存者神
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久何也
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久则精精则所收
博而所被深此圣人之意也盖夫仁必久安义必
久由志必久勤法必久守令必久行官必久任士
必久养兵必久练游神于累岁之外望化于必世
之后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德新而
道大化浃而泽流动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间
又何患苟简之习哉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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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以能练群臣覈名实也官各守其分谓之名职
各治其事谓之实丞弼之任责之以论道德和阴
阳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諌官责之以
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
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
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县之治如此举名以责
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今
夫大臣下兼财计之柄小官或侵将帅之权侍从
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专其治未见其
能无虚假也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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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欲立一事重建一官
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 圣策
曰种羌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
辅臣憺明神武臣以为禦戎之策失之于素而已
夫以边鄙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倖进之
小谋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算而听轻举易动之
疏计是以其弊在于苟争小功而忘大忧专趋小
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怀徕之恩践王圉
而抗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夫敌之未至也制
之宜以经远之策敌之既至也禦之宜有应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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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齐景公时燕晋为寇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婴
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寇而安邦唐宪宗
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
高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 陛下宜诏辅
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
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
患奔冲之寇不足禦乎 圣策曰蒸民非不爱养
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惠教臣
以为 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
惠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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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
之至久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臣尝
为 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
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凡赋敛之
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春秋书宣公初
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
势穷力弊必至于变故孔子详录其事以贻后世
之戒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出
于战争之际王者总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
体者在吾道德之盛大不系财货之丰盈易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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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者德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邻在泰与谦则道之
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邻夫左右相比之谓邻人
君之与天下中国之与四夷皆邻也人君所以运
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馀者不假于富德不足者
须富行之 陛下固宜法谦泰之有馀岂可用小
畜之不足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
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
也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 陛下之民
可谓穷矣前世所谓无蓺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
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 陛下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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弛费息用以宽民财而逸民力若大禹卑宫恶服
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而复出
泉以取其息寘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惠之名
不可得矣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
安宅所以救剥也 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
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
其二用其二而民有莩用其三而父子离臣惧民
心积穷不知所出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禹汤
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易曰观我生观民也诗
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 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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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
一欹则不可复正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为深忧未
足为 陛下利也伏惟发于神断罢法追使以幸
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决目之所共望岂独
贱臣之妄言哉 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
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臣以为国用虽节
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兵/也)籍虽众而简疏者
未得简之之本也九州土地之产撮粟尺帛之赋
陆挽水漕衔施摩毂日夜合杂以输太仓以古准
今可谓盛矣至于道途之艰将负之疲京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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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野之百金也少府之百金民屋之万金也夫以
万金之贵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
此类可胜计哉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
无穷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谓度所以愈增而不
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
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宦者不过二人 太祖养兵
不过十二万 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
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凡此皆清
心节用之本宽民养物之要不务先理其本而广
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今夫能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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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简也 国家
北失幽燕西捐灵夏守边捍塞无百二之要阻
是以二边黥卒特为爪牙不可以废至于方内无
事之群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蠹民力此
不可制也宜依前世府卫之法便民得以口率出
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
一千而止番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
精矣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乘为
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
也今之所谓上户者征敛甚厚而其力困所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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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者庸役不及而其势逸而上户居其一下户居
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家有二夫古者皆
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敛有限之榖帛以
给不耕之堕民此岂周公之心哉故曰未得简稽
之本也 圣策曰宽关梁之禁而啇贾靡通臣
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
之财也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通而不贵
其积古之所以通货达财者在乎啇贾之职而不在
乎上今之关市之征密于布棋均输之吏苛于翼
虎啇旅易业转为它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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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此在 陛下约已以
率尔 陛下约已于上则六宫蒙化于内百官率
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
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踰制有其力而非其
道不敢败度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臣又闻之
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欲治四方
先治京师古之道也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
皆有焉者唯京师也唯其难制是以制之宜甚详周法六
卿四郊之内自比长主五家即而上之至卿大夫
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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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今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
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惟 陛下择之而已
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
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敝之道焉
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德行也文辞也而已臣
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汉以下不过
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盖不过二者之间此
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
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久任也乡当读法也
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于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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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德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夫
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今世之吏
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故曰今日取士不过
可以用文辞尔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
献焉盖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
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昔周之士
贵秦之士贱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舍已
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盖
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
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宜有以矫正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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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廉耻凡潜德独行不求闻
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仰希俯合
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则天
下皆知盛德之意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
自此致之可也 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
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
必有可行之术焉臣观 陛下之意不过欲仿三
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
之道也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智而因革之
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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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
尽也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俎豆而食近于甚野
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肉刑之不可用
于今犹之不可尸祭而俎食(夫/也)大辟之科至死而
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傥欲加恩仁之政宽从坐
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舍此不用而
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
昔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立子孔之后则夫政
虽期于推赏而亦贵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
仁之意而徒传告以断人之足而弃之岂所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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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名 圣策曰予欲兴乎士教兼乎三至以底圣
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子/次)欲明乎六亲尽乎五
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此见 陛
下傅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
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
后之次始末之要而 陛下酌焉盖德与刑并行
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于是之间
必有先后之次上焉者专德以胜刑若尧舜之无
刑成周之措刑是也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汉
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下焉者唯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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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此先后
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
贤好德恶贫廉俭之七教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
赏不费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 三至从
而可明其次也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始
也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周宣王中兴之盛德而
不慎于后其诗终为变雅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
而魏郑公刘泊马周之徒咸諌以为渐不及正观
盖崇高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有间
则入而不能出矣是以圣哲之君遐观远虑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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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
厉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不使非常之变起于
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
欤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
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
者何策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
者何事昔班固载仲舒汉廷之策于史其间讲天
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
最可施于今日之策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从
阴王政先德而后刑之论也范晔纪崔寔政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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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而言有益于
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何者寔之大槩欲
人主不能纯法八世而宜参以霸政严刑峻法破
奸宄之胆以之行于汉桓帝衰替之世可尔安足
为 陛下深论哉 圣策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
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 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
当 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
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
不失于陈迹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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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革之常道也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
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臣读易至革卦言天
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
正悔亡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正然后悔可亡
尔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亡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
招悔也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变之必
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
义也思之于冥冥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
而后革之则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
亨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久使尽得上下之宜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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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
而当古之为治相与谋谟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
俗易徙善远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
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今则不然一法朝出而夕
已嚣一制暮行而晓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
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未决其亨而革之未
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
臣愿 陛下慎之而已盖夫革而未尽其至则其
势必复革而又复则法已轻而不信矣法制数变
国家之大病也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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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故愿 陛下
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 陛下虑臣之惮
言而不必行则苟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
艰行之惟艰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
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改为臣是以敢进其
私忧过计之说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
必得大才苟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
无时而理矣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
获持之奔走踰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它其力足
也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绝筋骨又将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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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败餗而不可救矣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
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
德之人故屯之不宁必待君子之经纶蛊之败坏
必待君子之振育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否
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
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昔汤
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高宗之求傅说也见之岩
筑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三士者藏迹至深
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
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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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捐于外而不使乃览正
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宝事则气拂吾
膺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尔伏惟
陛下法成汤高宗文王公听广取以为法鉴文宗
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
不论隐显不间内外不异远近不殊明晦才之当
者取之德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
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 陛下所举而询于臣
者不治而自治矣 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古
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不切直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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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明道苟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
并者也说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苟求
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臣学
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 陛下
察焉臣昧死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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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文鉴卷第一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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