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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少室山房笔丛卷六
            明 胡应麟 撰
  史书佔毕二
  外篇
创者羲农耶治者尧舜耶家者大禹耶征者汤武耶仙
 者广成耶圣者尼父耶上古帝王兼总二三斯为极
 盛而轩辕氏六者具焉神哉其德乎异哉其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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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哉轩辕氏之时也而微有憾焉夫羲农欲治而未能
 尧舜能创而弗值也皆时也而有熊适当之而际榆
 罔之衰也蚩尤之暴也征伐之功大于汤武而揖逊
 之迹减于唐虞也亦时也葛洪曰古圣人有轻天下
 者有治天下者惟黄帝兼之而不知有熊所兼者众
 也
世知项橐八岁而师孔而不知蒲衣八岁而师舜也甘
 罗十二上卿少矣而伯益五岁掌火尤少也唐文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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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创业少矣而放勋十六配天尤少也王融之艳邓
 禹奚为哉
三代而上享国之永者周也三代而下享国之永者汉
 也夫周积德累仁远矣汉除残伐暴正矣夫夏商汤
 禹崛起周则二圣相承也唐宋隋周重臣汉则匹夫
 无位也而周重之周公也汉重之光武也是三文王
 而再高祖也其享国之永宜也
皇帝王霸古今升降之会也其世有隆污故其号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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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其号系于世也其世弗系于号也称而久焉熟焉
 于是乎号之等差为世之污隆矣
虞夏商周奉天革命代自为称靡沿袭也三代而下惟
 汉得之魏晋六朝五季之君率缘旧号唐宋混一亦
 皆因之何耶夫汉之名犹地也
昭代称名近无所因远无所袭厥体冠裳厥义鸿远伟
 哉光绝百代矣
三代而上之为帝王者视其德三代而下之为帝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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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其才汉高之才高光武之才密文皇之才俊项羽
 之才雄先主之才疏孟德之才俊
三代而下儒之用世者得二人焉汉光武蜀忠武也光
 武儒而帝者也忠武儒而相者也且俱能将也儒之
 用斯其烈也唐文皇之文也能将矣能帝矣成康之
 治所自致也是又能相也然才人非儒者也
帝王受命必有祯符芒砀之云能文五彩近之矣蛇当
 道鱼腹之文乎妪夜哭丛祠之啸乎至良一策士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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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黄石胡纷纷也世祖洞达光明赤伏致累家法哉
 夫唐宋昭代之兴也咸亦有闻矣而人无弗信者惟
 其足信也
高之轻士也武之杂霸也西汉之事功酿于此乎光之
 礼贤也明之养老也东京之节义酿于此乎唐文艺
 故唐一代鸣诗歌宋艺仁故宋一代言理学
汉文短丧而魏文终丧梁武佞佛而周武刬佛二文二
 武皆英主也而得失天壤也夫拓跋宇文钧夷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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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王政于三代之后仅二事足徵焉能无为中国愧
 也
人知汉武之表章六经而不知梁武之训释六经尤勤
 且力也二武帝才略同文艺同好方外同(一仙/一佛)汉武
 穷兵一念悔而令终梁武寝兵一念渝而致乱
汉夷狄亡君矣而南北有魏文也周武也唐夷狄亡君
 矣而金元有世宗也仁宗也其盛则宜
丘明以尹氏为隐母公羊以尹氏为世卿史记以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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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相号竹书以共和为人名夫尹氏男子也而或谓
 妇人共和一人也而或谓二相史之至矛盾大可笑
 者若此而将安听哉夫四书之文亡他籍可取證也
 其文义则顺弗顺昭昭也吾从其顺者已矣(胡安国/罗泌各)
 (有/辩)
楚庄秦穆𦕈矣宋襄亡之弗暇而霸云乎哉昆吾大彭
 豕韦异代也若存若亡也亡已则悼以易襄犹庶乎
 其可也(班固以齐晋秦楚/及吴阖庐为五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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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文五主之霸皆尊主也而皆挟诈也故皆称霸也然
 霸有二功与力也桓文功有馀而力未足也其蚩尤
 共工后羿秦政楚羽乎五者霸之盛也古今之力靡
 以尚也
自楚之弱而吴始强吴之强也未几而于越随劲矣自
 辽之衰而金始横金之横也未几而蒙古浸盛矣天
 道可畏也哉
甚矣宋之可笑也襄图霸于前而覆于楚偃图霸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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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灭于齐襄曰王道偃亦曰王政祖也孙也其一揆
 夫
春秋之世而真能柔楚者悼也桓文弗与也战国之世
 而稍能抗秦者赵也齐楚无讥也
晋岸贾之夷赵宗其罪专也其意则张公室也而后世
 以费无极班之鲁行父之逐莒仆其词正也其事则
 窃上权也而后世以臧孙辰匹之汉翟方进搆陷陈
 咸等亦执斯语当文仲之立言也岂以为奸雄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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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之世无君矣然弗尽尔也赵之武灵也惠文也燕
 之昭也楚之威也齐之宣也皆能振也武灵之强国
 惠文之用人昭之雪耻威之合从宣之礼贤其事可
 纪也而武灵杀身馀皆早世天有意于秦乎人乎奚
 与也
战国之世能与秦抗者赵而已主父微服入关有图秦
 之心焉弗死沙丘六国之势未可知也惠文任颇服
 齐任奢救韩任蔺挫秦渑池之会即昭之强无少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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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战国之令主也颇奢相如皆拔自微𦕈者也知而
 用用而弗疑而卒取效五霸之事弗过也孝成继之
 衰焉惜夫
战国之凛然者吾得二人焉王蠋申包胥是矣非豫让
 谓也战国之超然者吾得二人焉鲁连张孟谈是已
 非范蠡谓也
夫蠡之事越也非不久矣阖庐之强弗闻以其君辑也
 夫差之忿弗闻以其君释也会稽之栖幸嚭在也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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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计安出也以美色蛊人之国以阴谋刬人之社义
 仗言执者乎
吴之求成也句践犹有心焉从而赞之报曩日焉可也
 援桴随之必灭乃已胡其忍也以乌喙目其君以货
 财污其身至齐复为田常篡其国甚矣人之好乱也
 (蠡事与胥迥异吴弗可以/释越越弗可以弗释吴)
仲连义不帝秦甘蹈东海孟谈奋身救主超然五湖彼
 非有所畏也蠡之去越畏心耳三迁亡一善状特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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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货称致子杀人而复救之其事污其识悖
晋之衰也萌于士丐乎楚之衰也萌于屈建乎晋卿大
 夫自衰而起亡非贤者丐为政而名义渝二鞅继之
 皆乱人也馀斗筲亡足算矣建衷甲以求诸侯楚围
 袭而甚之卒祸其国
战国四君孰不藐平原乎然秦人挟豺虎之势握之乎
 掌股之上以索穷厄无归之魏齐而卒弗予者则畴
 其人也长平之役在任赵括不在受冯亭令廉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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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武安空国而出诸侯乘衅以入视函谷犹大𥧾也
 春申是辩士非侠士孟尝是侠士非义士信陵是义
 士非曲士(秦前后出兵惟长平最为竭力盖攻赵之/众不下六十馀万关中锐士尽矣若王剪)
 (攻楚秦已得天下/半不足言空国也)
起剪颇牧班乎良哉牧也扶弱赵却强秦材优三子矣
 至忠而被戮则宋之武穆弗加也胜歇文忌班乎伟
 哉忌也振残魏驱暴秦才绝三子矣至信而见疑则
 魏之陈思一律也牧死岂直惟亡赵忌死岂直惟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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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并亡六国矣
䲭夷望诸皆旧臣也员留而戮毅去而生毅为得乎淮
 阴留侯皆功臣也信留而族良去而完良为得乎噫
 难言也员与光君臣之昵手足腹心弗喻也目吴之
 沼而恝然外国情乎非以死殉亡可者毅之去则善
 矣汉以羽视信信一日在汉一日忧乎即北走胡南
 走越其能免也善为信计者非文子之祈则文信之
 药而已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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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传刺客五人其道皆亡足论也其志其事则得失
 难易差焉沫偾军丧地罪弗免诛葵丘之会非盛有
 甲兵之陈也提剑劫之成则倖生败不虚死蛇鼠之
 知壮夫弗为己政于严氏受恩非素而能终其母之
 年念其姊之戮杀身皮面志足矜也而仓卒一呼事
 犹易也轲也藏匕首入虎狼万戟九关声色亡动至
 肢体分裂嘻笑自如非盖世之勇孰与斯乎专诸所
 刺王僚所为吴光厥志厥事咸琐琐也非荆聂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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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则余别论详矣
刺大乱之道也万勿已而用之则视其刺之是非而已
 劫桓逆干顺也弑僚下贼上也杀累私害公也沫以
 乱逭刑诸以乱济慝政以乱快仇皆乱之乱也且也
 桓可义夺遂出忿争光非废逐三子者之刺亦可以
 已乎哀哉丹也燕社稷旦暮墟矣丹思所以济之而
 万无策也侥倖于一刺讵得已哉政殛苏嗣可以息
 黔黎延周脉燕亦未至遂亡轲之垂中而弗中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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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世人烛成败弗烛是非故轲为笑资而沫为大勇
 悲夫
项之睹秦曰彼可取而代也刘之睹秦曰大丈夫当如
 此矣刘项之志可知也立怀者梁非籍意羽破汉兴
 怀即无恙汉能一日终北面之义乎曰汉虽勿臣未
 必为郴之举也则秦之于赧魏之于献亦有辞乎夫
 淮阴彭越君臣之分已定也汉未尝置之地上也况
 义帝其素所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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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帝战胜攻取经国致治事不如文皇然而文皇弗能
 为高祖也以高神略悬断平勃固其馀事欢也顾亦
 能焉侯景彭乐库狄干斛律金慕容绍宗若鉴而烛
 也文皇智笼一世终以绩失之知人岂曰易哉
文皇之出绩盖有由焉英卫之才非遇文皇皆有以自
 立者文皇少于诸将其将终也一时征伐功臣尽矣
 绩仅存而高孱文皇盖有所虑也故出之以探其衷
 而因循则杀之盖文皇不能无虑绩而又不欲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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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之杀韩彭绩行而大宗之疑释且杀之无名矣侯
 景之事其必至者也武氏则全未形也文皇之出绩
 即景之虑非绍宗之虑也盖欲高以位结其心非冀
 其力也夫文皇岂区区趋步神武哉
将之道曰智曰勇而已古今圣于勇其项籍乎圣于智
 其韩信乎勇而困于智虽万钧犹匹夫也羽之勇无
 所事谋而敌之谋亦无所施智而藉乎勇虽百胜犹
 恒技也信之智无所事力而敌之力亦无所用而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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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者又能使籍失其勇信失其智才愈高衷愈隐业
 愈盛德愈衰矣
垓下之战楚事去矣非信之智能覆羽也然汉不得信
 未可知也以全智遇全勇必其势皆全优劣庶几定
 也夫其势全者又必其斗确夫刘曜擒于石勒高昂
 没于宇文岂其势有强弱哉斗有确不确也
宋义之斗秦赵也实畏邯欲观成败耳邯举赵义且弃
 军走孰承其敝乎至不恤士卒置酒高会大言凌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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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以口舌得祸妄庸竖子羽杀义羽刃污矣凌敬规
 建德毋救郑尤谬唐克郑旦夕郑克则夏望风靡矣
项王喑呜叱咤千人皆废然东城之役灌婴以五千追
 之虽杀伤过当卒自刭势也垓下之战汉兵亦六十
 万非淮阴在军鲜不为灵壁矣第信亦非羽敌也楚
 之谋臣亚父而已然其谋得与失盖相等焉其谋之
 失者一曰立义帝其谋之得者一曰图沛公以陈涉
 之庸也大呼泽中从者百万智如梁勇如籍乃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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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怀而君之梁死籍苦战以定天下于怀无尺寸假
 也虽然君之矣而弑之以成汉之名可乎其图高祖
 也识天下之大势虽羽弗如也世之俚儒坚执以为
 笑端夫沛公死至今数千年无二沛公也当时可知
 也曰天将启之矣其可废与噫斯语也他人则可亚
 父则不可
沙中一击子房报韩之义尽矣祖龙死秦鹿失天下之
 势非刘则项百韩成足辅乎以烧绝栈道为为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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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迂甚也则韩成而在奈何兴汉而复韩故封良志也
 项灭信诛何辱良弗去将次及焉独为韩乎哉
良平皆策士之雄也夫三杰之目首留侯而六出之奇
 专曲逆何也良洞悉天下之几平巧济一时之变夫
 捐金草具云梦伪游良弗屑也非平也畴则能之昭
 烈伐吴孔明叹曰孝直在不令主上及此达良平事
 者可与绎诸葛之言矣
淮阴登坛高密仗策武乡分鼎悬断未形毫发不爽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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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异也高答吕后亮属后主欢属文襄悬断身后毫
 发不爽又胡其异也
高举平勃而吕后再问而高弗答也亮举袆琬而李福
 再问而亮弗答也夫终平勃而汉无事矣奚以答也
 终袆琬而蜀几亡矣奚以答也智哉高乎悲哉亮乎
武乡亟称伯约论者以为失焉观亮遗言第举袆琬而
 不及维料之审矣然维于亮要不负所知也以禅之
 庸皓之佞非维蜀久亡矣艾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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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豨非黥布辈也征豨平阳绛灌之事而高卒自将淮
 阴之死可知也彼其以吕自解哉淮阴堕其术可也
 而后世亦堕其术何哉
章邯白起之亚也䘐于羽而名勿称龙且黥布之徒也
 灭于信而勋勿立楚之可当一面者且耳破九江救
 田横他弗任也且死潍水羽始大惧遣人说信及越
 反梁无可使者自往击之卒失成皋楚以亡故吾尝
 谓增去而楚无大臣且没而楚无善将难为碌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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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
甚矣汉高之智也斩丁公使天下戒其为臣是天下咸
 为所欺也斩丁公使后世予其为君是后世咸为所
 欺也
夫荀吴之杀鼓人也吾予其义夫句践之杀吴宰也吾
 与其公何也鼓人以城叛而吴未尝受也嚭之存越
 也以货其亡吴也以谗故嚭于越无亲而于吴剧蠹
 也戮之宜也若丁公于汉高也为利乎于项氏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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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谗乎季之脱于厄也为德乎为仇乎律之荀吴句践
 无一合者也夫高之虐于刑也其浮于政矣夫
仲尼曰以直报怨雍齿之侯直乎以德报德丁公之杀
 德乎夫假齿以示恩也假丁公以示法也假之而足
 以成其私则匿怨可也忍心可也夫高之末年叛者
 盖九起焉而卒毙于黥布之矢也视光武太宗何如
 哉则挟诈者信有时而穷也
夫项伯以私汉封诛不忠乎夫郑君以名籍逐诛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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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夫项失天下其故多矣谓由丁公俾籍也都三秦
 任亚父虽无事汉可也夫季布忠楚者而髡夫钟离
 忠楚者而戮夫丁公胡足惜也惜后世欺于汉也
百战百胜而得天下者唐太宗也而项籍以胜而失之
 百战百败而得天下者汉高祖也而昭烈以败而失
 之固人也亦天也
昭烈间关于袁绍吕布刘表曹操之间困矣而气不衰
 也败矣而望不挫也魏武以天下英雄推之鲁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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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枭雄名之周瑜陆逊程昱郭嘉咸惴惴焉胡先
 声之振如此也迹昭烈平生言论风旨盖犹有帝王
 之度焉远非孙曹等也虽其才弗逮亦炎德之将终
 与
魏武因弱为强不阶尺土几一海宇其人不足论才足
 称也孙权自守虏耳藉父兄之业亡能尺寸广也使
 昭烈处权所就当止此乎苏氏以刘不如孙非也
甚矣眉山父子之勇于论也责昭烈不能死敌又谓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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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州入巴蜀吾知其无能为也炎运灰人望绝曹氏
 之业已成非暴秦新莽比也而责以高光之事可乎
 刘虞不受帝号乃心王室其伐公孙也但令取瓒几
 于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不为济乎否也夫先主武侯
 人杰也而匹夫谅哉
汉之末造操所惮者刘也不在权也权所惮者羽也不
 在操也故昭烈不能有荆于先而忠义不能保荆于
 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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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一战之后吴君臣不忧曹而忧刘矣襄阳既克之
 后吴君臣不惴操而惴羽矣而昭烈忘之关公忽之
 武侯亦姑置焉天乎
一军宛洛一军秦川诸葛初议曷尝弃荆州哉然而其
 地弹丸也其形四战也进攻可也胡以守也必兼益
 部之饶挟汉川之险庶进而攻可以复中原退而守
 可以坚鼎足此豪杰万全之识而后世顾纷纷焉司
 马所以贱腐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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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天下重地豪杰所急也然未有以荆取天下者无论
 刘表萧铣马殷辈以楚成之强庄之霸灵之贪玄之
 横友谅之桀而中原不能尺寸也夫蜀诚一隅然秦
 得之轻诸侯矣汉得之壹四海矣孔明自昭烈崩出
 祁山六焉曷谓欲长守蜀也司马徽所斥腐儒其吕
 温苏洵等哉而惜乎未有执余说以破之者自馀琐
 琐若薛能郑如几俞文龙辈吾何讥焉
乱汉之贼吾不曰董卓李傕而曰贾诩亡汉之贼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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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曹操孙权而曰吕蒙当卓就诛也汉几定矣诩策
 傕袭害王允而汉纽瓦解及操议迁也汉几复矣蒙
 策权袭取荆州而汉社瓜分
复汉关一人弗任也取襄樊扼操胸矣吴蜀两臂夹而
 攻焉即操能守关中原非魏有也复宋岳一人足任
 也捣汴洛褫金魄矣韩吴诸帅角而逐焉即金能绝
 塞中国非金有也而蒙也以诡袭之桧也以和尼之
 天乎酷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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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之才胜羽十倍矣而由蜀攻魏则势不便相万也故
 六出而身殉之浚之才下飞数等矣而以宋图金则
 力不敌相百也故三败而国随之
荆州既破而吕蒙死天欲亡汉故生蒙而又为汉灭蒙
 也关公精忠大节而世有责之备者吕蒙鼠迹狐踪
 而世有赞其能者吾所为废书太息也
姜维之讨贼伟哉中原难复也夫人辨之矣维竭一身
 以殉之虽䘐犹胜也李训之诛阉强哉中贵难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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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辨之矣训出万死以图之虽私犹公也
郁离子云六朝五季之君而遇汉祖不能与布越伍而
 况乎能南面也青田本色语哉然其中亦有等焉刘
 裕材力铮铮孟德仲达之亚处宋艺祖地弗为优乎
 齐梁陈氏下矣乃隋文之经国抚世未易忽也五代
 诸主鼠窃之馀气象施为又齐梁陈氏下矣惟柴氏
 意度颇自可观
魏太武之力足以壹天下而南之世非陈后主也尔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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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才足以壹天下而北之世非隋文也以隋文而遇陈
 后主虽欲天下亡混壹弗可得也
秦坚之取晋以迫失之隋文之取陈以缓得之秦以六
 十万而奔可谓拙于用多隋以两八千而胜可谓巧
 于用寡其故何也隋有将秦无将晋有备陈无备
秦苻坚之量也魏孝文之文也谓夷狄无君吾弗信也
 慕容恪之贞也斛律光之毅也谓夷狄无臣吾弗信
 也夫世之称四子也以才吾之荐四子也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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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诸人风流藉藉视北霄壤也乃庙堂之上有王景
 略乎帷幄之中有崔伯深乎景略升孔明之堂伯深
 入子房之室者也夫岂直六朝唐以后绝未睹也
魏之有崔浩也岂直留侯哉其淹贯典坟研精翰墨晓
 畅星历博习方书艺能之美几诸葛矣然而超然之
 智弗若良廓然之量弗如葛也夫是以及也
浩之备载国书也纪实也排挤佛教也崇儒也自六代
 至唐史有弗虚饰乎儒有弗异端乎齐史书崔孟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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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墨百代瞻仰浩以直笔覆宗世但知其才艺缁流
 至谓释氏之报焘亦旋死盗手刃出腹中快哉有天
 道焉
邢峦魏之儒者而功名烜赫世但知其将也杨愔齐之
 文士而干用优长世但知其相也峦不以将显樊深
 刘焯等尔愔不以相显邢劭魏收等尔卒魏良将无
 过峦者齐贤相无过愔者世以儒者鲜通文士爽实
 余独惜二子以将相掩其平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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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于绩弗得遗也云台外之以嫌乎武于班弗得录也
 麒麟殿之以节乎彼自以大公乎而咸未尽也次援
 于邓吴次武于霍丙岂不亦廓然哉夫瀛洲而敬宗
 与也吾弗能爱其才也补孝孙十九矣黜许而仍十
 八后世必有韪余言者
以秦之慝也然而不杀周赧也以政之残也然而不戮
 六王也裕也于故君则再弑焉于降王则骈戮焉裕
 之慝也过于嬴而残也烈于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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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杀降之甚者莫甚于唐高而项羽白起勿与焉薛
 仁杲降则杀之王仁本降则杀之萧铣降则又杀之
 其他盖不胜数也项羽未尝杀沛公白起未尝再戮
 降卒也或谓出太宗意夫颉利擒而太宗弗杀也然
 胡以弗能救与刘文静死且弗能而况数子也
唐高祖之谋之于李密勇之于窦建德诈之于王世充
 皆弗如也而以子胜之刘武周薛仁杲群盗辈耳非
 建德辈也李密有英雄之度而一败弗能振建德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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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匪太宗敌然当救郑有必胜之势何至如拾芥也帝
 王天命此可以观焉
文皇之于高丽也未尝不旦夕留意焉辽左之归练兵
 励士史不绝书迟以期岁平壤必举盖苏文必磔非
 若汉高之困于冒顿置之度外弗校也而儒生类以
 为䘐何也夫自司马氏通鉴出而人之读史者希矣
三代而下当大任而弗动者畴其人哉汉博陆也唐梁
 公也宋忠献也若至公亡比盛德自然近于已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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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者吾必以汾阳亚武乡焉司马粹乎其衷也希文
 廓乎其度也用皆未究惜哉
论相于唐虞之后伊尹周公诸葛至矣汉萧曹丙魏唐
 房杜姚宋宋李王文富韩范司马其庶也汉之相以
 质胜唐之相以才胜宋之相以体胜
西汉将才东汉将德高以才胜故将亡非才者光以德
 胜故将亡非德者声气之感捷桴鼓哉夫西汉诸将
 多群盗高之起亦三尺也东汉诸将多儒生光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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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一经也德也才也咸有自也
唐之将以才胜近西汉而弗如其雄也宋之将以德胜
 近东汉而弗如其雅也太宗之才过其德艺祖之德
 过其才甚矣下之从上也
义兵不尚诈谋成安君死泜上矣诸葛氏之八阵一何
 堂堂正正也唐郭汾阳之御众大而公宋岳鄂国之
 行师义而肃论兵于三代之下三君子其上乘乎论
 将于三代之下三君子其至德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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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之林甫宋之桧宇宙大奸之首乎奸之误国也有柄
 而弗才者有才而弗柄者有柄且才而弗久者林甫
 桧兼之故其为祸烈也林甫擅于朝而禄山慑弗敢
 动张韩诸帅之兵一旦解于桧而曾弗知也其才百
 卢把什蔡京胡敢望也
汉之有卓也梁之有景也唐之有温也略同也乱同也
 恶同也报同也古今大憝之魁乎操懿裕坚国之害
 重而民之害轻安史巢勋民之害大而国之害小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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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兼之而始犹饰也
恶之穷天地亘古今者谁乎而武照是已吾求其庶几
 万一者于数千年史册之间而弗复睹也意者亘数
 千劫之前有之乎吾知其惟照独也合蚩尤商辛王
 莽董卓曹操朱温萧鸾赵高林甫秦桧而为一足以
 当照乎恶未也(照武所制字后/人遵之非也)
鲁之两姜氏也人知之矣知唐之有武氏而弗知唐有
 两武氏也知魏之有冯氏而弗知魏有两冯氏也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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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氏俱杀子矣两冯氏几再弑君矣武则折而冯则
 诛故弗彰也
甚矣女祸之易于袭也而继之者皆非终焉天之道一
 已甚矣可再乎鲁之两姜氏也魏之两冯氏也唐之
 两武氏也姜之弑冯之淫武之杀子若一辙焉夫有
 所受之也然姜戮于齐冯诛于魏武折于唐钧弗若
 前之成也夫冯之后有灵也武之后有韦也成矣而
 弗能享也信天道之勿可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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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亡秦者胡秦以匈奴而不知为亥也亡唐者武唐以
 君羡而弗知为照也则讵非天哉夫亥之事微而匈
 奴显也固非始皇所能逆也夫君羡何能为而照之
 为武为女昭昭也且淳风言在宫矣以太宗之英武
 明烛万里而目睫弗能察也则讵非天哉
汉之后贤者与不贤者半乎吕之恶也马邓足以当之
 唐之后若武若韦亡弗恶矣而长孙后弗临朝也故
 其贤弗著也宋之后若高若曹亡弗懿矣而杨后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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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朝也故其慝弗著也
宋之创业中兴其君皆弗汉唐若也而母后之贤独盛
 焉宣仁之懿其犹在和熹上乎杜之金匮几一言丧
 邦矣宋人止称高曹向孟有以也
战国之士之立言者一何众也而亡弗传者彼曷尝有
 意于言哉无论孟荀即庄列管商申韩韦翟彼所欲
 传者其术也寄之乎言焉耳矣然而其术弗传者术
 偏也其言传者言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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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齐鲁晋郑楚宋之间蔚乎其文也秦靡一焉
 卒以代周文胜极而质反也夫一李斯也文于逐客
 而弗文于峄山噫可推矣
叔度闵冉之流也而世少其立言焉仲淹游夏之匹也
 而世多其立言焉少者恨之多者惜之也夫汉末节
 义之区也即靡立言推者推矣挽者挽矣叔度雍容
 令誉其享则宜唐初功利之薮也房杜诸人其无能
 诩扬师德审也无中说有仲淹哉信言弗可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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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之略过孙吴矣而亮以彷佛孙吴白之才过庾鲍矣
 而甫以拟伦庾鲍古人虚心曩哲故其就益高也后
 人蔑视前脩故其造益下也
文人无行信乎太史雪李陵少陵拯房琯戛戛乎难哉
 陈思之忧国韩愈之格君无论白从永王疏矣然而
 非逆也柳党叔文躁矣然而非奸也
 
 少室山房笔丛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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